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说实话，那些粮店掌柜的们当初都是给知县送过厚礼的, 在上面没发话的情况下, 他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这倒霉掌柜撞到四阿哥面前, 那肯定不能容情, 当即就派人将他捉拿回衙，同时让人封掉他手下的粮店。
其他掌柜收到消息后, 都恨铁不成钢的怪他太冲动, 本来冒上来的一点想法瞬间打消。
在那家店明显有鬼的情况下, 继续收粮显然不明智，毕竟他们在其他地方收粮可要不了这么贵。
可若不继续收, 便只能——
“算了，咱们与东家请罪, 干脆将粮运到其他县去卖。”
本来京里过来赈灾的官员来到县中就已经让他们有诸多顾忌，如今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还不如断尾求生。
“早知道咱们的粮卖得那么快, 一开始就不该收那家的粮！”想到他们本身的粮已经基本上卖完，剩下的差不多全是从那家收回的粮, 一个掌柜后悔道。
然而他却不知道，若非他们去收那家店的粮, 他们的粮也不可能那么快卖出去。
“如今后悔有什么用，还是趁这灾情没过去，赶紧换地方将粮都卖出去。”之前一时冲动又包圆那么多粮，如今不以最高价卖出去，回去时恐怕得吃挂落。
“先传书问问他们那边的情况, 看看哪处粮卖得最好。”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年纪最大的掌柜想着等消息传回来的时间里，若是东街那家店的粮能卖完最好，那样他们就没必要东奔西跑，说不得还能将粮价再往上提一提。
他想得这么美，却没曾想，在确定他们不会再收粮后，东街的粮铺直接将粮价恢复到雪灾前的价格，甚至还略低一些。
前来买粮的人都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等确定是这个价后，跟不要钱似的买了一大堆回去。
有人担心买的人多了，便宜粮就没有了，于是带着粮食回家偷着乐。有人不会去想那么多，直接高兴的与亲朋好友分享这个好消息，提醒他们都赶紧去买。
一传十十传百，城里的百姓都知道这个消息，但凡手里有点钱的都跑过来抢购粮食。
言晏晏与四阿哥路过这边看到这种人山人海往店里挤的场景，惊讶过后，赶紧与身边跟着的衙门的人道：“这样挤下去会出事的，让人与百姓们说一声，粮食充足，不用抢。”
“小的这就去。”
那人正是知县身边的师爷，答应下来后，叫了一小队官兵过去，敲响锣鼓吸引百姓们注意后，高声道：“都排好队，再乱挤就都不要买！”
看到他身后的官兵，安静下来的百姓们不敢再挤，而是你推我我推你的排好队。
等他们老实下来后，师爷才满意的转达仙子的话：“这家店粮食充足得很，没必要去抢！”
“真的假的？”
“不知道，反正多买一些回去放着总没错。”
“也对。”
百姓们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起来，不过明面上却不敢质疑他的话。
如此，言晏晏与四阿哥离开时，干脆留他们在这里看顾，免得百姓太乱惹出什么事端。
掌柜的们得知东街粮店竟然把粮价降到这么低，其中一个掌柜是真的被气到吐出血来。
“欺人太甚！他们分明就是故意整咱们！”胖掌柜拍着桌子道。
“那又如何，听说衙门的人都在店外盯着，咱们还能怎么样？总不能像老张一样被抓进牢里。”
“这笔账先记着，等风头过了，自有收拾他们的法子。如今我看咱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尽快把手里的粮卖完。”
其他几位掌柜正要点头，忽然有伙计在门外喊道：“掌柜的，有您的信。”
坐在上首的掌柜让人进来，接过信打开后，脸色顿时大变。
“发生什么事？”见他拿着信的手都抖起来，旁边的掌柜询问。
其他人等了一会没等到回答，胖掌柜首先耐不住性子，直接起身过去抽走他手里的信看起来。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一目十行的看完，他身形微晃，似乎受到什么重大打击似的呢喃着。
“究竟怎么回事？”旁边的掌柜们都快被他们两这番作态急死。
胖掌柜抖了抖唇，最终伸出拿信的手道：“你们自己看。”
