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第 64 章
气流陡然激烈, 凌子逸周遭的白雪扬成一人多高的漩涡。
四面八方射来雪花凝成的冰剑，攻势凌厉，他却能感觉出江辞风并未使出全力。
只是想分散他的防御。
二人术法出自同源, 只不过江辞风能够直接操纵气流, 而凌子逸需要更加实质的媒介, 沙漠环境才是他的最佳作战地点。
龙隐山的冰雪不似沙尘坚硬, 对于无法控制气流密度的凌子逸而言，几乎没有杀伤力, 反而有利于江辞风作战。
双方若是使出全力，凌子逸定然无法抵挡，但江辞风中了穿心符，此刻消耗过大, 会让他失去封印咒符的法力，等于同归于尽。
所以，凌子逸猜他必然不会直接下死手。
果不其然, 在抵挡飞雪冰箭的间隙, 凌子逸察觉身侧剑光一闪, 站在远处的江辞风已然不见。
凌子逸立即挑剑劈开面前冰雪漩涡，跃身朝前闪避, 江辞风却已料到他闪避方向, 一剑掉头刺来——
“呛啷”一声脆响, 凌子逸挡开一剑, 凌空横翻, 绕至江辞风侧后方, 挑剑反击。
他同样熟悉江辞风的路数，二人常年切磋，比剑法，凌子逸并不弱于下风，此刻江辞风放弃术法优势、以剑招相搏，凌子逸松了一口气。
以术法相搏，凌子逸必然落败，但穿心符会被触发，最终只能落得同归于尽。
二人对此心知肚明，是以只用少量术法牵制对方攻防，默契地以剑术一决胜负。
江辞风身法天赋，天下皆知，但正因为这份天赋，平日练剑时，他慵懒自傲，基础打得不牢固，敏捷猛烈的攻势下，他的防御漏洞百出。
凌子逸平日切磋时只拿出六成实力，此刻交手，同样隐藏了三分实力，想引得江辞风掉以轻心，再寻时机，使出全力一击。
江辞风毕竟年少，性子比不得凌子逸沉稳，几招下来，发现自己优势渐甚，攻势便愈发猛烈。
凌子逸抓准时机，露出破绽，引得江辞风一剑直刺自己咽喉——
凌子逸向后一仰，一剑点地，整个人贴着雪地，滑步铲至飞身而来的江辞风下方，趁对方难以半空借力躲闪的时机，一剑刺向江辞风要害！
一声锋利剑啸，剑尖穿过江辞风胸口，却不见他回剑格挡，凌子逸发觉剑尖毫无阻力，仿佛刺中的是空气。
糟了，是江辞风的流光幻影术！
凌子逸心知中计，见半空中的幻影朝西刺去，立即回手朝东挥剑格挡，却晚了一步，被挡开的剑刃还是割破了他的后颈。
凌子逸就地一滚，一剑横扫白雪，逼退江辞风攻势，迅速撤退到安全范围。
纷纷扬扬的雪花渐渐落地，两人再次隔开数仗，沉默对立。
血从江辞风剑尖滴落，渗透入白雪之中。
这一场，他虽占了上风，却没有一招击毙凌子逸，卡在胸肋的咒符已然深入半寸，几乎触及加剧跳动的心脏。
“你的幻影术已经能控制方位了？”凌子逸如同平日切磋一般，神色赞赏地看着江辞风。
“不太能。”江辞风哼笑一声，故作轻松地回答：“都靠凌师兄逼出我的潜力。”
流光幻影术，是江辞风的自创术法，利用的是操控气流密度与温度，改变光影折射，制造幻觉镜像。
这是一门极其精细的术法，虽然江家长辈对这门术法极尽夸耀，但实战中，连江渡云都很难利用。
因为没法控制镜像位置，对气流密度温度的精细把控要求太高，有这精力制造幻象，江渡云早能直接击杀对手了，所以这门术法口碑不错，但没几个江家人愿意深入钻研。
倒是江辞风一直没有放弃练习，毕竟年纪轻轻就自创了个让长辈刮目相看的术法，不能一点水花都没有，就尘封于古籍之中，那样后人肯定会以为他是个花拳绣腿的小白脸先祖。
功夫不负有心人，今日这一战，流光幻影术成了江辞风取胜的突破口。
这门术法虽然精细，却不怎么消耗法力，配合剑术，江辞风能在消耗轻微的情况下，抢占上风。
不过，刚刚那一次交手，凌子逸也暴露了真实实力，即使江辞风利用幻影术击杀，消耗也比预想中高出不少，太过冒险。
“你束手就擒，我可以让你跟宋怀旭一起去投胎。”江辞风再次冷静下来，继续拖延时间：“对于你说的冤屈，我可以替我先祖给你道歉，也可以将你所说的事公之于众，让宋怀旭沉冤得雪。”
“道歉？”凌子逸笑了：“我现在给你道歉，你能别妨碍我办正式么？这些陈年旧事翻出来，有谁会在乎？谁知道宋怀旭是怎样一个人？谁会为他惋惜？世人反而会夸你是非分明、心胸宽广。”
