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前哨
“冉铭那丫头既然是你选中领来的,我当然会照拂。而且她用了补天丹,还修了引星决,无论讲情面还是说道理,在武宗都算核心之一,你放心就是。”
说话的人身姿挺拔,精神矍铄,就连皮肤也十分细腻,若非亲眼看到这人满头的灰白短发和一双直指人心洞悉世情的双眼,任谁也不会相信这是一个年近七十的老者。
而这个老者,就是一手推动苏澈一家生离死别的人,李嘉的爷爷,李军。相比初次见面,这个已过花甲的老人竟似年轻了十几岁。
“宗主怎么说?”苏澈皱着眉头道:“冉铭需要的不止是食物灵药,更需人引导她。新月决倒还好,引星决可是真正的仙武决。”
李军的回答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宗主出关之后,就会收冉铭为关门弟子。”.
苏澈点点头,说:“我会回来,你们也会过去,这次就信你。”顿了顿,他又强调道:“对了,那里的时间不大对,我可能很快就会回来,你们可能很快就会过去,所以不要再骗我。”
旁边一个短须长发的老者登时就是眉头一皱,质问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澈眉毛一跳,道:“我意思很清楚。”
老者须发皆扬,当下就冷哼一声,站起身来,李军横出左手,说:“师弟,就不要与晚辈争执了……就当,为了大师兄。”
老者听罢神色缓和,又坐了下去。
李军对苏澈道:“这些我都答应了,现在该说说你了,为什么忽然想去战场?”
“在这边呆着已经没什么意思了,所以想去新世界看看。”
“那么,你怎么会想重开三脉?”
苏澈看着李军,沉默片刻,说:“你都猜到了,还问我?”
李军叹了口气,道:“眼下确实大战在即,真不知你是从谁人口中得知……或许是黄叶门下的弟子玄青子等,或许是真虚真人座下甘化,也或许是墨方子手下?无论如何,不要再针对二脉了,眼下每个战力都不可多得,尤其是有潜力的年轻人,这是大义,以前的恩怨与眼下形势而言,根本无足轻重。”
“所以,我与谢风陌斗的那一场。最后被李长老阻断,是故意的么?”
“是,而且是我特意嘱咐。”李军看着苏澈,目光中有说不出的东西:“两脉末辈弟子之间,其实并无仇怨,你也一样。都是我们这些老骨头固执,才弄成现今这局面。”
苏澈深吸一口气,道:“索性把话说开,我之所以重开三脉,就是想杀些人的,但那又如何?开脉演武,生死无恨。却没想到堂堂武宗,不顾千百年来的威名清誉,竟可以出尔反尔,出手干涉。”
李军何等人物,苏澈这番话自然激不住,哼了声,捋须说:“你得我师兄真传,还有别的奇遇,我座下弟子谁也不敢说能稳稳胜你,何况一干小辈?这可不算是演武比斗么?至于武宗清誉,”李军叹了口气,道:“我还是那个意思,大义当前,恩怨无足轻重,声名也无足轻重。”
苏澈毫不谦让地点点头,说:“武宗这些小辈,确实没几个说得过去。而且你说的很对,武宗大义当前,以前那些小小恩怨声名确实无足轻重。”
李军皱起眉头,默然片刻,问:“什么时候去?”
“越快越好,最好现在就去。”
“现在?”李军眉头皱的更紧,说:“太仓促了些,装备和补给肯定没有,武宗的前哨也没准备好……最重要的是两界时间尚未锚定,你早去一天,或许就要等上几天、几个月,甚至是几年。”
“那我去做前哨好了。”苏澈笑了笑说,“或者我去北方。”
李军沉吟片刻,掏出手机发出一道信息,道“跟我走吧。”
这个营地自给自足,功能已经足够完善,但仍有一个区域在施工建设。说是建设,其实也就是在一大块地四周围了一圈围墙,铺上混凝土罢了。只有这片空地正中央,约莫长二百米宽四百米的区域,才立起了框架,似乎真正要建什么建筑。
苏澈很有几个亲戚是做建筑的,因此走进这片区域起,他就发现这片空阔的土地建设不像看上去那样简陋。
李军指着那片框架结构道:“门就在那里,那三个应该已经到了,还有几个随后也会进去。”
“这算什么?”
