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世（1）
大师是这世上最靠不住的存在。
秦可痛心疾首地想。
之前看还一副高人风范浩然正气的模样, 结果一见霍峻那叫人后背发凉的笑意后, 等秦可再回过神，桌子后面的大师早就没了影儿，连尖顶的帐子还有那看起来很地摊货的矮桌玻璃球, 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那位大师一起捞走了。
连句“感谢”的话都没顾上听啊，只留一个她在这儿独自承受“战|火”。
秦可小心翼翼地看向霍峻。
“那个……我觉得……我大概可以解释……”
“解释？我倒觉得没必要啊。”
霍峻冷然一笑。
两人原本醒来时就已经是跪坐在草地上了，此时秦可心虚又害怕, 不自觉地往后仰, 而霍峻也不客气, 就着这地理条件, 便手臂一撑，俯压在女孩儿身体的上空――以绝对的眼神威压凌驾于上，少年薄唇轻扯了下, 似笑非笑，眼神危险得像是藏着熠熠闪动的狼光。
“有什么好解释的呢，姐、姐？”
秦可：“…………”
秦可心虚, 小着声软着笑，“不敢当不敢当。”
霍峻轻哼出声淡淡的笑。
“你都能当着我的面和别人接吻、把我关起来跟别人结婚了, 你有什么不敢的？”
话声越到末尾，那眼神里的狼光越是凶狠, 到最后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已经隐隐有些收不住的征兆。
接收到这眼神里的危险讯号, 再考虑此时身在游乐场不知道哪个少有人来的犄角旮旯里，秦可的求生欲前所未有地强烈。
“我觉得是那颗水晶球有问题, ”女孩儿一本正经地分析，唯独眼神忍不住地藏着慌劲儿乱飘，“你是不是做梦了？其实我也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
“我不想知道你梦见了什么。”
少年的声线低沉了几度，眼神里也幽深地黯了下去。他的眸子里焦点紧紧地噙着女孩儿，视线一点点扫过她的五官，最后落在她的唇瓣上。
“我只记得――在那个梦里，有人教育我说我是个小孩儿，说我不该学着大人说话，那样会很奇怪、很好笑。”
伴着话音，霍峻终于还是压低了下颌，吻在了女孩儿柔软的唇上。有点泄愤的意思，他皱着眉轻咬了她的唇一下，然后才重直起身。
少年凌厉俊美的面庞上带着冷然的笑，“现在还觉得可笑么，姐、姐？”
秦可：“………………”
秦可：“你比我大，这样叫不合适，真的。”
“有什么不合适的？在那个梦里，你不是说我是个小孩子么？”
他贴近她的耳边，气息微灼，声线沙哑，又染上一点阴沉的笑意。
“小孩子做什么都会被原谅，是不是啊，姐姐？”
秦可：“……其实我没关系，但是、万一，让别人听见了，就不合适了……”
霍峻轻嗤了声，眸子里是乌压压的黑，沉得像片带雨的云。云的边角，掩着淡淡的光，像笑，却又比笑阴沉得多。
“情|趣，他们管得着么。”
“。”
“姐姐？”
秦可：“…………”
夭寿啊。
*
最终还是霍晟峰召两人回去的电话救了秦可一命。
“霍老师，我也要……一起回去？”
秦可不确定地问专程来接的霍家管家霍景言。
霍景言微笑点头：“霍老先生是这样安排的。”
秦可没办法，只能顺从地坐进轿车后排。
已经从另一边上车的霍峻瞥了一眼车外站着的霍景言，压低了声音，带着点淡淡的轻嘲：“怎么不叫霍管家了？”
秦可绷着脸儿，同样把声音压到最低：“……霍峻，记仇不是个好习惯，真的。”
两人话间，霍景言已经坐进副驾驶座，这个话题也就此打住。
车开上路。车内安静几秒，秦可犹豫着问道：“霍叔叔叫我们回去，是有什么事情吗？”
霍景言从后视镜看了两人一眼，“具体我也不清楚。不过重楼少爷飞机落地后家都未回，便直接来了a大附近，霍老先生可能是想招他回去关心一下。”
“关心？”霍峻轻嗤了声，“分公司那帮老家伙砸下来的事情差点累死我，这里面会没有他的授意？”
霍景言笑：“那也只是为了锻炼你。毕竟几个月没见，你就算急着想和可可见面，也该先回家一趟才对。”
“……”
霍峻哼笑了声，转过头看向车外，不说话了。
后视镜里，秦可和霍景言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霍景言的目光又在两人之间隔了十几公分的距离上扫了一眼，停了两秒后，他有些奇怪地问道：“你们闹矛盾了？”
“。”