听着他沉重中带着颤抖的语气，几位掌柜接过信凑在一起看起来。
“这……这怎么可能！”
看完信以后，他们一个个脸色瞬间灰败下来。
却原来，信中写得不是别的，而是受灾的其他几个县内，也发生和他们类似的情况，如今那些掌柜手里也只剩下一大批收回来的粮。
如此一来，从雪灾开始忙碌至今，别说替东家挣钱，恐怕还得倒赔不少！
“那些粮店背后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粮食？
坐在上首的掌柜苦笑道：“能有这么大本事的，除开朝廷还有谁？”
“可若是朝廷的话，那粮是从哪来的？”
毕竟背后的东家们敢合伙做这票生意，一个是觉得朝廷不会动他们，另一个则是因为皇上亲征噶尔丹时已经消耗了户部的粮，就算赈灾也只拿得出银子来。
“天知道……”坐在上首的掌柜摇头。
在言晏晏与阿哥们的努力下，不但将那些粮商们之前赚的黑心钱反赚回来，在催生出来的粮食够灾区百姓吃到新粮种好后，甚至还余下许多可以种的粮食。
如此一来，连后续从其他地方调拨粮种过来都省了。
赚来的钱不光可以帮助房子倒塌的百姓们重建家园，甚至还能补上之前带来的赈灾银，就这样，还略有盈余。
“哈哈哈哈……”饭桌上，大阿哥喝完一杯酒后，高兴的笑起来，“从来没有那次赈灾还能倒赚银子的，还真是多亏了仙子，我敬你一杯！”
“是咱们一起努力的结果。”言晏晏可不觉得都是自己的功劳，端起酒杯回敬。
“对！没想到九弟在宫里成日惹是生非，出来倒还能办点正事，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大阿哥说完，又敬她一杯。
言晏晏一面举杯一面笑着道：“你这夸奖，还是留到他回来再说。”毕竟往日大阿哥只会打击他，若是听到这种夸奖，他还不知该怎么高兴。
眼看她喝了几杯酒，在大阿哥再次举杯前，四阿哥端起手边的杯子：“我敬大哥一杯。”
见他们兄弟两个喝起来，言晏晏便放下杯子，拿起筷子开始吃菜。
大阿哥今天高兴，不免拉着四阿哥多喝了几杯。
本来专心吃菜的言晏晏抬眼，顺手换公筷给身旁的人夹了些菜，又劝对面的大阿哥：“你也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不然容易醉。”
已经有些微醺的大阿哥不在意的摆手，倒是四阿哥将杯子换到左手后，握起筷子吃掉她夹来的菜。
看他吃完后不再继续动手，言晏晏一面自己吃，一面时不时帮他夹上一些。
掌柜的们正愁云惨淡的纠结着是降价将手里的粮卖出去保点本再回去，还是直接带着粮回去请罪时，却不知很快，他们就不用纠结，因为——
几日后，城里的粮价降下去，知县就听阿哥们的吩咐，将之前商量好的消息散播出去。
百姓们这才知道，原来那些赈灾的粮食和取暖的衣物都是托仙子的福。
一瞬间百姓们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毕竟往年朝廷也不是没赈过灾，基本上都是能保证人不饿死就不错了，哪里如他们一样有这么好的待遇。
尤其是这会，城外有吃有穿，算是安稳下来的村民带着棉花到城里想卖了买些其他所需的物品回去，不免就和人提起仙子到达他们村子时的场景。
听到村民们的描述，再看他们运来的雪白蓬松的棉花，百姓们一面抢着买一面继续询问：“还有呢？”
村民们不会讲故事，方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不过此时被城里人热情的围着，多少有些兴奋，于是挠头想着还有什么能说的。
“对了！”他一拍脑袋，讲起附近另一个村的事情，“除开我们村和……还有一个混姓的村子，那里的村长简直不是人，居然带着……”
“什么？这种人也配当村长！”
听到村长竟然带人抢夺外姓人的粮、物，导致他们基本冻死饿死，最终只剩下两个大人和几个小孩被仙子及时救下来，百姓们很是义愤填膺。
“仙子怎么不早来一会儿呢？”有人忍不住道。
旁边的百姓怼道：“要怪也只能怪那个村长和那些村民，关仙子什么事？”
“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为死去的人可惜……”
“若不是仙子，恐怕死得人更多！”
消息传出去后，一时间，灾区的百姓都十分感激仙子，不少人都做了木牌过神像来拜。
