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是否?
这几天来,沐忠秀集结诸卫旗兵前往昆明西南的消息也传扬开来,这种绕道战场的行为被很多人知晓,很多官员士绅对此都表示不屑。 这很简单,沐家的公子可不是普通人,若换了一个寻常的副千户,看他能集结多少旗兵出战,又会有几个卫所武官理睬? 沐家的人就是沐家的人,这是相当不同的存在。 众人的配合,地方的配合,还有旗兵的服从,武官的恭谨顺从,原因都很简单,这是因为沐忠秀是沐家的人。 从沐晟之后,沐家的国公已经很少亲临战阵,用不着。 至于沐家的子弟早早出来领兵,亲临战阵,更是件罕见的稀罕事。 这也是身份决定的地位,到目前为止,沐忠秀行事一切顺利,甚至集结了两千人左右的军队,并且获得了一定的后勤支持,很显然的原因就是地方上的官员理解了黔国公的用意:全力扶植栽培沐家还能率军出战的子弟,不惜代价。 两千多叫花子般的“军队”实在不被人看好,沿途观看的官绅们态度都是相当的冷淡。 旗枪都是刚削的木杆,枪头是刚打出来的,衣袍破烂,五花八门,很多人和苗兵一样光着脚板走路,每天吃饭的时候这些旗兵发出的稀里哗啦的声音象是几百头猪在被喂食——你能指望这样的军队做什么? 好在纵队走的不错,这是沐忠秀目前唯一的要求。 每天清晨露水还留在草尖时,沐忠秀就会骑着一匹黄骟马在营中巡行,这是匹高过五尺的大马,很配沐忠秀的身高。脾气很暴燥,很次看到沐忠秀就打着喷鼻,用马蹄使劲的刨地,扬起泥土和草束。 现在每天的行军速度是二十里左右,上午走十里,下午走十里。 对后世的长跑爱好者来说,这是一个小时左右的配速比,一般来说一个小时跑十公里,差不多跑三个月的正常人都能达到这个速度。 但对一支两千人左右的乞丐集团来说,这个速度就是相当不错的结果了。 很多人早晨扛起长枪的时候就感觉自己身体虚弱,到中午吃了饭就不想起来。 得小旗,总旗,百户们用皮鞭抽打,喝骂,用脚踢,那些旗兵才会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行军。 几天后沐忠秀才明白,这是害怕吃了上顿没下顿,开始时沐忠秀打算一下子发几天的干粮,后来是被姚思诚和李退思等人劝阻了,如果那样做的话,早晨发粮,晚上这些旗兵就跑的差不多了。 他们会把粮食省下来带回去给家人吃,或是害怕上司反悔,逃跑会是他们第一个念头,他们在脸上会浮现愚蠢的笑容,不管你怎么劝说,解释,他们都会紧紧捂着粮袋,等天一黑,有第一个人带头,接着就是一哄而散,根本不可能会有第二种可能。 光是叫旗兵们接受吃了响午饭还有晚饭就花了近十天时间,这怎么可能走的快? 石城所的旗兵要好很多,分清左右之后,他们能迅速列队,对沐忠秀充满敬意和信任,这是此前几个月细致功夫带来的结果。 但石城所的旗兵们也有心事,很快就会到二月,然后要犁田整地,深耕两次后选择作物来播种。 荞麦这种低产作物是肯定不种了,小米,小麦,高粱,豆类,水利完好可以再等一等,播种水稻也是相当不错的选择。 很多石城所的旗兵对未来充满希望,这很明显的将他们和其余卫所的旗兵区分开来,但他们总是显露出忧心忡忡的模样,这是担心会误了农时。 虽然沐忠秀已经将所有治下的军户编为庄丁,并且按月发给口粮,但旗兵们的担心相当合理,沐家五公子也不是开善堂的,若是石城庄的那几万亩地不能高效产出,那么很明显,这种口粮和庄丁制度也势必不会延续下去。 人们如果一直饿肚子还好,给了他们希望之后再断绝,那是更加残酷的事情。 黄昏时分,“大军”开始扎营。 秩序明显是好了很多,十几个骁骑分别策马拉开距离,射出响箭,然后各千户所和各百户间拉开距离,搭建帐篷。 很多小吃担子也在大营外支起锅灶,附近村镇的村民早就知道消息,他们也挑着担子,带着刚烙好的杂粮饼子,烧好菜汤赶过来。 旗兵们拿出黑乎乎的陶碗,在军官们的带领下买了饭食,按小旗区分开来,蹲在地上开始用餐。 这是最省事的办法,相当便宜,比想象的要便宜的多,当然是比叫士兵饿肚子要多花费些,但沐忠秀既然指望这些旗兵能派上用场,就只能选择花一些钱。 况且这些吃食还是热腾腾的,很多小食摊子的吃食相当不错,沐忠秀自己都很喜欢。 天黑前姚思诚和李退思,李清臣等人前来拜见沐忠秀,同时塘马送来了今天最后的军情塘报。 每天早晨沐忠秀都会派出塘马打听消息,到晚间时回来禀报。 沐忠秀的营帐并不大,和普通的牛皮帐篷大小类同,只是别的旗兵要十来个人挤一个帐篷,他的帐篷只用来议事和睡觉就好了。 在官道一侧的田野和荒地上扎营很容易,在诸将进到营帐里时,沐忠秀刚吃了几个油饼,擦干净了手。 塘马半跪在营帐门前,禀报着最新的消息。 “吾必奎已经退到元谋老寨了。”沐忠秀对所有人道:“元谋是吾必奎家族最大,但也有别的势力,现在已经有很多人投降,吾必奎身边只剩下几百心腹,其退守老寨,待死而已。” “战事要打完了。”沐忠秀对众人道:“诸位出去后要晓瑜将士,想拿战功,最少我们得赶到昆明西门外驻营才是。” 众人面色深沉,一群军官俱是抱拳道:“数次平定土司叛乱,俱是土司兵出力,此次由黔国公府召集汉军卫所,我们理当拼死效力。” 沐忠秀点了点头,看着这群军官抱拳之后又退了出去。 军官们有老有少,袍服有新有旧,长相各异,举止不同。 口音倒是都类似,大伙儿的祖辈可能是淮西人,也可能是兴国人,可能是浙东人,难说的很,但早年间大明军队的主力,大半的卫所都是在以江陵,淮西到浙东为核心的区域,普通的旗兵可能就是陆续迁移来的云南本地人,而世袭武官,多半就是淮西淮东一带的祖籍。 经过二百六十年的同化,现在他们和普通的旗兵一样,说话都带着云南当地的方言,已经分不出异同。 沐忠秀神色平静,走到帐门前看到旗兵们走向不远处的小河,涮洗自己的碗筷。 按他原本的计划,屯田养兵,先种出大量的粮食,获得丰收,然后良性循环,扩大庄园范围,再搞一些经济作物,获得更多的收获。 将庄丁全部编伍,农闲时每天训练,农忙时则职业军人继续训练。 一年之内,可以获得一营到两营的精锐士兵,步骑均有。 到那时他在云南就有了真正的话语权。 沐家的人身份相当贵重,非比寻常。 长久已来的舒适生活使得沐家的子弟已经不愿在前线带兵,哪怕是装装样子。在族中等着看沐忠秀笑话的定然不少,但沐忠秀还是坚持做了下来。 他在尽量拖延,把这些杂兵拖延到可以摆摆样子的地步就够了。 有的人是天生将才,将一群杂兵拢一拢就能创造奇迹,沐忠秀在深夜时常常会问自己:你是那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