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破寨
狼烟滚滚升起,到处是升腾而起的烟柱,大股的夷兵有数百人,小股数十人,他们拿着苗刀,长枪,或是各种稀奇古怪的兵器,光着头,或是用蓝布包头,在旷野,田野,小道,河边,还有村落中走过。 村庄在燃烧,到处有逃跑的人群,但四周的兵士太多,逃跑的人很容易被兜住。 长长的苗刀向老人,妇人,孩童挥斩下去,每当惊呼和惨叫声起的时候,四周的苗兵们就发出大笑声。 这里是敌区,做甚事都不会被责怪,处罚,这些士兵当然是为所欲为。 被杀害,抢掠的是别的部落的人,苗人和彝人都是这样,不属本部落的便是敌人,他们平时无事也经常会爆发小规模的冲突,杀人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 所有人都兴高采烈,不少人脸上露着淳朴的微笑,在看到有人跑过时,这些苗兵脸上带着笑容,跑上去挥刀将那些妇人或老人砍死。 也有人将娃子们拢在一处,这些娃子可以卖个好价钱。 若是长的好看的年轻妇人也不杀,自己留着,或是拿去卖钱。 有人用长绳将逮到的妇人和娃子捆起来,用手牵着行走,路上遇到的人都夸赞这人的好运气。 所有人身上都是鼓鼓囊囊的,这些苗子穷的很,平时也没有机会发财,只有打仗的时候土司允诺他们留下抢掠的民财,大规模的府库当然归土司所有,民财则被士兵们瓜分。 他们身上有布,盐饼,小包的粮食,还有锅灶,菜刀,菜板,只要是能用的东西,这些人便会将之带走,有人在脖间挂着成串的贝壳,云南贝壳较为珍稀,加上铜钱大量外流,所以汉人还以用钱为主,而夷人交易,要么以物易物,要么就是拿贝壳当贝币,价值类比铜钱。 夷人中有少量的骑兵,他们在村镇和官道上迂回行走,督促步兵一直向元谋土司的寨子抓紧进发。 有好几处土司兵汇集于此,各家土司均是在抢夺功劳。 骑兵在村镇出没,也是一般的蓝袍汉子,用蓝布包头,赤黑色的脸膛,他们策马从城池边缘跑过,城上守备的多半是汉军卫所兵,头戴青色折上巾,穿战袄或普通的袍服,少量的精兵是将领的家丁亲兵,戴笠帽或是兜鍪,穿着两面甲或绵甲,手持弓箭,腰间佩带箭囊,看着夷人骑兵呼啸而去,默然无语。 云南地形,自昆明,楚雄往大理,是由低而高的地形,就算是地势较低之处,山峦丘陵亦不断绝,有时候骑兵极目远看,只看到如青虫般挤压在一处的高高低低的山脉,根本看不清楚村寨人家,只有根据浓烟升起之处,判断是否还有战事,以此来传递信息。 汉人村落也有不少被波及的,夷兵抢掠之时,汉人官员们无计可施,只能尽量安抚那些遭遇兵灾的百姓,很多附近的县城州治,甚至楚雄城中,都挤满了逃难的百姓,扶老携幼,带着仅有的家当,面色凄苦,若是有亲人被害的,则呼天抢地,旁观者心酸无比,却又无计可施。 …… 沙定洲穿着赤红色的牛皮甲,骑在一匹青色的西南矮马上,四周环绕着几十个骑士,众人的目光都看向远方高山。 夷人都不喜骑高马,可能是和自幼的习惯有关,西南矮马坚韧,善长途,能忍饥耐渴,但体形矮小,不利冲刺突击,没有爆发力。 南宋军队曾经在严重缺马时至西南购矮马,也是聊胜于无。 几百年之下,明军由于一直和蒙古的贸易加上西北区域产马,九边拥有十几万匹战马,并不缺马。 内镇地方仍是缺马,西南夷更无骑兵传统,沙定洲四周的骑兵散乱于各处,自由奔驰戒备,并无队列,只是土司身边骑马的近侍而已。 