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京城, 皇宫。
康熙早前就收到大阿哥与周大人的折子，得知他们不但处理好灾情, 甚至在赈完灾后, 还能将拨出去的赈灾银带回来, 心情十分不错，对着太子将他们好好夸了一夸。
除开对他夸大阿哥时有点不高兴外, 太子也觉得这件事他们处理得不错。
等阿哥们回宫来乾清宫请安时, 康熙难得露出笑脸夸了他们几句，随即才发现不对, 看向大阿哥问：“你四弟呢？”
这……
大阿哥得到夸奖时露出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转头看向三阿哥。
看我干嘛？皇阿玛问你话呢！
三阿哥回了个眼神回去后, 转头看向旁边九阿哥。
跟我没关系。
九阿哥回了个眼神后，抬头望着殿顶, 忽然觉得上面的梁柱特别好看。
看到他们的眼神交流, 康熙表情渐渐严肃起来，如此一来，阿哥们更加不敢吭声。
“大哥，皇阿玛问你话呢。”一旁的太子见此, 明白估计是出什么事了，“好意”提醒。
大阿哥隐晦的瞪他一眼，随即将四阿哥留的折子与信一同递上去：“皇阿玛您自己看吧。”
李德全从他手中接过折子与信呈上去, 康熙接过来，将折子打开，当看到四阿哥竟然自作主张的表示要与仙子去游历, 他自然有些生气。
待看到后面，他说仙子本准备回来后才独自去游历，是他想跟随一起，怕自己不同意才与她提议不告而别，康熙差点没被气笑。
觉得他不为自己辩解就罢了，还将由头往自己身上揽，实在是找罚。
不过想到他本就是这么一个死板的性格，再看最后言辞恳切的请罪词，康熙气倒是消了一些。
“朕让你看好他们，你倒好，回来时竟然给朕少两个。”康熙用拿折子的手点了点大阿哥，语气含怒。
比起他之前的冷脸，这会情绪外露反而代表没那么严重，大阿哥松了口气，赔笑道：“是儿臣失职，请皇阿玛恕罪！”
“算了，你将信送到承乾宫去。”有仙子在，他看不住人也正常，康熙将那封佟皇贵妃亲启的信递回去给他。
心里好奇他怎么不亲自去，大阿哥手上却还是立刻将信接过来。
“去和你们母妃请个安，然后回去休息。”该说的方才已经说了，康熙摆手道。
阿哥们行礼告退，康熙对着旁边的太子感叹道：“朕还担心那几个小的出去会惹事，没想到临到头来，竟然是胤禛给朕来这么一出，果真是事无绝对。”
“这也不是他头一次在外面，有仙子在，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太子道。
大哥先去了一趟承乾宫，对上佟皇贵妃温柔的笑脸，留下那封信就直接以“还要给额娘请安”为理由告退。
目送他大跨步离开，佟皇贵妃有些莫名的摇了摇头，随即回到殿内，拆开那封带着四阿哥笔迹的信。
在看信之前，她本以为四阿哥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所以没和其他阿哥一起回来，等看到信中说他与仙子一起游历去了，顿时露出些惊讶的表情。
这孩子该不会是上次与仙子一道出去，将心给玩野了吧？
“去就去，怎么人也不带一个。”这种先斩后奏的行为虽然有些出格，但想着他从小到大也才头一回如此，佟皇贵妃倒没有太过责备的意思。
看完第一页纸发现后面还有，佟皇贵妃翻过一页，等看清上面的内容以后，脸上的表情慢慢严肃起来。
后面写得不是别的，却是四阿哥担心自己哪怕不回来，佟皇贵妃还是会在选秀时替他选好福晋与侧福晋之类，于是特意请求她暂时不要为他选人。
之前他不肯要教导人事的宫女，佟皇贵妃只当是德妃的事刚过，他没有心情，所以也没有强求。
可如今看他的意思，却是连福晋与侧福晋都不想要，不得不让佟皇贵妃感到担心。
“嬷嬷，你说胤禛他不想娶福晋是什么原因？”拿着信出了会神，佟皇贵妃忍不住与身旁的人商量。
被问到的嬷嬷认真思索片刻，猜测道：“会不会是阿哥他有心上人了？”
“应该不……”觉得以儿子那种性格，应该不会如此的佟皇贵妃否定的话还没说完，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他该不会……
