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驯兽大典〔四〕
那一瞬,天地间,风云变色!
众人不由得纷纷站起身来,望着那数发向着苍狼王射去的箭,一时屏住了呼吸!
云歌的箭,快,狠,准,流星一般的划过,根根深深地扎入苍狼王的头盖骨,好看的小说:!还不等苍狼王有所反应,云歌又是麻利地拔箭满弓,又是五发箭呼啸而至,只听见五道整齐的刺破血肉的声音,五道箭扎入它的咽喉,一下便刺了透!
热血肆意得迸溅而出,血线扬起足足半尺之高,只听一声野兽的长嘶,猛得扬起头颅,与此同时,其他人的箭瞬息而至,不约而同得向着它脖间的金牌射来!
“砰!”的一声,容狄的金箭与景慕轩的铁箭齐齐射碎了那块金牌,那两道箭亦同时刺入苍狼王的咽喉,只听一声浑厚的嚎叫声,这头罪孽深重的恶狼庞然的身躯最终重重地倒在了地上,狼目狰狞得突出,浑浊不堪!
那一刻,偌大的围猎场犹如空气凝固一般的陷入了死寂!众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那只倒下的苍狼王身上,直勾勾地盯住那十支刺入狼头的银箭,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十支箭,一瞬发,快得令人不敢置信,犹如置身梦境!尽管她的每一箭都不曾射中金牌,但箭箭刺入狼头的要害,然而所有人都并不了解,这每一支箭刺入的,都是狼头致命的穴位,不错分毫!尽管景慕轩与容狄的箭也刺入了其咽喉,然而真正令苍狼王丧命的,却是慕容云歌射出去的十支箭!
云歌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头野兽徐徐倒下,却仍旧不敢掉以轻心,始终维持着拉弓的姿势,直到确信它再也爬不起来时,动作这才缓缓地放下,沉重的弓与箭一下子便衰落在了地上,她双目有些无神地望着尸横遍野的围猎场中央,那一刻,脑袋一刹那的空白!
慕容瑄立即上前小心翼翼地抓起了她的手,望着她渗血不止的指尖,担心得问道:“歌儿,痛不痛?”
云歌沉默得摇了摇头,眉宇间难掩沉重。她忽然开口问道:“大哥,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慕容瑄一怔,就见她抬起头,凌锐的目光直直对上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得问道:“这就是贵族们的乐趣?”
“歌儿,驯兽大典一向是皇室贵族之间的传统活动,你别……”
云歌冷冷地抬眸,转向了他,容瑾被她那寒意凛冽的目光惊得一时语塞,话音顿止。
“以后,我再也不会参加这样的盛会。”云歌低低地说道。
在场的众人许久都不曾回过神来,直到高座之上传来景元帝开怀的大笑声,他饶有兴致地抚了抚掌,无不开怀得道:“精彩!真是太精彩了!真没想到这西凤还有箭艺如此精湛的人才啊!”
他又笑了笑,好整以暇地前倾了半身,对着君轻尘笑道,“依朕看啊,轻尘,这人的箭艺可未必输给你啊!”
君轻尘温雅一笑,淡淡地道:“皇上,此人箭法断断远高于轻尘之上,轻尘自愧不如。”
景元帝朗声一笑,叹息着摇了摇头,有些嗔怪得道,“你呀,又在谦虚!朕可不信!莫不如哪一日有机会,你与那人比试一番,一较高下如何?!”
“呵呵!也好,轻尘也对那个箭艺出众的人极感兴趣!”君轻尘笑道。
“唔,朕很期待!”景元帝言罢,又眯了眯眼,似是有些出神,又道,“只是这儿离得太远,朕没看清楚那人究竟是谁?”他转过头对着贴身侍奉的公公问道,“海清啊,那一下子射出五箭的才人,究竟是谁人啊?”
