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跟我回家
第十六章跟我回家
尹畅狼狈地抹了把眼睛，转身离开，不想再看下去。
可他的手刚扶上车门，脑海中又闪过了无数的想法。
——你亲眼看到了，那孩子在这地方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你还嫉妒他吗？
——这十八年，你这个养子过得又是什么样的生活？无论尹东出于什么理由隐瞒你，他都没有愧对于你。
——如果邵君凌真是尹东的亲生骨肉，你忍心放任他留在这里继续受苦？
——尹畅啊尹畅，如果你真的就这么走了，那和网民口中那个冷血无情的人渣有什么区别？
……
一瞬间，尹畅因自己准备拂袖而去的行为承受了巨大的良心谴责。
在一番天人交战后，他重新转过身来。透过窗格，他见那个男孩还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低着头，抽着鼻子，可怜得像是遭到了全世界的抛弃。
尹畅的心狠狠一揪，下一秒，他做了一件非常冲动的事——他抓住墙沿一撑，直接翻了过去。
方才四散在附近玩耍的几个熊孩子被突然间翻墙而入的尹畅吓了一大跳，全都吃惊地盯着他。
尹畅朝着邵君凌一步步走过去，在距离对方仅剩半米的时候停了下来。
四周安静极了，原本沉浸在痛苦中的邵君凌也终于发现了尹畅。
因为身高的压迫感，他本能地往后退了一小步，不敢置信地仰望着这个仿佛从天而降的俊美青年。
尹畅单膝弯曲，蹲下|身来与他平视：“邵君凌？”
因为昨晚喝了酒，还宿醉，他的嗓音微微有一丝沙哑。
男孩可能是被吓傻了，红红的眼睛瞪得老大，浑身紧绷，一言不发。
尹畅微微蹙着眉头，又缓声问了一句：“你叫邵君凌，是不是？”
邵君凌迟钝地点了下头。
这样的距离，尹畅才看清楚，邵君凌脸上确实有淡淡的抓痕和淤青，那篇新闻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夸张。
尹畅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一点，态度也再亲切一点，他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邵君凌盯着他，张了张嘴，呐呐道：“哥……哥？”
听到这个称呼，尹畅眉心忽然间舒展开来，虽然他仍对此心存芥蒂，但这一声“哥哥”至少证明邵君凌知道他，这种认知让尹畅内心有种神奇的慰藉感。
他牵起嘴角，朝邵君凌淡淡一笑，低低地“嗯”了一声。
邵君凌的脸飞快地变红了，他倔强地梗着脖子，垂下眼睛，可能是叫了那声“哥哥”，他觉得很不好意思。
尹畅又试探性地伸手揉了揉对方的脑袋，邵君凌也没有躲。
“爸爸不在了，我昨天才知道你……”尹畅有些犹豫地问，“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
晚上八点，失联整整二十四个小时的尹畅终于给姚曼槐打了电话。
看到来电显示，姚曼槐心里大叹了一声“谢天谢地”，赶紧滑下接听键，一边故作镇定道：“小畅，你在哪里？现在还好吗？”
对面沉默了两秒钟，忽然来了一句：“我把他接回来了。”
“什么？”姚曼槐没反应过来。
尹畅重复了一遍：“我是说那个邵君凌，我已经把他接回家了。”
姚曼槐抓着手机，顿时凌乱了：“……你、你你……”
尹畅：“说实话，我现在……有一点乱，你能不能来一下？”
姚曼槐：“你等着！我马上过去！”
又是一阵狂踩油门飞驰到淮河公寓，姚曼槐感觉自己这两天承受的心脏压力简直比给尹东当经纪人那几年还大。
她停好车，心急火燎地上了楼。
出电梯绕过玄关就正对着公寓的客厅，新闻中那个身世悲惨的男孩，此时正坐在沙发上大口咬一只汉堡。
见姚曼槐进来，男孩紧张地弓起身子，两只手紧紧地抓着食物，鼓起的嘴里还含着一口，那一瞬的反应就像一只在享用食物的野生动物，警觉地提防着变故发生。
尹畅站在边上，原本看着姚曼槐的视线也不由自主地瞟向邵君凌，小心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但很快，他又一脸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
公寓里弥漫的尴尬气氛让姚曼槐整个人都很蒙：“怎么回事？你、你是怎么把他带回来的？”
这件事，尹畅自己回想了一下也觉得相当魔幻。
其实，在他问完邵君凌那个问题后，就知道自己冲动了。
他想，就算邵君凌当时说愿意，他也没法立即把人直接从福利院带走。而且，他跟邵君凌一点都不熟，把人带回来以后要怎么办，接下来怎么生活，会不会有矛盾，这些他都没想过……
就在那时，福利院的老师出现了。
那个女老师刚好来找邵君凌，在不远处听见尹畅问邵君凌的话，捂着嘴喜极而泣。她走过来，激动地抓着尹畅的手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
