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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第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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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彩霞琉璃花房,其实只是这花房有两扇巨大的圆窗, 是仿了西洋教堂窗户的样式做出来的, 镶上了色彩斑斓的琉璃。

阳光透过琉璃窗照射进花房里, 就会映出彩色的光影,室内变得绚丽多彩, 恍若置身彩霞当中, 故起名叫彩霞琉璃花房。

如今是仲夏,但花房里还是有不少需要精细养着的名贵花卉盆栽,错落有致地摆放着, 仰头一看, 上边儿还搭着层竹架子,藤蔓绕着架子生长, 绽放出无数朵粉蔷薇。

花房正中心的空位摆着一张高高的小圆桌,一个精美的鸟笼就摆在这上头。

一进来后, 赵仙仙就开始后悔了, 方才就应该像往常一样, 权当作没看出他的意思来的。结果脑瓜子一抽风,居然就提议说要带他过来花房看画眉鸟了。

就算与他有事要单独相谈,大可以直接将几个孩子打发出去,怎么就带他出来了?

偏偏懊悔之余, 心里又生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 尤其是想起方才他跟自己两个儿子相处得那般融洽温馨......

赵仙仙眼皮轻跳, 暗骂了自己两声后, 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伸着食指轻点了点笼中的画眉鸟的头,而那画眉鸟也扑棱了几下翅膀,似乎是在回应她。

陈达立在她身后五、六步远的距离,定定地望着她置身在花团锦簇中的背影,穿着这身高密色半臂和水红色裙和小公主那身是一模一样的。

也让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妻子晋阳长公主。

若是她还在,也穿上这么一身同样的衣裙,跟着闺女、外孙女三代人并立在一起,定是美好得像幅画儿一样。

赵仙仙用小镊子慢慢腾腾地给画眉鸟喂过食后,理了理裙摆就款款坐在的石凳上,凑到身旁的盆栽边儿,小心地拈着一朵豆绿牡丹闻了闻。

悄悄侧目瞟了陈达一眼后,发现他正神思恍惚地呆站在那儿,才轻飘飘地问了句:“大将军,可是有什么事要同本宫说的?”

陈达陡然回过神来,又在心里琢磨了一小会儿后,才温柔地笑望她,试探着问道:“皇后娘娘,小公主如今年纪也大了些,我就寻思着,要不要再多找个略年长些的伴读来陪着她?”

听他这样说,赵仙仙倒有些出乎意料了,下意识就抬起眼看着他,狐疑地问:“大将军何出此言?”

陈达不动声色地上前挪动来几步,站在离她稍近一点儿的位置,却也不敢真的太近,生怕会惹了她的厌。

又轻叹了一声道:“小公主生性活泼,伴读就该选个稳重些的,互补互补才好。今个儿我过来时,正巧遇到她那个姓孙的伴读了,竟打扮成小太监的模样,跟着采买的太监要出宫去,正好被我给撞破了才没出成宫。况且,她那样子瞧着也太轻浮了些,若是教坏了小公主可如何是好?”

赵仙仙心里不由得一紧,当即就松开了手里一直拈着的牡丹花,问道:“她竟扮成小太监的模样了?”

听她竟接起自己的话头了,陈达眼底隐隐多了一丝笑意:“对,若不是想起这几年都没有采选过宫人太监,我也差点看漏眼了。”

顿了片刻后,又道:“那孙兰的来历我也大概知道一些,若是娘娘觉得她们一家子可怜,就将她打发回慈安宫里住着就是了,也不必让她在公主身边当伴读。”

提起慈安宫,赵仙仙骤然想起了前些日子清云提过钱太后病重,之后再也没提起过了,也不知好些了没?

她暗暗叹了口气,眉眼间染上一丝疲惫,望了望琉璃大圆窗,低声淡淡地说:“孙兰这事,本宫会好好安排妥当的,就不劳大将军费心了。”

传话的太监说,明达法师会在雨停之时亲自入宫来一趟,这其中定然有他的用意的,她这时候也不能节外生枝,打草惊蛇,不然反倒还害了孙兰就不好了。

陈达被她这般冷声婉拒,心里也半点儿不恼,只怔怔地望着她失神,鼻子都有些发红的。

如今外孙女生得这般俏皮可爱,也不知自己这个嫡亲闺女小时候,该是何等的粉雕玉琢,何等的憨态可掬......

