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粉(三章合一)
原以为王妃这般抬举赵侍妾,想必新人确实得了王爷青眼, 众人却不知这会儿綦烨昭正在澄辉院里关着门发脾气, 林公公一脸无奈的跪在地上, 看他将瓶瓶罐罐砸了满地。
“你说王妃到底是怎么想的?啊?送一个丫环出来侍寝!”睿王爷只觉得自己一腔真心都喂了狗:“爷为了她顶了多少压力, 拒了母妃多少好意?她心里把我当个什么了?竟然还能笑着将人推到床上来!”
“林福顺,你说她到底想干什么?”綦烨昭无力的坐在椅子上, 一手捂着额头困惑道:“我真的觉得她越来越陌生了。明明以前口口声声说,我多看别的女人一眼她都要难过——你说,她是不是在骗我?”
“王妃……大概也是有她的苦衷的。”林公公小心翼翼道。
綦烨昭却是冷哼一声:“她有苦衷?!万事本王替她挡了, 府里上下谁敢对她说的不字!除了爷没有专宠她, 她还有什么不满的?”
“那爷都不明白,奴才就更不明白了。或许王妃只是想通了, 觉得王爷您就算多收几个房里人也属正常?”
“你的意思是, 她这会儿倒是想做个贤惠人儿, 拿爷当筏子求个好名声?”綦烨昭一甩袖子,越发气恼:“她又要置我于何地?简直不知所谓!”
睿王爷无疑是爱王妃的,正因为此,才容不得她在感情上有丝毫背叛。别人让丫鬟侍寝, 綦烨昭若是心情好,大约也就笑纳了。可从来小性儿的苏月婉这样做,他唯一的感受,便是婉婉也戴上了虚伪的面具,变得和那些庸俗女子别无不同。
哪怕綦烨昭确实宠陆清浅,对周丽贞也颇有喜爱, 可他自认为都情有可原,有时甚至是为了苏月婉考虑才这样做的。他纵容王妃真性情,将她保护的好好的,可王妃不仅不领情,甚至变得绝情——这种变化,睿王爷绝对忍不了。
书房外,有小厮战战兢兢的敲门通报:“王爷,百香斋的李老板前来复命,说您年前让人制作的面脂已经得了。”
睿王爷愣了愣,深深叹一口气,摆手让林公公召人进来收拾屋里,自己则起身往外头去。一个长得矮胖矮胖的中年男子低眉顺眼的站在院子里,看到他出来,连忙跪地磕头请安:“王爷,小店紧赶慢赶,连过年都不敢耽搁,总算不辱使命,将您让我们试做的东西做出来了。”
“跟我走吧。”綦烨昭一甩袖子往前带路,李老板麻溜的从地上爬起来,连灰尘都来不及拍干净,低着头乖乖跟在后头走。没一会儿便进了一处花木掩映的院子,一道黄莺儿般的声音娇俏的迎上来:“王爷过来了?怎的,还带了客人来?”
李老板自不敢抬头,却能看见柳黄色的裙摆停在王爷身侧,显见与王爷十分亲昵。綦烨昭嗅着空中淡淡花香,心情总算好了些,指了指身后的人介绍给陆清浅介绍道:“这是百香斋的李老板,你上回给我的膏脂方子,他已是做出成品了。你给看看,是不是和你带过来的一样。”
陆清浅歪着头想了想:“百香斋……是京里哪家脂粉店么?倒是没听说过呢。”
綦烨昭有些不好意思的咳嗽一声:“是爷的店,不过生意一般,做的不大。”
经营王府也好,开拓人脉也罢,几位王爷都多少有些田产铺子作为日常开销的支撑。百香斋便是睿王爷手里的胭脂铺子,只他一没什么秘方,二来疏于管理,更兼京中商家竞争激烈,以至于百香斋一直没什么名气,只能勉强平衡收支。
“所以王爷是准备用这个做买卖吗?”陆清浅两眼发亮,似乎十分开心,拉着他往里头走:“昨儿金橘回陆府替我给家中长辈拜年,我娘还专让她捎了本手抄本给我,说是她上回寻膏脂方子时想起来了,她嫁妆里竟是有本单写这个的古籍。只她不好把原本给我,便亲手抄了一本,我正琢磨着找您要个得用的人试试呢,若是您恰巧有铺子做这个的,岂不是一举两得?”