“主子，您怎么了？”看到她话说到一半，忽然露出有些慌乱的表情，嬷嬷关心的问。
佟皇贵妃摆摆手表示自己无事后，以手抚着额头回想起来。
不想还不觉得，这会她瞬间忆起许多细节来，比如仙子在场时，儿子的眼神大多时候都是落在她身上；比如她留仙子在自己这用膳时，儿子对仙子的口味了如指掌；比如……
回想着往日的一幕幕，基本能确定儿子心意的佟皇贵妃开始感到头疼。
没见过猪跑，总吃过猪肉。类似“牛郎织女”或是“天仙配”的故事中，仙凡相恋哪有什么好结果。
何况，他如今“襄王有意，神女无心”的情况还不如故事中，至少人家是两情相悦。
想到此，佟皇贵妃犹豫着要不要干脆乘这次选秀替他将福晋与侧福晋都选好，让他干脆死了那个心，可到底又舍不得让他难过。
“他还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左也不行，右也不是，佟皇贵妃当真是为难得要命，最终还是决定等选秀开始时再说。
比起他似乎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出门游历什么的，在佟皇贵妃眼里都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
皇上和佟皇贵妃没意见，其他人更不会关心四阿哥回不回宫，只有阿哥们偶尔在一起会抱怨他两句。
从黄山离开后，不论是言晏晏还是四阿哥都爱上这天然的自然之美，于是接下来专门往那些荒无人烟的地方跑。
言晏晏空间里有充足的日常用品和吃食，加上四阿哥时不时用弓箭打猎，二人一起生火烤肉，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自在。
这天他们到达一处不知名的深山老林，言晏晏突发奇想的想吃叫花鸡，于是和四阿哥商量。
“何谓叫花鸡？”四阿哥手里端着一只装满红彤彤果子的碧玉碗，是她方才要吃时拿出来的。
吃够果子正用帕子擦手的言晏晏解释道：“就是将鸡处理干净，用调料腌制后，拿叶子和泥巴裹起来埋在地里，然后在上面生火。”
听到又是用泥巴裹，又是埋进地里，四阿哥有些敬谢不敏，一时没有说话。
“先用叶子裹了一遍，不脏的。”注意到他的表情，言晏晏不自觉放软声音。
想着不行就只让她尝个味，四阿哥到底还是答应下来：“那咱们现在去猎鸡。”
言晏晏点头，将他手上的碗接过来放回空间，拿出一套弓箭递给他。
山上还有些薄雪，四阿哥打量一圈周围的环境，带她朝一处方向走去，不多时就找到一只尾羽十分长的野鸡。
他弯弓提箭，在野鸡感觉到危险想要跑的瞬间，已经射中。
“你的箭法又进步了！”这么远的距离，他甚至没花时间去瞄准就直接射中，言晏晏鼓掌夸道。
对上她满含赞叹的表情，四阿哥面上不显，眼底却透着几分愉悦。
在去水源边的路上，四阿哥顺便打了几只其他猎物。
“我来吧。”见他蹲在河边二话不说就要处理猎物，言晏晏伸手过去。
“不必。”四阿哥怎么会让她帮忙，直接躲开她的手。
言晏晏去拿其他猎物，也被他阻止，只得起身去先弄了些柴禾，然后挖了点土开始和泥。
处理完那只野鸡，四阿哥转头就看到她拿着把花铲在搅和泥巴，颇有几分不亦乐乎的感觉，唇角不由微微上扬。
察觉到他目光的言晏晏抬头，举着铲子解释道：“这是拿来做叫花鸡的。”
“我知道。”四阿哥拎着鸡过来，一撩衣摆在她旁边蹲下来，“接下来要怎么做？”
言晏晏指着自己拿出来的小木桌上的调料与叶子：“洒上调料用叶子包起来就好。”
看到他依言行动，一脸认真的往鸡身上洒着调料，想着他好好一个阿哥，放着宫里不呆陪自己跑到这深山老林的地方做叫花鸡，言晏晏有一下没一下的搅和着泥，随口问道：“胤禛，你后悔跟着我跑出来吗？”
四阿哥看过来，语气透着几分惊讶：“为什么这么问？”
“你要在宫里，哪用做这些。”见他光顾着看自己，调料洒偏以后被风吹到衣服上，言晏晏挪步过去用空着的手帮他拍了拍。
四阿哥不在意的道：“偶尔为之，也算是乐趣。”
“也对。”言晏晏点头，看着他准备用叶子将鸡裹起来，试了几次都不得法，丢开手里的铲子跑到河边洗手后重新回来帮忙。
在她按住叶子时，四阿哥拿其他叶子覆上去，手一滑不小心盖住她整只手，柔软温热的触感让他下意识的收回手。
