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地形
游骑折返之后,大战要开始了。
沐忠秀一直仔细打量着战场的情形。
这是一片相当平缓的开阔地,昆明原本就是选在河流滇池交汇之所的平原区域,虽然四周都有山脉,但多半是不高的小山,从昆明往大理等处去,地势渐高,一直到海拔超过三四千米,令人呼吸困难为止。
昆明也是海拔较高的地方,若外地人初至,呼吸困难,甚至心跳加速,血压上升都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而本地人包括马匹在内都早就习惯了,特别是夷人夷兵们,他们更加坚韧敢死,沐忠秀的感觉就是,这些夷种平时生活的相当困难,有两个原因使他们对战争相当的不畏惧,一则是生活无趣,死活都没甚区别。二则就是能借着战争获取一些好处,改善生活。
这使得夷兵有些类似华夏早期的秦兵,虽然他们没有军功赏爵这种完善的体系,但闻战则喜,大抵是相差不多。
现在这些夷兵在城外大片的开阔地集结,他们旗帜不多,只有中军地方有几面大旗,还用汉文写着将领的名字。
夷人此时已经有文字,但识字的人相当少,甚至可以说在明代之前他们还没有完整的文字体系,大明末期,彝苗两族陆续完成了文字体系,但认字的人还是不多。
到清末时,他们内部才有较成熟的文字体系,但书籍和文书,仍然是以汉文为主。
现在的将旗用汉文并不奇怪,西南夷虽然桀骜不驯,但总体来说比北方的游牧民族和渔猎民族要温顺的多,他们和汉人纠缠很久,有不服的一面,也有仰慕华夏文明的一面。
比如就算沙定洲反叛,他也要力争得到明廷的支持和认可,所以他不会去杀戮文官和士绅生员,反而会去讨好他们。
华夏的文明,包括官职,服饰,装束,甚至是律法文字当然对这些夷人有着强烈的吸引力,甚至他们的文字从诞生就没有得到广泛的运用,到几百年后,已经是逐渐消失,弱小的文明被兼并,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属于相当正常的事情,只是几百年后的文明更有秩序,强大的文明更加包容,弱小民族得以生存,不被同化,甚至被有意扶持。
沐忠秀脑海中有些混乱,甚至想了很多和战场无关的东西,但最终他还是清醒了过来。
几百年后事和现在的事并没有关联,也和他现在要做的事情无甚关系。
现在沐忠秀要做的就是冲杀入敌阵,擒斩沙定洲,一举平定叛乱!
这和沙定洲想做的事情也是一样,大家都觉得能赢,并且没有耐心打消耗战,这才会在短期内形成这样的会战。
若不然,沙定洲缩在城里不出来,沐忠秀哪有力量攻城?
或是夷兵出城列阵之前,沐忠秀令四周村落民壮聚集,挖壕沟立长垒,沙定洲还怎么打?
形成那样的局面,就是比拼两边的耐性和软硬实力,谁更坚韧,谁能得到更多的帮助,谁能掌控大局,形面合力,后勤补给和士气不堕,谁就是最终的获胜者。
以沐家的威望来说,长期对峙多半会赢,但沐忠秀并不愿意。
甚至很多将领也明白沐忠秀不愿意的原因,但大家都不会说出来,只会说一些表面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眼下的战事完全靠沐忠秀一个人,打赢了就全部是他的功劳。
若旷日持久,渐渐的就会变成沐天波主持大局,甚至文官们会掺合进来,对沐忠秀现在的权势地位反而是挑战和损害。
当然也有实际的考虑,比如沐家威望下降,拖的久了,形成的合力未必会变的更大,反而很可能会有别的土司跳出来谋反。
这并非不可能,甚至相当有可能,所以从上到下,并没有人反对会战,大家都知道这是眼前最好的办法。
一战重新奠定沐家的权威,梳理地方军政,重振军备,很多事都可以借此战来解决。
沐忠秀的声望也会扶摇直上,不在沐天波之下。
现在沐家诸子毫无消息,据隐约传出来的消息称,沐忠焕早就投降从贼,这样的人就算是嫡子也定然被剥夺继承权,就算不被处死,也肯定被勒令出家,这就是其最好的下场。
若沐忠罕,忠文,忠白都遇害,那么堂堂黔国公的嫡脉后人,就只有眼前的沐忠秀一人,其成为黔国公世子,并且在将来会继承黔国公的爵位。
以沐忠秀现在的威望来说,已经和真正的黔国公没有区别,再有了大义名份,可想而知,其在云贵地方的声望将会超过沐天波,成为沐家这么多年下来,声望最高的一位国公。
这些美好的东西就在前方,沐忠秀却发现自己有些紧张了。
夷兵阵列已经成,沙定洲的阵势是厚集中阵,左右两翼与中阵相隔很近,稍稍突前,大阵之内,尚有几百人若百多人一股的小型阵列,彼此相连,刀矛高举,远远就能听到苗彝夷兵的叫嚣喊叫声响。
这些土司兵多半身经百战,这些年云贵地方并不太平,土司叛乱两三年一次,平均年龄在三十左右的夷兵最少经历过五六次以上真正的战事,他们的经验要比普通的大明官兵都丰富的多,更不要提那些一直在种地的卫所兵了。
摆开阵列后,沙定洲并没有犹豫,中阵大旗晃动,接着传来鼓声和成片的叫喊声,接着黑压压的人群如蚁群一般向前方涌上来。
沐忠秀感觉嘴唇发干,喉咙里象是着了火一般。
他骑在马上,立于高丘,对战场的情形看的相当分明,夷人的阵列还是相当混乱,向前不远就显的相当散乱,一个个阵列渐渐或是更紧密,或是更疏离开来,他们的左右拒也并不明显,只是突击的方向是向着明军的左拒和中阵。
沐忠秀回头看了一眼,一千七百多卫所兵各依百户旗和千户旗及指挥旗下站立,阵形也相当散乱,旗兵们脸上满是惊惶之色,只是勉强支撑。
阵列是厚集中阵,以一个个小型阵列组成了层次分明的方圆阵,左拒方面,是近二百骑的骑兵,旗帜众多,多半是各千户与指挥佥事,同知,乃至指挥使。
便是武官和家丁,也多半面色紧张,明军人数较少,且面对的是蒙自精锐,将领们亦是情绪相当的紧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