綦烨昭也觉得这事儿巧了,且他并非不通庶务之人,乃笑道:“脂粉生意若是做的好,那当真是一本万利日进斗金的,你将抄本给了我,就不怕家里不允么?”
“我娘就我这么一个闺女,她不疼我,还能疼谁去?”陆清浅骄纵道:“我哥哥嫂子们可没有小气的人儿,您只管拿去用。谁要是敢二话,我爹和祖父能大板子抽他们。”
“那可好,我就沾了侧妃娘娘的光,看看能不能招财进宝了。”綦烨昭接过陆清浅递来的本子,翻了翻交给匆匆赶来的林公公:“你去让人抄一遍,原本还给侧妃,抄本拿给李老板。”
“哎呀。”陆清浅捂了脸,似后悔又似感激:“多谢王爷想的周全,我倒是忘了,这上头是我娘的亲笔字迹呢,可不能往外头露出去了。”
“你这小女子啊,说精明又糊涂,说糊涂呢,又聪慧的紧。”綦烨昭好笑的捏她的脸:“怎么样?百香斋的膏脂做的如何?”
“说实话,虽味道质地和我家的都一样,我却是不愿意用他的。”陆清浅将小罐子丢回给李老板,撇了撇嘴道:“能花钱买膏脂用的,家中定是有些闲钱的。你且看看你这罐子,灰不溜秋看着就不干净,哪怕里头的东西再好呢?人家只一眼就打心里拒绝了。”
她将自己的八宝描金妆奁打开,取出那一屉的白底工笔花鸟彩绘的小瓶子给綦烨昭看:“您只两厢一对比,觉得那样儿更好?哪怕我这个翻一倍的价格,只怕人也愿意花这个钱呐。”
綦烨昭便点头,确实是这个理儿。李老板却是苦了脸跪下道:“这道理小的也知道,只无论做瓶子还是研试新品,那都是花钱的行当。百香斋没能给王爷赚钱,我等已经十分亏心了,哪里还好意思再找王府要钱花呢?”
陆清浅闻言想了想,有些跃跃欲试的舔着脸冲綦烨昭傻笑。睿王爷无语的将李老板挥退,自己坐下来看侧妃娘娘狗腿的斟茶倒水,忍不住扶额:“你想说什么就说呗。”
“那,王爷,其实妾挺有钱的。要是妾拿钱投资给李老板,但他的门店设计都得听妾的,如何宣传开发也要听妾的,赚的钱也得给妾分成,您觉得可行不可行啊?”
小姑娘拉着他的袖子晃啊晃,綦烨昭勉强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笑了:“你自己就没个嫁妆铺子么?”
陆清浅老老实实的摇头:“我娘说了,我进王府不比嫁给别家,又不是来给人做正头娘子的。管铺子多则三个月少则一个月的都得听掌柜会账,我跟前人来人往的,恐惹了王妃不喜。所以出嫁时并未给我准备嫁妆铺子,不过都折算成了现银,换了银票给我。”
綦烨昭无话可说,值得咳一声:“看来缓缓倒是王府的小财主咯?”
陆清浅眨眨眼,狡黠的笑道:“总归开个胭脂水粉的铺子的本钱肯定是有的。”
“你就这么想开铺子?”綦烨昭好奇:“我怎么从来没发现你财迷啊?”
“非是财迷,只是想做点儿什么。”陆清浅认真道:“虽说商贾之事粗鄙,可真赚了大钱,难道谁还会不开心么?我不过寻点子成就感罢了。”
“那行,就依你。”胭脂方子本就是她的东西,綦烨昭也不在乎这么个可有可无的铺子,干脆大方点头道:“回头我交代李老板,以后让他婆娘进府听你差遣。等你赚了大钱,可记得带上本王一块儿发财啊。”
“王爷您说笑吧。”陆清浅媚眼如丝:“妾的不就是您的么?若是真赚了大钱,那也是妾背靠您这尊大佛,得了您的恩典才有的啊。”
“就你嘴甜会说话。”綦烨昭忍不住再捏她的脸,玩笑道:“骗了母妃还不够,还想把爷的私库也骗去不成?”
