第七百七十九章 插花
感觉着自己胸腔内剧烈的心跳,龚玥玥眸光渐渐暗沉了下去,因着突如其来的寒冷,她不禁愈发用力的覆上赵长垣散发着温暖的胸膛。
六合闻言倏然回首凝看向形容懒懒的吴太后,略略沉『吟』,随即又欢声道:“她年岁还小,孩子心『性』儿,也不过就是好奇宫中的景致,待会儿就该回来了。”
那一头吴皇后双眸安静地瞅着朱红殿门便悬挂的琉璃宫灯,宫灯底下镶着的穗子正被春风吹动着,不由得又叹了一气,幽幽道:“哎,再怎么说她也只能陪我一时,又不能一辈子留在临安。”
六合噙了一抹淡淡的笑容,轻缓地将手中的水晶盏放在紫檀桌上,又从衣袖中拾出一块白绢子,仔细地将手指上残留的水渍擦净,轻缓道:“自奴婢入宫陪伴娘娘以来,还从没见过太后和谁家女儿如此投缘。龚家二小姐确实活泼伶俐招人人喜欢。”
清芬淡笑着,六合缓步走向倚靠在贵妃榻上的吴太后,轻声道:“不过,即便龚音随父母回了洛阳,那不还有与她一母同胞的龚皇后陪着您吗?太后不必太忧心了。”
吴太后轻扬起阔大的宽边莲袖,晶亮的一双眸子斜斜地向一旁的六合睨将过去,清音道:“龚玥玥的『性』子不招人疼,也不知长垣到底喜欢上她哪点。”
六合轻笑着正欲发话,却未料吴太后倏地『露』出几丝诡谲的笑容,淡淡道:“六合,龚玥玥住的澄心殿种的可都是湘妃竹吧?”
听见这个与方才的话语风马牛不相及的问话,六合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纳罕,眼角眉梢亦随着心境挂上疑『惑』的神『色』,犹疑着答话道:“是呀,奴婢记得,因为龚皇后喜欢湘妃竹,陛下专门遣人将湘西的上品移植到澄心殿去。”
倏然间吴太后尽扫寂寂的神『色』,眼眸中舒展开一抹欢欣的喜悦之『色』,轻看着手上透亮闪光的宝石戒指,她忽而吃吃笑起来,淡淡道:“娥皇女英,这故事倒正合了我的心意。”
一阵清脆的响声划破六合心中不得章法的疑『惑』,忍不住转身向殿外走去,只见一个身形娇俏的侍女正跪在光滑的凤凰石间,手忙脚『乱』地拾捡着碎裂的美人耸肩瓶碎片。
“梅香,你在太极宫也有些时日了,怎么还这么笨手笨脚。”顿一顿,六合双眸触上侍女可怜楚楚的容『色』。
轻叹一气,她放缓了声音:“赶快收拾好,再重新将新采的花『插』上罢。太后今儿个心事重,你可别再出错,免得挨罚。”
当六合细窣的脚步声遥远的再也听不到时,垂首拾捡碎裂瓷片的梅香忽而沉重了容『色』,眸光寂寂地凝视着手中粉绘的瓶片,她不禁轻扬起睫羽,沉沉的向着内殿瞥去。
“梅香,今儿你怎么来了。”看着匆匆向自己步来的梅香,捧了一把落花站在澄心殿锦池旁观赏着锦鲤游水的秦娥悦耳的欢笑声如清芬的花香扑面而来。
待到走得近了,眼瞅着秦娥满面掩不住的喜悦之『色』,梅香轻轻摇了摇头,轻叹道:“你们主子眼见得就要有大事儿来了,你还在这儿嬉戏玩乐。”
听出她话中暗藏着深意,秦娥倏然掠去了笑意,眉间亦郑重了颜『色』,低低道:“莫非你听到些什么了?”
凝视着秦娥眼底的一抹忧『色』,梅香颔首道:“这原是我不经意听来的,总觉得这话里的意思不对。事关龚皇后,我自然要来与你商量。”
略略顿一顿,梅香轻看向滟潋碧绿的池水中欢快游动的锦鲤,轻轻道:“以前在灵犀宫时,龚皇后待我极好,因此我今日才来。白姑姑与颇黎姑娘都出嫁离宫,她能依靠的就是你了。”
说罢,梅香一双精灵眸子机警地不着声『色』向园子四处打量了一番,见并无旁人,她方才附上秦娥的耳边,低低的言语起来。
虽是隔了千山万水,但此时的长安城亦是桃红柳绿妆点了宫宇,春『色』扑棱棱的跳跃入臣民的眼睛,不容人不欢欣。
而这个春天,对于北秦的安国君徐清来说,触动他的远不止足以入画的美景,还有他身份的变动。
秦宣宗子嗣众多,执政之初便立下长子徐霖为太子,无奈徐霖深染沉疴,在春天时亡故了。
太子之位空悬后,各方利益阵营又开始蠢蠢欲动,老练的秦宣宗却突然宣布立安国君徐清为太子。
诏令既出,野心家们的计划便全然成为纸上谈兵,只得在无奈中承认了既定事实。
如今的徐清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鲁莽而又沉寂的少年,岁月在他身上刻画下年岁的增长,更重要的是赋予了他谋略的智慧。
现今的北秦比之龚玥玥出嫁南越时军事实力更胜一筹,早在去年冬天便出兵他国,占领了大块土地。而秦宣宗的胃口还远不止于此,他渴望得到的是整个天下。
“哎……”赵长垣沉寂的长长叹息不绝如缕,守在一旁的黄内官亦不觉心下感触。
存了心要讨他欢心,黄内光堆了满面的笑容,缓步走到置身在大堆奏章折子间的赵长垣身旁,低声道:“陛下,大好的春光可不能辜负,您已经在内室批阅了好几个时辰折子了,不若出去走走透透气吧。”
赵长垣沉沉的目光依旧落在面前的折子上,那一行行墨『色』字迹仿佛在瞬间幻化为嘲笑的嘴脸,让他愈发的心烦意『乱』。
猛地将手中的折子往光滑的凤凰石上摔去,清脆的纸帛碎裂声让站立一旁的黄内官不禁将到了嘴边的话倏地又咽了回去。
贴身伏侍了赵长垣多年,但黄内官还从未见他如此勃然大怒的模样,情知他是在为南越的政事烦恼,黄内官的面容上亦忍不住隐起一抹担忧。
缓缓将目光转到殿外,这一瞥,一个女子青葱柔和的容颜伴随着掀起的幔红纱帘顿然跳跃入黄内官的双眼。
定睛一看,来的不是旁人,正是龚皇后。一见她来了,黄内官忍不住在心头暗想:“阿弥陀佛,还好这位娘娘来了。宫里头的人都知道,陛下极听龚皇后的劝慰,她这一来,陛下也能高兴些许了吧。”
始一掀开纱帘,龚玥玥顿觉内室弥漫着一股紧张而又微怒的流光,迟疑着将眸光扫过当值伏侍的黄内官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