可惜自己从没见过,而妻子晋阳长公主更是一直到离世,都没见过她一面。

若不是当年徐氏那个可恶的毒妇调换了两个孩子,若是仙仙自小养在他们夫妻身边的话,定也是要娇生惯养、百般疼爱,连重话都不敢跟她说两句的,哪怕是天上的星星,瞧着她这么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都会设法去给她摘来。

自认回孩子后,他特意去过几趟赵仙仙从小住的赵家村,去她当年和赵姑母住的那个屋里待过。

那小院子皇帝一直有让人看守着,所以也没别的村民私自占去,里里外外都还保存得十分完好。

他一进那屋里,环视一周后,当即就泣不成声了。

自己与晋阳长公主的嫡女,整个西京城再没有比她更尊贵的千金小姐了,竟就住在这连家里奴才住的地方都不如的破旧瓦房里,连张正经的床都没有,就是直接睡在土炕上。

赵仙仙抿了抿唇,被他这怪异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见他也没别的话要说了,就从容不迫地站起身,越过他的身侧往门外走去。

陈达飘游的思绪这才被拉了回来,也连忙跟上她的脚步,沿着长廊走回了正殿里。

而这时候正殿里的气氛就有些僵了。

小公主气鼓鼓地坐在右下首的位置,捧着一块绿豆饼小口小口地啃着。

两个皇子则是坐在她对面左下首的位置,端着茶盏慢悠悠地品茗着,谁都不说话。

小公主见赵仙仙终于回来了,一口就将手里剩的绿豆饼给吃了,然后冲上前去抱着赵仙仙,小身子使劲儿往她怀里拱。

“臭玖儿,才吃过东西,还没擦手就跑来抱母后了?”赵仙仙佯装一副极为嫌弃的模样,将她推开了。

小公主又笑嘻嘻地抱着她的胳膊摇了摇:“母后,绿豆饼是干的,又不粘手,您就别生气了。”

她这般耍机灵,赵仙仙也是啼笑皆非了,于是又伸手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跟在她身后的陈达,见着她们母女俩的感情这般好,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感叹的。

而一直悄悄打量着自己母后的大皇子,这时也有些看不出她是个什么心情了。

他挠了挠头,也走上前去,讨好地笑问:“母后,不如让大将军今日留久些罢?或是今夜跟儿臣一起睡,儿臣还想多听听大将军说行军打仗的故事呢......”

小皇子眉头微蹙,立马打断了他的话:“皇兄,休要这般胡说。”

大皇子顿时脸上有些讪讪的,还但是满怀希望地看着自己母后,圆溜溜的一双眼眸忽闪忽闪的。

陈达听了大皇子的提议后,就极为兴奋地搓了搓衣袖,他自然是想留下来跟外孙们多多相处的。

赵仙仙牵着小公主走到主位上坐下,端起小几上的茶盏,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动着茶盖子,垂眸认真思量了一番。

皇帝平日里对这几个孩子都不怎么上心的,甚至连话都不多跟她们说,她心里难免有些遗憾的,且他们兄弟俩这个年纪正好就是崇拜父辈人物的时候,难得他们都喜欢大将军,倒还不如顺了他们的意罢。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抬起眼,淡淡地笑道:“既如此,劳烦大将军今日在西偏殿那边住下,给两个皇子讲讲故事了。”

陈达顿时欣喜若狂,抬起头时正好又对上了赵仙仙的目光,更是笑得开怀极了,拱手道:“是,谢皇后娘娘恩典!”

。。

一直到了夜里,赵仙仙都还是感觉心里一阵五味杂陈的,也说不上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

满怀心事地倚靠在软榻上,听着窗外连绵不绝的雨声,不知怎的突然就想饮酒了。

沉吟了好一会儿后,她低声吩咐清云去取甜葡萄酒和那对夜光杯过来。

葡萄酒是西域传进来大周的,那儿的昼夜温差大,种出来的葡萄饱满多汁,鲜甜可口,半点都不像当年她在赵家村山头里摘的那些又酸又小的野葡萄。

所以酿出来的甜葡萄酒,口感也是顺滑香醇极了,回甘又不会呛人。

她屏退了全部宫人,就这么自斟自饮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日与陈达在花房里独处过,她蓦地就想起了自己的生母晋阳长公主。

前些年她就见过陈达送来的她的画像了,也或多或少从别人口中听说过她从前的事迹,但就是感觉陌生极了,怎么都想象不出来,自己的生母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而且她也从来不敢在陈嫃面前询问晋阳长公主的事情的,一来是担心会引起她的愧疚,二来更害怕自己心里会忍不住生出羡慕或是妒忌的情绪来......

