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心结

阿白花了两天时间走到精灵村落，刚到达森林边缘，便如上次一样被强制下线了。　退出游戏的苏滢听见门外母亲的呼唤：“苏滢，已经10点多了，你不去洗澡吗？”　苏滢看了看墙上的钟，果然，都快10点半了。在游戏里面过了两天，在现实中却只是几个小时，这种时间落差感觉跟做梦差不多。不过因为游戏是直接作用在大脑的，那么信息传输速度自然是比现实要快很多倍，这么一想，游戏与现实的时间差距也就不足为奇了。　“好的妈妈，我这就去洗。”苏滢摘下头盔，去衣柜取了衣物，便进了浴室。　家里有浴缸，母亲每天都会帮她放好一缸热水让她泡澡。苏滢躺在浴缸里，茫然地望着布满水蒸气的天花板。　正发着呆，忽然听见旁边的分机响了。苏滢取下分机放到耳边：“喂？”　（“你好，请问是苏滢吗？”）　“我是，你哪位？”　（“我是楚静雨，你听不出来吗？”）　“啊，静雨……对不起，听不出来，电话声音有点失真……”　（“没关系啦，我只是想提醒你明天要回学校拿成绩单，你可别忘了哦！”）　“好的，谢谢你提醒。”　（“对了，苏滢，你还好吧？”）　“……我很好啊，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今天有同学说在world里面见到你了……不敢确定是不是你，所以让我来问一下。”）　“world”，就是苏滢正在玩的全息影像游戏的名字。因为这个游戏的技术太过先进，所以垄断了整个市场，目前世界上只有这一个全息影像游戏，所以起了world这个名字，也是相当贴切和霸气的。　“他是在哪里见到我的？”　（“兽人城。说你是个兽耳娘。”）　“那应该是我了。”苏滢微微一笑。　（“真的是你吗？！太好了，苏滢！我一直都想拉你去玩，可是你好像都没有兴趣的样子，所以我不敢强迫你。现在好了，你主动去玩了，那明天我来找你吧好吗？还是今晚咱们就在游戏里见个面？”）　“不用这么急吧？再说我们不都在现实中认识的吗，为什么在游戏里面还要特地见面呢？好奇怪哦……”　（“那怎么能一样呢？游戏和现实明明是两个世界好吧！而且我也想让你看看游戏里的我是什么样子啊！”）　“等一下……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啊……静雨，你明明已经长得那么漂亮了，别告诉我你还把自己美化了……”　苏滢说这种话是有根据的。　楚静雨是个公认的美女，姿容秀丽，气质高雅，与普通的漂亮女孩不同，楚静雨的美有着寻常女孩没有的内涵与沉淀。见到楚静雨的人，没一个会认为她是花瓶。楚静雨家教非常好，而且洁身自爱，从未与任何异性传过绯闻。一开始苏滢对楚静雨这种漂亮到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女孩子有点过敏，不敢接近楚静雨，害怕楚静雨也像其他的prettygirl一样擅长两面三刀、人前说好话人后说鬼话。可在高一的运动会上，苏滢参加八百米接力赛时中途不小心摔倒了，而且还摔得很严重，手腕都脱臼了。那时，第一个冲上去扶起她的就是楚静雨，陪她去医院的也是楚静雨，当所有同学都回去了，一直坐在她身边陪伴她的还是楚静雨。　如果要在人前装装样子扮扮好人的话，楚静雨只需要做到送她到医院为止就够了。可楚静雨并非只会做表面文章的女孩，她是真的关心苏滢，见苏滢不肯找家长来接，便主动提出送她回家。　楚静雨一向都是自己坐公车上学放学，没有人接送的。但那次她却破了例，打电话请求自己的父亲开车来接她们。当苏滢上了车，见到坐在前面的楚静雨的爸爸和妈妈的时候，苏滢才明白为什么楚静雨会长得这么好看而且气质也这么出众——　先天遗传和后天熏陶，真的不是开玩笑的。　那次运动会过后，苏滢与楚静雨便成为了朋友。　但因为楚静雨身边有太多仰慕者（男女皆是），所以苏滢也只是与楚静雨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是朋友，但却无法跨入“好朋友”的行列。　苏滢知道这只是因为她自己太小气了。她很喜欢楚静雨这样的女孩子——说实话，谁会不喜欢呢——但楚静雨太美好了，美好得有点不真实。苏滢自知没有那个本事独占楚静雨这个朋友，所以她很识相地选择了保持距离。　