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旧宅【修】

巴士“吱哧”一声，在站台中停稳了。

穿着淡蓝色裙子的少女站起来，她有一头柔软的长发，好像她的性格一样的软和，巴掌大的小脸，圆圆的杏眼中透出的全是不谙世事的亮光。

“……要下车吗？”

矮胖的男人率先跳下巴士：“小妹妹，不下车一会儿会被挤成肉泥的。”

站台的喇叭整整响了两遍——[已经到达目的地‘旧宅’，请所有乘客下车！公车停靠时间有限，警告，请所有乘客下车！]

小姑娘这才慢吞吞的下车，小跑追上前面矮胖的男人，轻声问：“大哥，我叫顾奚栎，你叫什么呀？”

“我叫李可，什么大哥哦！我这年纪可以当你叔了。”

李可心想，一看这位就不是主动报名参加《逃离地球计划》 游客，多半是暗侵蚀发生时幸运登上列车的。这种被呵护长大的大小姐，在亡灵领域里面活不过一天。

顾奚栎及时改口了：“李叔，我们现在就要进入领域吗？”

李可眼皮耷拉着，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领域要人数达到一定数量才能进入，运气不好的话我们得在入口等好几天。小顾，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你是主动报名参加《逃离地球计划》的吗？”

顾奚栎的眼神飘了飘，不自在的说：“……是……我是偷偷瞒着家里报名的。”

顾奚栎声音甜软，看起来娇小柔弱，以至于李可她将岁数估计错了，年满二十二岁的地球人才能报名参加《逃离地区计划》，她外表看起来也太嫩了，最开始李可还以为她没满十八岁。

知道顾奚栎是主动报名的，李可对她的态度就热情多了，起码眼皮抬起来，肯正眼看她了。

主动报名参加《计划》的游客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新人，可以使用三次能抵挡鬼怪袭击的护盾，可以自己用，也可以给别人用。

没有问什么叫做瞒着家里报名，李可心里已经勾勒出这位在末世里还养得十分娇贵的顾小姐大致的身世，她家里人怎么可能放心她这样的报名参加《计划》！小绵羊一样，入了狼群三口两口都得被啃得连渣都不剩。

李可郑重的说：“我们有缘同坐一俩巴士，你是新人，我已经成功通过了两个亡灵领域，是你的前辈，有几点保命的绝招要告诉你。第一，不要冲动；第二，不要犯错；第三，不要贪心。”

这些保命绝招听起来条条都很重要，都是及其正确的，可是下细一想，这叮嘱说了跟没说无差别。

顾奚栎：“李叔，我不明白。”

李可：“你不用明白，记住我说的话就好了。你左手腕上戴的手表是巴士司机给的吧？那是直播仪器，建议你隐藏它。至于要不要开直播，全凭你的意愿。”

顾奚栎摸了摸手表，这个造型简单的电子手表总共只有两个键，绿色的按钮是隐藏键，触碰它可以选择是否将手表隐形，红色的按键触碰可以打开直播，她将两个键都按下去了，李可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眼神闪了闪，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对顾奚栎的态度更好了。

两个人在空旷的车站里一直往前走。

李可点了一根烟，顾奚栎发现他一口吸得比一口用力，仿佛以此缓解将要进入亡灵领域的焦虑。很快，一根烟吸完了，李可点燃了第二根烟，顾奚栎被烟呛得直咳嗽。

李可嗤笑：“小顾啊！你看起来真不像是活在‘末世’里的人。”

顾奚栎露出点不高兴的样子，离他稍远了两步。

李可不知道是不是想和她打好关系，见好就收，丢掉了手里的烟，不过两人的距离没有再拉近。

既然是车站肯定有出站口，两个人远远看到门口已经站着十个人，随着两人的进入，他们几乎立刻成为了焦点。

李可侧头看了顾奚栎一眼，压低声音说：“一会跟着我。”

顾奚栎点了点头，随着她的小跑，皮鞋在光洁的地板上打出“啪哒啪哒”的响声。在这样的声响里面，门“哧”一声打开了，等在门口的人先后进站。

一片黑，伸手不见五指。

顾奚栎能确定自己是最后一个进门的人，在她进门后，站台的大门就关闭了。就在刚刚，她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后腰有黏糊糊的触感，在黑暗中她蹙起来眉头，眼里不谙世事的纯真褪得一点都不剩。

很快，黑暗被亮光驱散，房间里有数个烛台，同时被点亮了。这看起来像是一个储物间，陈设杂乱却一尘不染。正中间摆放着一张与此处格格不入的残破桌子，桌上是一个倒下的香炉，炉灰洒得到处都是。

