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chapter 79
向泽的目光落在顾北凌厉的动作和严肃的表情上, 在那一瞬间, 透过后者那张绷紧的脸联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这种联想让向泽原本慌乱的心跳在一瞬间仿佛吃下了定心丸一般。
但很快,向泽的注意力又被拉了回来。
因为他看见,当顾北用绳索学着他的捆绑方式,利落地就要将那塔姆人套完全时, 流畅的动作却突然卡顿了一下。
脸色也变了变。
向泽一愣, 然后迅速反应过来。
那是一个需要背部乃至全身使力的动作, 但顾北他使不出来,或者说无法使出那个动作所需的力度。
回想起他每天去西西里教授那的原因, 向泽扛着伤痛, 飞快从医生身上弹起,抢在顾北想强行运力之前,将剩下的步骤完成。
与此同时, 楼上和楼下分别涌进来了一批医生和守卫,匆匆忙忙地冲着那两名躁动的类塔姆人光速下了两管针剂,脸上带着疲惫和血迹对向泽说。
“向少将请求支援。”
·
同一时间,还在高空的许景严接到来自科研院的报告。
博多情况稳定,29名士兵中20名注射药物完成后,目前情况也趋于稳定, 但9名在注射前突然出现高速变异反应,跟着斯维上楼的教授认为,这种强烈变异反应可能和越发靠近的塔姆星有关。
许景严眉头皱起, 听到有两名类塔姆人闯入军医处一层后, 几乎立刻问道:“人群疏散了?”
那名回报士兵:“报告, 还在进行中!”
许景严的唇瓣逐渐抿成一条直线,有什么话呼之欲出,但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回了句知道,便将报告关闭。
一秒后,又对杨俞下令:“孙溺呢?”
“报告,刚在一营基地和波塞冬完成接驳,”波塞冬就是古驰为孙溺制作的匹配机甲了:“正在往这边赶来,预计二十分钟后到。”
许景严原本是想让孙溺先去科研院的。
后者本身就还在军校将毕业的阶段,现下是第一次驾驶机甲并加入战斗,去科研院那边帮忙无论是任务难度还是当做练手都再合适不过。然而科研院如今已经进入了最终防御状态,这种状态,除非完全解除,否则外面的进不去,里面的出不来。
就算孙溺驾驶着机甲赶到也无济于事。
所以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解决高空的塔姆星。
“只给十分钟,到不了就让他别来了。”许景严冷冷给了新手上路的孙溺一个极为严格的速度标准。
杨俞冒着冷汗领命。
·
另一头,科研院高层。
向瑞和上百位士兵将一群科研人员护在身后,不断抵挡着朝他们冲来的五个类塔姆人的冲击。
他们刚刚才为二十名士兵输入西西里教授配置的针剂,剩下九名就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异。
和博多一样,变异之后,他们轻轻松松地便将身上的各种仪器挣脱。
而挣脱之后,九名塔姆人中两名横冲直撞,直接从两百多层一跃而下,另外两名神志不清,在角落里一个转圈圈一个自顾自地蠕动,剩下五名,两名攻击意识极为强烈,还有三名一会攻击一会不攻击,看上去矛盾极了。
就是这样一支听上去有点搞笑的类塔姆小队,却将想向瑞逼得退无可退。
要保护好几十名教授和医护人员,同时还要保护他们强行从房间里运出的,二十名注射完毕后状态趋于稳定的士兵及病床。
以向瑞现下的体力,和他带上来的守卫中仅有的十几名精锐,实在是疲于应对。
“索道开了吗!”再次抵挡掉一个塔姆人的攻击,向瑞大声吼道。
索道指的就是军医处建筑物外面专门用来运送病患的环形索道,因为本来就是用于紧急手术的传输,所以无需像光梯一样等待。尤其是高层,索道打开就能用。
“开了!”身后有士兵回应,“已将2314号病患放上!”
军医处索道同层半分钟内可传送一名病患,但他们不止要传送病患,还得想办法将这些医护人员和各种教授给送下去。
越是这种紧急时候,光梯就越是被各种楼层使用,士兵有些焦虑地喊:“但是少将!我们至少还需要十分钟才能完成全部疏散!”
