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端午过后, 天气开始变得越来越热, 宫人们多走动一会就容易出汗。
“姑娘都不觉得热吗？”一位宫女给坐在庭院里的言晏晏倒了杯温茶后, 忍不住羡慕道。
旁边的腊梅看了她一眼：“你也不想想姑娘是什么身份。”
言晏晏穿越前就是不怕冷也不怕热的体质, 如今就更不用说。
“我就在这里看会书, 不用你们伺候, 自己找个凉快的地方聊聊天做做女红去。”言晏晏自己不觉得热，但也体谅她们, 因此道。
宫女们道谢后，怕她有什么吩咐, 也没敢走远, 而是坐在回廊上一边做女红一边小声的说着话。
没一会, 有内务府的太监们过来送鲜果，进来后, 见主子坐在庭院中, 伺候的宫女们倒是呆在阴凉的地方聊天，觉得传言果真不假，仙女确实心善又好伺候, 多少有些羡慕。
“奴才见过仙子。”太监们行礼后，为首的人说明来意，“这些都是刚进贡上来的鲜果，皇贵妃让奴才给您都送一些过来。”
言晏晏看着成筐的桃子、葡萄、荔枝、贡柑、甜瓜等水果, 觉得有些夸张。
“好的，替我谢谢皇贵妃。”言晏晏道。
早在太监们来时，腊梅她们就走了过来, 此时一个宫女给了为首的太监一个荷包，又亲自将人送出去。
“这么多！”内务府的人走后，一个小宫女看着成筐的鲜果，想到宫里的许多娘娘们能得到一盘就值得去炫耀，不由长大了嘴。
腊梅瞪了大惊小怪的小宫女一眼，轻声的请示道：“姑娘现在可要吃？”
“都洗一些出来吧。”言晏晏说完，想到方才小宫女惊讶的模样，问了一句，“这些鲜果阿哥们有吗？”
“有是有，但肯定没那么多。”腊梅回答道。
“将这些分一半送到尚书房去。”有空间里的蟠桃以及山上的果树，言晏晏并不缺水果吃，因此道。
“是。”
宫女们几个去洗果子，几个去分果子，等果子洗好切好用盘子端到石桌上后，一半的果子也分出来了。
这样重的果子，宫女们可抬不动，于是由西华宫的太监们送往尚书房。
“剩下的你们拿一半去分了。”看到剩下的还有不少，言晏晏道。
“奴婢不敢。”
这些贡果，能尝一口都是天大的福气，她们哪里敢分这么多。
见她们一脸惶恐的模样，言晏晏道：“那将桃子拿去分了，我不爱吃这个。”这却是实话，吃惯了蟠桃后，面前这贡桃虽看着也不错，但闻着味道就不是很想吃。
“谢姑娘赏。”半筐桃子整个西华宫的人分，每人差不多能得半个，倒也不算太逾矩，宫女们这才行礼谢赏。
言晏晏用银签子叉块甜瓜尝了尝，发现味道清甜，口感十分不错，觉得不愧是贡果。
吃了两块瓜，见她们还站在那看水果，言晏晏道：“将剩下的水果收拾了，你们也吃桃去。”
腊梅先招来太监将除了桃子以外的水果送到冰库里存着，然后才招呼着其他宫女们分桃子。
因知道言晏晏一视同仁的性子，西华宫大大小小的宫女、太监们都有份，让他们，尤其是底下的小太监们再次感叹自己遇到好主子。
尚书房，中间休息的时候，伺候阿哥们的太监将西华宫拿来的水果装盘送到每位阿哥的桌案上。
“今儿是什么日子？”大阿哥看着面前的一盘盘鲜果，觉得这大概是将全部种类的贡果都集齐了。
太监回话道：“是西华宫送过来的。”
若换成太子有这么多贡果拿来分，大阿哥可能会嫉妒，换了言晏晏自然不会有那种事。
“这可真是沾她的光了。”大阿哥笑着道。
除了太子，其他阿哥都没有过这种所有贡果随便吃的待遇，因此一边吃着一边说笑，心情都很愉悦。
四阿哥吃着荔枝，想到孔尚任昨天将改过的稿子送过来了，决定下午时去一趟西华宫。
其他阿哥都挑着自己喜欢的水果先解决掉，只有八阿哥每种轮流吃着，想将剩下的带回去送给自己的额娘尝尝。
太子对荔枝没那么喜爱，见四阿哥面前那盘很快就吃得差不多了，让人将自己的端过去给他，又提醒了一句：“荔枝火重。”
“多谢太子。”四阿哥道谢。
“太子可不能厚此薄彼。”注意到太子给四阿哥荔枝，九阿哥不由道。
有康熙的宠爱，太子从来不会缺这些，扫了眼九阿哥的桌子后，吩咐人将自己桌上的葡萄端过去给他。