“那你究竟想要怎么样？”江辞风蹙眉：“你就算害死了宋麒，冤枉宋怀旭的那一代人也不会有半分愧疚。如今段家跟先辈一样贪婪无度，我们江家这一代却并没有嫉恨守龙族的飞龙。你的阴谋就算得逞了，世人最多也就觉得江氏受段氏蒙骗而已，并不会损害江氏名声，你费这么大劲，值得么？”
“那你呢？”凌子逸反问：“你刚才如果抛下宋麒，是有能力全身而退的吧？为了掩护他，你拼着一条命来牵制我，值得么？”
“我这么做至少能保护宋麒，你呢？”江辞风讥讽道：“你帮上宋怀旭什么忙了？他知道你干这种蠢事，能开心吗？”
“宋麒知道你能逃跑，却为他留下送死，他会开心吗？”凌子逸挑眉道：“我和你所做的事没什么不同，本质上，不是为了让他俩开心，而是为了不给自己留下遗憾。”
“你的遗憾早就留下了，认清现实吧，宋怀旭都死了七百多年了，你就别给他造孽了。”江辞风耐着性子克制毒舌的本能，尽量说话不太难听：“不管是什么原因，宋怀旭擅自杀害近两千条人命，责任他得自己担，你要真心疼他，就去阎王殿里跟他分摊罪名，跑来凡间陷害个半点修为都没有的孩子，算什么爷们儿？”
“那也得你先祖给我这个机会不是么？”凌子逸撒娇似的对江辞风抱怨：“当初我上门认罪，你先祖看都不看我一眼，直接打发我去地牢等死，我死后在奈何桥等了六十多年，才得知宋怀旭的魂魄被锁在了九黎渊，我就算再等一千年，也只能等到他被洗得无知无觉的空壳……”
他嗓音变得低哑：“你先祖未免做得太绝，让宋怀旭带着一身冤屈，在九黎渊煎熬千年，非但不能反抗，连牢记仇恨都做不到……”
“没办法。”凌子逸忽然扬起笑：“那就由我替他记着吧，六十年，一百年，五百年一千年，我也绝不会放过那群畜牲。”
“你放不过也得放，他们早已飞升了，我们不过是他们的子孙。”江辞风皱眉看着这个偏执的疯子，耐心道：“你的等待毫无意义，算我求你了大哥，赶紧喝了孟婆汤，去投胎吧，你紫微星下凡，干点什么不好？非要跟一帮见都没见过宋怀旭的人死磕？这事该翻篇了，太阳每天都会重新升起来，你却非要溺死在阴沟里。”
“宋怀旭落得那样的下场，”凌子逸低喃了一句，忽然野兽般对江辞风咆哮：“太阳还有什么升起的必要？那么个一尘不染的蠢蛋，被你们合谋陷害惨死，这世上还有谁配得上被阳光照亮？”
一阵沉默。
“我明白了。”江辞风看着凌子逸发红的双眼，低声开口：“你不是想帮宋怀旭申冤，也不是不肯放过我们这些仙门之后，你是不肯放过当初无能为力的自己。”
凌子逸瞳孔骤缩，握紧剑柄盯着江辞风，没回答。
“你记我先祖的仇，记天下人的仇，归根结底是记自己的仇，恨自己当初半点忙都帮不上。玩弄四大仙门让你很有成就感，是么？”江辞风冷冷盯着凌子逸：“你当初保护不了宋怀旭，现在也巴不得我保护不了宋麒，眼睁睁看着他含冤而死，看着仙门之人被你玩弄得团团转，你就能疏解当初无能为力的愤怒了。”
周围的雪花渐渐扬起来。
但这一次，不是江辞风主动出手，而是凌子逸。
“怎么，生气了？景王殿下。”江辞风并不清楚宋怀旭为何会擅自杀害近两千条性命，自然认为他本身冲动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我要是宋怀旭，不管是什么原因，擅自杀害近两千条人命，责任我一定会自己担。
可惜那些无辜受牵连的飞龙，身为七百年前仙门第一羽士，杀两千凡人还用得着龙帮忙？宋怀旭动手前也有思虑不周，事后又把事情闹大，导致整个龙族陪葬，他不可能不承担后果。
他的冤屈应当被洗清，但过错也无人能代他受罚。我们可以为先祖错信段家给他道歉，段家这一世谋夺飞龙的罪名也会被清算，但不能再卷进无辜之人。
景王殿下，一人做事一人当，宋麒是无辜的，你不能打着宋怀旭的名号欺负宋家后人，拿脚趾头想想，宋怀旭会愿意你用这种方式替他报仇么？”
地上的白雪碎石骤然间冲天而起，朝江辞风袭去——
江辞风目光一凛，后跃而起，一剑破开雪幕，挑起瑞凤眼，盯着远处凌子逸，冷冷道：“要比术法么？你怕不是气昏头了？”
凌子逸邪笑道：“少主，别耽搁时间了，全力以赴罢。大不了我先行一步，等着你被咒符穿心，一起去九泉之下，看宋家小倒霉蛋怎么被你们江氏虐死，等他被封入九黎渊，你才能真正体会我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