海清立忙回过神来,向着他福了福身,笑道,“回皇上,这箭皆是银箭,而银箭正是慕容府慕容公子的箭。”他说着又顿了顿,又面色古怪地道,“只是,这射箭之人,并非是慕容公子!”
“哦?!”景元帝甚为诧异得挑了挑眉,急切地问道,“那是谁?”
海清公公低下了头,恭敬地回道:“回皇上,这射箭之人是慕容公子的妹妹,慕容云歌,好看的小说:!”
话音刚落,景元帝的脸上便一下变了色,连同身侧慕容皇后的眼神,一同变得惊愕万分!
饶是君轻尘闻言,都不禁变了眼神!
景元帝抬手指向了他,惊诧地追问道:“什么?!你说什么!?那人……那人是谁?”
海清一惊,却也立即回道:“回皇上,千真万确,这一举射出五箭的才人正是慕容府的千金,慕容云歌!”
景元帝脸上一下子好看极了。
慕容皇后的脸色更是如同调色盘,青的,白的,红的,五色俱全。
震惊,愕然,惊叹,不敢置信,慕容云歌不过是十几岁的小丫头,别说是一下子射出五发箭,断断眨眼之内连射十发了,就是能够单手举起来,都不会有人相信!
重达十几斤,她是如何能够单手举起来,又一下子扣住五支箭,甚至一举拉满弓弦,射出百米之距?!
莫说是她,就连众多从小受过严苛训练的皇子都很难精准得射出那般惊人的距离!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那些北海山林间野生的苍狼竟被她的箭一箭致命!那是需要何等的力量与精准度!?
最叫人惊讶的是,她射出的第一箭不但将孟常怀的箭击成两半且力道不减,更是一下射死了一头狼!就是君轻尘,恐怕也是难以做到的吧!?
慕容皇后更是惊疑到无以复加!印象中,她那侄女既乖巧,又温婉娴熟,平时知书达理,闭门不出,别说是那么重的弓箭,就是寻常的椅子她搬着都吃力,怎么身手一下子竟变得如此之……可怕……
除了这个词,她已想不出其他来形容她的感觉。
容珏敛眸,端起一旁凉却的茶盏,轻抿半口。
容狄放下弓箭,从惊怔中回过神来,身侧的景慕轩眼神亦是复杂不已!他有些出神地望着那苍狼王头上的十支箭,目光愈发得诡谲起来。
“慕轩,许久不见,你的箭法仍旧这般出神入化,当真叫本宫佩服至极!”容狄笑道。
景慕轩反应过来,淡淡一笑,反问道:“殿下,这下可怎么办呢?你我一同射碎了那块金牌,这输赢之分该如何算?!”
“看到那个孩子了吗?”容狄挥袖一指,指向了被躺倒在地上虚弱不堪的少年,眼底流露出一抹残忍的刺芒,沉声说道,“你我同时射箭,倘若谁先能够射中那个少年,那么,就算谁赢。”
景慕轩脸色有抹犹疑。他知晓,想要射中这个少年并不难,他不会动,更不不能再起身躲闪了,比的只是箭射去的速度,只是那个少年定然会死。他微微皱了皱眉,随即又不屑得撇唇,他何时会怜悯这几个卑微的奴隶?于是紧而道:“……好!”
两个人齐齐地举弓搭箭,容狄冷笑着紧扣弓弦,眯眼,瞄准了那倒在地上再也无法妄动的少年,松指射出!
景慕轩冷眼望着那仰面躺在地上粗喘不止的少年,忽然想起之前慕容云歌为了保护那些奴隶那般拼尽全力,眼前蓦然闪过方才那一幕幕惨烈的景象,耳畔忽然回响起孩童稚嫩的哭喊与悲鸣声,心口竟莫名一窒!
他目光微怔,暗衬他何时竟会变得这么心软?转而抿唇,指尖猛地一松,一箭射出……箭道却陡然偏了方向,不是向着少年,而是一处光秃秃的空地!