向瑞汗直接就下来了。
十分钟听上去很短,但五名塔姆人,被逼到犄角旮旯,一堆非战斗人员要保护。
……这种情况下,十分钟就相当漫长了。
偏偏他们还在200层以上的高楼,二营现在又是一锅粥,救援根本无法在第一时间抵达。
不光如此,这会儿的向瑞身上还带着两次应战博多,以及刚刚应对五名塔姆人的伤。
艰险条件摆在眼前,向瑞眼圈都给激红了。
“尽快!”向瑞怒吼一声,带着士兵一拥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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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完全劣势且没有支援的情况下,仗是很难打的。
尤其是向瑞带上来的守卫不是个个都像一营士兵那样战场经验丰富,他和士兵们也没有许景严和杨俞那些人那般出生入死里滚出来的情谊和信任。队伍里的精英士兵尚且能明白如何给自己造势,如何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可非精英士兵,虽说没有想要临阵脱逃的意思,但在这样严峻的情况下,他们的反应力出现哪怕一丝一毫的犹豫和迟钝,下场都是令人绝望的。
向瑞认为,以他现下的兵力,和完全劣势的局面,还能撑到这么久没有出现死亡战士……大半是仰仗在那群类塔姆人大脑里和同化爆种打架的人类意识。
有好几次,向瑞差点以为自己要完蛋了–––他是有和塔姆人战斗的经验的,可以确定,如果是真正的塔姆人,那几次失误够他死八百次的。
然而,每次到这种关键时刻,那些类塔姆人都会“手下留情”。
他们会突然在千钧一发之际将能刺穿人体的触手改为将人撞开,虽然同样很痛很重,但至少没有伤及惜命。
也是在这时候,向瑞才终于明白西西里教授口中的“和塔姆人的攻击力比起来,晕倒是轻伤”的结论是从何而来了。
然而,这种“手下留情”和博多面对顾北时一样,并没有持续太久。
向瑞能明显感觉到,他们的人类意识在不断减弱,杀机也变得越来越强烈。眼下只有向瑞一个人,他没办法给七位塔姆人注射针剂,只能想尽办法硬抗,祈祷后面的疏散人群能更快一些。
“还有三位!再等三分钟就好了!少将!”身后有士兵吼道。
向瑞额角青筋爆出,哑着声音吼:“都给我上!”
受轻重伤的士兵们纷纷拖起自己沉重的身体,再次朝那些类塔姆人冲去。
也许是他们和向瑞一样感觉到了那几名类塔姆人的手下留情,也许是苦战这么久都没有伤亡出现,这群士兵再面对类塔姆人时信心大增,这次一举将它们攻进了角落。
而在逼进角落后,以他们的数量,和那几名类塔姆人身上奋战的人类意识,已经可以想办法将他们控制住了。
向瑞命令士兵掏出绳索,同时远处的斯维也带着一群教授绕到后面去给角落里浑浑噩噩的两名类塔姆人注射新的针剂。
–––胜利就在眼前!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其中一名类塔姆人却突然在向瑞上前时,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杀意,触手猛地击向向瑞,并生生将他甩出好十几米远。
这一下要不了向瑞的性命,却摔得他两眼发黑,只觉得自己在地面上不断滑行,而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下一秒他竟然有种悬空的感觉–––
向瑞的眼睛拼命聚焦,这才发现自己半边身体竟悬在了窗外!
是之前两名横冲直撞下去的类塔姆人留下的洞口!
向瑞拼命地想要抓住地板,然而这一下猛烈地重击却让他的手一时间使不上力。
眼见就要这么顺着地板直接飞出两百多的高层时,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
不光将他拉回安全地带,甚至果断地将他扛上肩膀,三步并两步地跑到了士兵们的身后。
……是顾北。
向瑞的视线还未恢复,但他能感觉出来。
因为今天已经是他第二次被顾北这么扛了,虽然这一次两人的状态显然都和第一次不大一样。
向瑞身上的伤变得更多,疲惫感也更重,这次被扛上去时完全没有反抗,而顾北……向瑞视线逐渐恢复后,发现顾北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透了,仿佛能直接挤出水来一般。
“我和向泽。”顾北将人放下后,一脸厉害吧地喘着气比了个大拇指:“爬楼梯上来的。”
向瑞:“……”
爬楼梯?