左侧的门虚掩着。

顾奚栎借着幽幽烛光转过头去，身后是一个架子，一个相框倒放着。后腰刚刚感觉被推搡的地方留下了一个黑色手印，在蓝色的裙子上显得十分的突兀。她将相框拿起来，里面应该原是有相片的，可被谁撕去了，只有一些斑驳的胶水印。

李可：“小顾，没事吧？”

顾奚栎：“……我好像被什么东西摸了一下。”

大小姐的声音在发颤，李可在心里嗤笑了一声。没有走过去，而是让她转身，看到那个黑色的手掌印，他并没有触碰的意思，反而离她更远了一些，嘴里安抚着的说：“不要怕，你被亡灵袭击了。”

这根本不是安慰，而是恐吓。

顾奚栎的脸在烛光下显得非常的苍白，她僵硬的拍了拍衣服上的黑色手印，在她仓惶不安的时候，一个花臂壮汉已经推开了左边虚掩的门，去探索外面的情况了，顾奚栎趁着这个机会在架子上看了看，发现侧面的挂钩上有一把钥匙。

“啊啊啊！”

忽然爆发的尖锐叫声让房间里面的游客们都头皮发麻，花臂男拿着烛台匆匆回来，让烛台靠近蹲在地上的剧烈喘息的男人，确定了周围没有什么异常，才低声问：“吓死老子了，你叫什么叫？”

男人不停的抖，烛火令他稍微找回了一点安全感，神色癫狂的说：“刚刚有东西抓住了我的脚……”

周围什么都没有。

花臂男看到了男人脚踝上的黑色手印，神色微变：“闭嘴，再叫老子弄死你。”

花臂男铜铃大的眼睛一路扫过在场的所有人：“这么点小事就咋咋呼呼的，都已经进入亡灵领域了，这里头有些什么难道心里还不清楚吗？我看这一站新人不少，奉劝你们别拖后腿，命可是自己的。”

大家都散开了，有意识的离站都还站不起来的男人远了一点。顾奚栎看了他一会，面上露出犹豫之色，最后还是在男人面前蹲了下来：“你好！我叫顾奚栎，也是个新人，刚刚我和你一样被袭击了。到现在还没出事，所以你不要怕。”

顾奚栎让男人看到了她后腰的黑手印。

男人急迫的跟顾奚栎说：“我是第一次进入亡灵领域，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遇到这种事情会怕是正常的，不会有事的。”

男人激动的情绪慢慢的平复下来了，崩溃的情绪也得到了控制。

“谢谢”

顾奚栎对他笑了笑，回到了李可身边。

李可看了全程：“小顾，多管闲事在亡灵领域里可活不下来。”

顾奚栎：“李叔，我的天赋是亲和力，能在关键时刻稳定队友的情绪。你看我这样子，别的估计也做不好，如果连天赋能力都不用，我能派上什么用场呢？”

一个没有价值的人，是得不到尊重的。

李可眯缝眼里露出一点羡慕来，亡灵侵袭发生之后，地球人在年满二十二岁之前都有可能觉醒天赋能力，但真正能觉醒天赋能力的在一百个人里能有一个就不错了。

拥有天赋能力确实能增加人在亡灵领域中活下去的可能性，哪怕并不是攻击天赋的亲和力，也能让没有天赋能力的人艳羡。

李可发现自己又小看了这个顾奚栎，不只是因为她有天赋能力，还因为她不是一朵在风中摇曳的小白花，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在新人里面绝对算是优秀的了，起码胆子足够大。

李可：“你这个能力对亡灵有用吗？”

顾奚栎尴尬的说：“我不知道……而且它是个被动的能力，我没办法控制。”

李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顾奚栎：“我们现在做什么呢？”

李可：“找一找，看房间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觉得不大对的东西别乱碰，搞不好会触怒亡灵。”

加上顾奚栎两人在内，进站的一共有十二名游客，大多数都在不大的房间里面翻找线索，少数几人跟着花臂壮汉离开了房间，去探索外面的世界。花臂壮汉叫做花濛，跟着他走的人可能是通关过更多亡灵领域的老人了，艺高人胆大。

刚刚情绪崩溃的男人也靠近了架子，虽然好半天都没有翻动任何东西。

顾奚栎看到的那把钥匙很快就被人发现了，房间里摆放的都是日用杂物，唯一算得上有古怪的就是架子的底下那根染血的细麻绳。

李可：“这可能是重要的道具。”

顾奚栎：“上面有血，我不敢拿。”

虽然挺镇定的，但到底是个小姑娘。李可也没有说什么，将麻绳扯出来拿给屋里面的其他人看，到目前为止，他觉得这个新人真的特别省心，甚至比他当初进第一个亡灵领域的时候要讨人喜欢多了。

到目前为止，没有发现钥匙和绳索之外的东西。

李可：“我们出去看看。”