猎场之中,少年浑然未能察觉到利箭划破气流声,过度的失血,他的身体渐渐得开始发凉,以至于有些耳鸣。他有些吃力地撑起身子,一头墨发略显凌乱。似乎不慎牵动了肩头的伤口,立即血流汩汩,一路渗透,直至染湿了胸襟,。他吃痛地用手捂住,环视了四周,此刻他遍体鳞伤的身子有些惨不忍睹,鲜血淋漓,好似从血池中浸湿而出,一身狼狈。
围猎场的奴隶,幸存的已是寥寥无几。除去他之外,死的死,伤的伤,三十多个奴隶,一半死于凶残的狼口之下,尸首分离,而更多的,却是死在那些人的箭下,死不瞑目。
“哥哥!”女孩奋不顾身地向他跑了过去,在她脸上却并未看到劫后余生的欢悦,而是一种近乎与绝望的苍凉感,唯独庆幸此刻,她的亲人还能够活着!
少年见她安然无恙,温柔一笑,虚弱地张开了双臂向她展开,美丽的眼眸柔和得弯起。
然而女孩还未跑近过来,只听“噗”的一声,就见她的身子蓦然一僵,闷哼了一声,五官吃痛得扭曲无比。她皱着眉低下头,软软地半跪在了地上。
少年嘴角笑意僵了住,视线缓缓下落,直至看向了她的胸口,那里破了道血色的窟窿,鲜血一下子染透了褴褛的衣衫……
一支金箭。
——染血的,金箭。
少年呼吸一窒,瞳孔骤然剧烈收缩,犹如石化了一般的呆怔在原地,许是未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反应过来!
容狄见自己射出的那一箭竟被女孩挡住,不屑地眯眼,冷冷地道:“哼!碍事!”说罢,竟再次搭箭欲射第二箭。
“殿下,”景慕轩猛地按住了他再次举弓的手,面无表情地看向了他,半晌,才微微一笑,缓缓地道,“是我输了。”
容狄一惊,随即望向他射偏远的箭,笑眯眯地道:“慕轩!你这一箭可大失准头啊!”
“慕轩箭艺不及太子殿下,输得心服口服。”景慕轩面不改色地说完,丢下了金弓,折身离去。
当那一箭射中女孩的那一刹那,他竟,莫名得联想到倘若芙蓉在他面前中箭的模样。
心,不由泛疼。
“不——!”
猎场之中,一声悲哀的哭声传来。
云歌心下一惊,从失神中回过神来,猛地调转身,循声望去,就见女孩身中金箭软软倒下,双眸猛地瞪大,瞳孔一阵扩张!
金箭……金箭!
云歌怒不可遏,双拳颤抖得捏起,一双冰冷如寒的视线猛地向容狄射去,贝齿紧咬住了唇瓣,直至渗出血丝!
唐锦臣几欲崩溃得向女孩跑去,猛地冲上去一把抱住了女孩的肩膀,心疼得快要无法喘息!
唐锦柔一下软倒在了他的怀中,身子在他怀中蜷缩成一团,伤口处的鲜血汩汩泛出,本就娇弱的身躯此刻更是轻如鸿羽,孱弱得好似下一刻便会化作一缕轻烟消散不见。
“哥哥……痛……好痛……”她的小手捂着胸口,像只身负重伤的小猫一样哼哼着,清秀的美紧紧皱起,小声地哭道,“哥哥……痛,这里好痛……呜呜呜……”
锦臣一双眸子早已血红满布,除了紧紧地抱着她,已是说不出话!纵然方才面对成群的苍狼时,都从未有过的恐惧,一下子将他的心笼罩了住!
“哥哥!锦柔……锦柔是不是要死了……”
锦臣哽咽着安慰她:“不会!锦柔不会死……”
她怎么能死?她死了,他又该怎么与母亲交代?他还要带着她回到蜀门,她怎能死去……?
