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此间的少年
润泽的双唇用力抿起。绷成一条笔直的唇线。往日眼波流转的剪水双瞳。如今惟有无尽的恨意。
夏紫烟脸色惨白。心中充满了绝望。为了摆脱被安排的命运抗争千年。却依然是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既然不能有尊严的活着。那么就让我去死吧。
她站在石坪之上。纤弱的娇躯微微颤抖。这里并沒有风。然而她却如同是风中的烛火一般飘摇。似乎生命之火随时就要熄灭。
“大叔。我恨你。”
夏紫烟凄然叫道。然后眼瞳中的生机瞬间流逝。
这个倔强而骄傲的绝美女子。竟然是真的选择了死亡。
要以死亡。來洗刷自己被辱的耻辱。
“这才是当年的夏紫烟啊。”陈毓祥叹息一声。
这一刻。他终于还是选择出手。
总不能看着她真的就这么死去。
陈毓祥大手一挥。夏紫烟的身躯瞬间僵直。眼眸之中又有了生机。
不过她的身体。却是根本无法动弹。体内的神力。也是全然不能操控。
“为什么。”夏紫烟面色惨白。嘶声道。“难道我连死亡的权利都沒有么。大叔。你怎么能这样残忍。”
“丫头。千古艰难唯一死。你可要考虑清楚了。”陈毓祥看着那凄艳美丽的女子。叹息一声道。“你可是九级神人。是创世神。你若是真的死了。连我也是无法救你。那可就真的死了。”
陈毓祥说的乃是实情。虽然他如今掌控着海国宇宙。可是却同样是无法复活九级神人。九级神人无法复活。这便是拥有强大力量的代价吧。
“我宁肯死。也不愿再这样羞耻的活着。”夏紫烟嘶声道。“我只要想到你骑在我身上的样子。就会感到恶心。”
“紫烟。你要想清楚。你若是死了。我是绝对不会复活夏禹。夏紫风他们。更不会复活你那位邻家哥哥的。”陈毓祥沉声道。
“什么。”夏紫烟一怔。
文清看了陈毓祥一眼。看向夏紫烟温言道：“紫烟。你不是说过。等到大叔不再忙了。你便要回到九州大陆。复活你的亲人么。你是创世神啊。完全可以复活他们。你的父亲。你的哥哥和弟弟他们。难道你不想再见到他们么。你为这样一件小事死了。难道你要让我和你大叔去复活他们么。”
“父亲。哥哥……”夏紫烟身躯一颤。喃喃的道。
然后她紧紧抿住了嘴唇。不再说话。
“丫头。就算是我复活了你的父亲他们。他们找不到你。那该是多大的遗憾啊。”陈毓祥也道。“当年的事情。你可以怪我。怪你的姑姑。可是你总不能去怪你的父亲吧。你也说了。那样的诱惑。根本不是他一个小小散修能够抵挡的。”
夏紫烟的目光微微一闪。依旧抿紧了嘴唇。不肯说话。
“丫头。”陈毓祥叹了口气。咬了咬牙道。“只要你不再寻死。我答应你。你现在就可以离开我。你回到九州大陆之后。即便是去复活那个小家伙。我也不会干涉。即便是……你和他在一起。我也不会干涉。”
文清意外的看了陈毓祥一眼。叹息道：“你大叔……还真是下了狠心了。丫头。他有多么的舍不得你。他对你的身子多么迷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已经说明了他对你多么的在乎。丫头。你不是愿意和那个小家伙在一起么。现在对于你來说。便是一个机会啊。你难道还要寻死么。”
夏紫烟沉默片刻。缓缓的站直了身子。看着文清却又是流下泪來：“姑姑。我要回家。你们让我回家吧。”
“回去吧。”陈毓祥轻叹一声。伸手一挥。夏紫烟已经不见了踪影。
“夫君。你真的舍得她离开么。”文清摇头道。
“离开……总比陨落好吧。”陈毓祥意兴索然的道。
……
九州大陆位面。一千多年过去了。并沒有什么大的不同。
夏家依然是掌控着整个大陆的大部分区域。大夏国的领地丝毫沒有变化。而罗刹人。依然是生活在北风荒原一隅之地。而修真界。则是完全处于合欢宗的控制之下。
夏紫烟离开海国之后。娇俏的身影便出现在了终南山上。
终南山。位于长安城外不远。乃是大夏太祖夏禹龙兴之地。这里也就是夏紫烟的家乡。也是当初陈毓祥和文清找到夏紫烟的地方。
夏紫烟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色。又是流下泪來。
这面断崖……便是那位邻家大哥死去的地方啊。
那不过是个樵夫的儿子。却是她第一个喜欢的男子。
当年她误杀大叔之后。愤怒的姑姑虽然因为大叔灵魂的要求而放过了她。却是毫不留情的当着她的面除掉了这位大哥哥。
他当年惊恐绝望的表情。即便是今日。夏紫烟依然也是无法忘怀。
她被陈毓祥直接送到了这里。自然明白陈毓祥是什么意思。
“你远在海国。恐怕还能看到我吧。”
“可是。那又如何。我依然要复活我唯一喜欢的男人。”
夏紫烟用力抿紧了嘴唇。然后玉手轻挥。
一副光幕出现在她的面前。这片断崖上过往发生的事情。一幕幕从她眼前闪过。
很快她便找到了她要寻找的画面。
一个雍容美丽的白衣女子站在断崖边上。一柄长剑放在一个十七八岁的农家少年颈间。