两百多层?
他有点不信,他那一向性格内敛沉稳的弟弟能陪顾北做出这种事情?
然而当他朝向泽看去时,却发现向泽出的汗比顾北还多。
间接说明顾北没撒谎。
“他第一个建议是从建筑外面生爬两百层。”向泽一脸麻木道。
向瑞:“…………”
顾北至今不是很明白向泽为什么在他提出这个建议后立刻想也不想地去跑楼梯,现在终于找到时间问问了。
他用一种我觉得可行如果你觉得不行我们就来辩论一下的语气,提出了己方论点的重要凭证,说:“我看许景严可以。”
而且是徒手爬,他知道他没许景严那么强,腰也不太好,所以他和向泽说了,可能需要用上点工具。
谁知道向泽想也不想就拒绝了,那种果决程度仿佛在反问顾北:“你开什么玩笑?”
向瑞:“……”
他有点懂向泽那一脸麻木是怎么来的了。
想和顾北解释一下许景严和一般人真的没法比,他能干的事情军营里大部分人都干不来。杨俞那么强,综合实力远在向瑞之上,在许景严手下也过不了三个回合。
但想想顾北和许景严的关系,又觉得他去解释这些有点多余。
加上奋战了这么久,还被重重摔了一下,向瑞这会儿已经没什么气力说话了,只祈祷着这一仗能快点过去。
好在,斯维那边给两名浑浑噩噩类塔姆人注射后,针剂便成功生效,两名塔姆人从画圈圈和蠕动变成了集体瘫痪。
见状,斯维连忙在向泽和跟着向泽一起或楼梯或光梯赶来的士兵帮助下,对另外五名塔姆人进行了注射。
眼见那五名塔姆人跟着僵硬下来,向瑞松了口气。
“还没到时候。”向泽严肃着脸色说:“刚刚上来时,西西里教授托人传话,只要塔姆星还在不断下落,他们就随时可能从药剂效果中挣脱出来。”
向瑞半口气卡在喉咙里。
“西西里和多尔教授在想办法让博多恢复意识,如果博多恢复意识,他应该能发挥萨姆功效让这几名士兵的人类意识更强烈一点。”看了报告的斯维补充。
“要把他们运下去吗?”向瑞喘了两口气问。
“不用,这个距离在萨姆的联络范围内,分开更好控制一些。”斯维说。
向瑞摆了摆手,想起了什么:“刚刚下去了两个……”
“在一楼,被控制住了。”向泽说。
向瑞轻轻呼出一口气,顿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知道这场仗还没完,但至少就现在,他们又熬过了一道难关。
向瑞浑身脱力地靠在墙壁边缘,看着走廊上七个被团在一块的塔姆人,回想起刚刚对战过程中对方的处处留情,忍不住问了句:“军医,这一战过后,他们会变成什么样?”
会继续保持这样,还是会变得更像塔姆人,或者重新变回联邦人的模样?
“我不知道。”斯维看着那群类塔姆人,淡声说:“但教授们一定会竭尽全力让他们恢复的。”
向瑞停顿半晌,心里是有点不相信变成这样还能重回正常人的模样的,但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那就好。”
他话音刚落地,四下一片寂静。
大家跑楼梯的跑楼梯,战类塔姆人的战类塔姆人,这会儿都有点累了,正放松精神想享受一下片刻的休息,耳边便突然传来一声爆响。
那声音来自军医处……外面的索道上。
向瑞脸色一变。
旁边立刻有士兵接到报告:“少将,索道上有士兵出现变异反应。”
·
同一时间,高空。
在q7炮弹之后,塔姆星不断进行着弹射攻击,那种弹射攻击的力量十分凶猛,并且好像没有尽头似的,一直在向外喷。
但好在,没有一发击中炎地。
后者一直在躲避。
不是不打,而是它在想办法找到塔姆人的繁育处。
众所周知,攻击塔姆人远不如攻击塔姆星繁育处有效,在前者身上大费功夫基本等于浪费时间。
然而奇怪的是,炎地分明已经根据雪娜当年传输出的数据在塔姆星上模拟定位了,但几次飞过那个区域都没有找到。
……塔姆星改变了自己繁育处的位置?