“他们是前哨,这是早已决定的事情,你去不去都一样……”围墙距离那座框架还有两公里,但围墙内整个区域似乎波动了一下,然后看上去就模糊了一点,李军停下脚步,最后道:“我不能再近前了,会有影响,你确定要去吗?”
“照顾好冉铭,我会回来的。”苏澈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向那片建筑。
在框架的中心,有一座跨度达数十米的三拱石桥突兀地伫立在百多平方空地的中心,地面上则是满满铺着一尺见方的石块,色泽有墨绿有润白,竟都是玉。
那石桥造的颇是特别,苏澈越看越是奇怪,这石桥好像一座牌坊,而且很是眼熟。
桥下站着两男一女,都挎着大包小包,旁边还停着一辆明显改装过的小型装甲运输车。这三人,苏澈都是熟悉的。
那短装男子当先察觉,连忙回头行礼道:“苏师叔,长宁见过。”正是开脉演武第一场首脉弟子徐长宁。
那女孩儿略略点头:“二脉付嫣,见过了。”开脉演武连斗三场,这女孩儿始终观战,苏澈也有些印象。
最后男子捏决施礼道:“小道终南山玄逸子,见过道友。”
“见过道兄。”苏澈也回了一礼。
先前代替万云来访终南山时,苏澈曾听边封提起这个年轻道人,而后黄叶真人飞升之际,也曾远远见过,因此苏澈对这个玄逸子印象深刻,可他是终南山黄叶真人三大弟子之一,怎么会在这里?
玄逸子似是看破苏澈心中所想,微笑道:“我中原九州大地共有十方轮回大阵一百零八,上映天罡地煞之数,但能为前哨先锋的,唯武宗豪杰英才而已。在下师弟已去南方,小道虽不才,但既为师兄,不得不入中原。”
苏澈看了一眼徐长宁和付嫣,抬头看了看那座牌坊,刹那间转过万千念头,最后若有所思说:“道兄来的合适。”
“不得不来。”玄逸子苦笑道:“那方虽然逍遥,可这事确是个苦差。”说罢,这个年轻道人口里喃喃,抬手一指,喝到:“转!”
苏澈只觉一阵奇异的波动聚拢而来,还未细察,就见那座牌坊射出万千毫光,映的整座空地光明一片。
待光明散去,眼前骤然开阔,遍地青草芬芳,目力及尽处,是连绵不绝的山脉重影。抬眼望天,却是残阳将落、新月将升之时,天空缀满星辰。
这就是新世界,这就是战场。
“既然是战场,那么我们的敌人是什么?”苏澈收回目光,终于问出疑惑已久的问题。
徐长宁和付嫣看向玄逸子,显然他们也不知道太多内情。
“嗯……敌人和我们很不一样,遇到的话你们肯定能认出来。”玄逸子耸耸肩,无辜道:“都看我干什么,我也第一次来这里,能知道多少?”
他想了想,续道:“噢,对了,师兄似乎说过,如今六道轮回未立,我们碰到的所有生灵都是敌人,可以杀掉。”
徐长宁和付嫣脸色登时就变了,喃喃道:“所有……生灵?”
