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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番外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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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徐明礼、徐晟、蓝豫立等人的帮助下,静影再度以“程靖颖”之名,重进内廷司。

内廷司全名为内廷卫指挥使司,设三大职能,其一,负责皇帝的守卫值宿;其二,担任皇城内的秘密侦察;其三,取缔前朝密卫的职责,监管皇家监狱。

洪轩、徐晟、蓝豫立此等俊朗不凡、出生尊贵的世家子弟,皆属御前守卫,特殊情况或紧急任务时另作调配;而此前的静影,因武功出众,主要从事隐秘侦查及逮捕工作。

如今静影失踪数年,初回内廷司,使得统领全司的后军都督十分头痛。

她一年轻女子,断然不适合为御前守卫;若官复原职,统领密探进行调查,又恐蛊毒存有后患,泄露机密;让她看管监牢,更是大材小用。

因徐晟的暗地里煽动,同僚们皆提出,让静影担任培训新人的教导,为内卫司培育和输送更多人才。

这无疑是目下最佳办法。

九月中旬,经过一系列考核,静影回到年少时受训的内卫府。

她在内廷司素来是位传奇人物,加上顶着“首辅长媳”的名头,是以人人待她客气礼重。

若说最令她为难的,莫过于要和一帮十三四岁的少年男女讲解武学要领。

她本就话少,不爱与人交流,而今时常被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环绕,唧唧喳喳问个不停,害她头痛差点发作。

需要当值时,静影多半留宿内卫府的独门小院,休沐时会带点小礼物,回徐府给二位长辈请安,顺带探望被她打伤的徐晟。

徐府上下对此分外惊喜,最高兴的,自然是徐晟。

早在选择扛起静影解蛊毒之责伊始,他曾作过最坏的打算冷面的程指挥使兴许会恨上他,从此不相往来。

有过肌肤之亲后,他欲罢不能又日日夜夜提心吊胆,满心认定,有朝一日,与他相拥而眠的枕边人会翻脸不认。

所幸,静影竭力脱离徐家庇护,仍秉持感恩之心。

哪怕与徐家人并无多少共同话题,她绝非往日传言中的行事凌厉,淡漠无情。

他受一丁点小伤,能博取她的同情,值了。

时光匆匆,到了九月中,徐晟肩伤基本无碍,始回岗位任职。

九月末,碧天无云,绕场而植的松树不受秋霜影响,青绿如常。

静影发束男子头冠,改穿黛色武服,正在内卫府空旷处专注指导三四十名少年进行刀剑演练。

“咱们所练的单刀,单面开刃,采用劈、砍、刺、削、格、扎、撩,大多数情况下,动作幅度大,以攻为主,防守为辅;而配备的短剑,则攻守均衡,适用于”

她平日寡言少语,涉及传授要点时,却毫不吝啬言辞,耐心讲述刀、剑、匕首、弓、弩等各类武器的特征与用法。

意识到徐晟一如既往立在十余丈外的大树后,她装作浑然未觉,照常讲解。

殊不知,朗朗清音无端掺杂了两分拘谨。

演示完毕,她让学员们自行练习,假意不为意环视四周。

觑见树后那挺拔身姿一晃而过,依然无打扰的意思,她才暗暗松了口气。

内卫府主要是存放内廷司物资、培训学员之用,与宫墙隔了五百步距离,宫中内卫下值原本无须来作任何交接。

徐晟频频现身于此,日复一日引发孩子们的好奇心。

两名军籍少年边装模作样对练,边悄声讨论。

“那人是谁好几次瞧见他鬼鬼祟祟偷窥我们练功”

“瞧服饰像是内卫,大概只是路过”

“唉你们都没瞧出来么那人年纪轻轻,定是对咱们的程教头有想法嘛”

此时,另一名出身都尉府的总角少女插言“我听说,咱们的头儿可是徐首辅大人的儿媳妇”

“那还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窥觊该好好教训一顿才是”

静影耳力极佳,透过刀剑相交声,清楚捕获学员们的争论,遂轻咳两声。

孩子们立时噤声不言,有模有样地对战。

静影若无其事,内心免不了唏嘘。

世人不可能理解她和徐家的关系,更不可能猜到,这行迹古怪的青年,正是她的丈夫、堂堂首辅府大公子。

这段尴尬婚姻,一时半会儿怕是解决不了。

到了十一月下旬,那位神秘男子借着“刀钝需换”、“甲衣不合身得改”、“探望哥们幼弟”等离奇理由,出现在静影指导新人的场子之外,每回躲躲闪闪,不敢露脸,引来不明情况者的诸多猜疑。

