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婚头婚脑
关于婚姻的问题,人类已经咀嚼了好几个世纪了。不论是“结婚是爱情的坟墓”,还是“婚姻是一座城堡”,都没有影响饮食男女对婚姻的向往。特别是一次别致的婚礼,就足以让人有浪漫一生的回忆。
然而,宁肖对此却不太感冒。因为手头上的事实在太多了。再加上她和程子扬之间已经呈现出老夫老妻的态势,也就觉得举办一场婚礼没有必要了。
程子扬却不赞成,并对宁肖如此不重视婚礼产生了异议。小两口的不和很快引起了陈华的注意。毕竟在这个大宅里,她是最为悠闲的人。更何况这种闲事还真得她这个婆婆来管。
不过,当了解了小两口之间的矛盾后,她不由得抿嘴一笑:儿子和儿媳对婚礼的态度,与当下的男女相比,正好倒了个儿。
当然,她也明白儿子是爱宁肖,才会如此关注婚礼的举办。所以,她还是决定来劝劝宁肖。
“如果说我当年放弃师范,就读护士学校是选错了行的话,我想我一定不要嫁错郎。”一开始,陈华就如此跟宁肖讲述。“我虽然出生世家,但由于母亲的家里老是出状况,所以在我满月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没有人愿意领养我,老一辈就把我安排到乡下去寄养。”
“我呆着的乡下,离山林很近,抚养我的那户人家儿女很多,也就没有管过我。我几乎是跟着山林里的小动物一起长大的。”
由于没有考上大学,踏上高起点,走向阳光路,当我回到家族时,也就相当不受重视。于是,现实中平凡、琐碎,重复的劳作让我心中白衣天使那一圈神圣的光环难以显现,护士工作于我而言,已然是一种谋生的手段。
世俗的条条框框,也进一步让我的爱情迷失了方向。比如,曾经光鲜得像一朵月季的美芳,深夜里蓬头垢面的从家里赶来接我的班,一面打着哈欠念叨着吃奶的孩子,一面还谨慎小心地跟着我去看那几个重危的病人。
看着她这么劳累,我就想啊,这样的爱情归宿倒不如不要。于是乎,我就以一种对爱情的固执来宣泄着我对不完美的抵触。
年华在医院的星昼轮转中蹉跎而过,已过女人最美好年华的我,在姐妹们“老公孩子婆婆”的闲言碎语嘈杂过院子里的麻雀声中,显得更加孤单落寞起来。尽管内心激荡着种种欲望与矛盾交织的痛苦,但在表面看来,我还是安于现状,循规蹈矩,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
庆幸的是,岁月还是一位慈祥的智者。他总是含笑不语,甚至可以包容我耍几个小聪明,但他又非常理性的让人的自私和贪婪,在浑然不觉中错失了美好。
就这样,幸运的彩蛋终于砸到了我的头上:梦中情人终于出现了!长相出众!能力超凡!还是大将军的儿子!这般万里挑一的好男儿如何就让我期盼到了呢?
不是凭借着那媒婆的三寸舌,更不是表面上所说的家族长辈的安排,真正的缘起之时,不过是一瞬。
那天,我低头俯身拾起那个患者掀翻一地的治疗盘,顺势滴下我那委屈的泪水。起身后,我仍旧选择静静地留在他的面前,继续承受他对命运的所有愤懑。
不知什么时候,他还是对我伸出了瘦骨嶙峋的手,等待着我再一次的穿刺。当我走向另一间病房的时候,我的脸色已经调整为常态。那时,我想演员的演技也不过如此咧。迎头而上,我竟然看见了他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
也就是在这天,一个护士的忍耐和涵养强烈地吸引了他。后来,我才知道自己这是特意被家族安排去照顾他的。只是比事先安排的那几个同族的姐妹要幸运的是,我是护理出身,照顾一个病患要比她们称手和容易得多。当然,还有月老的那根红线在发挥着效用。
就这样,是机遇,也是命运,成就我追寻已久的梦幻情缘。
早先就有一句话形容大龄女青年的恋爱,说是老房子着了火。是的,我和你爸的婚期很快提上日程。我是幸福得嗓子天天都是痒的,压抑不住地想歌唱。
你看,当他听说我不能容忍婚礼上穿一件人家租了好几百次,挂着破洞的婚纱时,立马就从羊城花了上万华夏币,给我买了一件洁白的婚纱来。
你听,他还劝我不要忧心忡忡,待有了小宝贝后,我就可以办理息工3年!