霍峻懒洋洋地转回头，面无表情地拿眼角斜着瞥他。
霍景言失笑，“看你这脾气我就知道。”
霍峻嘴角勾了勾，却不算笑，只叫人觉得背后发凉。
“是闹矛盾了。”
霍景言：“怎么了？”
“……”霍峻颧骨微动了下，似乎咬紧了牙齿，侧过视线去盯着旁边装作无事发生的女孩儿，“她想踹了我，跟别人在一起。”
霍景言：“……？”
司机：“――！！”
轿车前行方向明显地s型游走了一下。
车身一抖，霍峻下意识地伸手把旁边的女孩儿护进怀里，等车体重新稳定，他抬起头，眉拧得凶巴巴的。
“会不会开车！”
司机被吓得脖子一缩，连声抱歉。
前几秒突然被抱进怀里的秦可也被这句震回了神，她怔了几秒，抬头看向霍峻。
那张透着凌厉感的俊美面孔就在眼前――明明几秒前还在吃醋生气，结果真遇到一点危险的前兆，还是本能反应地先来护着她了。
秦可心里软软地疼了一下。
霍景言此时也回神，无奈地说：“别怪他，明明是你自己乱说话，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说的是事实。”
“事实？那既然都要踹掉你了，你还把可可抱那么紧做什么？”
“…………”
霍峻被戳了痛脚，轻哼了声。他低下头，目光危险又凶地了怀里的女孩儿一眼，上上下下扫了一遍确定没出什么事情，这才松开手臂。
“抱错了。”
说着，霍峻便要退回去。
而就在这时，还因为之前动作而半圈在他怀里的女孩儿突然抬了抬下巴，很轻地亲了下他的薄唇。
霍峻的身影蓦地僵住。
等他回神，女孩儿已经先一步退回去了。
霍峻轻眯起眼，伸手把人截住，还顺便捏了捏女孩儿的脸颊，“随便一个吻就想我原谅你？”
“…………”
当着别人的面主动做这种亲密举止，秦可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此时听霍峻直接干脆地说出口，秦可面颊上更是烧起来一片绯红。
她微恼地了他一眼，小声咕哝了句：“不原谅就算了。”
“……”
霍峻气个半死。
他手腕上一用力，直接把人拖到了面前，随后顺势把人往真皮座椅前一压。他轻磨了磨牙，清隽面庞上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微狞。
“都想把我绿了，还敢这么理直气壮？”
感觉到前排好奇的目光已经快要穿透后视镜了，
秦可：“………………”
秦可恼得脸颊通红，“霍峻，你能不能别乱说话？”
本就是把女孩儿压在身下咫尺的位置，此时感觉着女孩儿轻软微灼的呼吸吹拂过来，霍峻黑漆漆的眸子更沉了两个色度。
他轻“啧”了声，低头咬了下女孩儿的唇瓣。
“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秦可羞恼到极点，脸颊红得快要滴血似的，干脆眼睛一闭，装死，随他去了。
霍峻偏最喜欢的就是她拿他无可奈何又纵容的模样，盯了几秒，一双眸子幽深，像是能拧出墨汁似的雨下来。
连呼吸都慢慢拉长、深重，一点点贴近女孩儿细白的颈。
直到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绷到最紧，在脑海深处“铮”地无声一震。霍峻撑在女孩儿头顶的手蓦地攥紧。
须臾后，他嗓间压出一声低低的叹。
“……回去再跟你算账。”
霍峻直回身。
只不过这一次，他却怎么也不肯放手了，一路都亲密地蹭在女孩儿身边。
*
到了霍家老宅。
霍峻被霍老爷子“拎”去书房谈话，全是公司相关的事情，秦可素来不关心，跟着问候了句便借口溜出去――巴不得躲得远远的。
只不过刚出书房几步，秦可就被霍景言拦下了。
“霍老师？”秦可有点意外，“出什么事了吗？”
霍景言摇头，“没有，只是想问问你和重楼的近况。”
秦可了然，有些尴尬地晃了晃视线。
“额，车上霍峻开玩笑呢……霍老师您别信他的。”
霍景言笑了笑，“我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当然不会相信他那种鬼话。”
“……”
“只不过，霍峻也不是随便说话的人，尤其是在你的事情上……”霍景言语气随意，视线落向秦可，“所以，你们之间应该确实出了点小状况？”
秦可有点头疼，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霍景言解释。
想了又想，她最后也只能含糊地说：“算是一点小误会吧……霍峻在跟我置气呢。”