有人传言,新来的教头貌美,招人觊觎。

静影想解释,无从着手。

是日大雪,一众学子留在学堂内翻阅武学典籍,静影寻了两册书,坐于讲台边细阅。

炭火和暖,偶有零落火星溅起,衬托屋内的静谧。

忽闻窗外细碎踏雪声至,她斜睨望向虚掩的大门,果不其然,又见那人仓皇离去的背影。

学员们顺她视线往外偷瞄,立马交头接耳,如看热闹不嫌事大。

静影无奈放下书册,人如御风般掠出,直呼其名“徐晟”

徐晟脚步一凝,尬笑回望“我扰了你讲课”

他今日穿便服,墨灰色缎袍上绣有徐家的暗竹叶纹,外披浅青鹤氅,掩不住他脊背挺直、宽肩窄腰。

徐家子弟个个剑眉斜飞,鬓若刀裁,天生俊美容颜,徐晟更是佼佼者。

成年后五官长开,矜贵公子哥儿的稚气与疏狂,日渐被沉稳豁达所取代。

静影注视他的刹那,无可避免念及他昔日的温柔相待,心莫名漏了一跳。

门窗背后鸦雀无声,隐藏着数十双窥探的小眼睛。

静影脸颊如被火舌舔过,上前数步,低声问“你三番五次跑这儿,所为何事”

徐晟大抵没料自己早被抓包,狭长眼眸满是窘然,挠头道“也没什么事你最近回徐府时,我恰好都没在家,得空就想来瞅瞅毕竟,那个猫挺想你的。”

静影抿唇以抑制唇角弧度,瞋瞪他一眼。

“猫”,指的是他自己

诚然,他肩伤未愈时,她每次向周氏问安,不忘问候他。

眼下既然他已无大碍,她自是没必要刻意寻他,省得老记起那些绮丽记忆。

偏生他隔三岔五在她跟前转悠,想要忘记他的点点滴滴,难上加难。

寻思间,疾风扬雪,徐晟脚步一错,昂藏身姿挪到上风口,为她挡住急卷而来的雪气。

静影心中一暖,小声道“你若有事找我,要来便来,别藏形匿影,搞得跟做贼似的”

“我、我”他顿时语塞。

静影补充道“再这么闹,不晓得会传出什么流言蜚语。”

徐晟一呆“流言蜚语”

“孩子们又看不清你是何人,还道你是哪儿来的登徒浪子”

徐晟比她高半头,为迁就她故意低头,无形中自带委屈感“我只想着,尽量不干扰你做事,倒忘了会坏你名声。”

静影暗骂他“呆子”。

坏的仅仅是她一人的名声么

他这不露脸的蜂蝶,围着她这“徐家长媳”转悠,也坏了他徐大公子的名声

徐晟见她默然不语,讷讷道“既然你还在带学生,我便不叨扰了。”

静影幽然抬眸,对上他依依不舍又故作轻松的神态,没来由心一软,温声道“明儿太夫人生辰,我正好休假三日,你若无事,再等我半柱香。”

徐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愣看着她睫毛上的碎雪。

静影只道他不情愿“怎么有事”

“我等。”

徐晟好不容易想明白她的言下之意,霎时心花怒放。

被他眼里的温度一烫,她无所适从,转身就走。

待回到众学员的戏谑眼光中,静影端着脸,给大伙儿讲了书上要点,后统一布置任务,才宣布下课。

徐晟独立于风雪中静候,笑容从未冷却。

目睹她信步走出学堂,仍是那身单薄武服,他毫不犹豫解下外披,顺手将她裹住。

此举惹来一片嬉笑声。

光明正大至斯,必然是正主来了。

徐晟脸红耳热,笑得窘迫“抱歉,我就怕你着凉,没多想。”

静影肩背暖意融入心底,轻声道“在外,你我为夫妻,偶然流露小小关爱,何须介怀”

