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做主
韩三依旧是那身四季不变的灰色布衫,踏着清冷月色而来。 “五爷。” 他颔首行礼,娓娓道来这几日查证的事。 “……楚琮的确不是意外落水,也不是自杀,是有人借了我们的地儿害了他。” “属下顺着线索往下查,但查到了一个人那里就断了,只能先回来请示。” 苏湛依旧低头看着手里的那卷书,头也不抬地问:“查到了谁?” 韩三低声说出了一个人。 苏湛翻书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他。 “是他,还是他手下的人?” 韩三斟酌道:“依属下看,是其手下的人。” 苏湛淡然地翻了一页。 “王爷爱财,这些年插手的产业不少,京中和外地都有他的产业,自然也有不少能用之人。” “可这些人背后有了靠山,做起事来自然得心应手,但却不一定都是为了正主办事。” 不过是有些人狐假虎威的把式。 他话锋一转,问起韩三:“楚琮的本钱银子,是谁放出去的。” “是一个叫周程锦的读书人,与楚琮是酒肉朋友,由他出面跟暗庄借了银子,报的是齐府大太太的名号。” “楚琮死后,这个人倒也没什么反常,依旧每日花天酒地的,想必也是没多少真交情在。” “倒是楚琮出事后,她的二夫人带着两个孩子去街上卖,大儿子被人买走了,属下后来查到那是齐府的下人,而那孩子如今寄在了京中一户做小买卖的人家里,那户人家为此还特意搬了新住处。” “原本弟弟死了,姐姐收养侄子寄养别处,也没什么不合情理的地方。” “可除了齐家的人,似乎还另有其人也在打听那孩子的去向。” 这便不寻常了。 苏湛将手中的书合上,问道:“放钱给楚琮的暗庄你查得怎样?” 韩三道:“属下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才知道那并不是个暗庄,而是做南北货物买卖的杂货铺子,放出去的钱恐怕也只有楚琮那一笔。” “再往深里查,就是王爷了。” 莫说是五爷了,就连他也不信,王爷会为了一千两银子去谋划着杀掉一个毫无背景的平民。 苏湛暗笑幕后主使之人的好心机。 明明是为了一己私怨杀了人,却大胆地选在了他的船上害命,又毫不忌讳地任由韩三一路追查下去。 这是从一开始就笃定了他有本事查下去,还会查到王爷那里。 寻常人谁又敢得罪王爷,或许还会看在王爷的面子上,悄悄地把这件事给抹得干净。 一边震慑,一边诱用,的确打得一手好盘算。 苏湛暗笑。 王爷他确实是不愿得罪。 却也懒得为了巴结王爷就去替他的人抹去害命的事实。 况且这个楚琮也不是与他毫不相干的。 他记得这个楚琮的祖上好像跟自己的母亲是同宗,即便后来分了宗之后,他们也是嫡支,占着名分和财产上的便利。 怎么不过几代而已,就落魄成这副样子了。 他吩咐着韩三先把暗庄的事放一放,转头去把楚琮家这一支给查一查。 或许能查到,他是与什么人结了怨,要这么大张旗鼓地害他性命。 …… 郑姨娘难得有闲,便到齐大太太处看看康哥儿。 顺道还带了几匹柔软的料子,适合给小儿裁制新衣。 宋姨娘刚巧也在,三人随口寒暄了几句。 齐大太太便让乳母抱着孩子给她们看。 “你们瞧瞧,这都好几日了,看着都没什么变化。” 郑姨娘瞧着也是。 寻常孩子刚出生时皱皱巴巴地,只两三日就会变得白白嫩嫩。 眼下已经过了快六日,康哥儿却还是黑黢黢地,连眼睛都没张开。 她心中暗叹,面上却也不好说什么。 齐大太太从乳母怀中接过襁褓,抱在怀里,一边轻拍着,一边跟她们说话。 郑姨娘就讲起了近日府中的两桩大事,巧的是两桩事还都和孙姨娘有关。 一则是玉兰不小心磕破了脸,孙姨娘担心她破了相,日后年纪大了不好嫁人,便自己出了五十两嫁妆,将玉兰嫁给了京中一个手艺人。 至于是做什么手艺的就不清楚了。 只听说玉兰出嫁当日连一身红衣都没有,只用红布条捆住手脚,蒙上了个红盖头,就塞进花轿里抬走了。 郑姨娘讲得绘声绘色,好像自己亲眼见过似的。 齐大太太听得一阵唏嘘。 孙姨娘这样做未免有些太过了。 齐大太太叹道:“玉兰毕竟是伺候过老爷的,孙姨娘不想留她,给几两银子赶出齐家就是。” “何必要将她强嫁于人,毁她一生呢”。 郑姨娘赔笑道:“还是太太心善,孙姨娘近来诸事烦忧,恐怕是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细思量是否妥当了。” 说来说去的,这也都是后话,妥当与不妥当,玉兰也都嫁出去了。 总不能再追回来吧? 郑姨娘便将话题引到了另一桩事上来。 这桩事她也只是听说个大概。 她试探着问齐大太太,是否听老爷提过要给齐寰说个人家。 她这么一问,齐大太太还真想起来,大老爷好像真提了这么一句。 郑姨娘合了一下掌,道:“果然如此,看来是真的了。” 这件事宋姨娘还是刚知道。 她好奇问郑姨娘:“老爷从来不操心儿女之事,怎得想起给齐寰做主说人家了?” 郑姨娘没得了确切消息,也不好把话说得太满。 她斟酌着道:“老爷没明说是给哪位小姐做主,只是咱们府里能说婆家的姑娘,除了齐寰就是齐,我这才来问太太一句。” 齐大太太也只是听大老爷随口说过一句,没来及细问其中的情节。 不过这嫁娶向来是长幼有序的,没道理把齐排在齐寰前头。 所以十有八九是齐寰的亲事。 齐大太太便问郑姨娘,老爷准备说给齐寰的是什么人家? 郑姨娘道:“倒是没跟我说是什么人家,只是让我留心着去打听京中一般人家的嫁妆是怎么准备的,要准备些什么,多久能备好,让我打听好了拟个大概的礼单和日子给他。” “可自古嫁娶都是‘男一担女一头’,女方的嫁妆多少得随了男方聘礼丰寡来定,我就随口问了句男方家境如何。” “老爷回我说:只是一般人家,不必过于铺张,只要面上不失礼便好。” “话里话外地,听上去似乎不是什么显赫门户。” 阖府都知道孙姨娘择婿的眼光高得很,为了能让齐寰攀上个好人家,她是什么法子都愿意一试的。 若最终的女婿真的只是个“一般人家”,她岂不是要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