见此，本来心情不错的大阿哥将手里的荔枝丢回盘子里，将剩下的果子都给了八阿哥。
下午，四阿哥拿着孔尚任三改过后的稿子来到西华宫。
“我让人送的果子你吃了吗？”和他在明间的罗汉床上坐下后，言晏晏问。
四阿哥点了点头道：“荔枝很甜。”
“你喜欢吃荔枝啊，我这里还有不少，明日让人再给你送一些。”言晏晏道。
“不用，你留着慢慢吃。”四阿哥拒绝后，从苏培盛手里接过稿子递给她，“这是孔尚任改了三遍后的稿子，你看看。”
“他也太认真了。”听说孔尚任改了三遍稿子，言晏晏夸了一句，接过稿子看起来。
因看过一遍头稿，她这一次看得更快一些，没多久就看到结尾。
说实话，言晏晏不可能记得上次的全部内容，所以除了偶尔几个地方外，她也看不出改了哪些内容，反正在她看来不管哪次都写得很好。
“我觉得已经很不错了，应该不用再改了吧？”言晏晏放下稿子后问。
四阿哥道：“那就起一个书名，准备让人出书。”
“我不会起名，你让孔尚任看着办吧。”觉得自己起名无能的言晏晏将这个任务甩出去后，又问：“书要怎么出？自己去找书访吗？”
四阿哥道：“我让人去安排。”
“那谢谢你了。”言晏晏道完谢后，想到内室的桌上就有荔枝，于是自己跑进去端出来放到他面前：“谢礼。”
盛情难却，四阿哥便动手吃起来。
旁边苏培盛想到主子今日已经用了不少荔枝，倒是想劝两句，但又怕扫了言晏晏的面子，于是没说出口。
倒是言晏晏自己想起来马上要用晚膳，让他尝两颗就算了，剩下的拿回去明天再吃。
如此，四阿哥便起身与她告辞。
虽然四阿哥将出书的事揽在了身上，不过言晏晏还是准备自己去了解一下，于是第二天再次出宫。
琉璃厂那边书坊多，言晏晏出宫后直接去了那边。
“言兄弟！”
还没到书坊，突然有一人从左侧的巷子里走过来，言晏晏看到那人的脸后，才反应过来那声“言兄弟”是喊自己。
“是你啊。”言晏晏看着脸上伤全好了的人，打了个招呼。
庆丰看到他还挺高兴：“真巧，在这遇到你，这是准备去哪？”
“书坊。”言晏晏道。
庆丰道：“书有什么好看的，不如跟我去看戏，内聚班最近上了出新戏叫《长生殿》，听说不错。”
“长生殿？”听到是这部戏，言晏晏来了几分兴趣。
见他有兴趣，庆丰再次邀请他同去。
书坊什么时候都能去，言晏晏于是答应下来。
到了梨园后，戏还没开始演，二人喝着茶，庆丰问：“你去书坊买什么书？”
“不买书，想了解一下怎么出书。”言晏晏道。
“出书？你写了书？”
“没有，别人写的。”
听说不是他写的，庆丰瞬间就失了兴趣，也没追问是什么书，而是道：“我有认识的人办了自己的刻坊，有需要的话可以让他帮你雕版成书。”
见他对这方便有了解，言晏晏不免多问了几句，才知道这会印书还分坊刻、私刻、官刻等。
顾名思义，坊刻就是书坊自己出书的地方；私刻则是有钱人家自己请刻工人雕版印自己的书；官刻则是朝廷印书的地方。
言晏晏道谢后，拒绝道：“不用了，已经有人帮忙，我只是想了解一下。”
如此一来，接下来也不用再去书坊了，于是便专心听戏。
长生殿的戏词与内容自不必说，唱戏的人不论是台功和唱腔也同样无可挑剔，让言晏晏看得十分舒服。
一出戏光看戏折子很快就能看完，但真唱起来时间却不短，才看了前五出，一上午就过去了，唱戏的人也该中场休息。
台下还有没看过瘾的人喊着继续，班主只能不好意思的出来赔不是，表示下午继续演。
这时候，言晏晏才发现，梨园上上下下都坐满了人。
“这出戏很火的，若不是我提前订了位置，咱们又提前过来了，恐怕连门都进不来。”注意到他的视线，庆丰道。
“不如咱们去附近吃饭，下午再过来看几出戏？”其他朋友都不爱看戏，难得遇到个同好，庆丰还挺高兴的。
左右回宫也没什么事，言晏晏便同意了，下午又看了几出戏后才回去。
回到西华宫，发现九阿哥竟然在这里，她将回宫路上买的草编马递过去。
九阿哥顺手接过来，看她似乎心情不错，于是问道：“今天可以带我飞了吗？”