“王爷冤枉妾了,哪里是要骗您的私库,妾要骗的,从来都只有您而已……”陆清浅顺势倚在他胸前,双手攀上他的脖颈,抬头在他喉结处轻轻咬一口,喟叹道:“金银不过身外之物,妾就想骗着王爷一辈子宠我,我才算得逞了呢。”
柔若无骨的身躯直往怀里挤,一双小手顺着衣襟往下滑,在他胸口流连,慢慢向腰间游走。空气中有甜蜜的滋味儿在燃烧,綦烨昭哪里还忍得住,直接吻上她殷红的唇,直到两个人都快喘不过气来,才恋恋不舍的分开。
“你这小妖精,逼着爷白日宣淫么?”綦烨昭大手一挥,重重的拍在她臀部,却想起她洁白细嫩的肌肤,不免咽了咽口水。
“妾就是想。”陆清浅眼神迷离,无意识的扭动身躯:“妾不是个好女人,妾吃醋了,妾就是要勾引王爷。”
綦烨昭皱眉,轻轻推开她:“这是怎么了?”以陆侧妃一贯的表现,不该做出这么失礼的事儿。
陆清浅低下头,委屈巴拉的小声道:“妾……妾就是坏掉了。”她抽了抽鼻子:“今儿看到赵侍妾,妾本该是开心的,毕竟王妃大度,慧妃娘娘肯定满意。可妾就是不喜欢她,不想王府再有新人来了。妾知道不该这样想的,可是妾……可是妾真的忍不住……”
綦烨昭听她断断续续说完,原本的担忧尽数散去,只剩下无奈与哭笑不得:“你这小女子,吃个醋也吃的与众不同,我竟是从不知道,原来你也会有如此黏人且不讲理的时候。”
陆清浅嘟着嘴,气鼓鼓的瞪他。
“好了好了,爷知道了,爷宠你还不行么?”綦烨昭好脾气的顺毛:“今儿爷就在你这儿不走了,陪你用膳抄经伺弄花草,总之你说怎样就怎样,什么都依你,好不好?”
“那可说定了!”陆清浅立刻笑起来,大声招呼金橘:“你去问问大厨房,我要的黄铜大锅做好了没?我要吃锅子!和王爷一块儿用!”
大冬天吃热锅子并不奇怪,只是等陆侧妃要的“黄铜大锅”端上来,綦烨昭才发现不对劲儿:“怎么味道这么重?”
“这叫‘鸳鸯锅’,一半儿是高汤,另一半儿却放了辣子。”陆清浅笑道:“您若是吃不惯重口的,只管在清汤里涮着。妾馋这红汤锅好久了,今儿沾了您的光,可算能大快朵颐。”
綦烨昭也习惯了她吃东西的口味三天两头变化,并不完全按照他的喜好点菜。本打算将就吃两口,然被陆清浅忽悠着夹了两筷子辣椒油里的涮肉,在被**口感刺激之余,竟然意外的觉得鲜美无比。
麻辣味不断刺激味蕾,热腾腾的气息变成了一股子爽劲儿。綦烨昭到底没忍住美食的诱惑,学着陆清浅的样子,让林公公一旁站着,自个儿甩开膀子边涮边吃,不知不觉竟是吃到撑。
再看看陆侧妃,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她虽爱吃辣,却不怎么受的住辣味,一边吐舌头挥巴掌给自己扇风,一边还不忘将锅里被遗漏的肉块儿捞起来加紧碗里。綦烨昭看着她被烫的红嘟嘟微肿的嘴唇只觉得可乐,伸手指着她笑道:“你且去照照镜子,这是哪儿来的花猫儿。”
陆清浅一点儿不怕他,咽下最后一口羔羊肉,做了个鬼脸道:“民以食为天,吃东西是人生最重要的乐趣之一。若是连饭都不让吃个畅快,那这辈子可得多不值。”
“尽是些歪理邪说。”綦烨昭净了手擦了脸,拉着她一块儿去院子里散步消食。明雅轩自从陆清浅入驻,就一直在增添各色花木.也不知是不是她真与这处地界儿气场相合,种出来的花花草草都长的分外茂盛。兼之搭配的不错,无论春夏秋冬都有绿树盈盈,花香袅袅,綦烨昭每次来了这儿,都喜欢在院子里多逛两圈,碰上天时好,还能干脆搬一把椅子来,在树下歇个晌睡一觉。