徐晟得她一句包容,俊颜笑意似漫过阳春三月的晴光。

想牵她的手同归,终究没胆量。

接连两日,静影皆住徐府。

纵使“徐太夫人”尚在人世,但“生忌”应具备的祭祀和礼节,半点不落。

期间,静影随阮时意、周氏、徐媛等女眷包饺子,虽无苏醒前的活跃熟络,却又另有一份恭敬客套。

徐晟特意调休,终日窝在家中,陪静影逗猫遛狗,闲来请教她武功,如以往那般,不介意暴露缺点。

静影每每提点他武艺,总会目不转睛盯着他的举手投足,以商量谦和态度提意见,间或下场与他相互切磋。

这些,在她醒觉前早已成常态。

换了一种新的姿态相处,他们既像朋友、同僚,又像姐弟,偶尔在眼神碰撞时的不自在,方展现出男女之情的微妙。

平心而论,静影自幼失去家人,落难后得徐家老小照料,徐府早在不经意间成了她的家。

她确实不讨厌徐晟,甚至忍不住关心他伤愈后的肩膀。

午夜梦回,她曾梦见与他的温存时刻,醒时倍觉羞赧但并无多少抗拒之情。

乃至酝酿出暗戳戳的雀跃兴奋。

她终归是个年轻女子,有些事,尝过了,食髓知味,最是难解。

之所以不愿维持中蛊毒时的婚姻,归根究柢在于她怕被徐家庞大的家世束缚,对于成为“徐少夫人”一事由衷感到恐慌。

这份恐慌,遮掩了徐家老小对她的关怀备至。

就连徐晟温润和煦的目光,也难彻底暖化她的心。

她反复告诫自己,吸引徐晟的,不过是那个天真无忧的傻丫头静影。

尊贵公子哥儿,就好乖巧小丫头那一口。

一旦她恢复本来面目,他将渐生退意。

三日休沐结束,徐晟早早入宫当值;静影一大清早辞别长辈,独自骑马返回内卫府处所。

讲学前,她顺手取出装糖的小竹筒,意外发觉,里头被塞得满满的。

无须多问,已明了是何人所为。

“也不怕把人吃胖”

她自言自语啐了一句,耐不住诱惑,悄悄往嘴里放上一颗。

这一回的桂花饴子似与先前不同,多了隐约的薄荷味儿,甜中带凉,舒心畅爽。

因年少拥有强大内力,且十五六岁已担任要职,作为天生容貌显嫩的程指挥使,自少女时代起逼迫自己除尽所有玩心、任性,以求早日成材。

久而久之,她认定自身是个不苟言笑、雷厉风行之人,全然忘记,她才十几二十岁,本该有正常人的喜怒哀乐。

此番细想,或许蛊毒并非将她变成另一个人。

而是去除她思想上的枷锁,让她暴露潜在的另一面罢了。

那个傻乎乎的静影,也是她。

褪去全部思考和伪装的她,无所顾虑、充满热情的她,正直忠诚、勇敢无畏的她

徐晟定然更喜欢那样的静影吧

冬去春来,日子如旧。

除去节假回徐府,静影多半留在内卫府勤练,用心研究如何教授学生。

也许常和后辈们相伴,她的话逐渐多了,笑容不再罕见。

徐晟仍然时不时跑来,远远看静影带队锻炼,在她空闲之际陪她赏雪观冰,送上日常必需品、新做的糖、现炖的汤,从未懈怠。

外人眼中,他们各忙各活,相敬如宾,甘愿牺牲恩爱缠绵为社稷作贡献,是年轻官员的表率。

唯有当时人知晓,实情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静影认为,在未正式和离前,徐晟的关照出于礼貌和友谊。

而徐晟则趁尚有对她好的机会,尽己所能付出,不留遗憾。

曾经朝夕相对、行坐不离的痴醉相缠,宛若春雪融化,无声消亡。

二月,内卫府组织学员春日野练,抽签分组进行隐藏和搜捕,以夺取对手腰牌作为胜利标志。

对于在学的小少年而言,意在活动筋骨。除了护甲、头盔是真,其余的刀剑箭等全是未开刃或钝物,上涂红漆,以便作击中对手后留标记。

静影和同僚事前清理闲杂人,设下警戒标记,防止误伤路人。

学员们一个个严阵以待,为甲衣、头盔等物遮挡反光、增加树枝装饰。

比赛开始,接到隐匿任务的一队提前半柱香出发,负责搜寻的则摩拳擦掌,屏息以待。

静影飞身跃至树顶,居高临下,监督控制全场;其余副手分别守在各角落,以防万一。

野练进行得如火如荼,搜寻小队分散,凭借蛛丝马迹追踪躲藏的对手;隐匿小队则相互配合,暗中打击,正酣畅淋漓。

静影从上方俯瞰,见他们稚嫩且认真,不由得想起年少往事,莞尔而笑。

她历来最出类拔萃,现今虽不能亲身作侦查逮捕任务,能把经验传授下去,教导更优秀的人才,倒也不至于浪费多年所学。

一不留神,她思绪飘远,回神时隐觉东北边太过安静。

春林树叶稀疏,嫩绿满眼,躲藏者不难被察觉。

可一路循迹前行的搜寻分队,毫无动静。

静影嗅出不同寻常的意味,立即施展轻功,飞掠而去。

她身姿前倾,双臂展开,如青鸟般穿林,抵达该处时,背上登时出了一身冷汗。

山壁边上,不知何时多了十余名蒙面人,正手持利刃,将四名学员团团围住

哪来的匪徒静影当机立断,摸出一把银针,素手一抖,银光闪烁如满天花雨,直往那伙人洒去。

这一下来得猝不及防,众人发现时已晚,纵然灵活闪避,仍有五人被射中要穴,瘫软在地。

她乘乱闯入人圈,连拉带拽,强行把孩子们拖离兵刃覆盖的范围。

“你们是何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挟持我内卫府学员”