见他一直惦记着，加上最近天天有在练，觉得就算带上他应该也不会出什么意外的言晏晏点头同意：“可以。”
“太好了！”发现她没问自己有没有抄完书就答应了，九阿哥十分开心。
看到他这么高兴，言晏晏也笑了：“现在就开始？”
“不，等我准备一下。”说完，九阿哥就跑了。
言晏晏摇了摇头，先去房间洗了脸和手后，又换上女装。
收拾好后，她拿着本书在庭院里坐了好一会，才看到九阿哥重新跑回来。
“我好了。”九阿哥走到她面前，一脸期待的道。
言晏晏扫了他一眼：“你就为了回去换件衣服？”
“等会咱们往御花园飞，我让八哥在那准备着给我画一张飞天图。”九阿哥兴奋道。
言晏晏点头答应后，交代了几句：“等会飞起来后不许乱动。”
说完，言晏晏还是对他的性格不放心，又拿了颗平安珠装进他身上的荷包里。
“这是什么？”九阿哥好奇的看着那颗珠子。
“平安珠，保平安的。”回答完后，言晏晏和他说了一声，然后握着他的手腕带着他飞起来。
脚离开地面后，九阿哥就忍不住睁大了双眼，等到越飞越高他的心也跟着越跳越快。
“哇哦！”
一开始九阿哥还有些紧张，但看着宫殿、围墙以及整个紫禁城都尽收眼底，这种俯视一切的感觉又让他兴奋起来。
言晏晏带着他飞到御花园上空：“感觉怎么样？”
“太畅快了！”九阿哥已经看到底下的八阿哥，赶紧喊道：“八哥、十弟，看这里。”
桌案后的八阿哥、十阿哥抬头，就看到在天上飞的二人。
“九哥，你怕不怕啊？”十阿哥抬头高声喊道。
“不怕。”九阿哥回答完，伸起另一只手，却发现看似触手可及的天幕依旧离得很远，忍不住道：“可以再飞高一些吗？”
言晏晏如他所愿，在御花园上空飞了一圈后，又带着他绕往其他地方。
飞得更高以后，就连整个皇城都尽收眼底，甚至远远的能看到京城大街。
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太好了，九阿哥朝底下看了一圈后，忍不住道：“我们飞出宫去看看？”
“不行，再飞一会就下去，待会是送你到御花园还是阿哥所？”言晏晏问。
这里离阿哥所更远一些，为了能在天上多飞一会儿，他当然是选择阿哥所。
之前九阿哥和十阿哥那样大声的交流，早就引起了附近人的注意，慢慢的他被仙女带着飞的消息就在宫里传开。
宜妃这个亲额娘自然最先收到儿子的消息，带着人从殿里出来，抬头看了一会，虽然距离太远，但还是认出天上的身影。
“这孩子，成日里就知道胡闹！”看他飞那么高，宜妃心里很是担心，眼都不眨的盯着天上。
“您放心，仙子那么厉害，肯定不会出什么岔子。”旁边的宫女宽慰道。
后宫里的人大多数都是出来瞧个热闹，只有少数几个与宜妃不对付的，抱着希望九阿哥出事的念头在那期待着。
“该下去了。”眼见宫里的人都往天上看，言晏晏与九阿哥说了一声，带着他飞到阿哥所门口落下来。
本来在各自房间外看热闹的阿哥们见她带着九阿哥往这边飞来，不由都走了出来。
“得偿所愿了，现在可高兴？”三阿哥笑着道。
九阿哥脸色的兴奋劲现在都没退下去：“当然。”
“想想你还没抄完的书。”大阿哥道。
觉得他实在扫兴的九阿哥轻哼了一声，丢下一句“我去找十弟他们”，然后转身往御花园的方向走。
合着选择回来就为了多飞一会……
言晏晏有些无语的目送他走远。
“进来坐一会。”她还是头一次到这边来，因此四阿哥邀请道。
大阿哥跟着道：“干脆留下来一起用晚膳。”
“行啊。”
言晏晏点头同意后，一行人去了四阿哥的院子。
吩咐苏培盛去御膳房交代晚膳后，四阿哥请他们在大厅里坐下来。
坐下来后，几人聊了几句，不可避免的问到言晏晏今日又去了哪玩。
言晏晏道：“去梨园看戏。”
“就光看戏看了一天？”见她点头，三阿哥不由道：“什么戏那么好看？”
“长生殿。”
“新出的戏吧？”
“对，去看的人特别多，若不是庆丰提前订了位置，恐怕都看不上。”言晏晏道。
本来安静听他们聊天的四阿哥听到这个名字：“你怎么会和他一起看戏？”
三阿哥都忘了庆丰是哪个，不由看向大阿哥。
