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逃离(一更)
成年人做事, 都喜欢给彼此一些缓和的空间和余地。
第四天的时候,那个已经提前打好招呼的战友才打电话给云笛,问他你们家孩子什么时候到。
学校那里知道云家孩子要求可能比较高,都已经安排好一开始方便人融入群体的远足行动,就等周海楼过去以后就可以开始。
问题是……周海楼什么到?
他如果再不来, 夏天的雨季就要比他先来一步。那时候江潮上涨, 远郊泥泞难行,学校到时候还得安排个其他的活动。
云笛得知此事,立刻感谢过去, 然后当晚吃饭的时候就把此事告诉了云笙。
于是云笙晚饭过后就致电周靖, 问他打算什么时候把周海楼送走。
周海楼这些日子在家连养伤带收拾行李,外加和朋友告别, 怎么都应该休息够了吧。
就是再舍不得,学校还有暑假呢, 又不是从此不回家了。
结果云笙的问题言简意赅, 周靖的回答也非常干脆。周靖告诉云笙,人已经送走了。
云笙心里微愣一下, 接着便问周海楼被送到哪里。
他和周靖此前已经十四五年没有过直接对话。
他们两边相看相厌,彼此之间沟通起来已经很不熟悉。而且话题丝毫不具备延展性,基本上就是一个人干巴巴问一句,另一个简单答几个字。
——幸好云笙干巴巴地多问了这一句。
周靖才把学校名字一报,云笙这边冷汗就已经下来了!
这一部分的市场鱼龙混杂。他特意推荐了云笛战友的学校, 不止是因为外甥在那里有人照顾, 更是因为知道其他类似旗号的学校都是什么货色。
要是周靖把周海楼送去一个外地的贵族学校, 那他可能就自己气一会儿。但如果说周海楼是被送到……
云笙当即怒道:“你疯了!”
大早晨接上云笙的电话,已经让周靖头痛欲裂。
他有点分不清究竟是昨晚没睡好,晚上正困乏的时候,被云笙提高嗓子震得这一下脑仁儿生疼,还是自己的脑子本身就在疼。
到底是人到中年了,机体素质就是不行,连夜不能熬太久了。
周靖没好气地握紧拳头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敲了两三下后,觉得头痛微微缓解,这才不咸不淡地和云笙说话。
“第一,周海楼是我儿子,大舅哥手伸太长了。第二,这地方难道不是你挑的吗?左也不行,右也不行,大舅哥想怎么办可以说。”
“……”
云笙和周靖积怨多年。
要想他们两个突然一下在电话里热切起来,云笙可以事无巨细地把事情前因后果跟他解释清楚,那还不如痴心妄想比较快一点。
最关键的事,云笙接完电话以后,心都已经快飞到学校去了,哪有那个闲工夫和周靖说那些业内才知道的规矩?
他压低声音,重复了一遍:“你疯了。”
然后立刻就挂了电话。
他从挂衣架上拎起自己外套,一边往外走一边打电话给云笛:“二弟,周靖把人给送到隔壁省了……对,也是这种学校……对,我怀疑他根本没问过……不用说了,你点人吧,我们现在过去接外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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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宿舍一间挤下十六个人,夏夜里天气闷热,因此会整晚整晚地开着窗。
等到半夜里夜深人静,大家睡得最熟的时候,孙亚从上铺慢慢地吊下来,和一直不敢闭眼的周海楼对视一眼。
他们默默地交换了一个口型。
“都睡熟了吗?”