“啊啊啊——”

顾奚栎吓得脸都白了，心噗通噗通的跳，发现又是同一个人再次发出尖叫。这人捂着脚踝，那是刚刚被亡灵袭击之后留下黑手印的地方，他脸上的表情十分的狰狞，众目睽睽之下，他身上冒出白烟，血肉被腐化的臭气弥漫在整个房间里。剧烈的疼痛让他失去了呼救的能力，最后连哀嚎声都微弱不可闻。这回没有人骂他了，对旁边站着的人来说只是几分钟，对当事人来说是漫长的痛苦。最后，他化成了一滩浓水。

这一刻，见证这一幕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长久的残酷折磨终于落幕。

进入亡灵领域极短的时间里，第一人死亡，姓名不详，唯一证明他存在过的事物就是地上失去了支撑的一套衣裤。

死寂。

李可率先回过神来：“喲，幸运儿的VIP会员到期了。”

这样的说笑完全没能缓和气氛，还是花濛回来戳破了房间里不停弥漫越加膨胀的恐惧，他捂着鼻子，看了地上的衣物一眼，瞳孔猛缩：“我们必须得快点离开，你们在里头找到什么线索没有？”

就算是死，也没有人想要是这种死法。众人将绳子和钥匙都拿给花濛看了，他松了口气：“太好了，从外面的长廊可以到达书房，书房通往外面的门挂着锁，这应该就是开门的钥匙。”

刚刚屋里的惨叫声这么响，外面的人不可能没有听到，却没有一个人进来看看。

李可发现了顾奚栎的僵硬，微笑这说：“不要怕，你是主动报名参加的《计划》的，跟他不一样，你可以逃过三次死亡。”

李可说的话，顾奚栎明白是什么意思，当时签署《计划》的时候，合同是说明了，在第一个领域中，新人拥有可以抵挡三次亡灵攻击的隐形护盾。

进入亡灵领域有两种可能性，一种就是主动报名参加《计划》，这种是自发性的，管理《逃离地球计划》的机构在安全区中，也只有在安全区生活的人类报名。第二种就是在继发的亡灵侵蚀中，被卷入的夹缝未死亡幸运登上巴士，跟随巴士穿梭在各个站点，被迫进入亡灵领域的人。

如果没有做好心理准备，那简直是一场灾难，对自己来说是这样，对同行人来说也是如此。

直面死亡，对同行的游客来说是一种心理折磨。

亡灵们一般将从站点进入亡灵领域的人称为游客，当然这是个戏谑的称呼，顾奚栎将这个身份理解得透透的，他们就是来送外卖的，商品就是他们自己。

直到大家都离开储物间往外走，顾奚栎身上的护盾还是没有启动。两个人都被亡灵袭击，黑手印现在还留在顾奚栎的后腰上，可她并没有出事。

顾奚栎很清楚，自己在进入领域之后没有做任何与旁人不同的事，却遭遇了亡灵的袭击，另一个被袭击者照理来说也没有来得及触怒亡灵，之后两人也没有做多余的事情，现在另一个被袭击者死亡，自己还活着。

一定是有什么是他做错了，而自己没有做的。

——是尖叫，或者说是高分贝的声音。

路过长廊的时候，顾奚栎的视线一接触到墙壁上诡异的画作就连忙移开。

李可：“怎么了？”

“我觉得这画不对头，那些扭曲的眼睛都像是活得一样，在盯着人看。”

李可不是第一次进领域了，他觉得这些画诡异是诡异，色彩给人特别不舒服的感觉，加上现在的宅子全靠烛火照明，走在这条长廊上的时候是特渗人。可他将这理解为领域里的恐怖背景，没投以多大的注意力，这才发现这些扭曲的画作里隐藏了一双双眼睛。

如果仔细的看，这些油画里的眼睛或大或小，不难发现。对上这一双双眼睛，李可汗毛都立起来了，感觉像是一举一动都在被人监视一样。

花濛：“不是每一幅画都藏着眼睛，靠近书房的那一幅没有。”

现在谁都不知道这些油画代表着什么，但没有人认为它们是背景板了，而且也没有人愿意靠近两旁的画，就怕画里忽然伸出一双手来。在亡灵领域里面，发生什么都不奇怪。这是亡灵的家，根本不是人类该来的地方。

走廊的尽头是一间非常大的书房，朱红色的木门上有一把铜锁，花濛用在储物间找到的钥匙试了试，根本打不开铜锁，麻绳显然也不是用在这里的。

有人问：“不能砸开吗？”

花濛气笑了：“你有本事砸一个试试？！”

抖机灵的新人当然不敢砸，人人都觉得砸锁等于找死。

李可：“领域是有规则的，游客必须尊重这里的规则。”