尹畅当时也有些莫名，但女老师一个人絮絮叨叨地牵着他说，她对网上发生的事很抱歉，那不是她的本意，是她信错了娱记。但她也是不得已，当初为了能让邵君凌尽快见到他，才答应娱记发新闻稿，没料到发出来的新闻跟她想象得完全不一样，还害他和尹东被那么多人误会，她觉得非常内疚。
她边说边替邵君凌去打包行李，还告诉了尹畅一些琐碎的小事，比如邵君凌脾气不大好，急得时候可能会咬人、抓人，表达能力也很差，让他多担待些。她还给他留了电话，说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跟她求助。
看天色已晚，她也不好意思多聊，直接把他们送到了福利院门口。
最后女老师又叮嘱邵君凌要听哥哥的话，那孩子也没有任何抗议，就这么乖乖地点点头，跟着他出来了。
离开前，尹畅实在觉得奇怪，问了一句：“我之后还要带他回来办什么手续吗？”
那女老师道：“不用啊，你爸爸的经纪人之前已经找过我们了，事情也都谈妥了，她没跟你说吗？”
因为尹畅出发去福利院之前没有吃什么东西，邵君凌也是在福利院晚饭时间跑出来的，尹畅猜他也饿着，于是到家后订了些麦当劳的外卖，和对方一起吃。
等外卖的间隙，尹畅给姚曼槐打了个电话，想知道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信息。
姚曼槐听他说完，抚着额头既感慨又好笑：“真是……哎……”
接着，姚曼槐也将他失联期间发生的事情缓缓道来。
昨天的新闻发酵后，姚曼槐给王律师以及静学福利院的院长都打了电话，已经基本确认，尹东生前的确想收养邵君凌。只是因一时疏忽，所有人都错过了这个信息，才让那些狗仔有机可乘，爆出这种歪曲事实的黑料。
她咨询过王律师，尹东不在了，邵君凌的问题该怎么解决。
王律师说，既然尹东和邵君凌还没有成为父子，那么从法律上说，尹畅就不算是邵君凌的哥哥，也无法成为邵君凌的监护人。而且，尹畅虽然已经年满十八周岁，但还达不到独立收养人的条件。
唯一的办法，是找一个有收养资格的成年人来收养邵君凌，先把邵君凌从福利院接出来，然后再委托尹畅代为监|管。
姚曼槐找了一圈，发现这个收养人的角色，她自己最适合。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姚曼槐给福利院打电话，表示她想出面来收养邵君凌。虽然这个决定有些仓促，但她一定会负起责任——她也可以像尹东一样跟邵君凌进行半年的亲子互动，接受福利院全方位的考察直到邵君凌能够接受她，并在今后尽己所能为邵君凌提供良好的成长、教育环境。
“但静学福利院的院长说，从昨天开始，就有很多看到新闻的人打电话给他们，想收养邵君凌，但邵君凌这个孩子的情况很特殊。我听他们的意思，邵君凌似乎只想见你，他们也只认尹东和你……为了安抚他们，我说，虽然是由我出面收养，但这可以只是一个形式。本质上，邵君凌今后还是尹东的儿子，也是你的弟弟。如果邵君凌愿意，可以选择跟你一起生活——而这个方案，只有我可以提供。”姚曼槐看着尹畅，歉疚道，“我当时也无法确定你会不会接受他，所以我就跟福利院的人说，你暂时还没有准备好接邵君凌回去……”
尹畅总算明白为什么福利院的女老师会对他说“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
姚曼槐又道：“但你也不用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我想，就算你不能接受，今后由我单独来养育这个孩子也没关系。跟福利院说那些话只是缓兵之计，我想争取到他们的立场，出官方声明，先把舆论平息下来。”
姚曼槐说着，看了邵君凌一眼。
邵君凌估计是放松了对她的戒备，一个人闷声不吭地吃完了汉堡，独自蹲在边上抠着沙发皮玩。
姚曼槐问尹畅：“你呢，你是怎么想的，怎么会独自跑去福利院看他？”
尹畅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昨天刚得知真相的时候，他明明是很愤怒的，还满腹委屈地跑出去喝了一晚上闷酒……傍晚去福利院，也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
尹畅心里也在纳闷，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他顺着姚曼槐的视线瞥向邵君凌，正巧邵君凌也在抬头偷看他，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微妙地碰撞了一下，那孩子就先缩回去了。
邵君凌……似乎很在意他的态度？
但不管怎么样，有一点尹畅能够确认：他已经接受这个弟弟出现在自己的生活当中了。
“如果收养邵君凌是爸爸的愿望，”尹畅收回视线，“我会替他完成，而且，”他抬头看向姚曼槐，语气平静道，“我想把爸爸的财产都留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