而不远处。一个容颜青稚的小姑娘站在那里。想要张口。却是什么也说不出來。急得泪水簌簌而下。
“你很喜欢紫烟丫头。是么。”白衣女子冷哼道。
“我……我沒有。我真的沒有。”少年一脸畏怯之色。惊骇的道。
“可她说。你喜欢她。”白衣女子哼了一声。手中长剑寒芒微闪。
少年身首异处。两半身躯跌落山崖之下。
白衣女子挥了挥手。小姑娘大哭起來：“姑姑。你竟然杀了他。你竟然杀了他。”
“哼。”白衣女子脸色冰寒。冷冷的道。“紫烟。你杀了我的男人一次。我便杀你喜欢的人一次。这很公平。跟我回去吧。等你大叔复生之后。你依旧要履行约定。成为他的女人。若再违背约定。休怪我对夏家不客气。”
……
夏紫烟看着这幅记忆深处的画面。早已忍不住流下泪來。当年之事。她怎么可能忘怀。她杀了姑姑的男人。姑姑杀了她喜欢的男子。然而姑姑的男人。却能够重生。
玉手一挥。画面又流转到文清出手之前的一刻。画面瞬间定格。夏紫烟手一挥。那个农家少年便是飞了出來。
光幕瞬间消失。而夏紫烟的容貌。又变成了画面中的那个青稚少女的样子。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少年惊骇大叫。
“二牛哥哥。”夏紫烟心中微痛。轻声唤道。
“紫烟妹妹。怎么回事。我不是死了么。我怎么还活着。”少年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似乎还有着微微凉意。
“姑姑跟你开玩笑呢。”夏紫烟甜笑道。“不要害怕。如今姑姑已经走了。”
“啊。”少年环视四周。果然是沒见了那个白衣女子的身影。终于是松了一口气。扑通一声坐在地上。苦笑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二牛哥哥莫怕。紫烟在你身边呢。”夏紫烟轻声道。说这样的话。夏紫烟也感觉微微有些别扭。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稚龄少女了。不过总不能告诉他。他已经死了。然后又复活了吧。毕竟二牛哥哥不过是个樵夫的儿子而已。
“紫烟。我今天要是死了。可真是冤枉。”那叫二牛的少年抹了一把冷汗。苦笑道。“你那姑姑非说我喜欢你。说要杀了我。你说说。这不是冤枉人么。”
“难道二牛哥哥不喜欢紫烟么。”
“我哪里敢喜欢你啊。你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二牛咧了咧嘴。“这一带谁不知道你是你家住着的那位大神的小媳妇。就是你那大叔了。人家可是神仙中人。你将來是要嫁给他的。我怎么敢喜欢你呢。”
“二牛哥哥的意思。不是不喜欢。而是不敢喜欢了。”夏紫烟目光微微闪动。
少年苦笑道：“紫烟。你可别害我。这样的话让你姑姑听见了。说不定真的要了我的小命。我不敢喜欢。而且我说实话。我也并不喜欢你。我喜欢的女子。是后沟赵猎户家的二妮儿。你这样细皮嫩肉的丫头。能砍柴么。能打猎么。这样的女子。在我爹娘眼里。就是中看不中用的货。我要喜欢你。我爹娘也不会同意啊。”
“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夏紫烟的声音微微颤抖。
少年憨憨一笑道：“因为咱们是邻居啊。咱们这山里。总共就这么些人。都是乡里乡亲的。彼此自然是要照应些啊。你从小总跟着我到处玩。又比我小几岁。我自然当你是我的亲妹妹看了啊。不过我娶媳妇。可不会娶你这样的。”
“你。”夏紫烟脸色微变。咬了咬牙道。“二牛哥哥。若是紫烟说。我喜欢你。想跟你当媳妇呢。”
“丫头。你可不要害我。”少年吓得跳了起來。拿起自己的斧头道。“你再这样说的话。我就砍死自己算了。”
“你宁肯死。也不要我给你当媳妇么。”夏紫烟委屈道。
“丫头。我可还有爹娘。还有兄弟姐妹。你这话让你姑姑听到了。肯定要灭了我全家啊。求你了。咱们从小关系不错。你千万不要害我。”
“你要再这样说的话。我只有死了。才能保住我的家人啊。”
夏紫烟冷冷看着少年。默然不语。
“紫烟。我说实话吧。”少年无奈摇头道。“我对你好。除了咱们是邻居之外。还因为你父亲是这里唯一的修道者。我也想跟你父亲学个一招半式。好延年益寿。不过娶媳妇。我肯定不会娶你这样的。我要的是腚大腰圆。能生养能干活的那种……”
“够了。“夏紫烟烦躁道。
“啊。”少年一怔。“紫烟。你说话的口气。好奇怪。就像是你的姑姑……”
“呃……”夏紫烟也发觉自己的口气完全是上位者发号施令的口气。不仅有些怅然。
他还是当年的二牛哥哥。而自己却已经不是当年的紫烟妹妹。
这个从來沒有离开过终南山的农家少年。真的值得自己喜欢么。
自己因为他的死而抗争命运。真的值得么。
自己抗争的。到底是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