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考校
果然,沐天波听得此言只是露出沉思之色,并没有什么不悦的表示。 他想了一回,便笑道:“那么,给你一个卫所,应当如何做呢?” 沐忠秀肃容答道:“一曰首正名分,使指挥千百户旗军丁舍,秩然有序,而卫所之号令,必行于上下;二曰拿治剥军贪官,以苏久困之卒,使士气渐裕;三曰重治刁军刁官,使卫所之官,敢于任事;四曰禁所伍越序文移,无印白呈,以肃军政;五曰谕以忠义,厚恤战亡,以劝亲上使长之念;六曰清磨户口,均编差役,以养荷戈之力。” “好,吾儿说的不错。” 虽然这些是戚继光自己所总结,不过沐忠秀说的当真流利,可以说是熟极而流,而沐天波原本也不是想知道儿子是否有独特见解,只是考较他是否当真熟读兵书,此时沐忠秀侃侃而谈,倒正对了沐天波的心思,不由得他不欢喜。 虽然如此,沐天波却不能尽然放心,不禁又问:“那么,卫所崩坏,不可挽回,由得吾儿挑兵,当如何?” 沐忠秀答道:“戚帅尝言,兵之贵选。胆气,伶俐、力大、丰伟、武艺,缺一不可。而就儿所思,当今之世当首重品格。各地军纪崩坏,犹胜戚帅当时。如果儿选,首选忠厚老实,遵守军纪者,有此一条,方可言其胆气,愿守军纪者,再有胆气,再次体格,然后伶俐,武艺可以因材而用,刀牌、弓箭、枪矛,各选而教之可也!” 这一番议论,可就是从书中学来而又切中时弊,可谓得之矣。 这不由得沐天波不由衷欢喜了,沐天波一拍手,喜道:“吾儿可谓真读书,如此,我放心了。” 沐天波有心想拿沐忠罕来比较一下,不过,话到嘴边却又缩了回去。 当下只是道:“这一番议论当真是好,不过,还是要熟而习之,不可一日放松。云南地方颇不平静,将来怕是有小五学而实用的地方,不可懈怠!” 沐忠秀道:“是,儿子省得。” 沐天波此时却甚是欢喜,以往他精力并没有放在府中,所以对自己的儿子们都不尽了然,只知忠罕纨绔,忠文秀气,忠焕聪慧,不曾想到,原来小五也是这般出色,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不过他生性谨慎严峻,心中喜的无可不可,此时脸上却已经敛了笑容,只又向着沐忠秀道:“你枪法可大成了?” “不曾。”沐忠秀老实道:“一年刀三年剑十年枪,儿才练过几年枪法,怎敢说练成!现在每日所练,不过是刀牌为主,枪法为辅。” 沐天波嘴角带笑,道:“刀牌是小卒军士所习,这种东西练它做甚,而且,亦不好看。不如学剑,马上用枪,吾儿身高体长,披上甲,定是英姿勃发,好看的紧。” 沐忠秀知道这还是考较的一部份,当下肃容答道:“回父亲的话,咱们武勋世家的子弟应该晓得,临阵厮杀都是以命搏命杀人的勾当,岂是好看的?练武精了,便是你杀人,不精,便是人杀你,岂有侥幸?战场之上,刀枪无眼,岂是好耍的?大人的话,恕儿不敢苟同。” 沐忠罕在一旁终于也是微微动容,历来沐忠罕在内的诸兄弟,见了沐天波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沐天波为国公已经快二十年,少年继位,历经不少坎坷艰辛,在咒水之难时,面对几千缅兵沐天波冲到敌阵厮杀,悍然杀得九人,这样的人武力是远远超过普通人,普通人一对一持刀相搏,胆气,身手,反应,这些东西稍差一分就是要命的事情。而以一对二,普通人几乎难以抵敌,何况是在乱军从中杀得九人,其武艺可是真正的杀人技,不是后世的那种舞术! “说的甚好。”沐天波对眼前的第五子已经是印象极为深刻了,当下转头对随从道:“取两把刀来。” 沐府这样的军功公爵世家,刀枪剑戟真的是随处可见,沐忠秀所居的西院里也是有大量的兵器,不一会功夫,便是有人取了两把上好的柳叶刀来。 “来,吾儿先攻过来。” 沐天波持刀在手之后却是与适才不同,刚刚还是雍容洒脱的国公,现在却是把长袍下摆系在腰间,右手持刀,左手虚邀成一个半圆,脚步也是站成了一张弓形,后背微微弯曲,整个人竟似成了一个陌生人一般。 沐忠秀不敢怠慢,他其实也是习武多年,打的底子甚是牢实,不然的话,府中也不会总是夸说五公子武艺高强。 当下右手用力一挥,向着沐天波面门狠劈过去。他习武多年,腕力腰力都已经练的极大,而且身体也极为协调,寻常一刀砍过去,竟是威势惊人,再辅以大喝一声,竟是如奔雷滚滚而过,四周看热闹的阉人和仆役原是不少,此时一个个面色惨白,似乎这一刀劈砍过来竟是向着自己面门一般,于是乱纷纷乱退,躲在远处,不敢再接近观看。 “来的好!”沐天波正面当着这一刀,却是一点不乱,脚下步子从容一滑,身体一扭,由着沐忠秀这一刀从自己的鼻尖滑过,然后右手向前一挥,他原就是反拿长刀,这会子一刀过去,刀背已经击打在沐忠秀的手腕之上,沐忠秀只觉自己手腕一麻,手中的腰刀已经跌落在地。 “哈哈,痛快。”沐天波虽然一刀便已经打败了自家儿子,却也知道刚刚其实是自己行险,沐忠秀身形已经比他还要高大,刚刚这一刀力气也委实不小,如果自己脚步稍慢或是不稳,这一刀所致伤害,只怕不小。 虽然沐天波有些弄巧,不过沐忠秀仍然是极为佩服,适才这一刀自己并没有留力,而沐天波在千均一发之际居然能利用步伐闪避开来,然后一招将自己制服,就这一点而言,对方的实战经验和临阵的心理、眼光、手段,各方各面都远在自己之上。这一仗输了,可是没有半点不服气的地方。 他的神情可也骗不过沐天波,武者之间,有时不必多说,自然就会明白对方的想法。 当下沐天波也不多话,又与沐忠秀回来过了十几招,这一下他却是不再弄巧,闪躲翻腾,抹、削、剁、斩,各种手段全部拿了出来,沐忠秀虽然不是对手,却也是与他杀了个有来有回,两个厮杀的过瘾,一时忘了身份,居然吆喝连声,彼此当成对手一般,两人所在的跨院内只见刀光闪烁,两条人影来回移动闪躲,互相攻击,两刀交击的金铁交鸣之声传出去老远。 “看吧,我说五公子武艺比常人的多,这一下可真看出来了。” “能和总府爷厮杀个半斤八两,五公子当真了得!” “总府手里可没有三回之将,全云南谁不知道?五公子才多大年纪,就如此厉害,当真是厉害,佩服佩服。” 闻声赶过来的人自然不少,敢在国公内书房左右围观比武的当然是公府内的心腹家人,众人此时议论纷纷,有些习武的家将内行,便将两人比武的精妙之处说了出来,众人便更是叹服不已。 “好了,今日便是这样。” 再一次把沐忠秀手中腰刀击落之后,沐天波后退两步,将手中长刀也是往地上一扔,感叹道:“开初为父尚且轻松打落你刀,现在有几次就差点伤着你,这么再打下去着实危险,不如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