“嗯？”言晏晏疑惑的看向他。
四阿哥下意识的扯动手上的叶子，只听咔嚓一声，叶子直接被扯成两半。
“不然我自己来。”以为他是弄不好有些不耐烦的言晏晏提议。
四阿哥望着手上被自己撕成两半的叶子，用力将它丢开来掩饰自己的尴尬，随即道：“我只是想着要不要往鸡肚中加些其他材料。”
“对哎，差点忘记还可以这样。”
受到启发的言晏晏拿出一些材料出来，在她动手前，四阿哥先一步将东西塞入鸡肚中。
接下来，二人合作，总算将野鸡用叶子与泥裹好，成功埋入土里。
在埋好的叫花鸡上生好火堆以后，四阿哥继续去处理其他猎物，言晏晏在火旁坐了一会便觉得无聊，于是在附近逛起来。
等到四阿哥拿着处理好的猎物放到火上烤时，余光始终放在她身上。
言晏晏走到一排树附近时，忽然听到“呜呜”的声音，眨了眨眼后，下意识的在附近寻找起来。
沿着声音，她很快在一颗树洞里发现了雪白的一团，对上她好奇的目光，那白团子再次张开嘴“呜呜”叫起来。
“胤禛，你来看这是什么？”言晏晏回头朝他招手。
四阿哥将穿了猎物的棍子插在火堆旁的地里，起身走到她旁边，顺着她指的树洞里望去。
“好像是一只海东青。”在这里看到海东青，让他觉得有些诧异，语气里不免带出几分。
“海东青。”言晏晏重复一遍后，想要伸手将还在叫的海东青给抱出来看看。
海东青乃是猛禽，见她直接伸手，四阿哥正要阻止，就看到树洞里看着还年幼的海东青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心，温顺的被抱出来。
“它好乖啊！”言晏晏对着他夸道。
四阿哥观察着她手里的海东青，发现它不但有一身纯白的毛，甚至还有玉爪和玉嘴，算得上是最上品的海东青。
“这只海东青算是上品，可惜看着身体似乎不太好。”
“为什么这么说？”言晏晏抱着海东青往火堆旁走，一面问他。
四阿哥于是与她介绍了一番海东青。
从他的话里，言晏晏不但知道海东青是满族的图腾，也知道如何判断它的品相。
言晏晏到不在乎什么品相，只是觉得这纯白的海东青看着很是可爱，了解以后，抱着它坐下来：“它方才一直在叫，是不是饿了？”
正好方才猎的兔子还没烤，四阿哥拿出匕首切了条肉过来送到海东青嘴边，哪知它直接偏开头去。
言晏晏摸了摸它的脑袋，见它还往自己手里蹭，有些痒的笑起来对着它问：“你怎么不吃东西啊？”
海东青性格骄傲，四阿哥倒不奇怪它不肯吃自己喂的肉，不过看它在她手里那么乖，将肉递过去。
“你喂喂看。”
言晏晏接过他递来的肉，送到海东青嘴边，一边轻声哄着：“是不是饿了？吃一点……”
也是奇了，同样的肉，被她喂过来，海东青“呜”了一声后就张口吃下。
“它吃了！”见它吃掉肉，言晏晏高兴的与身旁人道。
“嗯。”四阿哥点头，继续用匕首割着肉递过去。
二人一起将海东青喂饱，言晏晏摸了摸它的脑袋，发现它轻叫几声慢慢睡着后，翻出一个软垫想要将它放下来，没想到它眼睛还闭着，竟然用翅膀圈住自己的手臂不放。
“它翅膀还挺大的。”言晏晏哭笑不得道。
“这只海东青应该有几个月大。”四阿哥一面说，一面帮忙将它抱下来放到垫子上。
安顿好海东青，言晏晏起身去洗手后重新坐回来，期待的望着火堆底下：“你说叫花鸡好了没有？”
四阿哥将手里烤好的肉递过去：“应该快了，你先垫垫肚子。”
火堆里的柴禾越烧越少，他觉得等火灭以后，里面的鸡应该差不多能熟。
言晏晏接过他特意用帕子包好的棍子，小口小口咬着烤肉，目光一会看看旁边的海东青，一会看看火堆底下。
知道她惦记叫花鸡，四阿哥吃完手里的肉后，用棍子将烧完的灰扫开，慢条斯理的挖起来。
看到他挖出一个土疙瘩，言晏晏手里剩下的肉也不吃了，随手放到一边后，拿出空盘子放到桌上。
不用她说，四阿哥直接拿匕首敲开土疙瘩，一阵鸡肉混合叶子清香的香气瞬间扑鼻而来。
言晏晏端着盘子过去，四阿哥用筷子将叫花鸡夹起来放入盘中。
“小心烫。”四阿哥将鸡翅和鸡腿各拆下一只放进空碗里推到她面前。
这样做出来的鸡表皮是浅金色的，泛着热气腾腾的油光，不光闻着香，看起来也很诱人。
言晏晏点头夹起一只鸡翅，一口下去，就有鲜香的汤汁溢出来，同时肉直接从骨头上脱离掉入口中，味道十分好吃。