见到李可态度和善，有人赶紧提问：“能把规则跟我们说一说吗？”

李可：“这个是说不清楚的，你们多经历几个领域就知道了。”

这个领域能不能过去还不一定呢！又是这种看似说得很有道理，其实并没有什么卵用的话，顾奚栎听听就算了，神色都没有变一下。

花濛：“什么都要靠别人跟你们说，没长眼睛看事，没长耳朵听声吗？看到有锁的门就找钥匙，这就是规则。”

这间书房还没有搜索过，就算是搜索了，现在没有别的线索只能再翻找。为了表示公平，每个人分到一块区域，顾奚栎分到了左边的书架，书目没什么特别的，书她也挨个翻了一遍，里面没夹着纸条，甚至这些书感觉都没被主人翻看过，特别像是拿来充门面的。

唯一还没有找过的地方就是书架下方的柜子了。

顾奚栎拉开了第一个柜子，空的。

拉开第二个柜子，里面蹲在一个惨白的男孩，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直接跟顾奚栎来了个灵魂对视，她面无表情，从容不迫的像关第一个柜门一样，关上了第二个柜门。

李可关怀的问：“小顾，有发现吗？”

顾奚栎语气如常：“没有发现。”

= …… =

“地球直播间”近年在宇宙联邦的各路直播平台中属于行业NO1，地球作为一个刚刚被发现不久的星球，宇宙联邦对此地的关注度异乎寻常的高，联邦数位陛下联合申请，通过了对地球的宇宙援助，弄得大众视线聚焦。

“地球直播间”抓住机会，应运而生。主要是寻找地球主播带联邦人领略地球本土生活，实际上所有联邦人感兴趣的只有各位主播在暗物质入侵所形成的亡灵领域遇到各种灵异事件的反应。

有些观众一入坑就被安利业内的知名主播，有些人却爱看新人出糗，还有些人爱在直播平台的首页寻找惊喜。新主播第一次打开直播器将挂在首页十分钟，业内又称挂红，联邦体制下有数千个星区，人口数量庞大，首页是打开直播器就会出现的主页面，可以想象挂在首页的十分钟能吸引多大的流量，这是给新人主播们最佳的展示自己的机会，可以说能不能红就看这十分钟。

最强大嘴花登陆地球直播间，随意点开了挂在首页顶部的窗口，他是地球直播间的高级VIP用户，在直播间混得风生水起的知名主播他都有关注，没什么发掘小新人的爱好，今天点进这一片空白的窗口完全太无聊了闲的。

最强植物大嘴花：【……这个点果然好冷清，咦？！主播怕不是个傻的吧？！刚刚下巴士就开直播。卧草，黄金十分钟就这么浪费了！】

新人报道：【萌新报道，主播很可爱啊~】

最强植物大嘴花都准备关掉页面了，觉得看傻逼主播纯粹浪费时间。现在看到个小萌新，留下来纯粹是为了调戏他。

最强植物大嘴花：【好多年没看到过这种傻白甜了，才到战就乖乖的交换了名字，聪明的就应该在进入领域之后再开直播，一开直播就是惊险事件才能吸引流量。现在主播那么多，开局要懂得如何吸引眼球，才能红起来，谁耐烦听人在这瞎聊些没意义的事。】

此时[顾奚栎的直播间]刚刚挂上首页，进来的人还很少弹幕也少，最强植物大嘴花的一整段字占据了半个光屏，这观点还是有附和的。

最强植物大嘴花：【教你个乖，颜再能打，进入亡灵领域也跟个花瓶似的啪一声就碎了，死相凄惨得能叫你怀疑人生。瞧瞧，对陌生人毫无防备心，被哄得七荤八素，我打赌这个主播在领域里过不过一天。】

战神无脑粉：【赌什么？】

金光闪闪的一行字飘在光屏的最上方，这个直播平台观众数量不可统计，但金字爸爸的数量不过百，和高级VIP不是一个档次的人物。预感到金字爸爸的马甲下面是一个非富即贵的人物，最强植物大嘴花一时不敢顶嘴，就见光屏上又刷出一行金字。

战神无脑粉：【现在的SB打开直播间不都看主播基础资料的吗？】

什么花瓶女主播？

来搞笑的吗？

最强植物大嘴花手一抖，打开了主播基础资料页面，一看傻眼了。

姓名：顾奚栎*

年龄：20岁*

天赋：谎言*

天赋介绍：她是个大骗子，嘴里没有一句真话*

红字备注：因主播能力特殊，以*显示的项目代表数据不一定真实。

“啪”

最强植物大嘴花好像生生被扇了一巴掌，脸巨疼，纵横地球直播间这么多年，没看到过这么奇葩的资料，这个主播有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