陆清浅跟着他走,暗自接收树木植株透过空气传递来的信息。虽然没法直白的翻译成话语,模糊间的情绪却可以感知。植物实则比人类对更敏感,且容易产生共情,如这会儿綦烨昭大约极高兴,连带着被他抚摸过的一株含苞欲放的迎春花,也羞答答的透露出几分愉悦来。
侧妃娘娘便知这种时候,自己无论要折腾些什么,睿王爷多半都是能允的。是以她走了两圈便将人拽进屋里:“我想到了一个有趣的点子,王爷您给我参详参详。”
綦烨昭果然不以为仵,反倒挺有兴致的看她在纸上写写画画,一边说着自己的理念。等到厚厚一叠“阆仙阁规划图”全部完稿,已是日落西陲。陆清浅揉了揉眼睛,虽有些疲惫,脸上却仿佛泛着光:“王爷觉得我这香粉铺子,可能开的起来么?”
“何止能,简直不能再好!”綦烨昭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铺子,竟然能被她玩出那么多花样。他真心诚意道:“难怪你一个劲儿的蘑菇我,非要我将百香斋给了你,可见你真是这方面的人才,我早该聘你做个大掌柜才是。”
“那就这么办吧。”陆清浅一点儿不避讳的开了箱子,抽出一个扁平的檀木盒子,大方的塞进綦烨昭手里:“我想过了,真要我管帐,只怕我是不耐烦的。所以还是劳烦王爷亲自找个细致的心腹看着罢,我只投了本金,领一笔分红就是。”
綦烨昭打开盒子一看,里头满满当当都是银票。陆清浅并不怎么在乎道:“这是我娘家给的十万两压箱银,王爷先拿去给铺子上用着,我估摸应该够了。”
“自然是尽够了。”綦烨昭不知该做何表情,有些复杂道:“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才敢这般随手把银子塞给我。你可知就算给你做到尽善尽美,十万两也足够建起来三个阆仙阁了。”
“那就多开两间呗,”陆清浅小财迷附身,在綦烨昭耳边轻笑:“我还有酿酒的方子,有做菜做糕点的方子,保证王爷只赚不亏。就不知道您日后大把银子给妾分红,心里会不会舍不得的紧?”
“你这胆大包天的小女子,我今儿非要把你的家底儿都翻出来,看看你到底有多少本事。”綦烨昭怪笑道,心里更是激动——他哪里就不缺钱呢?若是陆清浅说的什么酒肆食肆真能开起来,且都能与这阆仙阁一样惊艳,日后他施展野心又能多一些保证。
这一夜,出乎所有人意料,睿王爷并没有给赵侍妾面子歇在她屋里,而是在明雅轩里过了夜。甚至第二天还亲自把侧妃送到正院请安,自己才往前院去办公。王妃被气的白了脸色,好不容易做下的心理建设几乎要瞬间破功。可王爷却恍若不觉,反而连着四五日都泡在了明雅轩的内院里,还将所有下人都赶到前头去,也不知和陆侧妃研究些什么。
又一次,王妃失宠的消息喧嚣尘上。而綦烨昭抽空进宫一趟,带回来的恩赏依旧是独属于陆清浅。苏月婉咬碎一口银牙,好不容易挨到出了正月,终于决定实施自己早就埋伏好的计划。
陆清浅看出王妃对她的敌意,只无可奈何,也不以为意。如瑞秋所说,她要站稳脚跟,就必定会得罪了苏月婉,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谁更高杆罢了。
