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第七十二章
王朝与申国边界处有黎水横贯东西, 此时朝阳未出, 天色正晦涩暗沉, 然而黎水上却波光粼粼恍如白昼，因为那水面上空正悬着一座烈焰滚滚的祭台，火光映照在水面上，水岸两边的一草一木都被照得清清楚楚。
祭台由国师亲手搭建而成，因为有法力助阵, 前后花费不过半个时辰, 祭台由石块搭成, 每一块石头都被火烧得赤红, 石块上的火舌在半空中跳跃，祭台整体形如易经八卦, 与王宫后山修炼室中一模一样, 此时国师正坐在祭台中央闭目打坐。
祭台边上站着几个心腹, 其中一名心腹捏着手中纸鹤焦急地看着国师, 似乎有要事禀报，可国师来这里后就不吃不喝打坐到现在, 动都没动过, 显然不能轻易打扰，心腹只好将纸鹤收进袖中，站在那里默默等待。
过了没多久，天边露出鱼肚白, 一抹霞光自云层中透射出来, 将祭台照得分毫毕现, 国师忽然睁开眼，抬手捂着胸口闷咳一声，面色变得有些难看。
心腹见他拂袖起身，忙上前行礼，双手将纸鹤奉上：“国师，废都传来消息，说……”
国师抬手打断他的话：“我已经知道了。”
心腹看他目光像要杀人，吓得立刻噤声，大气不敢出。
国师嘴里说知道了，却还是将纸鹤拿过来展开细看，他在修炼途中已经感知到废都火阵被人破了，而且破得很彻底，他还因此受到反噬，差点吐血，可正逢两军对垒，龙脉动摇，浓郁的灵气自黎水附近溢出，是他修炼的绝佳时机，他不能错过，便一直忍到现在。
可他只知道有人破了阵，却不知道是被谁所破，又是如何破的，他低头看信，目光扫过去，脸色骤然变得铁青，他一把火将信烧成灰烬，扶着身边石柱目眦欲裂：“仙君！又是仙君！他哪里来的法器！这世上怎会有法器能灭我的火！还有城头那些废物，一群没用的东西！”
旁边几名心腹噤若寒蝉，自仙君出现后，国师再不像以前那样从容，动不动就发怒，发怒时又总喜欢迁怒无辜之人，他们原本以为跟随国师是件值得自豪的事，此时却觉得战战兢兢，倍受折磨。
一名心腹大着胆子偷觑他脸色，想着国师平日最高兴的事便是去战场附近修炼，有心说些高兴的事让他将注意力从废都转移，便略带谄媚地说道：“国师这次修炼，必定功力大增吧？”
旁边有人朝他瞥过来一眼，那一眼和看死人差不多。
此人毫无所觉，仍想再说几句，可国师已经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了，突然伸手将他提到半空，再将他朝祭台一侧的火柱狠狠甩过去，对着跌入火中惊恐痛嚎的人冷冷道：“你在讥讽我？”
那人很快没了生息，剩下的心腹噤若寒蝉，他们跟随国师的时间比那人久，心里都清楚得很，国师这么快就结束修炼，只能说明战事已经结束，原本以为会有一场大仗，国师兴冲冲赶来，结果竟然这么快就结束，国师本就怒气横生，此时必定更是火上浇油，谁敢上去触霉头。
国师阴沉着脸，嗓音冰寒彻骨：“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心腹们忙不迭抢着离开，落后半步的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咬牙留下。
过了没多久，心腹去而复返，战战兢兢道：“国师，申国二公子杀父弑兄，夺取君位，提着父兄的头颅对朝廷举了白旗，朝廷已经鸣金收兵，这场仗……打完了。”
“轰——”随着他话音落地，国师所处的祭台忽然坍塌，大大小小的石块滚落跌入黎水中，溅起滔天巨浪，一时间地动山摇。
心腹们都以为国师一怒之下毁了祭台，惊恐地看向悬于半空的国师，然而国师的神情比他们还要惊讶，紧接着黎水忽起异象，四面八方的水忽然倒灌向天空，形成数不清的冲天水柱，水柱将国师包围，眨眼功夫便高耸入云，又在天上聚合到一起，形成穹顶，再“哗”地往下压，如一颗巨大的水球，将国师牢牢包围住。