许景严的眉头紧锁。
塔姆星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
胖山操控的超重炮火星舰的杀伤力固然可怕,但也无法将一个星球在下落的过程中直接摧毁,而一旦让它落地,超强的繁育力必定会给联邦带来不可磨灭的灾难。
杨俞和老牛在相互配合下不断击落掉下的塔姆人,战斗组那边也在更新战况,替许景严分析塔姆星的变故原因。
“繁育速度极端不符合估算。”古驰将军的声音传来:“完全不符合,计算下塔姆星五分之二的攻击力不该有这么强。”
“但也不是心脏恢复。”另外一名教授说:“我们采集了弹射塔姆人的数据,发现那些被弹射的塔姆人不是全态的,有的只有一个头,有的只有一根触手,有的甚至只有半根触手,这不符合心脏处完全恢复的塔姆星繁育能力。如果恢复了,它是完全有能力在这个速度下喷射出完整塔姆人,给我们的星舰造成更大困扰的。”
“我认为,与其说它是心脏完全恢复,不如理解为它是强化了军事战术的变异,学会了用更高级的方式利用自己的塔姆人进行攻击。”又一名教授补充。
“但这个繁育程度还是很奇怪,我觉得它可能是找到了什么东西将自己的心脏勉强填补,但具体情况不确定,炎地定位到繁育处了吗?”
“没有。”许景严冷声说。
他的控制台上有显示塔姆星所在的高度和掉落的速度,估算下,如果任由塔姆星这么掉落的话,就算胖山用全舰进行阻挠,也最多只能撑二十分钟,它就会着地。
许景严转动炎地的方向控制杆。
“你干什么?”古驰教授敏锐察觉到炎地位置的转移,蹙眉道。
“登陆塔姆星。”许景严说。
远程定位找不到,那就只有让炎地登陆塔姆星,更近距离地去找。
战斗组的教授们陷入一瞬的沉默。
“我觉得还有其他方法可行……”有教授低声说。
“没有方法比这个更快。”许景严答。
教授们没接上话。
炎地直朝塔姆星飞去。
“二营人群疏散了吗?”飞行过程中,许景严突然将这个问题又问了一遍。
教授立刻查报告:“疏散完成百分之九十九了,最后一批预计十分钟内能到。”
“全部?”
教授有些犹豫道:“应该是。”
许景严不说话了。
古驰将军好像知道他想问的到底是什么,想派手下去询问具体细节,然而如今二营陷入这种情况,战斗组可利用的人手也是有限的,就算问到了,恐怕也得有一阵子。
“许景严。”古驰将军心中生出了些许不忍,他说不清楚原因,但就是突然很不愿意许景严去冒这样的风险。
太残酷了,对任何人来说。
如果结局不够好,他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当年牺牲的八万名战士,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秦谨和顾朗,更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顾北。
而最不知道的,是要怎么去面对许景严。
古驰将军年纪大了,在军营文员职位上待了几乎一生,可以说是看着许景严长大的。
许景严无父无母,在星际孤儿院长大,幼年便被军队发现天赋并从孤儿院带回,做非人训练。是后来秦谨激烈反对,和军队制衡一番,将其带在身边,勉强给了个迟到的,不算童年的童年。
这么看下来,可以说许景严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联邦军。
古驰将军就是在那一瞬间就是觉得……太残忍了。
他的付出远高于任何一位士兵,让他去冒这样的风险,让他冒风险时连自己所在乎的人是否安全都无法确认。
是真的太残忍了。
“我们可以想到更好的办法的。”古驰将军说。
“可以。”许景严答:“但来不及。”
古驰将军没接上话。
“将军。”许景严拨动方向杆,在杨俞等人的惊愕之下,控制着炎地朝塔姆星飞去。
“二营全营疏散完毕后,我要这边要立刻收到报告。”
他说。
古驰将军沉默半晌,应了句:“好。”
·
二营。
最后一名被传送进去的士兵在滑行的半途中突然出现变异,从病床上暴起,直接将那一节索道撑裂开,陪同他往下的医护人员和教授们的惊叫连连。
向瑞黑着脸看出去,手逐渐握成拳,耳边不断传来总营通报索道请求救援的光脑提醒。
那是在索道上,两百层高楼的索道上,怎么救援?