锦臣将她越抱越紧,却又不敢太过用力,。
“哥哥……哥、哥哥……哥哥……”
她不断得呓语着,拧着的眉竟渐渐松开,眼帘缓缓垂落,呼吸越来越轻,声音也越来越气若游丝,紧攥着他衣襟的指尖一点一点松开,被他用力地握了住,却察觉到她逐渐冰冷的皮肤,一点点得失去温度……
连带着他的眸光,也骤然冰冷无温度。
唐锦臣一动不动地半跪在地上,怀中抱着妹妹冰冷的身体,眼底犹如死灰般燃尽灰败。
那一刻,仇恨的种子在他的心中,生根发芽。
……
犹如一场噩梦,残酷的驯兽节目,就此落下帷幕。众人一下子从惊怔中回过神来,面面相对,唯有唏嘘,却无人关心那些奴隶的是死是活。
对于这些从小便养尊处优,身份倨傲的贵族来说,这些人命不过区区蝼蚁之辈,不值挂怀。
卫兵们如潮水一般得涌进猎场,清丽奴隶与狼群的尸首,并且盘点各个箭术。尽管箭数悬殊,但毫无疑问的,一举射中金牌的太子才是最后的赢家。
尽管实际上,慕容云歌射出的箭数遥遥领先,她射出的六十支箭,箭箭无虚发,然那块金牌她却并未射中。
但论风采,无疑属她最甚。
“好!今日的比试可真是出乎意料的精彩!”景元帝哈哈一笑,望着跪在殿前面无表情地低着头的云歌,朗笑着道,“云歌呀云歌,你可真是让朕大开眼界呀!你这箭技,当真是了不得啊!就连朕都不敢相信,你竟有这般出神入化的好箭法!你这箭法,都是跟谁学的?”
云歌低头不作答,脸色有些苍白。
慕容皇后见她竟沉默不语,也不答话,笑容有些僵硬地附声圆场道:“是呀!云歌,本宫怎么从前没见过你竟有这般箭艺的?你都是跟谁学的?”
云歌有些失神地抬眸,半晌也没回话。
她只顾怔怔地望着眼前那些是陌生、是熟悉、是冷漠的面孔,他们都在笑着望着她,视线齐齐地凝聚在她的身上,好似方才那惨不忍睹的一幕幕,不过是普通的一场驯猎游戏。好似那些贵族一箭箭射死的,不过只是蝼蚁,而不是一条条人命。
她的心,无法抑制得发寒。
为这些人心冷漠的这些帝国权贵,为这荒凉的人情世界。
她忽然又看向了坐在一侧御座之上慵懒而坐的红衣男子,望向了他那暗沉深邃的凤眸,他亦望着她,脸上却毫无波澜,眼神依是那般清冷幽淡,好似天下任何事,都不曾令他皱一丝眉。
他也是这样冷漠的人吗?他也同这些人一样,有着那样一颗冰冷的心吗?
云歌忽然发现,她有些在意这个男人,比在意其他人更在意他,在意他是否如他们一样,铁石心肠?在意他是否像那些贵族一样,目无人命。
海清公公见她迟迟不回话,又转过头小心地看了一眼景元帝的脸色,见他脸上浮起一丝疑窦,脸色微微变了变,笑容渐渐褪去。他随即转过头对慕容云歌冷哼了一声,指着她尖声地道:“慕容云歌!皇上与皇后都在问你话呢!?”
云歌收回视线,轻轻地张了张口唇瓣:“我……”
慕容瑄站在一边,暗暗为她捏了把汗,。
海清见她仍是不学乖,又尖刻地问道:“大胆!圣上面前,岂容你……”
“海清公公。”话音未落,便被人打断。
海清心下一惊,循声望去,就见容珏姿态优雅地端起茶盏,抬手提盏,白瓷青盖撇了撇茶末子,敛眸勾唇,语调冷幽:“你这么凶,吓坏了歌儿,该怎么办?”
景元帝闻此,冷冷地瞪了,“你这么凶做什么!朕在问云歌话,又不是严刑逼供!”