苏滢在某些方面有着别人无法理解的偏执，友情就是其中一项。在苏滢心中，友情和爱情是相差无几的，挑朋友和挑老婆其实是一个道理的。如果无法成为对方心中的“唯一”，那就索性不要——这就苏滢的友情哲学。　苏滢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唯一”这个概念如此执着。她也知道自己的感情洁癖太过严重，但她已经无力更改。　不知道苏滢一瞬间在脑海中闪过各种念头的楚静雨在电话里笑道：（“……噗！笨蛋，我才没有把自己美化呢，那样多没意思啊，我是把自己丑化了啦！其他人都见过我丑化之后的样子，就你没有见过，所以我一定要你来见一下！”）　“……”不愧是货真价实的美女啊，把自己丑化了还能那么兴奋。　不过楚静雨这么一说，苏滢还真有点好奇她丑化之后的样子。　“好吧，那今晚咱们就见个面吧。我洗完澡就上游戏。”　（“嗯！那么我等你来哦！你一定要来哦！”）　“好好好~”苏滢宠溺地笑道：“静雨，你对这个游戏可真入迷啊……”　（“那是当然的！因为这是我爸爸负责设计的游戏啊！”）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充满了骄傲的语气。　苏滢愣了一下：“什么？！你刚才说什么！？world是你爸爸负责设计的？！”　（“对呀~当然设计者不止他一个啦，还有很多人，但他是主要负责人之一哦！”）　“……不会吧……”苏滢有点难以置信，“那……那……那你家岂不是很有钱吗？！”　听到苏滢的惊叫，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出了幽幽的抱怨：（“……我说苏滢……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我刚才说的重点……重点是我爸爸是游戏设计的主要负责人之一啊！你到底跑题跑到哪里去了啦！”）　“……对、对不起。”苏滢忽然有点想在浴缸里做失意体前屈的动作，“那个……静雨，你爸爸好厉害哦……”　（“嗯嗯，那是当然的！我爸爸一向都超~~~级厉害的！”）　“怪不得以前你那么积极地怂恿大家玩world……”原来是有企图的。　（“我可不是为了增加world的销量才推荐你们玩的啊！是因为这个游戏真的做得很棒，而且是我爸爸负责设计的，我当然想让大家也一起玩一起开心啊！不过我爸爸是游戏设计负责人的秘密我只告诉了你，你可别告诉别人哦！”）　“嗯……我知道。”不知为何，听着静雨对自己父亲充满了崇拜的语气，苏滢忽然感到浴缸里的水开始变凉：“静雨，我真羡慕你啊……能有那么好的爸爸……”　（“……苏滢，怎么了？你哭了吗？”）电话里的声音有点慌张。　苏滢猛然惊醒，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泪水淌了一脸。　连忙掩饰道：“没、没有啊……好端端的我干嘛要哭嘛……”　（“……苏滢，你真的没事吗？”）　“我没事，真的没事。”　（“那……那就这样吧，我们待会儿游戏上见？”）　“嗯。掰*********yebye.”）　挂断电话后，苏滢将分机扔回原位，无力地把头往后仰。　爸爸啊……　能那么兴致勃勃地再三提起自己的爸爸，是因为被自己的爸爸深深地宠爱着吧。　是因为很幸福吧……　真的……好羡慕啊……　好羡慕……　“呜……呜呜……”　苏滢用手盖着自己的眼睛，细弱的啜泣幽幽地回荡在浴室里……　.　.　.　翌日　昨晚泡完澡之后，苏滢强打起精神上游戏与楚静雨见了个面。楚静雨在游戏中的模样果然没有她现实中的好看，但依然算是个清秀的女孩子，硬要说的话，楚静雨依旧还是比普通女孩还要再好看一点点的。苏滢问楚静雨到底把自己丑化了多少，楚静雨说丑化了百分之五十。听到这个恐怖的数值，苏滢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丑化了百分之五十还能这么好看，楚静雨不是妖孽是什么，她就是专门来毁灭人类的。（……）　见了面之后，苏滢借口说玩了一天游戏很累，便下线了。今日早上苏滢回学校拿了成绩单和档案，正准备回家，却被楚静雨拉住，原来是楚静雨想让她陪着逛街。苏滢一向不懂得推拒女孩子的邀约，尤其是楚静雨这种特级美女，基本上苏滢都是对她有求必应的。　