他带上来的守卫全是陆军,打走廊的类塔姆人都够呛,现在让他们去索道上在空中继续打?
……疯了。
“小型星舰在申请了。”旁边的士兵擦着汗报告道。
二营是特殊地带,正常星舰不可以开入营区内,内部倒是有一些小型星舰用于高空作业,但眼下二营开启了防御模式,这种模式基本等于将整个二营封闭起来,为了保证里面的各种资源和库存,限制会比之前还要多,星舰必须要特殊申请才能开出。
“刚刚才申请的?”向瑞低声道。
“不是,这边出事后就已经申请了。”士兵说:“一分钟之后就能到。”
那他们就只需要撑一分钟。
这不是问题,问题是他们要怎么将索道上的科研人员从类塔姆人的手下保住,并且送上星舰。
“星舰上会有空战士兵,他们说可以完成科研人员的运输,但要求我们帮忙牵制类塔姆人。”士兵又说。
向瑞往下看了眼。
两百层。
“说得容易,怎么牵制?”向瑞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一边冷声反问,一边去找绳索,往自己腰上捆。
“你不行。”向泽将人按下,然后不等向瑞说话,就伸手在他脑后按了一下。
向瑞脑中瞬间嗡地一声,接着眼前就一黑。
“军医,麻烦把他带走。”向泽回头说。
斯维从他们的反应中一眼就看出了向瑞的问题,该是刚刚在地上摔出来的,连忙和另外两名医生将他拖到后面。
向泽果断把向瑞的绳索绑到自己身上。
向瑞还没从那种头痛和心脏喘不过气的感觉回过神来,半晌才气力不足地低声骂了句:“你行?”
向泽利索地用绳索在腰上做了个安全的绑带:“我是潜行兵,这方面确实比你强。”
说完之后,他将绳索的另一端丢给几名士兵,严肃道:“握好,松了我就死了。”
几名士兵:“……”
看他们恨不得牙都用上的样子,向泽满意了,果断顺着索道往外走。
“你一个人能行吗?”关键时刻,顾北问了句。
听见他的声音在这种情况下响起,向泽莫名打了个哆嗦。
经过这一天密切的相处,他已经发现了,他是说不过顾北的,而且每次都会被他绕入神奇的脑回路。
在这种意识之下,向泽其实已经不打算多和顾北说什么了,只是坚定地回了句:“能。”
“真厉害。”顾北毫不吝啬地表扬,然后不知道从哪摸了根绳索出来,学着向泽的样子在自己腰上绑:“但我想和你一起去。”
向泽差点一个脚软直接从索道上摔下去:“算我求您了,别。”
“不可能。”那头的向瑞也坚决道:“我让他们一起下去都不可能让你去。”
“他们”指的是那群和类塔姆人激战过的守卫们。
顾北自顾自地系绳子,瞟了向瑞一眼:“向少将,你是不是很有钱?”
向瑞:“……?”