海清肩头一颤,好大一吓,连忙低头赔笑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奴才这不是……”
“住嘴!”
景元帝怒斥一声,海清立即噤声,战战兢兢地退至一边。
“云歌,你怎么不作声?”
君轻尘忽然轻笑出声,对着景元帝道:“皇上,轻尘早闻慕容老太君英姿之年,以一手过人的箭艺闻名天下,就连敌人都闻风丧胆,想必慕容七小姐定是承传了老太君的箭艺,只是平时未有机会展示罢了。”
“这话倒是没错!想当年,老太君的箭艺当真是炉火纯青!不过老太君再厉害,却也没今日云歌这般出彩!”景元帝顿了顿,哈哈一笑,无不感慨地道,“果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他继而又恢复了焕发的笑容,对着云歌笑呵呵地道:“固然你没能拔得头筹,但你的箭艺,却丝毫不逊色于太子。说罢!想要什么赏赐?朕都满足于你!”
众人大惊!
这,倒是皇上太过厚爱了!
所有人无不惊羡得望向她,慕容皇后淡淡一笑,看向了云歌,却见她并未动容分毫,好似对皇上的赏赐不感任何兴趣,好奇地问道:“歌儿,你想要什么赏赐?皇上今天难得高兴,定会满足于你!”
云歌低下头,轻声道:“回皇上,云歌不敢奢求什么赏赐。”
“你倒是与朕客气了!”景元帝略微不满地挑眉,“你今天表现这般精彩,倘若朕不重重赏你,也太说不过去。还是觉得……你想要的,朕赏不起?”
“皇上言重了……只是云歌,并没有什么想得赏的。”
“真没有?”
云歌微微一怔,眼前蓦然闪过少年满目痛苦的模样,抬起头道:“皇上能否赏赐我一人?”
站在一侧的容狄猛地看向了她,眸光不由得加深。
景元帝一怔,显然是误解了她的意思,对她话中的意味感到不明,面色古怪地道:“你……想要谁?”
“一个奴隶。”云歌答道。
这景元帝闻言,脸色更是怪异了,“云歌,你这话可是在戏弄朕?你向朕讨什么不好,偏偏只讨个奴隶?这要是传出去,朕这做皇帝的却偏偏只赏了你一个小奴隶,像什么话!”
云歌低头不紧不慢地道:“皇上心慈仁厚,体贴云歌,满足云歌的要求,云歌已是感恩戴德!只是……那个孩子实在太可怜,云歌想要将他带回府上,好好治伤。”
皇帝充愣许久,仍旧有些犹疑。慕容皇后不由得笑道:“歌儿,皇上难得这般主动赏赐一人,你却只讨个身份低贱的奴隶,岂不是辜负皇上对你的一片厚爱?”
云歌抬眸,望向皇帝,淡淡地道:“皇上,您是一代仁君,这孩子虽是奴隶,却终归也与我同是人,是以民,其他书友正在看:。皇上您宽厚仁慈,定不会眼睁睁得瞧着这么年少的孩子惨死于此罢?”
一番言辞,倒弄得景元帝脸上难堪了,这赏与不赏,左右两难。
赏,赏了个奴隶,脸上难堪。
不赏,她一口“仁君”在前,岂不等同于自打脸。
这小妮子,别看开口话不多,却字字将他逼近了死胡同里头。
君轻尘忽然道:“慕容妹妹真是心慈善良,皇上,您看不如这样,废去这孩子的奴籍,并给个不大不小的名分,作为侍童赏给慕容妹妹,再另行赏赐,您觉得如何?”
景元帝皱眉寻思一番,随即笑道:“轻尘这话可行!那就按轻尘说的去办!”
“谢皇上!”
云歌深行一礼,便起身退至了一边。景元帝转过头,又对容狄问道:“狄儿,你今日表现也颇不俗,想要请什么赏赐?”