楚静雨确实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如果可以的话苏滢真的很想让她成为自己的好朋友。但苏滢怎么也过不了自己那一关。如果她要跟楚静雨做朋友，楚静雨就不能拥有更多的好朋友，这一点想必是长袖善舞玲珑心肝的楚静雨所无法接受的。　有些人天生就是万人迷体质，这是苏滢无法改变的事实。　苏滢觉得她和楚静雨只当朋友也是挺不错的。就算不是最好的朋友，只要能够保持联系，就足够了。　逛街的时候，楚静雨状似漫不经心地提起苏滢昨晚在电话里的异状。苏滢照样是托词掩饰过去，但看到楚静雨的表情，苏滢知道自己并没有掩饰成功。　楚静雨七窍玲珑，水晶心肝的人儿，自然不是那么容易能蒙骗过去的。但苏滢却丝毫不担心会被质问到底，因为楚静雨最大的好处就在于她懂得一个大部分人都不懂的道理——　挖掘他人秘密的代价就是为他人保守秘密。　楚静雨把很多事都看在眼里，但她从来不说，也不表现出来，更不会拿这些秘密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正因如此，她明知苏滢说的不是实话，却也没有戳破，因为她已知道真正的答案。　苏滢知道楚静雨已经知道了，楚静雨也知道苏滢知道她知道，两人心照不宣，再也不谈昨晚的事。　楚静雨与苏滢沿着林荫道慢慢地走着。走到尽头的分岔路口，楚静雨站住脚步，转头朝苏滢微微一笑：“苏滢，恭喜你考上了自己理想的大学。”　苏滢愣了一下。　“谢谢。你也是，祝贺你。不过你不是说要出国留学吗？”　“我不想出国，但我……妈妈非要我去。”　苏滢感激地笑了笑。　楚静雨在停顿前想说的是什么，苏滢很清楚。故意回避那个名词，只是为了不要伤害到苏滢吧。　“出国不错啊，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接受国外的教育。不过我不放心妈妈，我想留在家里陪着她。”　“你一向都很孝顺，会这么做也是理所当然的。”楚静雨说着，低下头，沉默了。　苏滢不知楚静雨为何突然沉默，但她没有打扰楚静雨，只在旁边安静地等待楚静雨开口。　过了片刻，楚静雨抬起头来，脸上竟浮现出为难的神色：“苏滢，有些事我一直都很想跟你说，但……但我害怕说出来之后，你会讨厌我。”　“……什么事？”苏滢有点惊讶地看着楚静雨：“这世上还有事能让我讨厌你的？真稀奇，说出来听听？”　“……那我说了。”楚静雨抿了抿嘴，漂亮的眼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苏滢，你一直都没有把我当好朋友，对吧？”　“……”　突然之间被说破心事，苏滢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　见苏滢表情僵住，楚静雨连忙补充解释：“不，没事的，你不需要紧张，我并不是在责备你。”　“……对、对不起……”　“不，不要道歉，你没有做错什么啊。”楚静雨笑了起来，语气温柔：“你不是说过找朋友就像找情人吗，感觉对就对，感觉不对就不对，这无关对方好不好，而是要讲缘分，不能强求的。”　“……我随口说说的，你不要记得那么清楚啦……”苏滢有点羞愧地想捂脸。　“不是的，我觉得你讲得很有道理啊。”说完，楚静雨又苦笑一下，“其实我也曾经在心里埋怨过你，为什么你就是不能把我当好朋友呢？我总是在苦恼地反省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够好，才让你一直无法把我当做好朋友。每次见到你刻意与我拉开距离，说不伤心是骗人的，因为我很在乎你啊，苏滢。”　苏滢的脸微微泛红。　我说……这种突如其来的告白神发展是怎么回事啊喂！苏滢在心中一边害羞一边吐槽。　“可是时间久了，我也就不再计较了。因为我还是很喜欢苏滢你，我还是很想当你的好朋友。就算你无法用同样的心情来对待我，也不会妨碍我继续对你好吧？这么一想，我就觉得没什么了。”　“对、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不是你不够好，只是我自己的问题……你很好，真的，你非常好，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很想跟你做好朋友的……可是我自己……总之，总之是我自己的问题，你不用苦恼，真的与你无关的……”　楚静雨的话让苏滢受宠若惊，她怎么也无法想象在她眼中如天使般完美的楚静雨竟然会因为她而苦恼自责，她一直以为自己才是苦恼的那一个。　