“应该是。”
周海楼突然动静很大地翻了个身,嘴里吧嗒出一声模糊的梦呓:“西瓜……砍你们脑袋个大西瓜……”
宿舍里男生的鼾声交织成一片,甚至没因为周海楼这一声“梦话”而产生任何停顿。
看来是都睡熟了。
周海楼冲着孙亚点了点头。
他先翻身下床,死死地固定住高低床的床架——学校给学生们用的床价廉倒是价廉,物美却未必到哪里去。
这种床半夜翻个身都能听到铁架嘎吱一片,以男生的体重,想从上铺下床,在深夜里的动静就更是刺耳。
孙亚占了身板瘦弱的便宜,蹑手蹑脚地从窄梯上爬下来。
他因为太紧张,脚心里全都是汗,差点在光溜溜的圆杆楼梯上滑一跤。
幸好这些老床楼梯已经被磨得掉漆,中间露出的铁杆部分俨然生锈,粗糙不平,恰好替孙亚挡了一下,免去他一场祸事。
等孙亚翻身落地的时候,满额头都是亮晶晶的冷汗。
两个人相携来到窗口。这里是二楼,翻下去难度不大。
按照他们之前商量好的,周海楼送孙亚爬下一楼后,就站在二楼窗口给他一直放哨。等孙亚从后操场那个铁丝网团出来的小小缝隙中挤出去,那就大功告成。
在临走之前,孙亚短暂地和周海楼确定一遍他的路线。
“2.5公里有个电话亭,四公里外有公交站。如果能到打车就尽量打车,打不到的话,大概五站地外有一个肯爷爷。”
而孙亚浑身上下所有的财产,就是两个一元钱的硬币——就这也是好不容易换来的。
但只要逃出去就有希望。
两个人对视一眼,彼此点了点头。周海楼用力巴住窗台,伸出手腕给孙亚攥着,算是他从二楼翻到一楼的借力。
孙亚攥着周海楼的手腕,一闭眼睛从二楼窗台上滑了下去,两个脚在半空中快速又无声地扑腾两下,因为太紧张,错踩了好几次,好半天才踩上了窗台。
孙亚再瘦再弱,也是个体重一百二十多斤的大小伙子。
在他整个人往下吊着,拼命想找一楼窗台的过程中,虽然还有一个手在宿舍楼外墙体上扶着借力,但基本上浑身大半的重量,都是吊在周海楼那只手臂上的。
几乎就在他刚刚脚踩上一楼窗台的瞬间,周海楼的胳膊肘传来一声“咔嚓”的响动,声音不大,但在夜色里也是清晰可闻。
他的胳膊脱臼了。
周海楼的脸登时就白了,他面孔瞬间被冷汗打湿。孙亚猛地抬起头来,看见的就是周海楼紧咬牙根,忍痛忍到狰狞的脸。
他眼中浮现出恐惧的神色,伸手朝着周海楼的胳膊肘轻轻一指。
周海楼强撑着摇了摇头,对孙亚比了一个“快跑”的口型。
孙亚咬牙看他一眼,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他长手长脚像一只蜘蛛一样从一楼窄窄的外窗台翻到地上,落地的声音在夜里甚至比不一直猫更重。
他紧紧地贴着建筑物的边缘,把整个人都罩在夜晚的阴影里。有一段路没有教学楼和宿舍遮蔽,孙亚甚至四肢着地,匍匐前进,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
他不敢站成高条条一个影子,免得太显眼,被可能的起夜的人发现不对。
周海楼一直紧张地抓着二楼的窗台,两只眼睛上下左右地横扫着。他脱臼的左臂自然垂落在身边,在极度的焦灼之下,甲状腺激素成倍分泌,甚至让他忘记了疼。
跑出去,跑出去,跑出去!周海楼脑海中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终于,那个瘦弱的身影贴上了学校的围墙,他猛地扎进围墙前的灌木丛里,虫子一样地贴着围墙蠕动了几下,似乎在摸索那个铁丝网破损处的狗洞。
周海楼紧紧地盯着那个墙角,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他出色的视力清晰地看到,孙亚抱成了一个圆团,像是一个球、一块牙膏一样,费力地将半个身体都挤出了围墙。
在刚刚挤过那个破损的铁丝窟窿时,他猛地顿住了一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一刻周海楼的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但下一刻,孙亚就又加快了速度,一口气从围墙里爬了出去!
成功了!周海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甚至顾不上自己的呼吸过重。
直到这个时候,右手臂脱臼的胳膊肘,才连着强烈的疼痛一同回到周海楼的感知里。他握住右臂上端,摇摇晃晃地走到自己的铁架床上,重新平躺回去,甚至连鞋都没脱。
既然已经跑出去了,那就没什么事了吧……
就是不知道,孙亚逃跑以后,究竟还会不会去联系周海楼的亲人?
孙亚会拨打华秘书的电话的吧……他虽然没钱,可只要跑进中心商街里,等天亮了随便找人都能借到电话……
而且他找上周海楼,不就是因为一眼就看出周海楼有钱了吗?
周海楼剧烈地喘息了一声,他想:我有钱啊,我家有钱啊!我跟他保证过的,只要我能出去,这个鬼地方肯定就……这个鬼地方!
他右肩不自然地弹动了一下,实在是被脱臼的疼痛折磨得不行。
周海楼以前上私教课的时候,大概听健身教练讲解过一些医疗常识。对于关节脱臼怎么装的问题,对方其实也教授过周海楼。但是他不太确定自己究竟能不能……
还是试试吧。
周海楼侧头咬住枕头,摸索着握住自己右手前臂,缓缓拉曲牵引,按照关节的对合试图往里一推——
周海楼双眼猛地睁大!
要不是他嘴里还咬着枕头,只怕差点叫出声来。
外行空有理论知识,就试图上手实操,果然是不行啊。
周海楼整个人都放松身体瘫在床上,尽量低声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明月又在窗前走过一格,此时月为上弦,月相已经满了大半,清水一样的皎洁月光幽幽洒在男生宿舍的窗台,和晚风一起流淌进屋里。
周海楼疼得睡不着,睁大眼睛倒着看那一轮明月。
高悬天间的月亮无声地映照着人间的全部悲欢。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模模糊糊之间,周海楼好像分作两个,一个清晰地感受着手肘上的全部疼痛,另一个则喃喃地想起了那首古诗。
我怎么会想起这个?周海楼自己问自己。
明月……瑶台飞镜……云飞镜吗?