他虽这么问,却对他的回答心知肚明。
早先时候,他心中有愧于云歌,又因此惹得他差点得罪了太后与老太君,于是无意间向慕容皇后透露,心里便盘算着驯兽大典上为云歌令指一门婚事,以作补偿。
可这之后,萧德妃得知此事,便在他耳畔吹起了枕头风,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原本就对容狄那一日在太子府退婚的事情正感恼怒,却从萧德妃口中得知,容狄只是受他人蛊惑,因而犯浑险些铸下大错。得知如今容狄仍旧心念着云歌,景元帝不由心中触动,打消了初衷,于是便打算借着驯兽大典重新将二人撮合。
可这景元帝一换了注意,慕容皇后便有些不高兴,他也别无法子,至少妥协一步,倘若谁能拔得驯兽大典的头筹,便将云歌指给谁。
慕容皇后又不满了,就说这驯兽大典年年盛办举行,世家公子各个技艺不凡,可哪一年不是君家大公子君轻尘夺得头筹?这不就是变相得等同于将云歌许配给君轻尘了吗?
景元帝无奈之极,就又退让一步。
于是,君轻尘就“被生病”了,“被身子抱恙”了。
可他心里清明,除去君轻尘,唯数容狄与景慕轩二人箭艺最为精湛,他最放心不过。
若是容狄夺得头筹,那么天公作美,成全了萧德妃心头一桩头疼事。
若是景慕轩取胜,那也不差,这说这洛世子出自睿亲王府,身份尊贵,不但文成武就,且品貌双全,自小天赋异禀,又是颜先生座下内门弟子,将云歌许配给他,也是一对天作之合!
因此这一回容狄能够夺得头筹,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容狄微微一笑,跨步上前,单膝跪在地上,淡淡道:“儿臣不敢奢求过高赏赐,只求父皇许儿臣一桩指婚,好成全儿臣一桩心事!”
话音未落,云歌的脸色就很不好看了。
慕容瑄与容瑾面面相对一眼,脸色也不大好看。
而身后的容宇似是猜到了什么,面色更是变得古怪。
凤祗立在一侧,唇角笑意嫣然,视线流转,落在云歌身上,眸底隐隐浮起难以寻味的深意。
剧本早已定好,只需演员念台词过个场,。
景元帝故作有兴致地问:“哦?说来听听!”
容狄低头道:“请父皇为儿臣做主,将云歌妹妹许配于儿臣!儿臣后悔当初辜负了云歌妹妹对我的一番情意,心中悔恨难当,还请父皇答应儿臣这一个请求!”
云歌云歌闻言,呼吸一窒,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眸,一下就傻眼了。
慕容瑄与容瑾也跟着傻眼了。
在场所有人笑容全都僵硬了。
其中唯数慕容皇后的脸色最为五彩纷呈。
正所谓,好马不吃回头草,容狄不是好马,所以义无反顾地吃了回头草,还吃得津津有味。
可这草却不大愿意被他啃了。
眼看着自己的终生大事却被这父子俩以“天气不错”的口气一问一答,就丝毫不过问当事人的意见,云歌背脊一僵,皱了皱眉,刚想开口,手臂却猛地被人抓住。她愕然地抬眸,便见慕容瑄对着她沉沉得摇了摇头。
就在她多少怀着皇帝定会否决这个无请求的侥幸心理时,然而就听景元帝笑着道:“好!朕答应你这个要求!”
云歌脸色立即铁青!
答应?
这就把她给卖了?
皇帝老头你坑谁啊!
容狄面色一喜,“谢父皇!”
——个屁!
谢你妈个大头鬼!
给你三毛钱快点滚去死吧!
这个皇帝老儿还嫌上次在太子府时折腾她没够?这一次,竟然要将她像个赏赐品一般赐给太子?那为何前前后后都不曾和她提起过这事!
难道她真的是没有思想没有感情不能有个人想法的东西?想给谁,便赐给谁?
这俩父子将她当成什么了?难道都以为她还是曾经的慕容云歌任人摆布不成?
