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耍猴人皮六

陈老爷双目复明，自然不胜欢喜，对着半斗头陀一番千恩万谢，又要取重金酬谢半斗头陀和冯三眼。　冯三眼和半斗头陀推脱不过，便象征性各拿了三五两银子，再不肯多要。陈老爷拗不过两人，当即表示将剩余银两充做日后赈济乡里的善款。　宾主相谈甚欢，突然有仆人来报，说是门外有个耍猴人说是来讨要豢养的猴儿。　冯三眼等人这才惊觉，原来被乡民们捕获来给陈老爷换眼的猴子不是野猴，而是有主的畜生。眼下陈老爷得了这猴子的恩惠，正好感谢猴子主人，立马让陈七请耍猴人进府说话。　不多时一个瘦小的汉子跟着陈七进了大厅，这人身无二两肉，头发枯黄，穿着件邋遢破旧的衣裳，身后还牵着两只用铁链拴着的猴子。　瘦小汉子见了陈老爷，按照江湖礼数抱拳行礼，用带着浓重河南口音的官话说道:“在下皮六，飘泊江湖靠耍猴卖艺谋生，昨天来到贵宝地，夜里在镇头土地庙里歇脚休息时，没想到豢养的一只猴儿挣脱锁链逃脱。直到今天一早才听人说那畜生在街市上逞凶捣乱，让乡民们抓了献给陈老爷。还请陈老爷念及在下卖艺糊口不容易的份上，把猴儿赐还，往后皮六时时记得您的恩德！”　陈老爷客气地请皮六落座喝茶，让陈管家把装猴子的鹅笼提来，皮六打了个呼哨，那猴子听到主人呼唤立即又在笼子里乱蹦起来。　皮六凑近鹅笼察看猴子，见猴子失了一双眼睛，面色顿时一变，抬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陈老爷。　陈老爷有些惭愧，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最后作揖赔礼道:“老夫实在不知道这猴子是阁下豢养，万分抱歉，阁下这猴子值多少钱尽管开价，老夫绝不亏待了阁下！”　皮六听说陈老爷一双眼睛居然是换的猴眼，也有些惊诧，仔细打量了陈老爷的眼睛一番，最后叹口气道:“唉！这或许也是天意吧。我豢养驯化这猴儿也不容易，现在它没了眼睛已然是废物了。陈老爷随便给几个十两八两的，也总算不枉费我白白辛苦一场。”　陈老爷二话不说，让管家陈七取来白银二十两，客客气气送到皮六手里。　皮六接过银子放入胸口，打开鹅笼伸手抓住猴儿抱在怀里，眼神里满是怜爱。过了片刻，皮六眉毛一皱，扼住猴子脖颈用力一捏，咔吧一声脆响，猴儿颈骨碎裂，脑袋一歪气绝身亡。　在场之人都被皮六残忍决绝的举动吓了一跳，连皮六身后牵着的另外两只猴子也吓得瑟瑟发抖。　皮六将死猴尸身搭在肩膀上，叹息道:“如今这猴子已经没有价值，活着白白消耗粮食，不如早点送它解脱。”　说完冲众人一拱手，牵着另外两只猴儿转身离开。　冯三眼和半斗头陀眼见猴儿惨死，心里也不是滋味，一齐起身跟陈老爷告辞。陈老爷本想设晚宴招待二人，不肯让二人离去。　半斗头陀从褡裢里取出几包药散，递给陈老爷，呵呵笑道:“陈老施主的心意我们心领了。您这双眼睛刚刚换好，丝血运行尚且不流畅，还要多多修养，这里几包药散，每日睡前用温水调和敷在眼部，七天之后便安稳了。届时在到府上吃酒不迟。”　冯三眼也附和道:“石牛观的不平老道爷还在等我回去，今日就不在府上叨扰了，等陈老爷修养好了再来正式贺喜。”　正走到大门口的耍猴人皮六正要迈出陈府门槛，远远听到冯三眼话语里“不平道人”、“石牛观”几个字，顿时停住脚步，扭头看了眼冯三眼，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神色，冷笑一声继续迈步走出陈府……　当天晚上，半斗头陀便跟随冯三眼回石牛观落脚，他本是漂泊惯了的江湖客，也不看重银钱，法号中的“半斗”，指的就是每日化缘半斗即知足的意思。返回石牛观时半斗头陀便在街市上用从陈府得来的银子买了酒肉，请冯三眼不平老道一起吃喝。　酒桌上冯三眼说了白天在陈府的遭遇，说到半斗头陀如何用祝由术给陈老爷换眼时，连见多识广的不平老道也大呼神妙。　三人越聊越是投机，推杯换盏间欢声笑语。也不知过了多久，三人都顶不住酒劲，醉倒在酒桌上酣然入睡。　镇子东头的土地庙里，皮六盘膝坐在地上，从身后的包袱里摸出几个熟鸡蛋来，小心翼翼剥去外壳，递给身旁蹲坐的两只猴子。　这年月饿肚子的人不在少数，能吃糠咽菜不被饿死就算是天大的造化，鸡蛋已经算是难得的好东西，可是这个灰头土脸的耍猴人居然用珍贵的鸡蛋喂食猴子。　皮六宠爱地抚摸着狼吞虎咽的猴儿，喃喃细语道:“吃吧，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儿。”　两只猴子很快将鸡蛋吃完，眨巴着眼睛望着皮六。皮六取出水囊给两只猴子喂了些清水，又取出自己吃饭用的陶钵，倒上满满一钵清水。　“混沌圆光，照影现形！”皮六伸出两根手指在清水里轻轻搅动几圈，等到陶钵里的水再次回复平静时赫然显现出石牛观里冯三眼、不平道人、半斗头陀吃酒喝肉的场面。　皮六冷笑一声，拉过身边的两只猴儿，一起默默观看着清水里呈现的情景，直到石牛观里三人醉倒时，皮六黄眉一挑，双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五六根三寸长的银针。　“该你们动手了！”皮六猛然将两只手里的银针飞快扎入两只猴子的头顶、后颈和背心。两只猴子顿时浑身一抖，立马焦躁起来，呲着牙朝皮六吱吱叫唤。　皮六又从包袱里摸出两柄半尺来长的短小匕首，分别塞到两只猴子手里，一指陶钵里正显现的石牛观三人，对猴子下令道:“去吧，最好能宰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