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该走的路
禾女、秋嫂与湘姨以及村中的妇人们尽皆聚在山林之下焦急等待。若不是旁人拦着,禾女早已忍不住不顾此身安危进山寻子了,面上还有斑驳未去的泪痕,急切的来回踱步,不时地伸长了脖子眺望晦暗的林间。 其余之人皆面带忧虑,心中同样挂念那个惫赖的少年。而且此次聚众入山乃是猎杀灵兽,其中之凶险更是非同小可,要是自家男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无人相濡以沫那之后的漫漫岁月又该如何度过! 忽然,静候的众妇人里有人惊叫“大家快看,他们回来啦!” 语音未定,所有人都听见了簌簌的穿林之声,禾女挤开身前的熙熙攘攘的姐妹们,独自一人奔在了最前方,而山林的那一头,许山也是怀抱了儿子急奔在众人的前首! 禾女提拉着系在腰间的围裙,努力的攀过一座小山坡后终于见到了离家几日的丈夫,还有一夜未归的儿子,她站在寒风黑夜心急如焚等候一夜的儿子........ 夫妻二人隔着几丈远的距离相望,禾女瞧着许山怀中被鲜血浸透的幼小身影浑身上下都在颤栗,她哆嗦的伸出手捂住了嘴轻轻摇着头,她用祈求的绝望的眼神望着抱着儿子的丈夫,而得到的却是令人心碎的沉默....... 身后的妇人们陆续的追了上来,站定后见到眼前的景象皆面露不可置信的悲痛,眼泪顿时模糊了双眼。 禾女努力眨着眼睛,只希望眼前这荒诞的一幕只是一场无稽的梦,睡醒了便会随风而去。可是儿子一身血衣发出浓郁的血腥味还有丈夫那同样悲恸的眼神狼狈的面庞,以及才两日不见却明显花白了许多的头发清晰的告诉她,这.......不是一场梦..... 山风袭来、初阳和煦,紫虚竹枝叶微摆,静谧一如往日........而所有人的心中忽然生了些明悟,或许,以往恬淡的日子会有些变化了。 禾女忽觉眼前一黑意识陷入了深沉,然后慢慢的倒了下来,迷离之际似乎听见有许多人在呼唤她,但是已无力再去理会。直到坠地那一刻,脸仍旧朝着儿子所在的方向...... ..................................... 古意盎然的院落里站满了疲倦不堪沉默不语地村人们,那低沉的气氛,弥漫的血气将往日里悠然惬意的气息破坏殆尽。 门口那株从未看见开出花朵的古梅枝节横生却无一丝绿意,枝干已从里到外的干枯,可是岁月却依然无法让其腐朽,它如此的倔强似乎是为了等候着什么,是在等候再次绽放世间的机会吗? 昏暗的屋内也被沉默笼罩,几位妇人在炉旁拨弄着什么,湘姨靠在峰子叔的怀中,二人默默立在墙边上无言对视。 秋境此时不在屋内,铁洪还有几位弟兄伤的也不轻,他寻了个宽敞的地方来照料着这些弟兄们的伤势。小夕盈瞪大了眼睛瞧着躺在床上被禾女抱着的许寒,不明白为什么太阳都晒屁股了而老公公还躺在床上睡觉,她想上前将许寒叫醒再陪她强渡一次湖泊,可是秋嫂却挡着她的眼睛不让看,也不让动...... 夕盈憋着粉红的小嘴唇,清澈眼眸中又蓄起了泪花,委屈的低下头抱着怀中不琅鼓呜呜的低声啜泣..... 禾女痴痴看着怀中的儿子面色僵硬,不时抬起手抚摸着许寒发髻为他梳理已是齐整的不能再整齐的头发,而每当有人想靠近床边,她总会惊悸而起疯狂的驱赶,仿佛每一个人都是想着伤害她儿子的恶人。许山无力的斜靠在床尾微咧着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似乎.......也晕厥了过去。 许寒全身上下的衣物尽被褪了去,沾染的血污也早已被擦拭干净,胸膛极为轻微的起伏让人知晓这还是一个活着的少年。 或许也只有惨绝人寰四字可形容他现在的模样,许寒以往虽不似父辈们一个个身形臃肿,但一向健硕干练。而此时,他自胸膛直到脚下的身躯竟像被燃尽了水分一样!干枯、褶皱且略带焦黑色的皮肤紧紧贴住每一块骨头,就似一具埋葬多年方才出土的古尸! 老祖宗背负双手,站在几步外微微佝偻着腰注视着许寒,面色沉静不发一语。 正当老人动了动手指欲有所为,忽然他抬起头凝视着毫无动静的虚空眸光深邃,眉头皱起甚是犹豫,似是在忌惮,又像是叹息,终地,还是选择了放弃........ 聂云叹息走到老人身后垂下身子低声说道“老祖,事情的始末就是如此了,您看小寒现在这个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人仍旧沉默着一言不发注视着处在生死线上的许寒,没有去理会聂云的询问。这一会功夫似乎消耗了老人极大的心神,他回过身拿起茶盏一饮而尽,两片湿润的花瓣贴在了杯底更显晶莹。 