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二个渣攻（七）
天光正亮, 头顶的天潮透明斑驳, 像是一块充满杂质的劣质水晶。
冥王亲自来参加魔剑大典，魔皇惊讶之余大开城门, 也亲自出城迎接，给足了冥界的面子。
然而宴席上, 冥王的态度不冷不热，对于魔皇的暗示也始终装聋作哑，仿若未闻。
魔皇心中不由有些不悦。
但大局当前，他想了想，带着几分神秘意味地对冥王说：“前些日子我得了件宝物, 冥王可有兴趣一观？”
冥王随意地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魔皇见状也没有卖关子，命下属把宝物呈上来。那是一个半透明的容器，容器里漂浮着剔透的沙砾, 只剩下薄薄的一层, 停滞在容器中央。
冥王一顿，不可避免地露出了异样的神情。
那果然是一件至宝, 尤其是对冥族来说。
冥界中人和其他五界不同，在诞下子嗣这点上非常艰难。像冥王, 若不是他另有奇遇, 在某处秘境中感而有孕，由此得了个女儿, 可能终生都不会有子嗣。
而这件宝物, 可以孕育冥族的子嗣。
冥王心中微微一动, 感受到了魔皇的诚意。这宝物对于其他五界中人来说也许作用不大，但极其珍稀难得，想必魔皇为了得到它也费了不少功夫。
但是……
方琅琊许诺的那件事，那才是冥界得以长远发展的根基所在……
宝物虽好，却终究抵不过利益至上。
冥王瞳孔中的鬼火亮得惊人，他嘶哑地笑了几声，冲魔皇点点头。
于是殿内也响起了魔皇愉快的笑声，一时宾主尽欢。
魔皇宫的角落建筑里，一间屋子里没有点灯，只有黯淡的光线投射进来，
阿黄接到了来自于深处的新命令。
“成为血祭的胜利者。”
这还是上面第一次传来这么明确而不容拒绝的指令，狐十六说：“应该是针对你的命令，只有你有这样的实力。到时候我跟在大皇子身边，会尽力辅佐你。”
阿黄鼓了鼓脸颊，正在吃东西，闻言随意地一点头。他怀里的小橘猫已经睡着了，两只爪子抱着那个缩小了好几倍的小扫帚睡得很香。
狐十六实在有些好奇：“你明明不需要投靠别人也可以在魔界生存吧？”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成为别人的下属，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去完成那些送死的命令？
阿黄说：“没办法，我要是不答应他，他就不让我走。你不知道那个地方有多讨厌？每天都是哀嚎声和惨叫，让我觉都睡不好了。”
就为了这个？狐十六默了一下，心里怀疑阿黄其实是被人忽悠了。像阿黄这样实力强横又失去了记忆还性格单纯的少年，简直是最容易被忽悠的对象。
他干咳一声，转移话题：“血祭的安排我已经打听到了，你听好了……”
两人交谈时，小橘猫吧唧了一下嘴，换了个姿势，仿佛正在做什么美梦。
003梦见了一片深沉的暗夜。
那是浓稠的黑，看不见一点儿光亮，只能听见一点沙沙的摩擦声。
003感觉自己就快要死了。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那么虚弱、那么弱小过，仿佛此刻只要一阵风就可伤害到他。
小的一只手掌就可以包裹住的幼猫在地上发抖，用尽了全力，也只能发出颤抖而微弱的一声低叫。
这一刻，也许是被命运眷顾了，小小的声音传进了一行人的耳朵里。
小橘猫被一只手粗糙地捡起来，和一双好奇的目光对视。它舔舐着那只手，用刚长出没多久的牙齿费力地啃着，下意识地填补胃里的饥饿。
捡起它的人是阿黄。003看见他的脸，和现在一样稚嫩，像是一直都没有变过。
003现在处于一种附身的状态，只能看，什么都不能做。
他清楚，这只是一段回忆，甚至醒来之后未必能够全部记得。
003微微抽离出附身的状态，看了看左右。
原本的暗夜被一点银色光芒照亮，除了阿黄之外，还有两个身影坐在角落里。
其中一个和阿黄长得很像，但却一眼就能区分出来，那种沉稳的气质，绝不是阿黄会拥有的；另一个身影……是他印象中模糊的白袍男人。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就是小说的另一位主角，神界至尊方琅琊。