怎么这时候想到她,是因为云飞镜也同样手臂脱臼过吗?
周海楼想了想,终于从记忆里挖出了那一次气氛剑拔弩张的探病。
印象里云飞镜的手上似乎是固定着石膏。但是左手还是右手,是手腕还是手肘来着?他真的记不清了。
听说她当时是为了逃避陆纵,于是从二楼一跃而下。
……一样在二楼……一样是逃命啊……
人的潜意识是个非常玄妙的东西,无数过去潜藏在巨大意识里的记忆都如同冰山,大量的记忆碎块全都隐藏在海平面下,不知何时才能穿透前意识浮现出来。
尽管才来了短短的三天,可周海楼已经想起了许多关于云飞镜的事。
那些他随耳一听就忽略过去的片段、那些他好像从没放在心上的线头和碎屑……
和他擦肩而过,匆匆跑上天台的云飞镜表情紧绷到近乎狰狞;被四人组取笑为“暗恋严铮青”的前提,是云飞镜在被掐住脖子时朝他求助;据说她也曾卧倒在地上,额头流出来的血积攒成小小一滩血泊……
出于说不清道不明的理由,周海楼突然轻颤了一下。
云飞镜曾经被陆纵打成脑震荡。
宋娇娇去和陆纵说了一声,于是陆纵就把云飞镜打成了脑震荡。
这两个念头反复交织着,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带来一种深沉而痛苦的奇异滋味,让周海楼不禁回忆起之前自己脱口而出了云飞镜的名字。
他差点就让孙亚联系云飞镜,直到他意识到他并无云飞镜的任何联系方式——而他做出这个决定,不止因为他感觉亲人的不可信任,仅仅因为云飞镜明白。
其实他甚至不了解云飞镜究竟是怎样的人,只记得她又狠又倔,似乎大多数时候是沉默的,然而一张嘴话锋就像是刀子。
云飞镜似乎是个睚眦必报的性格,有一段时间一直在折腾舒哲。
所以他怎么会指望云飞镜收到他的消息后会过来救他?
周海楼脸上的肌肉似颤似抖,最后收缩伸展,扯成了一个奇异泛苦的微笑。
——承认吧,不是云飞镜明白此时的周海楼。
是周海楼终于明白了当初的云飞镜。
她不是太狠,不是太倔,只是不承认她没犯过的错,又不肯低头任人欺负。
她……就是想找条活路罢了。
周海楼抬起还能动的左手,一把将手臂盖住了眼睛,彻底遮住了流水般倾泻而入的月光。
大舅他们说的没错,我可真能耐啊。
周海楼心想:眼看着盛华变成和这个学校一样的地方,让当时还是个孤儿的云飞镜在里面生活,还觉得一切都好,没事发生,全都是她自找的。
要是这次能出去……
操场上突然传来了一声尖利的唿哨!
周海楼猛地撤下手臂,他听见自己宿舍里的男生们纷纷惊醒,穿衣穿鞋的声音乱成一团,然后“啪”地一声,有人猛地拍开了墙上的led灯开关!
白惨惨的灯光照亮了四壁,宿舍里的男生们还没适应强光,一时之间“艹”字连天,却没有一个人说出“你把灯关上”这种话。
周海楼一直醒着,所以对突然而来的灯光适应良好。他猛地坐起来,脸色惨白,额头上还挂着腾出来的一脑门子冷汗。
怎么回事?孙亚被人发现了吗?
“集合哨。”有个人看周海楼木愣愣地戳在床上,非常简短而厌烦地告诉他,“半夜拉练。”
大家兵荒马乱成一团,都在忙着穿衣服穿鞋,谁也没发现上铺消失的孙亚。
谁也没发现周海楼的鞋竟然是一开始就穿在脚上的。
周海楼的心脏跳到快要蹦出来。
他咬着牙,拖着脱臼的右臂生生给自己强拉硬拽地穿上了外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心想能撑一时是一时。
宿舍里的人穿好衣服,甚至还不等扣上扣子,就兵荒马乱地往外涌。
整个宿舍楼的男生都如潮水般地争先恐后往宿舍外跑,周海楼受伤的手肘被人撞了好几下,但他只有一个念头。
没人发现孙亚。
直到现在,还没有人发现,学校里已经有一个男生消失了。
……
但隐瞒终归是不能隐瞒太久的。
等所有人站成连队,来的最晚的那几个男生被罚在前面做俯卧撑。
等这几个男生也归队后,孙亚的那个缺口就像是一颗脱落的豁牙那么明显。
教官大声问:“这里是谁?”