我啊,那时做梦都觉得是甜的。直至到现在。
一切准备就续,我是迫不及待地把婚纱带进了医院。因为今晚的夜班之后,我就会步入那盛大的婚礼和蜜月佳期。夜太漫长,却不容平静,我当尽心看护好今晚的每一个病人。
急症室里的那个中年女人起病突兀,来势汹涌,我们这几天多方营救终是回天无力,只能做好最后的关怀了。
进进出出,我看到他的男人总是紧握着她的手,紧挨着她的额头,心想这老夫老妻能有这般恩爱也属不容易。然而,亲人最殷切的挽留和医学最精密的治疗还是难逃病魔的摧残,她终究没能够坚持等到莅日的太阳。
零时30分,我们忙碌的脚步停了下来,男人的抽泣开始压住了一切声音。由于从没有听见过这般凄惨的悲鸣,我都忍不住潮湿了眼。
我劝他节哀顺变,趁尸体未僵硬赶快把寿衣换了,送往太平间。刚要抬脚离开,他叫住了我,呜咽声中倾诉出一个惨痛也有几分俗套的爱情故事。
像所有的爱情一样甜美的开始,婚礼前夕,为了创造他们更好的生活,他迈出了错误了一步。他偷偷将厂里一个电器的重要零件盗卖,造成几十万元的损失,换来了8年牢狱之灾。
最可叹的是,已经怀孕的她竟然不离不弃,孤立着所有的人,苦熬着岁月,一个人生下孩子,一个人孤零零带着孩子足足等了他8年!
好容易盼来他的刑满释放,他看到的她早已是红颜消退,青春不再!本欲两相扶持,好好打算一下以后的日子,可所有的头绪都还不及理起,就生生切断了……
他的眼神迷离而空洞,不知望向什么地方:“我们的婚礼终究没能举行,这也是她一辈子的遗憾,她曾经试穿了一件婚纱,是多么的漂亮啊……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老天要这样惩罚我们……家人?我们众叛亲离早就都没有家人了……寿衣?我不能,我要为她去租一件婚纱……”
这下,我倒是急了,在提醒着:“哎,哎,这么三更半夜你去哪里租婚纱啊,再说人家会租给一个去世的人吗?”
“那我就买,买,对,还要钱,我没有钱,我去卖血,请问哪里可以卖血?”
那个时候,他狂躁着在房间里转个不停,眼睛里布满的血丝似乎马上要胀破,流出血来。我和值班医生面面相觑,搜肠刮肚也无法用语言去劝慰这只痛苦的困兽……
就在那一瞬间,我是很轻松地做了一个直至现在都从无后悔过的决定:就在那天晚上,我把你爸给我买的那款婚纱以50元的价格卖了。
现在再想想,我感觉那是自己生平第一次见到的僵尸新娘。我们为她穿上了洁白的婚纱,化上淡淡的妆容,她就那样以一种奇特诡异的美留在了我的记忆中。
而这位穿着我的婚纱走向天堂的女子,也给了我受用一生的启迪:人啊,克服无用的贪婪,好好珍惜把握你所拥有的吧。
第二天,当我穿着有破洞的,灰乎乎的租来的婚纱走向你爸——我的新郎时,他露出了一丝诧异,可看到我坚定的神情,就马上释然了。
在浪漫的婚礼进行曲和玫瑰花从中,缤纷的彩片携满祝福从天而降,我眼中突然泪光如钻。人们都说:快瞧新娘,终于等来一场浪漫的婚礼。我开心得都要哭了……
讲到此,陈华竟然禁不住地流出泪来。显然,她这不是痛苦的泪水,而是对曾经做过决定的无悔。
“妈,”宁肖递来了纸巾,让她擦去脸上的泪。“既然你这么说了,我还有什么话好说呢?只是我很忙,这婚纱什么的,还得你来操操心!”
“我没有女儿,”陈华擦走眼泪,就接过宁肖的话头。“如今,你就是我的女儿了。知道你忙,所以关于婚礼什么的,我来替你担着就是了。但就是不希望你为了图方便,把一些不该省掉的步骤都省掉了。”
“妈,”宁肖只得抚抚自己因焦虑而发怅的额头。“我听你的。你要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这样,就不会出现你所担忧的那种情况了。”
“嗯嗯!”这下,陈华破涕而笑。“那好,我已经帮你和子扬订下了一家婚姻摄影,你们就抽空去把婚纱照拍了吧!”
“哦——好的!”宁肖可没有料到陈华的动作会这么快。于是,她不得不点头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