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个承诺

十二月中旬，电影仍在拍摄着，财务忽然叫杨峥过去。　杨峥知道，他的替身生涯结束了。　财务大姐往他的卡里打了三万八千块钱。是全款，无任何抽成！　七十六天，三万八千块rmb，在短期之内，杨峥从来都没赚过这么多钱。如果算上训练时的补助，拢共就是四万六千块。　对他而言，这是一笔丰厚的收入。　很令人愉悦。　不过，和钞票相比，他更看重向张元启等几位老师学习的机会。只可惜，现在他必须要离开了。剧组从不养闲人，他没有任何留下来的理由。　生活就是这样。　一部电影的拍摄周期，少则个把两个月，多则长达半年以上。　随时有人来。　随时有人走。　作为一个跑龙套的，他早已习惯了这种日子。　杨峥收拾完行李，接着去农贸市场买些东西，再次到厨房里叮叮当当。　这回，不是炖猪头肉。　白云市的气候不比他们鸿泰老家，又冷又非常干燥，还多风。张元启老师已经咳嗽很久了，却一直不见好，连声音都变得沙哑起来。　杨峥希望自己在临别的时候，能为他做些事情。　他打心眼里尊重张老师。　这位父辈的长者性格宽厚，忠于艺术，而且满身傲骨，正是令他钦佩不已的标杆人物，未来奋斗的方向。　杨峥把手洗干净，开工。　拿出五六个雪梨（二斤左右），同样洗净，首先去掉皮和核。　加红枣、生姜、川贝母（大约十克），共同放入搅拌器打成浆状。　把混合梨浆下进砂锅。　大火烧开，小火炖煮半个钟头。　捞去漂浮的各种渣滓，加入一百五十克冰糖再熬半个钟头，直至浓稠。　放凉，加一百克蜂蜜拌匀。　最后将之盛出，储存在干净的玻璃瓶里。　这样，一瓶润肺又止咳的“川贝雪梨膏”，就大功告成了！　成品看上去半透明，呈微微的褐色，味道十分清甜，比什么乱七八糟的饮料和糖浆都要健康。　服用的时候，取一勺用热水化开就成。　既方便，又有效。　杨峥打听到c组片场的所在，叫了辆出租车，直奔某个医院而去。　今天拍摄的，是张元启探望吴宇轩的戏份。　——卧底受伤住院，他这个副局长当然要表示慰问，关心一下。　等到一组镜头拍完了，张元启抽空吃药，杨峥赶紧走过去说话。　“张老师，这个是我亲手做的，送给您。”　“什么好东西啊小杨？”　“川贝雪梨膏，止咳润肺的。我听见您最近咳嗽得挺厉害，吃药也不见效，就给你做了一点试试。甭管能不能好吧，反正喝了没坏处……我的戏份已经拍完，马上就要回家了。今儿过来找您，也顺道辞个别，希望咱们以后有缘再见吧。”　“呦……”　张元启看着杨峥，怔住了，眼底闪过久违的感动。　多好的小伙啊！　自己下棋时经常欺负他，还总耍赖……　做演员这种行当，张元启曾经遇到过无数人，也送别过无数人。但在小年轻里头，像杨峥这样的已经不多了。　他懂礼，踏实，身上带着一种罕见的淳朴气息。　很珍贵。　也很讨人喜欢。　如今，他就要离开了，不知道为啥，张元启心里莫名的发酸。　“谢谢你小杨，谢谢啊，你是个好孩子。这个圈子说小不小，说大可也不大，相信咱们总会再见的。最近一段日子以来，咱爷俩处得不赖……咳，咳咳，还真有点舍不得……”　有张老师这句话，值了！　杨峥道：“我也舍不得您呐，您老的演技和棋艺，都是我学习的榜样。”　张元启使劲儿摆手：“嗨，演戏么还将就，棋艺……就算了吧。”　杨峥哈哈大笑。　“峥哥，那什么玩意？”　吴宇轩也刚休息，他猴急地蹿了过来，指着玻璃瓶子问道。　“雪梨膏，我做给张老师治咳嗽的。”　吴宇轩不明白情况，特别的生气，当下怒道：“雪梨膏？肯定是甜口的吧？我也喜欢吃！您既然费功夫做了，为啥不一视同仁多做点儿呢？我也有润肺消燥的需求啊！真过分！”　张元启道：“小吴别闹，杨峥的戏份拍完了，要走……”　“啊？”　吴宇轩彻底呆住，就像被雷劈到一样。　