是以听说王妃突然昏迷,待她往守心院去探望,瑞秋却表示苏月婉在装病时,侧妃娘娘微不可查的一扬眉,猜到这是要闹幺蛾子了。
立时就想到了过年时被埋在内院花盆底下的布娃娃,上头绣了王妃的生辰八字,并钉着暗红色的符纸。陆清浅脚步沉稳的回到明雅轩,立即命令瑞秋再仔细扫描一遍:“一定要确保没问题,我可不想搜出些什么东西,还要花精力与人扯皮去。”
至于大花瓶里的那个,陆清浅早就想法子毁尸灭迹了——她趁着无人时往里头倒了火油,再扔了个火折子进去,瑞秋亲自盯着布娃娃被烧成灰,只余下几枚钢钉,却是再看不出端倪。
这回瑞秋小姐依旧不辱使命:“记得之前放压胜之物的那个绢儿么?她在藏什么东西,我分析的数据显示是某种毒性粉末。”
这是想用嫁祸的戏码?陆清浅嗤笑,王妃中毒,而毒丨物在她院子里找到,就算谁都能看出来是陷害,可事实当前,她也是有口说不清。
“还有你院子里那两个二等丫环,在谋划着偷一件你的随身物品。”瑞秋实时转播道:“叫红霞的不是很愿意,而碧云则用她家人威胁她,逼着她进屋行窃去。”
如今明雅轩的内院唯有三个一等丫环和四个二等丫环在伺候,金橘枇杷自是忠心,香橙是王爷的人,绝不会无故陷害了她。四个二等丫环里,百合与丹朱是从陆家跟来的陪嫁,剩下两个红霞和碧云,则是她从王妃拨给她的丫环里提上来的。
陆清浅一时无语:“我记得当时咱们观察了好几天,确定她们背后干净,才想办法将之前那个二等丫环刷下去,将这两人提上来的吧?这才多久呢,怎么又被王妃拿捏住了?”
“这只能说明你御下无方,仗着有我在便疏于管理手下的工作人员。”瑞秋小姐毫不犹豫的插刀:“要是你早些将人笼络来,说不定那红霞就不是犹豫不决,而是趁早来找你告状了。”
“算了,就这样吧。”陆清浅兴致缺缺:“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她们是我的下人,就该想着认我为主,以我为尊。红霞要是想得通,我自然会帮她。若是她想不明白,正好趁这机会将人赶出去,也省了日后身边埋着个不定时炸丨弹。”
瑞秋不置可否,只和她通报最后结果:“红霞答应了偷东西,碧云又拿出了一个布娃娃,看来她们也不能确定上次的魇物还在不在,想做双重保险。”
“再多保险也没用。”陆清浅冷冷道:“咱们去荷花池散个步,给她们发挥的空间,再回来抓个贼,顺便把这些人一网打尽。”
“你不等王妃发难再来?”
“封锁消息嘛,多简单的事儿。”陆清浅嗤笑:“我就不信王妃能装病装一辈子,端看谁沉得住气呗。”
她带着香橙金橘起身往外走,两个大丫环不作他想,跟着在外头溜达了两步。却见陆侧妃突然摸了摸耳朵,有些不爽的问到:“我右边的耳坠儿怎么就剩下一半了?你们也不提醒我一句,这可怎么好出来见人啊。”
大丫鬟定睛一看,果然长长的耳环只剩下一半,金丝缠红宝石小葫芦下头勾着的流苏已经不知所踪。
三人在原地绕了两圈,也没找到半截流苏的踪影。陆清浅气闷道:“罢了罢了,回去吧,这么着实在不得劲儿。”
一径回到内院,时间把握的刚刚好,正遇上红霞匆匆忙忙从里间跨出来。她本做了亏心事,看着侧妃突然出现,面上白的是个人都能觉出端倪来。金橘惯是泼辣,直接推她一把:“你鬼鬼祟祟作甚呢!”
这一推不要紧,红霞身子一歪撞在门框上,袖里揣的半截儿手帕露出个边角来。陆清浅眼神一闪,趁机往外一扯,寒了脸色问道:“你偷我的帕子?”