聂云看着老祖举动神色忽变了变,犹豫一番后下定了决心开口言道,“老祖,小子我有句话想问,若是说的不对还请您莫怪我!” 老人摆了摆手“你们都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无需生分,有何想说的说出来便是........” 聂云抿紧嘴唇,似乎仍旧有些为难,然后他指着老人手中的空茶盏低声问道“老祖,您这茶盏中泡茶的两片花瓣单单是我见您都用了几十载岁月了,如今却仍未枯干,想来定是个不俗的神物,若.....若是.....”说道这他忽然打了个结巴微微胀红了脸, “若是给小寒吃了,会不会对他的伤势有效?” 话语说完,聂云垂下首来极为羞愧。身畔的弟兄们也微微有些诧异,心中觉得颇为不妥,他们之中还从未有人向神秘莫测的老祖宗讨要过东西,不过事急从权,聂云所为也是心挂许寒,大家伙也倒都能理解。 老人扬了扬眉,倒是没料到聂云竟会如此,他望着盏中花瓣稍一愣神然后缓缓摇着头,“这两片花瓣虽是不简单,但却不对小家伙的症,吃了不仅无用反而会害了他的性命.......” 既然老祖已如此说了,众人自是不疑。聂云瞧了眼许寒那让人胆颤的身躯,以及暂时也派不上用场的许山、禾女夫妇暗自叹息,这会还是要他出头才行, “那老祖宗,您帮忙想想,究竟还有何办法能救救小寒呐!” “救?何须要救,这小家伙本来也无甚大碍...........” 老祖悠悠开口,但所言之语却让心忧的众人全都愣住了,便连许山与悲痛至极乃至精神恍惚的禾女都睁大了眼! 旁人之语或是玩笑,但是老祖宗亲口说出的话可没人敢当作诳语视之! 屋内屋外一阵喧哗,聂云急声追问“老祖宗,既然小寒无事,那为何还会昏迷至今未醒啊,而且他这身体这.......这为何会这般呐?” 众人皆待老祖解惑,紧张的盯着老人连呼吸声也都放缓。 “嗬.......小家伙.....” 老人念叨着自语“之所以瘦成这般,自然是因为饿的........” 这次聂云未曾开口,倒是许山陡然从床尾坐起,竟逾越的扶住老人双臂,颤抖着声音“老祖!小寒真的只是饿的?他.....他怎么会,那......那要吃多少东西才够恢复,我现在就去猎,我拼了命也会带足了猎物回来!”说着,竟真的忙不迭地到处找起了大黒斧就要出门,而聂云一干弟兄也丝毫未曾怀疑老祖的话,气势汹汹的样子似乎要把山脉狩猎一空才肯罢休...... “莫要慌张.......”老人不紧不慢的叫住了众人,“山脉里的那些凡兽吃多少也是无用,你们且用那猎回的灵兽试试吧........” 已冲出门的许山听到老祖后面的话又急吼吼的蹦回屋内,竟多少年难得一见的冲着还未回过神在床上抱着儿子的禾女嚷嚷“还傻愣着做甚,没听见老祖说的吗!小寒最爱吃你做的菜,快下来我们起鼎烹灵兽!” 一缕阳光照进冰凉的心,禾女终于醒转过来慌忙着应着声,连鞋也未穿便跟着丈夫奔了出去。秋嫂抱着不明所以的夕盈紧跟其后,湘姨也离开了峰子叔的怀抱追在身后,拥挤的院落里片刻便清空了一半! 连一向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汉子们也有不少想去打个下手,老祖叫住了正准备出屋的聂云,语气倒是有些无奈“你去告诉他们,那只小幼崽对寒儿效用不大,去将那后出的畜生煮了喂给小寒........” 那后出的巨兽虽被许寒一掌化为血雨,但仍旧有不少血肉四散纷飞,只是当时众人见许寒伤势严重,都急着回来求救,只是随意的拾取了些便已罢了。眼下听得老祖的话,聂云与众弟兄们精神一震,对视一眼后纷纷操起残损的兵器一言不发的冲了院落,匆匆招呼了声留在村中的许山几人后,急匆匆的又向那绝谷赶去........ 老人看着一向清幽的屋子被这群小家伙们弄得狼藉不堪叹了口气,只得亲自动手一点一点清扫了干净。 阳光漫过飞舞的烟尘,在地上印下流动的清影,一切都如以往.......... 忽然,躺在床上的许寒轻轻咳嗽了几声,紧蹙着眉头。 老人回头望去,见皮包骨头的许寒竟还光裸着身子静睡着,不禁无奈。他走了过去将折在床里一半的被子铺开遮掩住许寒的身体,然后静坐在了少年的身旁默默凝望着他....... 老人想抚摸那少年稚嫩的脸颊,伸了几次手却又莫名的顿住,最终还是放弃了行为。 “对不起......”老人轻声说道,“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然后他直起了身站起来走到门边,目光深邃注视枝干枯萎的梅树,就这么看了许久........ “你该上路了........”忽然,老人轻声说道。 许寒紧闭的双眸突兀地动了动,神情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