兴许她们这对母女都是与血脉亲人没什么缘分的。

晋阳长公主出生没多久,她的生母淑懿皇后就离世了;而赵仙仙一出生就被调换了,也一样从没见过自己的生母。

她倒是也算好些了,自小就有赵姑母与赵父的疼爱,事事不用操心,没过几年又有皇帝的宠爱,如今还有几个可爱的孩子在身边。

而晋阳长公主,自懂事起就要面对只顾着沉迷丹药的父兄......

皇帝冒着细雨回来时,已经是亥时一刻了,他担心自己身上的湿气会让赵仙仙不舒服,径自就先进了浴间,迅速地梳洗一遍后才回到内殿里。

才一掀开门帘,就见内殿里只有衣衫单薄的赵仙仙一人。

她歪歪地倚在软榻上,纤纤玉手举着一个夜光杯,娇艳的俏脸微微酡红着,如水杏般的双眸弥漫着雾气,披散的长发又平添了妩媚慵懒,让他的目光怎么都挪动不开。

如今她年纪渐长,愈发美得动人心魄了,好似一朵含苞待放的骨朵儿,渐渐开始盛放,展现她的鲜艳明媚、万千姿态,由内而外散发出她的妖娆与风韵。

“仙仙,你真美。”皇帝走上前去在她身旁坐下,低低地笑了几声,深邃墨黑的眸子里满是毫不掩饰的痴恋与赞叹。

赵仙仙歪着脑袋,眉心极快地皱了一下,樱唇微微嘟着,有些呆愣地望着他的脸。

“陛下一直都说喜欢我,到底喜欢我什么?是喜欢我的模样,还是身段儿?”她的话语里满是不解和困惑,又朝皇帝眨了眨眼睛,本就含着水光的眸子更是氤氲起来了。

她是真的有些醉了,都直接就自称为“我”了。

“朕喜欢仙仙,因为仙仙和其他人不一样。”皇帝分明滴酒未沾,却似乎比她还要醉些,双眼浑浊得都不像样儿了,声音也变得沙哑:“仙仙是世间最好的。”

赵仙仙听了这回答却不太满意,直接将手里一直举着的夜光杯往他嘴边怼,想要灌他酒来惩罚他。

可杯中的葡萄酒方才已经被她喝完了,里头是空的,她灌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皇帝只觉得她醉酒后这副呆呆的模样可爱极了,整颗心都要为她化成一滩水了。

伸出带着厚茧的大掌来握着她柔嫩的小手,手把手地帮她拿起小几上的酒壶,再重新往夜光杯倒满酒。

随后皇帝心中一动,抓着她的小手喂自己饮了这杯酒后,也不着急咽下,而是俯首对准她红艳艳的樱唇吻上,将口中的甜葡萄酒渡到她的檀口中,又一下轻一下重地嘬她的唇瓣儿,发出一阵阵“咂咂”的水声来。

赵仙仙方才就已经有几分醉意了,如今更是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了,只能柔若无骨般倚靠在他怀里,任他为所欲为。

没过多久,她的对襟绫裙就已经变得松松垮垮的,滑腻白皙的香肩外露,玉雪可爱的两团也大片大片的袒露了出来,连嫣红处都若隐若现的。

偏生她还浑然不觉,一味地沉浸在一开始的问题里,又用自己甜糯娇柔的嗓音,委屈巴巴地说:“陛下都不肯说为什么喜欢臣妾......前世您走时,臣妾还不怎么显老呢,若是今生真的到了人老珠黄的地步,陛下是不是就会同意纳妃了?”

皇帝一听她这话,就紧张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急切地握着她的手道:“仙仙怎么会这么想?朕担心你会嫌弃朕这个丑陋不堪的乡野莽夫都来不及。”

将她垂落的几根发丝别到耳后,一边痴痴端详着她满脸红霞的娇媚面容,一边低喃着:“仙仙、仙仙......”

当初他第一次见赵仙仙时,也不过十一十二岁,却已经在世间摸爬滚打了许久。

一见到这个比年画上的娃娃还要精致可爱的白胖小丫头,就喜欢得移不开眼。

心心念念着要娶她回家当小媳妇,但其实心思也是极单纯质朴的,就是想要跟她一直呆在一块儿,把她捧在心尖上疼爱,让她随随便便就能吃上想吃的东西,戴最好最漂亮的首饰。

后来赵深说自己的妹子至少要嫁给个将军才行时,他都设想好了,日后若是自己没机会与她一起,就到她嫁的人家里当个护院侍卫都好,只要能远远地看一看她就行了。

赵仙仙听到“丑陋不堪”这几个字,当即就笑得花枝乱颤、前仰后合的,又直接坐在他结实的大腿上,用指腹在他的脸上描摹了几番。

其实皇帝生得一点儿都不丑,剑眉凤目、鼻若悬胆的,只是他多年在战场上,晒得一张古铜色的脸,且身量比寻常男子高大雄壮许多,配着周身凶煞的气势,让人不敢直视他的脸。

所以世人对他的印象,大多都觉得他是个丑陋可怕的黑壮莽夫。

她越想越觉得好笑,发出一阵跟铃铛声同样清脆悦耳的笑声来。

又突然用双手捧着他的脸,凑上去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又一口,也不带什么旖旎的意味,倒有些像她以前亲几个孩子时的模样。