一切不过瞬间功夫，心腹们看着国师被水球包裹住，踪影全无，不禁满面惊骇。
“怎么回事？黎水为何出了异象？”
“国师被困住了吗？”
“你们看！水里似乎有很多人影！”
“别慌，国师法力无边，必定能突围！”
心腹们对国师的能力充满信心，经历过最初的慌乱后很快镇定下来，他们怕受到牵连，齐齐往后退，又怕国师出来后责备惩罚，不敢退太远，只能纠结着在一旁看。
黎水上方的水球轰隆作响，国师被水球包裹在其中，既惊又怒，这场突袭让他始料未及，他竟然没能第一时间避开，然而他自恃法力高强，倒也不惧，迅速在周身布下结界，结界如透明的球体，将他护在其中，与外面的水球想抗衡，双方开始逐力，国师周围的结界圈时而撑大，时而被压小。
这番动静可谓石破天惊，将方圆百里的人都惊动了，几乎所有人都扔下手里的活儿跑出门循声往半空中看，庄衡此时也在外面，他刚将鹤群带到废都的湿地安家，冷不丁感受到地动山摇，一开始以为是地震，抬头却看见远处出现一颗巨大的水球，立时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附近山上的飞禽走兽都有了动静，鹤群也不安地骚动起来，庄衡急忙安抚住大可爱们，随即飞上天空，因废都离申国并不远，他又飞得高，很快就将黎水这边的情形看清楚。
AI惊慌道：[太吓人了！这是闹鬼吗？]
庄衡却一点都不慌，甚至还有些激动：[不是闹鬼，看方位应该是小老弟的虾兵蟹将和国师正面刚了！]
AI：[可还是好吓人啊！主人，我们快下去吧！]
庄衡却心血来潮：[场面太壮观了！不直播分享一下对不起我的仙友们！]
AI：[……]
庄衡为积分豁出去了，AI只好配合着替他将直播打开，镜头先对着庄衡，直播间的观众自关注以来这还是第一次看主播的丹顶鹤在天上飞，而且空中平视的角度，懵了半天后都激动起来，庄衡说了几句开场白，让AI将视角水平旋转一百八十度，镜头正对远处的巨大水球，直播间瞬间沸腾。
弹幕一：[花花]啊啊啊啊啊这又是什么特效！给制作组的大能跪了！
弹幕二：[花花]震撼我妈！这次又是什么剧情！
弹幕三：[花花]我感觉我坐在直升飞机上，这个视角还能看到衡衡和弟弟吗？
弹幕四：[花花]请问这么大的阵仗是要干啥！要干啥！求婚现场吗！
庄衡：[……]
AI：[嘤嘤嘤……观众朋友们的脑洞真是太厉害了，如果这是求婚仪式，想想都觉得好浪漫哦！]
庄衡提醒他：[里面是国师。]
AI打了个嗝儿：[……当我没说。]
直播间弹幕刷得飞起，不少观众点了实时分享，积分在热闹的气氛中疯狂上涨，晋江币也在不停掉落，庄衡秉着富贵险中求的心态，朝水球飞过去：“仙友们，今天情况特殊，就不让衡衡和弟弟出场了，毕竟他俩不会飞，今天由鹤鹤给大家做直播，美食制作就简单点吧，水果沙拉怎么样？”
观众们完全不在意美食，目光紧盯水球：可以可以，随便随便。
庄衡这时是鹤形，没有手操作，只好用意念取出刀和洗净的水果，悬浮在身前切切切，观众们见刀和水果随着鹤一起飞，再次惊叹今天的逆天特效，庄衡瞄了一眼直播间，发现画面竟然同时在播放两个镜头，主界面是巨大的水球现场，左下角一个小框播放他做水果沙拉的视频。
庄衡震惊了：[还可以有这种操作？！]
AI：[这是最近一次升级后新增加的功能，我……我刚刚才发现的。]
庄衡：[……]
因为观众的分享，直播间涌进越来越多的人，庄衡精神振奋，开始给大家讲述萧琅与国师的恩怨，不过他也惜命，并没有真的靠水球太近，往前飞一段时间后就找了个隐蔽的山腰停下，一边做各种减肥餐，一边跟大家共同欣赏壮观的异象。