这味道并没有让她失望，一面点头一面夹了些鸡肚子里的材料吃，顺便对他道：“味道很好，你也尝尝看。”
“好。”看她吃得香，四阿哥觉得这名字不怎么样的菜倒也有可取之处，随手夹了块鸡肉到碗里。
真说起来，这叫花鸡也没好吃到能将御厨们做的鸡比下去，不过到底意义不同，四阿哥吃完以后，也夸了两句。
这里风景不错，加上有海东青在，言晏晏与他商量过后，准备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山里有许多几人合抱不住的大树，言晏晏觉得在上面做个树屋倒是不错。
她寻到一颗附近最大的树后，催动树枝与藤蔓制造起来，不多时，一座能容纳两三个人的树屋就完成。
“你觉得怎么样？”言晏晏带着他从藤蔓组成的软梯爬上去后，表情有些兴奋的问。
由树枝和藤蔓组成的树屋分成三间，两边由开满花的藤帘隔开，在微暗的光线下，有种静谧的美感。
“不错。”四阿哥自然不会扫她的兴，不过……这树屋整个加起来还没他寝殿大，难道他们接下来都睡在里面？
觉得有些不妥的四阿哥问出这个问题，言晏晏道：“不是隔开两间房了。”
她觉得有花帘隔开，加上中间空出来的厅并没有什么不合适，不过考虑到他的想法，还是补充道：“或者我去旁边再给你建一个。”左右也不费什么事。
“不用。”附近合适的树离这里有几尺的距离，荒郊野外的，哪怕知道她神通广大，四阿哥还是不放心。
确定晚上就在这里落脚以后，言晏晏拿出熏香在里面熏了一遍，又摆出夜明珠在里面照明。
这会天色还早，他们没有一直呆在树屋里，而是挑了个光线好的地方坐下来。
哪怕外出，四阿哥也没有松懈学业，麻烦她拿出自己的书箱后，认真的看起书来。
出来玩都不忘学习，言晏晏都有些佩服他，抱着已经醒来的海东青玩了一会，也拿起书看起来。
二人在这里呆了一段时间，每日里或探寻大山深处，或教早该会飞的海东青学飞，或看书、下棋、吹奏乐器……日子过得十分充实。
等他们准备从山里离开时，海东青身体好多了，也已经学会在天上翱翔。
言晏晏觉得大自然更适合它，所以走时并不准备带上它，四阿哥虽觉得养得有些模样的海东青就这样放走有些可惜，倒也没说什么。
然而，被放生的海东青却不愿意，一直跟在她头顶盘旋，怎么赶也赶不走。
如此一来，言晏晏只得带上它。
他们也不是一直在荒郊野外，时不时也会在城镇停留一段时间，这时候，就会给京城传信，等收到回信才会去下一个地方。
京城。
大阿哥福晋再次产下一女后，没过多久就到了选秀的日子。
对她这一胎抱有很大希望的惠妃失望以后，准备趁选秀给大阿哥挑几个好生养的秀女。
三阿哥也到了娶福晋的年纪，荣妃对这一次选秀很上心，想着只比儿子小一岁的四阿哥也该选人了，于是去承乾宫准备找佟皇贵妃聊一聊。
听完她的来意，佟皇贵妃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应付几句后道：“胤禛比三阿哥小一岁，这次本宫倒是不急着给他定下来。”
显然，顾及儿子在信中那样言辞恳切的请求，她最终还是不愿做出让他难过的选择。
“也是，福晋是得慎重一些，可以先给他选几个侧福晋或是格格。”惊讶过后，荣妃只当她是没有看上合适的人选，于是应和道。
佟皇贵妃没接这话，而是反问道：“你可替三阿哥看好人选了？”
荣妃点头，将自己看好的几个人选报出来：“你觉得如何？”
“都不错。”
只是比起仙子来说就差远了。
佟皇贵妃点头后，心里忽然冒出这个念头，当即就轻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觉得自己简直是魔怔了。
“您这是怎么了？”荣妃看到她的动作，关切的问。
“没事。”佟皇贵妃摆了摆手，“只是头有点疼。”
“那臣妾就不打扰了，您保重身体。”想着她最近忙着选秀的事确实辛苦，荣妃起身告辞。
佟皇贵妃倒也没有挽留，让身边的嬷嬷亲自将人送出去后，几不可查的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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