他们显然对阿黄捡到的小生命兴趣寥寥。方琅琊手中拿着一幅地图，骨节分明的手轻轻点在上面，若有所思；阿玄则捧着一颗银色光团给神帝陛下照明。
阿黄从他的小葫芦里滴了一滴灵液喂给小橘猫，看着它渐渐有了活力。
小橘猫抱着他的手指轻蹭，碧绿的眼眸清澈而充满了依赖，让阿黄不自觉露出了笑容。
短短的时间里，看着这个小生命从奄奄一息变得活泼粘人，一点也不怕生，阿黄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另外两个人。
——主要是尊上。
这次魔界的天潮出现了异动，尊上正好醒了，沉吟一会儿之后就说要来看看情况。阿黄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看的，只知道尊上说不定又要算计人了，可怜的魔界，也许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尊上的目标……
阿黄不关心这些，他需要按照尊上吩咐的事去做就行了。
而如果尊上不允许他把小橘带走的话……
小橘，这个名字让003抽了抽嘴角，感叹阿黄不管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都是一样的风格。
也许是这段记忆的关系，他对阿黄不由多了亲近的意味。小橘猫的一切他都能够感受到，而现在……懵懂的小橘猫已经开始把阿黄当成母亲一样的存在了，拱着他的手试图给他舔毛。
阿黄把小橘猫塞进怀里，跟在尊上和阿玄身后。既然他们都视而不见的话……那应该就是默许了吧？嘿嘿。
于是三个身影里又多了一只小橘猫。
从神界去往魔界，要想不被魔皇发现，需要先穿过一片极大的森林。这是魔界和凡界交界的地方，危险横生。
但对于他们来说显然不算什么，只是需要花的时间有些久。
这天，神帝陛下坐在树下看自己的地图，手指轻轻划过魔界和冥界的交界之处，留下一条浅浅的红色标记。
他听见了些微声响，但是并没有抬头。
直到那小小的一团攀上了他的衣角，发出稚嫩而懵懂的叫声。
“喵——”
“喵喵。”
“喵！”
这声音由于得不到回应而焦急起来，显然是这些天被阿黄养的娇气了。
神帝陛下慢悠悠地抬眸，没看见阿黄的身影，于是一只手指挑起它，扔给了一旁正在练习术法的阿玄。
“让它安静些。”神帝陛下的声音显得有些不耐。
阿玄给小橘猫喂了滴灵液，带着它离远了。他试图教训它几句，但想到它只是只凡猫，听不懂自己的意思，索性不费功夫了，还不如去多嘱咐阿黄几句有用。
阿黄去前面探路了，因为已经接近魔界的边界，魔气四溢，阿黄便没有把小橘猫带走。
见阿玄带着小橘站在那里，他还以为他们是来迎接他的，笑着地迎上去，和小橘猫亲昵地碰了碰头。
阿玄皱了皱眉，压低声音告诉他：“你要是真喜欢它，就找个机会把它放回凡界去。凡界生灵生来脆弱，寿命又短，你现在不做决断，以后它寿命尽了，你可别哭。”
阿黄这才想起这一点，愣了愣，然后固执地说：“我去求尊上……”
尊上在术法的造诣上堪称六界第一，一定有办法为小橘续命。
阿玄打击他：“你觉得尊上会帮你？”
阿玄对方琅琊的了解可比阿黄要深。他跟着方琅琊的日子最久，因为不像阿黄那么吵闹跳脱，方琅琊出门带的更多的是他。
他从未见过方琅琊做任何事情是没有目的的。
更别说，生来矜贵至极的神帝陛下，怎么会把目光放在脚边的蝼蚁身上？他不理会阿黄带着那只凡猫，只是因为真的不在意罢了，对他来说，这和阿黄带着路旁的树叶、脚边的尘埃没有区别。
可小橘猫会动、会闹，阿玄不希望它有一天被神帝陛下随手弄死了，到时候阿黄只怕会受到很大的打击。
003看见阿黄垂下眼睛，嘴角紧紧地抿成一条线。
“小橘！小橘！”
眼前的一切倏忽淡去，003睁开眼睛，从梦境中惊醒。
阿黄正笑着对他说：“血祭要开始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他的目光明朗而毫无阴霾，003的心情也愉快起来，点了点脑袋，跳进了他的怀里。
这一次，梦境里的所有事情都清晰无比，没有再消失。
这已经不像是在做梦，而是过往记忆的复原。
只是这些片段，不仅没有解开003的疑惑，反而还增加了他的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