这事儿可大可小,然无论香橙还是金橘都不是马虎人,脑子里立刻转悠起了各种阴谋手段。陆清浅更是气得不轻,直接发落道:“王妃正病着,我不好劳动她,可咱们院子里出了家贼,我是不肯继续将人留下来的。金橘你亲自去请林公公讨个主意,香橙,你审一审这贼子,问问她拿我的旧帕子是要做什么。”
两个早已肃了神色,应了她的命令去了。陆清浅又吩咐百合、丹朱与碧云:“你们仨看好门户,顺便互相监视着,外院里的人不准进来,屋里的人也不准往外递消息,违令者皆以从犯论处,先给我关起来再说。”
三个丫头应了诺,一块儿堵在内院门口。好在平日里陆侧妃就不喜欢里头人太多,有时抄经更是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离她远远儿的,是以外头的人也没觉出不对劲儿来,依旧该干什么干什么。
红霞没想到侧妃娘娘是个这样杀伐果敢的,直到一脸呆滞的被拖进后排的杂物间里,才明白过来自己的处境已是不妙。她倒是有几分硬气,咬着牙不肯说出实话来。陆清浅觉得不耐烦,干脆将一枚丸子强行塞入她口中,冷声道:“我给你一刻钟想清楚,一刻钟之后你若是还不说,这辈子就都不用再说了。”
她见红霞不仅不害怕,反而破釜沉舟般松了口气,笑的越发嘲讽:“你当我会给你个痛快?再落下个草菅人命的名声?我且告诉你,你吃下的药丸名‘山神麦’,一刻钟之内吃下解药也就罢了,若是过得一刻钟,毒性开始发作,便是神仙也救不得。”
她好整以暇的曼声道:“中毒者虽不会死,然五脏六腑却会一点点被侵蚀,就像放了无数毒虫进去一般日日啃食你的心肝脾肺肾,外头却根本看不出端倪。你会痛的在地上打滚,求生不得求死无门,却偏偏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你不怕死没关系,这般药丸我有的是,了不起查明了你家人几何,一人一个的赐下去。就不信你不止嘴硬,连心肠也这样狠毒,想带着一家子人一块儿去死!”
她最后几句话说的狠厉,红霞身子一震,眼中除了恐惧,还带上了深深的绝望。陆清浅俯身,蛊惑般劝道:“我觉得你这样做,大约是有什么苦衷的。你且想一想,我是侧妃,备受王爷宠爱,且娘家还有势力。就算是你被人威胁,我也能替你做主。”
红霞的眼神闪了闪,香橙心中一顿,知道是被侧妃点在点子上了。便听陆清浅继续道:“这样,你将实话告诉我,对外我只当你负隅顽抗,打你一顿拖延时间。只要你将实情告诉我,作为回报,我定会想法子将你身上的威胁解除。”
她说完后便站直了身子,继续冷笑道:“你可想清楚了,一刻钟后,你生不如死,还得连带着家里人一块儿倒霉。或是现在就把话说明白,说不得能有一线生机。”
红霞愈发挣扎,侧妃娘娘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指在扶手上轻敲。“笃笃笃”的声音明明不大,却仿佛催命的鼓点,敲的红霞心烦意乱,不知到底该如何是好。
陆清浅看时机成熟,突然一拍桌子,大喝道:“还不如实招来!”
红霞终于挺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奴婢招,奴婢什么都说!”
从王妃如何威逼利诱,拿她家人做筏子,到碧云怎样逼她行窃,为了将来行嫁祸之事,小丫环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事儿抖落个干净。香橙听的目瞪口呆:“这……这怎么可能?”
陆清浅更是眉头皱的死紧,当机立断对香橙道:“你现在亲自去搜,几个下人屋里都给我搜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切不可放过任何角落。若是她说的是真的……若是真的……”
侧妃娘娘深深吸气,却是没再继续说下去。香橙心中亦是复杂无比,屈了屈膝,亲自去办不提。
碧云自看到红霞被抓时便心里擂鼓般跳个不停,然丹朱百合看的紧,哪怕她用尿遁也没能逃脱,反而引起两人怀疑的注视。及她见香橙从杂物间出来,面沉如水的进了几个丫环住的厢房,一颗心更是恨不得蹦出来。
香橙亦是个能耐的,虽碧云将厌胜之物藏的深,然她恨不得每一块砖都撬开来看看,竟是到底被她从床板夹缝的暗格里把东西翻了出来。
一眼看到白绢做成的布娃娃,香橙一脑门子的汗哗啦一声便掉了下来。正要往屋里给侧妃娘娘禀告,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是睿王爷带着林公公亲自来了。
两厢碰了个正对,她再想躲也来不及。綦烨昭看到她手中之物便觉得脑门上直跳,声音冷的仿佛浸了冰碴儿:“这是谁的东西?”