皇帝也是爱极了她这副粘人的模样,恨不得时间就永远定格在这一刻才好了。

两人之间向来都是他主动的,但凡赵仙仙略主动一些,就定是她为了别的什么事了。

而此刻她整个人都醉得迷迷糊糊的,却这般毫无目的地主动粘着他,与他浓情蜜意着。

须臾后,赵仙仙用自己额头紧贴着皇帝的额头,用鼻子蹭了蹭他的鼻子,两人近得呼吸都交融了。

她又好似有些羞赧,极小声地嘀咕了句:“仙仙也喜欢陛下的。”

皇帝登时感觉自己像触电了一样,浑身颤了一下,整颗心都酥酥麻麻的,有点不真实的感觉,甚至怀疑这是在梦境里。

前世今生,赵仙仙都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的。

虽然这只是她无意识的醉话,但是皇帝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她醉后吐真言!

皇帝整张脸都涨得通红了,连同耳朵和脖子根都泛起红了,心中的狂喜难以言喻,脸上洋溢的笑意无法掩藏,仿佛整个人都浸泡在赵仙仙为他量身打造的蜜糖罐子里了。

赵仙仙又缩在他怀里来回蹭了蹭,脸蛋贴着他硬邦邦的胸膛,一副似乎极为依赖他的模样,双手环着他精瘦的腰。

温香软玉在怀,见她这般乖巧柔媚,又娇弱得惹人怜惜,皇帝的喉咙莫名感到一阵痒意,上下滚动了几下,热血在四肢百骸中迅速流窜着。

赵仙仙不会喝酒,平日里也鲜少会饮酒,方才那几杯几乎算不上酒的甜葡萄酒,就轻易让她醉倒了。

在他怀里又扭动了几下,终于找到了个舒服的姿势,就合上迷朦的醉眼,混混沌沌地昏睡了过去。

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颤了几下,莫名滑下两颗晶莹的泪珠子来,殷红水润的唇瓣一张一翕,低声呢喃着:“阿娘......阿娘......”

皇帝正要解她小衣的动作一滞,方才的花花心思也霎时收了起来,一阵痛意迅速撅住了他的心头,极快地蔓延开来。

也不知道,她喊的“阿娘”到底是从前被她这么叫唤的徐氏,还是她的生母晋阳长公主。

皇帝深深叹了口气,就动作轻柔地打横抱起怀中醉醺醺的赵仙仙,阔步走回了最里头的寝殿里,然后才将慢悠悠地将她平放在拔步床上。

自己坐在床沿痴痴地凝视着她恬静的睡颜,静默了良久后,他才轻手轻脚地翻身上了床,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就一起沉沉地入睡了。

。。

次日早晨,云消雾散,雨后初霁。

陈达亲自送了小公主和两个皇子去上书房后,也没着急出宫,还想着再去敲打敲打沈岚,免得她起了什么坏心思。

还没走回去,他就远远望见宫道上有一个身穿灰白色袈裟的僧人,跟着个领路的宫人往露华宫的方向走去。

因为离得远,陈达还没看清那僧人的相貌,只隐约见是个清瘦颀长的中年和尚,心里却莫名生了些熟悉的感觉。

而上书房里,今日天气晴朗,又有雨后的清新,柳太傅的心情也是顺畅极了,也不继续讲四书五经,直接就取出两副围棋出来,让她们几人互相对弈。

因着孙兰没在,人数凑不齐,他也就亲自下场,跟棋艺更佳的小皇子对弈了几场。

没过多久,小公主就轻轻松松地赢了大皇子了。

而另一旁,小皇子与柳太傅在棋盘上愈演愈烈,一度陷入僵局中。

柳太傅一只手执着还未落下的白棋,另一只手捋了捋染上霜白胡须,目光忽然落在对面小皇子的脸上,突然眉头一皱。

平日里没仔细留意过,今日怎么突然觉得,下棋时的小皇子,格外地像一个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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