要她嫁给太子?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她慕容云歌做鬼也不入太子府!
在场的所有人纷纷反应过来,满面春风地向着太子围拢而去,七嘴八舌得报以诚挚的祝福。
“太子殿下,恭喜贺喜呀!有情人终成眷属!”
……
“殿下,恭喜恭喜!能够与慕容小姐重结连理,老天开眼啊!”
这老天开的是菊花眼吧。
这老天是有多不待见她啊?活活把她往火坑里踹。
云歌死死地咬了咬牙,好半晌才从惊愕之中反应过来,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张了张口就欲开口,然而还不待她出声,似乎洞悉了她心中所想的心思一般,容瑾与慕容瑄便神色慌乱得走上前,一个伸臂拦住她的腰,另一个则伸手捂住了她的口,将她跨前一步的身子硬生生得扳了回来。
云歌见此,脸色更是惊异得挣扎不止,双手努力得去掰慕容瑄捂在她嘴上的大手,却被慕容瑄与容瑾一人一手臂驾到了避人耳目的角落处,就听容瑾蓦然沉了脸色得压低了声音警告道:“歌儿,好看的小说:!你冷静一点!不要胡来知道吗?”
“唔,放开……”云歌狠狠地瞪了慕容瑄一眼,后者这才缓缓得将掌心挪开,目光却一寸不离得紧盯着她,生怕她做出什么违抗皇命的举动。
“大哥,瑾哥哥,你们做什么?”云歌没好气的膛大了美目,眼底流露出恼怒的意味。
“你要做什么?是要拒绝这门赐婚吗?”慕容瑄不由得心底也来了气,倘若方才不是他与容瑾及时阻止,真不知道这个丫头要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
云歌却讶异地回望向他,不以为然地反问:“难道我不应该拒绝这门赐婚吗?哥哥,你也知晓这太子的为人吧!难道你愿意眼睁睁得看着你妹妹嫁给那样的人?”
慕容瑄张口便冷声道:“我不愿意!”
一想到他的妹妹竟被皇上指婚给曾经在太子府那般羞辱折磨歌儿的混蛋,他心里便是恼怒不已!以前,他便十分不待见这个太子,然而慕容云歌却偏偏铁了心得迷恋着太子,他这做兄长的固然对太子不满意,然而既然是妹妹的一片情意,他也无从干涉,便放任了她。可太子府那一日,那个容狄,做出来的事情简直是混账!虽然他不在场,但多少猜测了一些。
一想到出嫁那日妹妹被人劫持,只因为名节不贞便被那个男人一纸退婚,一想到自己从小细心呵护有加的妹妹在太子府被那样百般的屈辱,再一想到那一日差点逼死自己最心爱的妹妹的女人逃避了杖责的刑罚,他便怒上心头,恨不得亲手了解了那个女人!
昨日母亲提起驯兽大典,希望他将云歌带去的时候,他心下便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一口回绝。然而容婉君却很是固执,以至于向来孝顺长辈的他与容婉君险些撕破了脸面。
他又怎么会愿意将自己的妹妹交给那样的男人!
云歌见他脸色愈发的铁青,目光徐徐地流露出可怕的寒意,不禁怔了怔,却见慕容瑄蓦然回神,低下头来对着她说道:“妹妹,哥哥自然不愿意你心不甘情不愿得嫁给太子。但是现在,倘若你回绝了这门指婚,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云歌面无表情地垂眸,敛去眼底冰冷的情愫,容瑾叹息一声,接口道:“如今这里,不但坐着满朝文武,还有京城名门贵族,如今父皇当着这么众多人的面赐了婚,君子一言又岂能当儿戏?泼出去的水岂有收回的道理?倘若你回绝了这门指婚,那可是龙颜面前当众违抗皇命,是亵渎圣颜的大不尊不敬罪!”