不知道有多少个日子，包括当他怀疑自己，想要放弃的时候，都是杨峥安慰他，给他信心，鼓励他继续拍摄的。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非常深厚了。　总体来说，吴宇轩还是个二不拉叽的小孩子。　兄长般的杨峥要“抛弃他”，自个溜掉，巨大的伤感和失落瞬间涌上心头。　他很难过。　“哥，您能不能再待几天？咱们等最后杀青一块儿走？”　张元启道：“小吴说什么胡话呢？嘿……”　杨峥拍拍他的胳膊，“恐怕不行，剧组有剧组的规矩。我估计，你剩下的戏份也不多了，要努力啊，千万别惹导演生气。”　吴宇轩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噢，知道啦。您稍微等等我。”　“怎么？”　吴宇轩快速跑回病房，抱着把吉他又跑了回来。　杨峥愕然道：“这是？”　吴宇轩道：“您还记得吗，咱俩在山里拍戏，那边有一条很漂亮很漂亮的溪流。我曾经说过，要给小溪取一个名字，写一首歌？”　“……”　好吧，文艺小青年都有这毛病。　杨峥反应半天才道：“嗯！”　吴宇轩左右一瞄，随便坐在病房口的塑料椅上，抱好吉他说道，“曲已经谱得了，请您听听看！”　“好啊。”　——虽然不怎么合时宜，透着满满的无厘头味道，但杨峥却没有打断他。　吴宇轩拨动琴弦，开始歌唱。　“我想给小溪取一个名字　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愿它保留最美的一片叶子　纪录下我此刻的心事　挑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　捎去给远方的那一道影子　记忆里她喜欢触摸雨丝　总爱穿一件百褶裙子……”　杨峥身上没啥音乐细菌，可也觉得小吴声情并茂，唱的蛮好。　“怎么只有半首？”　吴宇轩咳嗽两声，尴尬地说道：“我忽然想起来，这首歌是……情歌，写男人暗恋女人的，下面撕心裂肺，不适合拿来当送别……”　杨峥满头冒黑线。　哎？　等一等！暗恋？写的莫非是他的经纪人姐姐？　小伙子感情挺丰富啊！　哈哈……　这天，吴宇轩一直把杨峥送下楼去，送得很远很远，路上都没怎么开口，只耷拉个脸……　杨峥心里暖暖的。　都说娱乐圈冰冷残酷，严重缺乏人情味。　可他在张元启老师和小吴这里，却感受到了真挚的情谊……　……　影帝苏铁，“弥勒佛”马胜利，这二位大咖的层次太高，也太忙，杨峥并不打算去单独辞行。但动作导演高大路那儿，他是肯定得招呼一声的。　杨峥又拦了辆出租车，开往b组的驻扎地。　只可惜，等他赶到的时候，老高刚好外出开会，人没在。　无奈之下，杨峥只好拨通了高大路的电话。　“小杨？你要回鸿泰啊？”　“是的大路哥。”　“当初无意中发现你，我也是抱着试试的心态赌一把的，结果你让我相当惊喜，辛苦啦！”　“不辛苦。感谢您给我这么个机会，能跟您几位老师一块学习，我赚大了。”　“好好。路上注意安全，咱们有空喝酒……”　就在杨峥准备挂断的当口，高大路突然又说了一段话！　这段话一字千钧。　也一字千金。　“小杨，回去之后保持手机畅通，跟着我干吧……你的体格异于常人，有多种可塑性，单纯跑龙套太可惜了，完全可以胜任一些说词儿的小角色。咱俩也不用签什么协议，我有合适的戏需要你，你就过来帮忙，如果没戏拍，你就自己找门路，自己照顾自己……”　什么？　杨峥的心脏怦怦乱跳，连呼吸都为之停顿了！　——高大路身为动作导演，权利巨大，想安排个人进什么剧组简直小菜一碟。　有了他的承诺，杨峥将得到更多资源，获得更多的演出机会。　要知道，当背景墙和有台词可说，这完全是质的飞跃！　“谢谢！谢谢大路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