“佟家的。”大阿哥道。
提到这个，言晏晏就得从上次在醉仙楼遇到他说起。
庆丰成日游手好闲，不干正事，和他那些朋友就是标准的纨绔子弟，感觉她多少有些看自己面子，四阿哥道：“下次再遇到他，不用搭理。”
“他人其实还不错。”这一天相处下来，言晏晏觉得庆丰懂的东西还挺多的，虽然纨绔，但也没干过坏事，懂得感恩，且颇有几分侠义心，到不至于不能相交。
正在这时，苏培盛带着一群太监拎了食盒过来。
于是闲聊就到此结束，几人起身净手后，坐到了饭桌前。
用完晚膳，天才刚暗下来，大家都没有离开的意思，便又聊起来。
三阿哥问：“长生殿具体讲了什么？”
“讲的唐玄宗和杨贵妃的故事。”言晏晏说完，见他有些不以为然，“戏还是不错的。”
“你喜欢的话，可以跟皇贵妃说一声，将戏班子叫到宫里来唱。”大阿哥道。
言晏晏觉得没那个必要，毕竟她经常会出宫。
又聊了一会，天色也不早了，言晏晏起身告辞。
四阿哥送她出去，路上时道：“孔尚任给那本书取名《良城美景》，你若没意见，过两日就可以开始让人刊印。”
言晏晏道：“这会不会有些蹭《牡丹亭》的热度？”
想了一下才大概理解“蹭热度”的意思，四阿哥道：“‘良城美景’又不独《牡丹亭》用得。”
随后，四阿哥又给她讲了些关于刊印的事，比如《西游记》刚出来时，因为卖得好，于是有人就写了《北游记》和《南游记》出来，甚至还买了《东游记》凑了部《四游记》出来。
发现原来从古人开始就会跟风，言晏晏听完后觉得涨知识了。
朝中有人好办事，书名定下来后，没多久就刊印好了几百本书出来，送到京城的各个书坊卖起来。
因有书坊老板的积极推荐，《良辰美景》卖得还算不错，没多久后，便又加印了一些。
买书的人本当这是一个美好温馨的爱情故事，男读者觉得若是有何美景这样一个美若天仙又温柔娇弱还善解人意的青梅该有多好；女读者觉得如许良辰那般才高八斗，对娘子贴心又照顾的男人才是良配。
然而……看了一大半后他们顿时感觉受到了欺骗，等到看完，发现一家三口全没好下场，想打死作者的同时，又觉得为什么会有“吃绝户”这样的恶俗。
言晏晏再次去梨园听戏时，偶然听到有人谈论《良城美景》，听了几句发现他们开始骂作者时，忍不住默默喝茶。
勉强算是戏友的庆丰也听到了隔壁的聊天内容，对他道：“你看过他们说的《良城美景》没？书写的确实不错，就是这作者太讨厌了，竟然舍得将美景这样一位美人写死了！”
设计了故事大概剧情的言晏晏继续喝茶。
“听说作者好像是在国子监任职，我有几个兄弟已经商量着去将人揍一顿。”庆丰道。
这年头写个书这么危险的吗？
言晏晏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咳了一声后道：“他们是认真的？朝廷命官也敢打？”
听出他语气里的不赞同，庆丰道：“我劝了他们的，他们不听。”
“那你跟他们说，书是四阿哥让孔尚任写的，让他们看着办。”言晏晏道。
见过他与几位阿哥在一起，庆丰自然不怀疑他的话，当即道：“我这就去和他们说。”
目送他离开，言晏晏摇了摇头。
光是书的话，只有识字的人能看到，因此发现《良辰美景》在京城也算小火以后，言晏晏便将书拿到梨园，让人改成戏传唱。
这故事很不错，加上又不要钱，言晏晏都不用摆出身份，戏班子就很愿意唱。
如此，言晏晏能做的都做了，至于究竟能产生多少影响，那就是时间的事。
接下来的日子，因为天越来越热，言晏晏不想宫女、侍卫们跟自己出去晒日头，便减少了出宫的频率。
不出宫，能消遣的地方便只有御花园。
接连几日，言晏晏每次到御花园时都能遇到几个妃子，一开始还当是意外，次数多了后，便有些无语，觉得什么时候她竟然有了皇帝的待遇，竟然成了被妃子偶遇的对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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