“呵呵!大不尊不敬!?”云歌嘴角蓦地勾起一抹讥诮无比的弧度,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冷笑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哥哥,那样的君主,哪儿还有尊严可言!?是,我知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是,我也知道当着这么多
人的面下出的旨意又岂能容许收回?可那一日在太子府,凤王府的花总管前后详细得罗列出孟香菡不下数条的罪状,可结果是什么?如今她还安逸得做着她的太子侧妃,而那一日为我出面作证的周氏却惨遭其毒手!那个时候,他还知晓自己君主的身份吗?他还知道所谓‘君子一言九鼎’这句话吗?”
她字字珠玑,咄咄逼人,饶是容瑾都不由得呆愣了住。
“住口!”慕容瑄低声呵斥了她,“你在相府如何讲我不管,如今耳目这么多,你莫要讲些不该讲的话!”
云歌被他一个呵斥,心里气急,小嘴儿很不高兴一撅,眼眶微微泛红起来,好不委屈。
慕容瑄一见她露出这般可怜汪汪的表情,整个心儿立刻软塌了一大半,也意识到方才的口吻太过冷厉,紧绷的俊脸立刻柔和了下来,忙是缓和了脸色,温柔地拥住了她的肩膀,大掌轻柔地顺了顺她的背脊。
“我的好妹妹,哥哥错了,哥哥不该吼你,!只是,你说话也该注意些!”
容瑾见她这般凄楚可怜的模样,心坎儿那个酸涩呀,也柔了语气讨好道:“歌儿!你别理你大哥,他只不过是一时口快!你要知晓,平日里还不是他最宠你!”
云歌生气得别过脸去,哑着嗓子低声道:“哥哥既然疼我,那怎么不替歌儿想想?我不要嫁给那个太子!”
慕容瑄像护犊子般的拍了拍她的背,忙哄慰道:“好!不嫁太子!哥哥会想办法的!歌儿别难受了!”
“当真?”
“嗯!”
云歌冷冷地道:“反正我不会嫁给他,更不会跨进太子府一步!”
慕容瑄无奈地叹息一声,目光却有些沉重。
……
大殿之上,道贺声不断,望着被众人围拢住的太子,容珏放下茶盏,缓缓起身,走到了他的面前。
容狄转过头来,望向了他。
容珏微微勾唇,笑得邪魅。
他抬眸,微微张了张口唇,容狄暗笑,却听他似笑非笑地问:“太子就这么急切的想要听到臣弟的道贺?”
容狄笑意一僵,嘴角肌肉有些硬化,不解地扬眉,“怎么?难道你不是来向本宫道贺的?”
容珏忽然笑了,笑得诡谲,有些鬼魅。
还有点儿坏。
“道贺?”他微微一笑:“皇兄,你抢了我的人,我很生气。”
容狄一怔,竟觉得他嘴角那一抹邪异凛然的弧度是那么令人毛骨发寒。
容珏幽幽一笑,意味深长道,“有些人,不是你的,如何抢你也得不到。”继而,他又“该是你的,有我在,更轮不到你。”
容狄一愣,皱眉沉声,“你……”
“正所谓强扭的瓜不甜,我想得到一个人,便要她身心全部归属于我。”容珏轻笑,敛眸,悠悠道,“我有两点最是不好。一,那便是我独占欲太强,绝不容许我的人被其他人所染指分毫。”
容狄饶有兴味,口吻奇异:“那另一点呢?”
容珏薄唇掀起,“二,最见不得别人,抢我的东西,尤其是,我最在意的东西。”
“就算是本宫在明着抢你的人,”容狄张扬一笑,贴在他耳畔压低了声音,“你又能如何?”
容珏展眉一笑,“殿下,有个问题要问你。”
“什么?”
他贴到容狄的耳际,声音低魅轻柔,“你这么急切地渴求慕容家的拥护,到底是为了什么?”
容狄豁然一怔,那一霎那,心中竟莫名得慌乱至极!
容珏轻笑,呵气如兰,“你,在害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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