香橙普通一声跪了,将如何抓贼,如何审讯,如何搜屋的情形一五一十说过一遍,绝不敢有半分隐瞒。幸而她本就是睿王爷放在王妃身边的暗探,这话由她说来,綦烨昭便是没全信,至少也信了七八分。只他心情越发不好,甚至迁怒陆清浅:“侧妃娘娘好大威风,竟是随身带着毒丨药的?”
陆清浅早已积了满肚子怨气,听他这一说,也忍不住冷笑,抬手将一颗药丸当着他的面儿自己咽下去,淡漠道:“山神麦,山楂,六神曲并麦芽与蜂蜜和之,正名儿大山楂丸。妾不过是一时气急了诈她一诈,何劳王爷发这么大的脾气。”
她在綦烨昭面前从来都是乖顺的,睿王爷何曾见过她这般发脾气的样子?早已被吓破胆的碧云将王爷的怔愣当做愤怒不喜,心里一横,直飞扑到綦烨昭脚边哭道:“奴婢知错了!都是侧妃,是侧妃让奴婢将这脏东西藏好,趁夜色埋在院子里,用来诅咒王妃娘娘的!”
陆清浅气笑了:“你说是我让你干的?是你傻还是我傻?我让你干的,我再满地界儿的搜屋子给你搜出来?”
綦烨昭也觉得她这话漏洞百出,还不如说是哪院儿的主子要栽赃嫁祸陆侧妃来的合理。在内院管针线的枇杷更是直接跳起来:“碧云你休要信口雌黄!你说是侧妃让你做的,我只问你,你这布帛针线从何而来?侧妃自入府后就没在院子里裁过衣裳,除了做绣活儿用了一卷菱纹银丝缎面,根本连个布头都找不到。难不成是你撕了自己个儿的衣裳给做的么?”
碧云一时语塞,仍强辩道:“奴婢……我,我哪里知道侧妃是用什么布做的啊,总归就是侧妃交给我的。”
她一口咬定,陆清浅却阻了枇杷与她争辩,只无力看向綦烨昭,淡淡屈膝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王爷既然亲来了,这两人便劳您带走,您问出结果如何,妾便当结果如何。”
睿王爷自是明白她的意思——哪怕真是王妃所为,只需他一意不了了之,她便不会再追究。可越是这样,他越有些理亏和无措。綦烨昭突然很想知道,陆侧妃到底是真心大度善良,还是根本就不在乎这个青白。
门外突然传来骚乱,却是外院的绢儿听出动静,不管不顾的冲进来“告状”。小丫头扒拉着门框猛的磕头:“王爷,启禀王爷,是侧妃要害王妃啊!奴婢亲眼看到侧妃在院子里埋了东西,她是要诅咒王妃啊!”
她突然举起一个纸包,重重的扔在陆清浅身上:“奴婢生是王府的人,死是王府的鬼,才不会为了您给的一点儿蝇头小利,就去正院给王妃娘娘下丨毒的!”
她说的正气凛然,陆清浅却是心累,暗地里戳瑞秋:“你说綦烨昭干嘛非得亲自跑过来?本来我悄悄把东西收了就好,这回却是一场撕逼少不得,还是和丫环撕,简直不要太掉价。”
“谁让你一直放任自由,不管理下属呢?你这是活该。”瑞秋毫不犹豫的毒舌道:“不过用不上你,你大丫鬟已经坐不住了。”
侧妃娘娘眼神一瞟,果然见一个身影怒气冲冲的捡起纸包,看了一眼复又丢在地上冷笑:“照你的意思说,王妃娘娘这会儿病着,是主子让你下毒了咯?你且说说看,守心院戒备森严,你是如何进去,又如何给做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 V了,说好的加更,十天十万从今天开始~!
emmmm不保证每天日万,看十天总字数吧,前几天大概只有两章,后面会发四章合一的大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