“买东西要考虑性价比的。”顾北吸了吸鼻子,用他穷了多年总结出的经验对向瑞进行敦敦教诲:“有钱也不能乱花,更何况您现在手下的不是钱,是人命呢。”
向瑞沉默了半晌,有些哑声道:“你不是士兵,这不一样。”
“我爸跟我说,人想做什么选择都可以,只要能承担得住后果。”顾北将绳索的另一端也丢给了里面的士兵:“向泽体力耗损严重,你的人也是,我作为体力保存最好的一个却藏拙看着你们上,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怕我以后睡不着觉,那太痛苦了。”
顾北说着,站起身拍了拍向泽的肩膀:“走吧。”
向泽没动。
顾北说:“你放心,许景严带我飞过几次,我会飞。”
……你放屁。
顾北哦了一下,补充道:“不对,是会爬。”
“反正能自保。”他又说。
向泽:“……”
又是能自保这句话。
向泽已经预感到,这一次战争结束之后,他恐怕是真的没脸去见将军了。
看着靠近索道的星舰,和被困在索道中间箱体里的科研人员,向泽一咬牙:“走。”
·
索道很窄,主材料是钢丝,下边一条,左右两边也各有一条,呈现三角形的方式往下延伸。
平时的时候看上去就三条线,特别漂亮有艺术感,运输的时候会有一个透明的四方形箱子,将病人和医护人员放在其中,高速向下滑。
而眼下,那名士兵爆种后直接将透明的四方箱子撑开,箱体和轨道还算牢固,没有在他的爆种之下直接飞出去,而是有些古怪地卡在了中间。
往下看的话,就会发现下边还有其他的箱子在进行运输,应该是里面的医护人员按下了箱体移动暂停键,或者塔姆人爆种时不小心碰到了那个紧急开关,将他们直接卡在了空中。
这名突然爆种的塔姆人看上去比之前瘫在走廊上的浑浑噩噩塔姆人还茫然,看上去很厉害地爆种之后,就不动了。
真的就不动了,一根触手都不动,好像突然失去信号死机了一般。
里面的医护人员从最初的惊慌之后冷静下来,快速配备针剂,想再给他戳一针,外面的星舰也将近。
这个时候,向泽和顾北还在索道的尽头,也就是还在军医处大楼里面。
其实按照这个发展,他们原本是不需要下去的。
要么靠近的星舰将医护人员接走,要么医护人员的针剂生效,不管哪一项,这个突变都会有个很完美的结局。
可偏偏在星舰靠近的一瞬间,那名类塔姆人却突然像打了鸡血一般躁动起来。
他不光狂躁地直接将一面玻璃墙壁给击飞,甚至用一根粗壮的触手重重地拍在了星舰上。
可怜这星舰本来就是小型的,又正准备用绳索放人下去营救,被这么一拍,差点没能稳住机身。
那名类塔姆人还在暴怒地对着星舰低吼,变异情况比之前走廊上的七名类塔姆人加起来都要凶猛。
他没有犹豫,没有彷徨,在那一瞬间直接被无比强烈的塔姆意识支配,将箱体内的两名医护人员给甩了出去!
这种变故就在一瞬之间发生,
向瑞瞪大了眼睛,伸手就去够绳子,一边够一边吼:“怎么回事?!”
“报告,塔,塔姆星突然开始急速下降,短短十秒内就离开了高空区域,距离二营没多少距离了!”一旁的士兵流着汗报告道。
又有一名小型星舰从下方升起,里面的空军士兵勉强将那两名被甩出去的医护人员接下。
然而这还没完,这名类塔姆人的爆种情况极其凶狠,为了保障里面科研人员的安危,星舰不得不像他开枪,然而一枪刚击中触手,整个机体就再次受到他的重击。
那种狂躁的反应和情绪剧烈的怒吼让在场所有人的心脏都不由颤了颤。
那头星舰内立刻响起了机体毁坏的报警。
“还要更多的星舰!”向瑞一边吼一边将绳索丢给士兵,然后往外走:“一排打掩护,一排进行疏散–––”
然而他脚才刚踩出去,话音还未落,眼前就突然一黑,人差点从索道上摔下去。
“少将!”里面的士兵连忙将他拉回来。
向瑞头昏了好一阵子,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几名军医坚决将他控住,表示他绝对不能再动了。
向瑞头脑昏涨,气息不稳,而同一时间,顾北和向泽已经跑到了箱体的附近。
“第二批星舰在支援路上,预计五分钟到!”那边星舰上的士兵看出他们是来支援的了,开着喇叭喊道。
“得把他从箱体里引出来,不然他们没法救援。”向泽咬着牙说:“我去,你在这,一会他们救援完了,你就跟着一起登陆星舰。”
说完,也不给顾北说话机会,就直冲那名类塔姆人而去。
向泽的速度是真的非常快,就算在高空中也能保持平稳,冲上去后二话不说就开枪。
有一枪直接从那名类塔姆人的大脑旁擦过,这种剧烈的危险感显然激怒了他,咆哮着就朝向泽的方向冲去。