国师的结界和巨大的水球仍在对峙，外人看不出端倪，只知道水球一直在旋转，水花四溅，然而里面已经战了不知多少回合，一支支利箭自水中射出，兴许是水球中温度极低，沾在剑身上的水凝结成冰，裹着冰的利箭射中国师的结界，那结界并没有破，却被巨大的力量戳得凹进去一块，而四面八方同时射出无数道利箭，那结界便被戳得坑坑洼洼、惨不忍睹。
国师的一切法力都基于火，而水能克火，对峙多时后国师逐渐显出颓势，他气得面孔扭曲，大吼一声，自胸口|爆发出一颗巨大的火球，火球附着在结界上，将挤压结界的水蒸发成气，然而黎水源源不断地往空中输送，根本不惧蒸发，国师感受到自己的法力正在慢慢流失，不禁心慌气怒，而更要命的是水球中的人影不光在攻击他的结界，还试图操控水球将他的结界往下压，显然是想将他拍入水中。
眼看离水面越来越近，国师怒吼：“你们究竟是何人！可是萧琅找来的！”
然而除了水声，无人回应他，耳中轰隆响着，既闹又静。
国师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会面临这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境遇，他在结界中喃喃自语：“不应该，这世上的灵力都被龙脉镇压了，除了我，这世上只有凡人，只有废物！不应该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们究竟是谁？从哪里来的？为何都属水系？”
国师咬牙闭上眼，结界猛然往上窜，然而即将突围时，水球上方忽然结冰，同时探出无数根冰凌，牢牢扎进他的结界中，他面露惊骇，急忙撤离，同时迅速修复结界，然而等他往其他方向突围时，又再次遭遇冰凌，他在水球中左突右闪，不仅没能冲出去，结界还越变越小。
“又不是寒冬，竟然会结冰，他们究竟有多大的能耐！”国师渐渐不敌，开始慌不择路，结界在一步步变薄、一步步靠近水面。
国师全身被火包裹，仍敌不过四面八方的水和冰，他的脚没入水中，接着是腿、身子、脖子、头……最终整个人都被巨大的力量挤压到水面下，他有结界护体，倒是不影响呼吸，可结界已经十分脆弱，他深吸口气打算拼尽全力一博，然而水面忽然开始结冰，冰层以极快的速度加厚，最终将国师整个人裹住。
黎水渐渐恢复寂静，直播间的观众看着水球渐渐没入水中，看着那水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冰，都被震撼得无以复加。
弹幕一：[花花]这个特效真的好厉害！太大片了吧！
弹幕二：[花花]所以国师呢？被水球带入水中了吗？
弹幕三：[花花]水面结冰了，范围还在扩大，国师是被憋死了还是冻死了？
弹幕四：[花花]为什么会有人一本正经地讨论剧情啊！哈哈哈哈哈……
庄衡也看得一愣一愣的，有点难以置信：“结束了？国师死了没有？”
黎水陷入一片死寂，两岸是入秋的景致，而水面上已经进入寒冬，无声无息。
寂静中，庄衡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莫名有些慌：“观众朋友们，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我打算去问问弟弟，你们稍等……”
他话未说完，黎水中忽然发出“咔咔”声响，似乎冰块出现了裂缝，且裂缝正在往四面八方蔓延，紧接着一道火光自冰层中冲出，那火光如流星般在天边划过，以光速飞向王城方向，没多久又飞回来，那火光竟抓着一道虚幻的人影，倏地钻回冰层。
庄衡双腿蓦然发软，差点从半山腰栽下去，他瞪着人形消失的地方，双唇颤抖：“萧琅……萧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