此时，百姓们有多感激仙子，等下一个消息传开，得知那些黑心粮商竟然将仙子“变”出来赈济他们的粮食弄到自己店里去卖时，他们就有多气愤！
“这些人真是黑心肝，趁着雪灾提高粮价就算了，竟然还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就是，仙子给咱们的粮，他们凭什么动！”
早在那些粮店将粮价涨到一个恐怖的价格时，百姓们心里就有些气愤，此时不约而同的聚集在一起，跑到粮店门口叫骂。
之前仙子施法“变”粮救济灾民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时，掌柜的们心里一个咯噔，顿时就感觉到不好。
正商量着赶紧带着粮食跑路时，却被百姓们围个正着。
“现在怎么办？”
“你问我，我问谁去！”
弄清楚外面百姓讨伐他们的原因后，大冷的天，掌柜的们头上都冒出汗来。
你看我，我看你的，对峙了一会儿后，年纪最大的那位掌柜觉得不能继续等下去，否则等到百姓群情激奋，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后，带着伙计走出门外，待伙计高声喊了几声，示意百姓们安静下来，掌柜的清了清嗓子后道：“诸位听我解释，我们都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这些粮都是在东街的一家店收回来的，不存在是劫下赈灾的粮食，毕竟我们也没那个本事。”
他语气很是诚恳，说到后面还带了些玩笑的口气，然而百姓们却并不吃他这一套。
“趁着雪灾将粮价涨那么高赚黑心钱，你们还好意思说什么本本分分？”
“就是！少恶心人了。”
“黑心肝的玩意儿，你们什么事儿做不出来？”
“没错……”
听到百姓们的辱骂，掌柜的心头起火，面上还只能笑着解释：“我们这真是自己收来的粮……”
两方正对峙着，知县忽然带着一队官兵过来。
眼见百姓们都快要冲上来，看到知县的掌柜松了口气，略有些激动的道：“大人，您来了就好，要给我们做主啊！”
知县神色冷漠的看了一眼他，直接挥手让官兵进去。
“您这是要做什么？”看到官兵直接闯进店里，掌柜的不解道。
知县扫了他一眼，语气微凉：“待会儿你自然就知道。”
看着他的表情，听着他的语气，掌柜的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多时进店的官兵们抬着几筐粮食出来，当着百姓的面查看过后，又与他们带来的粮做对比。
“大人，这确实是出自仙子手的粮，这种粮比普通粮要大上许多，颜色也完全不同。”官兵们一脸认真的查验过后，来到知县面前禀报。
百姓们眼睁睁的看着，当然也发现了那些粮食与他们平日里吃的不同，反而与知县他们带过来的粮食完全一样。
“还说这不是赈灾的粮食？分明就与赈灾粮一模一样！”
“就是，咱们平日里可没有谁见过这种粮。”
“没错，这下看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事到如今，掌柜的如何还不知道他们是上了朝廷的套。换了其他人还能反抗一下，对上朝廷，只有认栽的份。
看到掌柜的垂下脑袋不再辩解，百姓们一个个骂得更凶。
等到将这些掌柜全部抓起来，粮食全部运到粥棚那边的粮仓里后，知县顺便告知百姓，这些粮不能作为粮种的消息，等雪化以后，可以到衙门来赊粮种。
有粮店的这批粮后，粥棚里从两顿粥变成三顿，中午那顿有时还是干的。
自此灾情的事儿就算是解决完了，接下来就等着雪化以后，百姓们该种地的种地，该做买卖的做买卖，慢慢将日子恢复到灾情前的状态。
没几日，三阿哥与九阿哥等人终于回来，大家又聚在一起。
“辛苦了。”发现他们都瘦了一些，言晏晏道。
九阿哥摆手道：“不辛苦，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大阿哥询问过三阿哥他们那边的经过后，对着九阿哥夸道：“这次倒是做得不错。”
难得听到他夸自己，九阿哥摸了摸耳朵，露出有些夸张的表情：“我没听错吧，大哥竟然也会夸人？”
大阿哥睨他一眼：“合着你夸不得？非得欠骂不成。”
扫过这兄弟两个，言晏晏抿唇轻笑。
觉得自己心情好的九阿哥懒得与他计较，转头与言晏晏自夸起来：“你是不知道，那些粮店的掌柜，一个个被我耍得团团转……想到他们最后钱粮两空的表情，我就想笑！”