“对,应该包括这些。”玄逸子指了指脚下野草,又指向远方青绿大地:“全部都是。”
“不是应该,根本就是。这些草木气息太古怪……你们没发现吗?我们的真气正在被侵融。”付嫣双眸亮起,神色转为呆茫,过了一会儿徐徐闭起双目,片刻后才睁开,说:“这里的元气很奇怪,似乎不能采用。”
徐长宁皱了皱眉,忽然吐气开声,右脚一顿,身周一丈就齐齐低了半分,这范围内野草登时失了青绿光泽,显得有些萎靡不振。
这一脚虽未多用力,但已带有山岳之势,按道理讲,这方圆丈内嫩草都该成粉末才是,可现在连草叶草颈也没震断丁点。
虽然心中早有准备,可现况之糟仍超出预料,徐长宁神色凝重起来:“确实好奇怪。”
“并非如此。”玄逸子开口说:“此界虽然处处是敌,但安全的多。”他指着远方天地相交之处,续道:“那里才是危地。”
苏澈默不作声,蹲下身拔了根草叶细细查看,而后忽然连弹三指,分别附上纯阳、至阴和鬼煞气,各中一指的野草一株焦黄,一株结霜,一株枯萎。苏澈想了想,抽出长剑,开始除草。
付嫣出神地看着苏澈动作,一大片空地很快被清了出来,她对徐长宁道:“真气被侵融的速度慢了一点,看来确是这片草地作怪,我们也动手吧。”
玄逸子早就跑到苏澈清出的空地上,不知从哪摸出一把锄头刨出一个个小坑,然后埋下种子。四人忙个不停,转眼一日过去,清空了十多亩的草地。
几人都是一时翘楚,这点强度的劳作,就是付嫣这个娇滴滴的女孩儿也不觉得有什么,徐长宁就更不用说。
苏澈和玄逸子是同时停下的,这时在空地中央,那股古怪的气息已经消散大半。
玄逸子手指掐诀,口中念念,就见一片云朵成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过不片刻,泥土中冒出一点又一点嫩芽。
这般催动植物生长显然消耗极大,又过片刻,玄逸子脸色就开始变得苍白,那点点嫩芽只是拔高了一指而已。然而这些嫩芽一冒头,那古怪气息仅余一点,几乎不可觉察。
玄逸子伸了伸懒腰,道:“好了,临时营地的雏形已经有了,我们不用担心采元吐息的事情了。武宗的二位,可有什么计划吗?小道早达辟谷之境,苏道友金丹已成,想必也不会为人间烟火所困。二位武道修为不俗,但未竟先天之妙……”
徐长宁摇摇头,苦笑说:“一个月……只是若动手打架,也就能撑六七天。”
“一个月……”玄逸子低头沉思片刻,解下腰间锦囊,取出一只小小白玉瓶,道:“也只有用它了。”
“这是什么?”付嫣好奇道。
“木精。”玄逸子打开瓶口,一股带着浓郁清香的气息冲了出来,几人一闻都是精神一震。
苏澈鼻子抽了抽,动容道:“好浓的生气,你倒舍得。”
玄逸子笑笑说:“这个世界气息怪异,至少要百日我方可适应……因此原本三日就能熟透的果实,就得等上一个半月才能勉强收获。武宗的两位是我们最重要战力,可不能饿着。”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瓶内碧绿的液体小心地滴了一滴在一颗嫩苗根处。那颗嫩苗立时抖了一抖,几个呼吸后就开始节节拔高,不断抽出一个个枝条绿叶,直至三米高就不再生长,这时候繁茂绿叶间已开出朵朵粉白色花朵。
玄逸子挥动衣袖,一股轻风拂过,于是许多花朵落下,更多的青涩的果实挂满枝头,然后如同气球般,眨眼间从拇指长至拳头大小,沉甸甸将树枝都压弯了。
整个过程,只持续了十来分钟。
玄逸子盖上瓶口,把玉瓶放回锦囊,说:“两位将就将就,往后相当一段时间,主要食物就是这树上的桃子了。”
说着,玄逸子又从锦囊中掏摸出一大把拇指大小的青玉石屋模型,都是惟妙惟肖,桌椅门窗都一应俱全。他掐了个决法,往空一抛,就见那石屋迎风就长,落地时已化作十来座真正的房屋,错落有致地将四人和桃树围在正中。
此时玄逸子满脸疲色,站都有些站不稳了,道:“这地方施法太艰难,几个小法术居然也能耗尽元气,见笑、见笑……小道先去打坐调息,哨卫警戒之事就烦劳诸位了。”说完,他当先走入身后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