“问题不大？”
秦可：“唔……应该不大。”
“那就好。”
“？”秦可不解地抬头，“什么那就好？”
霍景言却只是笑笑，还有点神秘，“晚上你就知道了。”
“……？”
时间一晃，到了晚餐。
听说霍晟峰点名要秦可和霍重楼还有霍景言言安四人陪着用餐，秦可心里就虚了一下。
尤其是结合霍景言那神秘兮兮的话，她隐约觉得主位上笑得慈祥和蔼的霍老爷子是准备搞点事情了。
果不然。
晚餐开席几分钟，秦可和言安轻言细语缓聊了几句，就听见霍老爷子顺着个话隙断进来。
“可可，你准备什么时候跟重楼把婚礼的事情办了？”
“……咳――”
秦可好险压住了这下呛咳，忍着惊悚送了口水，缓住气息，才错愕地抬头看向主位。
“婚、婚礼？”
她目光一转，落到对面坐着的霍峻身上。
霍晟峰笑眯眯的，“是啊，我看你们年龄也可以了，婚礼就是个形式嘛，早些定下来，也省得我这里总有人上门问重楼的情况。”
“……”
秦可最不敢招架这位老爷子，她深知就算自己活了两世，面对霍晟峰这种级别的老人家，三两句话说不定就被忽悠进去了。
她只能心虚地笑，“我们……”
“不办婚礼。”
一个声音突然压断了秦可的话声。
桌旁的其余四人同时愣住了，都惊讶或意外地看向开口的霍峻。
显然没一个人想到，这话竟然是他们以为应该最迫不及待的霍峻说出来的。
言安不明状况，神情古怪地给霍景言递眼色。霍景言则微蹙起眉，担心地扫了一眼秦可和霍峻。
四人里，唯有秦可隐约猜到了点什么。
而果然，下一秒她就听见霍峻轻嗤了声，拿起旁边雪白的餐巾擦拭了下嘴角，随手搁在一旁。
“婚礼这种古板的形式，思想多陈旧才会非要循规蹈矩？”
说着话，他还若有所指地看了秦可一眼，眸里带着嘲弄和满满的醋意。
秦可：“…………”
她就知道。
不过这话说的也就太地图炮了点……
主位上的霍晟峰最是处变不惊，从头到尾也只是多看了霍峻一眼，此时听了这话，仍是带笑。
“那你想怎么办？”
霍峻想了想。“旅行婚礼吧。”他撑在桌边的手一抬，示意了下秦可。“就我和她，我们两个人就够了。”
闻言，霍晟峰终于有了点表情变化，他收敛了笑，皱起眉。
“总该有个正式场合确定一下可可的身份。”
“她的身份需要他们确定吗？”霍峻露出一点嘲弄的笑，他扫了主位一眼，语气淡定平静，“只要我活着一天，她身边就只可能有我一个人。”
“…………”
霍晟峰似乎都被自己这个儿子弄得没脾气了。他忍了忍，说：“是确定她的位置，不是确定你的。”
“您那一套，骗她就算了，诳我还是省了吧。”霍峻轻嗤，“现在世交里有几个人不知道她是我的未婚妻？”
“……”
霍景言在旁边微笑点头，一边绅士地用餐一边淡淡开口：“确实没几个不知道――重楼少爷只差没给可可写一部传记，见人发一本了。”
言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秦可心里羞恼，面上努力维系淡定。倒是她对面的人全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模样，“传记？听起来是个主意。”
秦可：“…………”
霍晟峰顿了顿，“既然你执意，那就按你们的意见办。什么时间确定了吗？”
霍峻看向秦可。
“就这个暑假吧。”
秦可：“？”
秦可咽下口里的果汁，“会不会有点太急了？”
“急么？”霍峻嘴角一勾，笑意凉凉的，“唔，因为刚办过一次，没兴趣？”
众人：“？？”
秦可：“………………”
秦可认命，“暑假好，就暑假吧。”
*
暑假前是秦可的大三下学期。刚巧，秦可在a大的本科生导师这学期期末有一个课题研讨会，差不多有半个周的时间，秦可得跟着导师到研讨会所在的城市区。
原本暑假一开始就出发的旅行自然搁置。
计划变更，霍峻索性改了第一个旅行目标点，新的目标城市就定在秦可的课题研讨会所在的城市隔壁――一个以沙滩风景闻名的热带海岛上。
霍峻在研讨会结束的前一天，订下机票飞了过去，提前入住，只等秦可到。
秦可则赶着最后一天聚餐，和导师提出了离队的事情。
“旅行？”餐桌旁，秦可的导师顺口问了句，“去哪儿？”
秦可说了隔壁的海岛名字。
同一张餐桌上，还有不少a市其他学校的研究生，他们中有人听见后接了话。
“啊，我知道，就在隔壁城市嘛，海景很有名的。”
“说起来，这次离这么近……”
“你们想去玩吗？我有点想去”
“我、我也是……”
秦可的导师闻言笑了笑。
“既然这样，刚好你们一块过去。这旅游季人太多，容易发生些事情，你们一起我还放心，能有个照应。”