“哈哈哈哈……就是，他们那个表情真是别提了！”他还只是想笑，十阿哥直接拍着自己膝盖笑起来。
在厅里笑笑闹闹的聊了好一会，交流完双方的情况后，言晏晏对才回来的几人道：“路上也累了，先去休息吧。”
“也好。”她不说还没觉得，这会儿九阿哥倒确实感到有些累。
他之前一直忙着那些费脑子的事，精神兴奋时自然没感觉，此时放松下来当然会觉得累。
等到他们都去休息，在衙门里待不住的大阿哥直接出门去了，于是只留下言晏晏与四阿哥两眼相对。
“咱们下午做点什么？”言晏晏想不到，于是问他。
四阿哥认真的思索一会，能想到的也不在乎下棋、练字、看书之类的消遣。
“算了，你要不要看乾坤镜？”对他提出的那些消遣，这会都没兴趣的言晏晏问。
四阿哥不解的看着她：“乾坤镜？”
“就是这个。”言晏晏拿出乾坤镜，以手拂过镜面后，将镜子投到半空中。
四阿哥望着浮在半空中的镜子里出现的动态画面，露出些微惊讶。
投出镜子后，言晏晏就从空间里翻出各种小食摆到桌上，等她准备好吃食抬头，看到镜中的画面，不由暗自咦了一声。
“这镜中竟然能看到唐朝时的情景？”看了一会后，四阿哥转头与她道。
实际上也是才知道的言晏晏一脸淡然的点头，看了一会后忍不住问他：“你能看出这是唐朝哪个时期吗？”
镜中的画面并不连续，时不时就跳一下，四阿哥摇头：“暂时还看不出。”
本来对乾坤镜热度都有些过了的言晏晏以手托着下巴，认真的看着镜中露出的大唐盛世的一角，心里有些期待画面能不能跳到皇宫。
等看得眼都有些酸了，画面还是在各种街道或是山水中跳跃，言晏晏眨了眨眼睛后，摸起桌上的小食吃起来。
注意到她的动作，四阿哥倒了杯水推过去。
言晏晏顺手端起喝完半杯后，挑出几样不甜的小食推到他面前。
“那是什么？”
画面忽然转入一座府中，一人在火上不知烤着什么，看起来十分诱人，言晏晏捏着肉干的手停下，仔细观察两眼后问。
“应当是烤驼峰。”四阿哥从画面中的细节看出来。
一时没听懂的言晏晏发出疑惑的声音：“嗯？”
“骆驼背上的**，山八珍之一。”四阿哥解释道。
本来还觉得看着挺美味的言晏晏听说那原来是骆驼的**，想象了一下后，瞬间没有想吃的**。
正要问她可是想尝尝的四阿哥注意到她的表情，收回到口的话。
二人边吃边看，度过了一个还算悠闲的下午，可惜看到最后，画面也没有转到皇宫。
等三阿哥九阿哥他们休息好从房间出来，大阿哥也从外面回来，大家一起去厅里用晚膳。
比起前段时间，这顿带着几分庆祝意义的晚膳要丰盛得多，其中，还有几样菜是言晏晏下午在乾坤镜中看到后特意点的。
下午小食吃多了，言晏晏这会不怎么饿，夹了两样菜到碗里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尝尝这个。”见她没怎么吃，四阿哥夹起一道她自己点的菜过去。
言晏晏接过菜吃完后，与他道：“没有看到时感觉的那么好吃。”
“御膳房有位御厨擅长做烧尾宴的菜式，回去后可以尝尝看。”四阿哥又夹过另一道菜给她后，轻声道。
却原来，下午时他们从乾坤镜中看到一场规模不算大也不算小的烧尾宴，让言晏晏惦记上宴上的不少美食。
九阿哥本来在安静的吃饭，见往日里最讲究规矩的四哥和仙子在饭桌上聊起来，于是也与旁边的十阿哥说起话来。
本来安静的饭桌上，渐渐热闹起来，最后变成大家边吃边聊。
出来本就是为赈灾，如今事情处理完，他们也该要回去了，离开前，九阿哥自然不愿意闷在衙门里。
“走，咱们出去转转。”
一大早，九阿哥就在院子里呼朋引伴，精神十足的模样。
言晏晏正在房间里看书，听到他的声音出来，发现清晨时看着还有些阴沉的天幕，这会倒是透出几分明媚。
余光发现四阿哥来到自己近旁，她偏头道：“天气不错，出去走走？”
“好。”四阿哥望了眼天幕后道。
出门前，未免城里百姓联想，言晏晏特意换上一身十分简单的衣物，脸上更是脂粉未施。
即使这么素净的一身打扮，出衙门以后，照样有路人回头看她。
这时的街道，比起之前的冷清，已经恢复几分雪灾前的面貌，加上今日天气不错，来往的行人倒是渐渐多起来。
一行人先去城西转了一圈，发现百姓的房子基本已经完工后，这才从巷子里穿到另一条街上。
这条街上已经有不少摊贩重新出来摆摊，比衙门所在的东街还要热闹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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