向泽从对方的触手下掠过,直接翻过箱体朝绳索的另一端跑去。
前面的箱体已经陆陆续续到了指定楼层,他这么往那边跑不会给任何人造成影响。
愤怒的类塔姆人眼见抓不到他,从箱体中跃出,直追而上。
索道尽头的士兵在向他开枪,星舰上的士兵也在向他开枪。
然而类塔姆人的智商却远高于塔姆人的,在各种晃动和触手的遮挡之下,只能从同一个方向射击的士兵们根本拿他毫无办法。
只能祈祷救援快一点,向泽也能跑得快一点。
然而,以类塔姆人的体量,和顾北以及向泽一样在索道上跑,造成晃动的量级是完全不同的。
顾北和向泽两个人一起跑,索道也只是轻微晃动而已,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类塔姆人跑起来–––
向泽这辈子跑步没这么吃力过。
他头上早就冒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聚精会神,使出浑身力气地在钢索上跑,跑出了数百米,但面对身后类塔姆人的穷追猛打,和脚下晃动愈发猛烈的绳索,他跑着跑着,还是防不胜防地脚下一空。
这时,身后的星舰已经将科研人员全部救走了,另一架星舰立刻调整角度向向泽高速飞去。
后者从索道上滑落时,看到的就是这么副场景。
科研人员被解救完毕,星舰在向他飞来,有士兵冲他伸手,也有士兵冲他丢出绳索
那些绳索近在咫尺,以向泽的能力完全可以抓住,希望根本就在前方。
然而,让向泽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第一时间救下他的不是星舰,不是同僚,不是自己,而是那名追了他数百米的类塔姆人。
那根黏糊的触手突然圈住了向泽的腰际,向泽惊讶地望去,对上对方同样惊讶的眼睛。
后者好像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或者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位置,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茫然。
然而很快,那惊讶的表情就从他的脸上逐渐消失,又变成了塔姆人一般的麻木。
与此同时,那圈住向泽腿部的触手也缓缓松开。
一切都发生在一刹那,但只需要那一刹那,就已经足够星舰用更好的角度将向泽接进去。
士兵们大力将向泽拖入星舰,驾驶员果断将星舰从轨道边驶离。
向泽三下并两下地爬回星舰门口,就看见索道上那名类塔姆人的表情在短暂的麻木之后,又变成了茫然。
然后,向泽亲眼看见他在轨道上,表情重回了刚爆种时的呆滞,然后是愤怒–––对自己的。
最后,在那种麻木和茫然的交错之下,那名类塔姆人突然纵身一跃,从轨道上猛地跳了下去。
向泽下意识冲对方伸了伸手。
也下意识想让人去救他。
但他知道不可能。
星舰不可能能载这样一个充满危险的类塔姆人。
千钧一发之际,在士兵的喊叫声中,有什么轰隆隆的声音顺着后面的绳索传来,响了一阵,然后又突然停住。一道人影从那停下的方形箱体中跃出。
他单手抓住绳索,整个身体悬空在绳索之下,用另一只手强行拉住了那只类塔姆人的触手。
感觉到下坠中止的类塔姆人迷茫又困惑地回头看了一眼。
塔姆人是不会有这样的表情的。
顾北和他的眼神对上,笑眯眯地说:“你好啊。”
那名类塔姆人轻轻蠕动了一下。
“别动。”顾北皱眉。
类塔姆人立刻僵住。
“动了我就抓不住了。”顾北解释了一句,然后抬头看了眼上面的绳索,以及他刚刚带过来的,停在不远处的箱体,冲星舰的方向喊:“帮个忙吗!让他上这个箱体就行!”
旁边的星舰愣了愣后迅速反应过来,在向泽的要求下,里面的士兵快速翻出星舰,利用各种方式将那名类塔姆人吊起。
“再活会吧。”顾北刚刚一路都在,已经从教授们的口中知道了这名类塔姆人为什么会突然爆发。
–––因为塔姆星靠近了。
而他现在趋向稳定,就说明塔姆星要么在停止靠近,要么有人对它造成了什么巨大的伤害,让它无法分神去控制这边。
手上的重量在不断被星舰接过去,顾北吊在绳索上,顺着朝上空望去。
那里已经被二营的防御“花瓣”给包裹起来了。
他看不见天空,但他却丝毫不在意。
在半空中眯着眼睛说:“还没到死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