秦可一怔，连忙道：“不用了崔老师，我有朋友已经在那边等我了。”
“朋友？都是年龄差不多的，肯定能玩到一起去――你那朋友要是实在不乐意，去了再分开也行啊。”
“…………”
话说到这份上，秦可实在无法再拒绝了。她有点想搬出“旅行婚礼”的挡箭牌来，但只担心这崔老师和其他人更追问，只能作罢。
于是，第二天一早，秦可和确定要去的四个研究生一起坐飞机去了海岛上。
四个研究生里，有一对是情侣，都读研一，是a市另一所大学的研究生。其中那个女生叫吕意浓，和秦可认识没几天，却格外自来熟，对秦可时常“小可”“小可”地叫个不停。
譬如此时。
“小可，你那个已经过去了的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男生。”
“哎？那是不是你男朋友啊！”
“嗯。”
“哈哈，我就说嘛，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肯定已经有男朋友了！昨天邻桌还有男生说要追你呢。”
“……”
“不过我们都是第一次来这边，还好有你男朋友在，不然肯定是下了飞机就一头雾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
“…………”
秦可很轻地皱了下眉，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笑了笑。
――
昨晚她已经把自己会多出几个同伴这个惨痛的消息告诉了霍峻，隔着电话，她还真没能成功判断出霍峻的情绪状态，所以此时格外地提心吊胆。
这样煎熬一路，飞机终于落地。
领着四人从约好的航站楼走出来，离着还远，秦可已经看见了泊车区一辆黑色的加长轿车前，倚着车门斜撑着长腿的熟悉身影。
男生下身一条米色的九分裤，衬出一双修长有力的腿，又露出半截线条凌厉漂亮的脚踝，上身是宽松的白色衬衫，被炽热的风吹得微微鼓起，胸肌到腹肌的线条若隐若现。
再往上便是一张清隽面孔，黑色碎发下是同样白皙的肤色，俊美的五官间少见情绪，不知为何透着点冷淡，却也愈发地勾人眼球。
至少，这航站楼外，超过三分之二的女性不管有意无意，都会往那个方向看上一眼，甚至更多眼。
即便对了几年早就有点审美麻木的秦可，品了几秒后，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模样的霍峻，实在是太有欺骗性了。
“我的天，旅游胜地果然容易碰上极品啊，这也太好看了吧？”
秦可听见身后，吕意浓跟旁边的那个女研究生感慨，“啧啧，这里得有多少女人想跟他睡一觉，绝对赚翻了啊。”
“…………”
秦可差点被自己口水呛着，表情微愕地往旁边看了一眼――吕意浓的男朋友仍是那副木头似的模样，听了这话也没什么反应。
正在这时，吕意浓似乎想起了什么，快步走到秦可身旁，“小可，你男朋友到了吗？”
秦可：“……到了。”
几乎是她话落的同时，车边半倚着的男生若有所察，视线一抬，落了过来。
对视两秒，霍峻面上冷淡的情绪终于褪了，他迈着长腿，几步便走了过来。
到秦可面前时，霍峻停住。
其余几人还懵着，霍峻已经皱起眉，俯过身在秦可唇上亲了一下，同时不满地低声咕哝了句：
“怎么才来？”
听出这点浓郁的怨念，秦可的坏心情一扫而空，忍俊不禁。
“飞机晚点了。”
霍峻皱眉：“什么破机场，几架飞机就周转不开？”
秦可莞尔，“你怎么跟个小孩儿一……”
触及某个关键词，秦可戛然一停。再抬眼时，果然就发现某人看她的眼神危险了不少。
秦可心里无奈地叹：这个事儿是过不去了啊。
霍峻低了低身，在她耳边低语了声：“回酒店再跟你算账。”
秦可：“。”
面前的男生已经直起身，目光淡淡地往旁边全然石化状态的四个人身上一扫。
“他们是你说的同行的朋友？”
“啊，对。”
秦可这才想起来，给霍峻简单介绍了一下四个人。
然后她才稍有尴尬地瞥了一眼吕意浓，示意了下霍峻。
“这是我男朋友，他姓霍。”
霍峻皱眉，不满地纠正。
“不是男朋友，是未婚夫。”
秦可失笑，“好好，未婚夫。”
四个人终于回过神，瞪大了眼睛，一个比一个震惊。
其中尤以吕意浓表情最为僵硬，不可置信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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