沙定洲年三十左右,与沐天波年龄相差不多,他身高过六尺,是个西南夷中罕见的高个子,生就的堂堂武人相貌,脸方正,浓眉大眼,皮肤十分白皙,这是世代贵族的象征,他满面都是络腮胡须,赳赳武夫的气息明显,身上穿着蓝色的圆领武官袍服,外罩皮甲,腰缠金钉腰带,脚下穿着鹿皮靴子,手按腰刀策骑于马上,时不时的在白禾马的大寨外四处奔走。 沙定洲按捺不住自己,四周有其余土司的军队,但最多的还是蒙自兵,这一次平定元谋土司叛乱,石屏总兵龙在田立功在前,但其部伤亡较重,早早退防石屏,剩下的仗均是蒙自兵为主力,沙定洲立功不小,声名更显,特别是在汉官之中,俨然取代了吾必奎和老迈的龙在田等人,成为土司各镇中的佼佼者。 这结果令沙定洲相当的满意,他身形矫捷,每当跃马经过田埂,小溪过后,四周就传来大声的叫好声,在蒙自寨中,沙定已经传袭了近五百年,还是在大理段氏时期,沙家就是蒙自之主,到元军攻陷大理,借由云南攻击湖南和四川时,沙定洲的家族也曾追随,待傅友德,沐英,蓝玉等人率明军攻云南,灭梁王,沙家也是和诸多土司家族一并投降,这已经是二百多年前的事了。 这些年来,沙源,沙定洲父子一直追随沐家,忠枕不二,深得黔国公府的信任,而沙定洲之父沙源为人朴厚仁德,沐天波视为长辈,他与沙定洲年齿相当,两人交谊也是相当深厚,视为异姓兄弟一般。 如果从外表来看,沙定洲浓眉大眼,面相方正,令人一看就有亲近,信任之感。 只有在其眼底深处,才可以看到偶尔飘过的狡黠之色,非最亲近人的,根本不知道其方正面孔下的另外一面。 其也向来有雄心壮志,沙家久镇蒙自,替沐家东征西讨,拥有数千苗彝精锐,与其余的土司一样,在征讨过程中,沙定洲也发觉了沐家和大明的虚弱,眼下的云贵,已经不是几十年前的大明,沐家更不是几十年上百年前的沐家了。 沐家的子弟,已经久不统兵,更不出阵,兵戈之事,沐天波都很外行,只懂得纸上谈兵。 遇到战事,明军则龟缩城池不出,只能令各部土司出战。 便是奢安之乱时,明军虽然从南京,浙江都调兵前来平乱,号称有二十万大军,但平叛的大军多半是西南的川军,川军的主力,则是以西南的土司兵为主。 动员几十万人的征讨大军,主力还是土司兵,整个南方明军倾巢而出,却奈何不得两个贵州土司,被妹夫汤嘉宾提醒了这一点后,沙定洲的野心如着了火的野草,漫山遍野,再难扑灭。 明军已经无法与征伐播州之役时相比了,当年的大将陆续凋零于征讨建州部之役,沙定洲不知道建州卫是怎么回事,但却知道,建州卫也是臣服于大明几百年的土司,和他一样,均是土司。 努儿哈赤父子已经占据整个辽东,大丈夫当如是乎? “破寨了,破寨了!” 远方突然传来猛烈的叫喊声,还有无数人的哭嚎声,无数蒙自兵突破了元谋五甸之一的白禾马寨,寨门被纵火焚烧,一群元谋兵想从火中冲出来,被大火烧着了,全身浴火,象是一群火人般在地上翻滚着。 “传令!”沙定洲竖起右掌,口中传出极威严的声音:“尽屠其寨,不分男女老幼,尽杀之!” 几个骑兵策马上前,不一会儿,传来夷兵们的高呼叫喊声,喊声充满兴奋和高兴的情感,和寨中的哭叫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一会强烈的血腥气和浓烟升起,令人感觉不似人间。 沙定洲的眼眸中几乎毫无感情波动,他轻轻策马,转头回望,身后是武定军民府所在方向,再远处就是昆明,那里,将是他的下一步目标所在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