孙亚旁边的人迟疑地说:“……孙亚?”
“他人呢?”
大家面面相觑,没人知道孙亚究竟去了哪里。
周海楼装出一副茫然的模样,也和旁边人一样,动作幅度很小地四处张望。
两个教官对视一眼,呸地往地上吐了一口。他们跑进宿舍楼里上下检查了一遍,很快就断定:“出事了!有小崽子跑了!”
整个操场周围的大灯被全部打开,宿舍楼里亮如白昼,全部老师都被叫醒,每层厕所地板式搜查。
教官的脸几乎阴的像是乌云:“谁是孙亚的舍友,给我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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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亚拼命地沿着小路奔跑。
他一边跑,一遍撒下一路断断续续的血点子。
那一团铁丝网撕开的口子,真的就只是个狗洞。大概只能让京巴狗通过,哈士奇想进都不行。
孙亚从里面费力爬出去的时候,被几条铁丝狠狠地扎进肉里,把衣服和肉都刮成破破烂烂的一条,鲜血顿时就涌出来打湿了后背。
可到底是跑出来了。
出了小路就能上大路,从大路一直跑可以跑回市里。进了市里能报信,能报警,哪怕脱了上衣跪在闹市要饭,也比在那个鬼学校强。
他一口气跑下来,从快跑到慢跑,又从慢跑变成快跑。双脚近乎机械地往前,始终就没有片刻的停息。
终于,他看到了学校同学记忆里的电话亭。
孙亚眼前一亮,整个人都扑了上去!
他大喘着气,摸出身上唯一的两枚硬币,小心翼翼地投进了投币口,不假思索地拨出了一个电话。
……电话亭是坏的。
现在人人都有手机,作为一种早就被淘汰的通讯设备,尽管这个电话亭年久失修,也始终没人报修。
孙亚眼中的光芒一下子就熄灭了。
他一把撸起自己的袖子,手臂上满满一胳膊的电话号,每个电话号后面记着一个“密码”,代表的是电话号联络人的身份。
这东西是他拿一根不怎么出水的废旧笔芯写出来的。后来笔芯实在没水出,电话号就由黑色变成红色,被他刻在手臂上。
这条胳膊让孙亚感觉沉甸甸的。
他此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但只要看一眼这条布满了密密麻麻数字的手臂,孙亚就还有力量继续往前跑。
深夜的大道鬼气森森,月光是郁郁的灰,蝉鸣和蛐蛐叫都拖着不怀好意的尖腔儿。整条大路都只有他一个人。
——不,有车。
孙亚眼前一亮,伸手拦住了那辆从自己后面开过来的出租!
“师傅,载我去市里。”他死死地巴住了窗框,“不管去哪儿,进市里就行……”
出租车司机看着他,突然伸手按下了那扇门的按钮。
孙亚脸上刚刚扬起的笑容一下就僵住了。
他哆嗦着后退了一步,轻声说:“师傅?”
“你是那个少年犯学校跑出来的?”司机眼神戒备地看着孙亚,“你杀人了?”
他的目光仿佛要绕过孙亚的肩头,看清孙亚的后背。
孙亚突然想起自己背上的伤。
他看司机已经在伸手摸手机,突然大叫一声:“你别举报!”
孙亚整个人扑到车窗上,司机已经按下升起车窗的按钮,可孙亚已经不管不顾地在把自己的胳膊往车窗的空隙里塞。
这个防备的、机智的、眼睛乌沉沉的男孩此时脸上的表情形同疯狂:“不拉客就不拉,你别举报——手机给我放下——鬼他妈才回去,我就是死这儿……”
天光在转瞬之间,突然变为一片大亮!
孙亚和司机同时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心想这是哪个地方的太阳早晨出来的这么早?
下一秒两个人才反应过来,这亮度不是太阳,是正前方开过来了一支车队,发现孙亚和司机的纠缠,车灯瞬间开到最大,直接晃住了两个人的眼睛。
……是来抓人的吗?
车队齐齐刹住,有什么人似乎从为首的那辆车上走下来。孙亚听他的脚步声一点点逼近,最后在孙亚后背站定,似乎打量了一下孙亚背后的伤。
他伸手把孙亚和那辆出租车分开——升起的出租车窗已经快夹着孙亚了。
“前面那个学校,你是里面的学生?”
孙亚从来没在学校里听到过这个声音,但这不妨碍他大声尖叫:“我不是!”
“我是一个学生的家长,听说学校不对劲儿,过来接他出来。”那个男人的声音简洁有力,“我家孩子叫周海楼。”
“听说过!听说过!”孙亚疯狂点头。“他在里面,就在前面!”
“会有人给你处理伤口。”男人在孙亚肩上轻轻一拍,“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