楚静雨笑了笑：“不管是谁的问题，我现在都已经不在意了。我说出来，只是希望在今天，在我们即将分道扬镳各奔东西的时刻，我心里再也没有秘密对你隐瞒。苏滢，对自己心中最要好的朋友有所隐瞒真的不是一件好受的事，其实我早就想说出来的，但我一直都没有勇气……”　“……我、我不知道自己在你心里这么重要……我一直以为……”　“你一直以为我有很多好朋友，你一直以为你就像蛋糕上做装饰的草莓，是可有可无的……对吗。”　“……对不起……”　“苏滢，我真的很抱歉。我承认我最好的朋友不止你一个，如果你当我的好朋友，你只能得到‘之一’的称号，而不能得到‘唯一’的称号。这也是我无法控制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　“……”　没想到楚静雨竟然能把她的心思剖析得那么透彻，苏滢已经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沉默片刻，苏滢才讷讷地回道：“那……我也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请说吧。”　“既然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把你当好朋友，你为何……还要把我当好朋友呢……”　其实苏滢真正想问的是：我真的有好到让你无法放手吗？　可这种话听起来太自恋了，苏滢说不出口。　听到苏滢的问题，楚静雨静静地看着苏滢，那眼神清澈见底，一丝杂质也没有——　苏滢忽然想起那天运动会上，楚静雨第一个冲上来扶起她时，眼中也是这么清澈美丽，闪烁着宝石般的光彩。　就在那天，她们成为了朋友。　“你不把我当好朋友，我就可以当你不存在了吗？”楚静雨温柔而苦涩的笑容让苏滢心里一阵颤抖，“……你不把我当好朋友，我就可以停止对你好了吗？”　“……”　“而且我相信，”楚静雨忽然上前一步，将苏滢抱住：“如果我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你会把我放在心上的。”　“……静雨……”　“我真的很贪心不是吗，明明已经有很多好朋友了，却还是不想放弃你。”楚静雨抱了她一下便放开，仰着脸蛋朝她笑得温和：“不过现在做朋友就够了，你说是吗？”　“呃……嗯。”苏滢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烫，她习惯性地用吐槽掩饰过去：“那个，如果把我们刚才的对话录下来的话，谁听了都会觉得这是在演百合啊……总觉得有种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感觉呢哈哈哈……”干笑。　楚静雨微笑看着苏滢，等苏滢笑停，才柔和地说道：“对我来说，就是这种感觉呢。”　“呃……”　“好了，话都说开了，那么，就在这里分手吧？”楚静雨退开一步，“我明天要飞美国，等到了那边安顿好之后再联系你吧。”　“啊？好的。”苏滢怔怔地应答：“需要我去送机吗？”　“不用了。”楚静雨笑了笑。　“那好吧。”苏滢有点不自在地说道：“那……再见了？”　“再见。”　楚静雨说完，优雅地转身离去。　苏滢一直站在原地，目送楚静雨纤细的背影慢慢走远。　也许是知道苏滢在看，楚静雨一直都没回头。　直至那抹倩影消失在道路尽头，苏滢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浊气，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解脱般的松散。　终于说出来了。　她对楚静雨隐瞒的最大的秘密。　没想到楚静雨早就看穿了，却一直不说。　“总有一天吗……”苏滢望着天空，低声呢喃：“也许会有吧……”　把楚静雨当好朋友的那一天，也许真的会到来吧。　只要怀抱希望。　不过，现在当朋友就好了。　这样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