她厉声呵斥,并拿起悬挂于脖子的哨子,连吹三下,以示突发状况。

对方倒下数人,阵脚微乱。

静影料想这伙人应是误入阵地,与学员撞了个正着,踌躇如何不动声色灭口。

她暗自庆幸来的及时,不致酿成大祸。

位于数十丈外的一名同僚闻哨子声飞奔而至,蒙面那伙人见有帮手,似在纠结该进攻或撤离。

确认来路无敌人,她低声吩咐同僚“带孩子们速回符教头处,暂停野练”

这帮孩子尚不可上阵杀敌,在身边反倒成顾虑。

见眼前这身量纤细的黛衣女子居然孤身留下,蒙面人退意骤减,互使眼色,挥刀围上,意欲拿下她作要挟。

静影问不出来历,未知幕后主使,不好贸然下杀手,只能以拍晕、点穴、撂下敌方武器的方式,迫使他们束手就擒。

数招一过,蒙面人方知这年轻女子非但轻功出众、暗器精准,手上硬功夫也超群绝伦,别说逮住,闪避迟些也只怕会命丧在她刀下。

为首者立时叫道“扯呼”

静影却听出不远处有大批人马急赶而近,敌我难辨,决意缉拿匪首。

那人虽试图撤退,却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主儿。

其弯刀以精钢锻造,锋利得出奇。

静影佩刀与之相交,当即卷了边儿。

五招刚过,胜负未分,另有七八人狂奔至此。

他们脚力甚佳,急奔中气息沉且稳,当中三人形容落魄憔悴,衣裳破旧褴褛,显然和蒙面人为一伙。

“还磨蹭既是朝廷鹰犬,杀了便是”一名须眉俱白的老者夺过随行者的长剑,挺剑疾刺向静影。

静影大致猜出,两拨人约定在这一带汇合,蒙面人似乎是来接应的,不慎露了行踪,才被迫开战。

这老者招招稳健,气势刚猛,明显是位武林高手。

静影猛然记起,她和祝内卫之所以在刺探任务中失手,源于江湖帮派与地下城的人勾连,暗里偷袭。

而去年铲除地下城余孽时,朝廷曾动用精锐,几经周折,逮捕了数名要犯。

瞧这几人武功高强,行迹可疑她推断与逃狱、劫狱之事相关,更不敢怠慢。

单挑十多名身怀绝技的男子,静影左支右绌,独力难撑。

正自苦思该往哪方脱身,前方另有人声渐近。

眼看这帮人不敢恋战,撇下她离开,她心知是朝廷的追兵到了,干脆以快刀缠住那老者,拖延时间。

尾随而来者有两队人马,当先者为大理寺卿及夫人蓝曦芸,印证了静影的猜想。

随即策马追来的则是洪轩和徐晟,及手下一队内廷卫的手足。

“你怎么在这儿”

徐晟乍见静影,顾不上别的,瞬即从马背上飞身跃起,拔刀挥向那老者。

“今儿野练”

静影只需说半句,徐晟已然明悉“我带人去拦截你小心点”

他的职责是协助追击逃犯,她的任务为保护学员,两者皆不容有失。

未料敌方见老者落单,有三人窜回围攻徐晟和静影。

“这儿交给我你们速去追截,莫伤了孩子”静影袍袖一扬,指向西南方。

洪轩与刘寺卿对望一眼,已有计较,各自领人往南包抄。

老者和那三人应是武功较高者,唯恐同伙无人相护,连下狠招攻向徐晟,意图先伤他,再联手解决静影。

幸而徐晟与静影过去一年来常互相喂招,颇有默契,攻守间浑然一体。

当静影以暴烈之势削去两名夹击者的刀剑,老者大喝一声,身法疾如闪电,手腕一翻,长剑直捣她心窝

静影灵活之极,一个闪身,避其锐气,于千钧一发间回刀环绞,硬生生劈断对方的剑

老者自诩在武林中立足数十载,被她这二十出头的女娃子占尽上风,登时恼羞成怒。

趁她忙着抵挡余人,他以断剑掷向徐晟,又猛力挥掌拍向她背心。

徐晟见状大惊,钢刀旋挑剑柄,企图为静影挡这一击。

老者反应神速,以一招“蟹钳手”牢牢抓住他的刀背,右掌不依不饶直拍静影。

“嘭”一声闷响,正正击中挪步挡于妻子身前的徐晟

静影回身欲救不及,索性反手以掌心覆在徐晟背上。

老者本欲抽手,奈何手掌竟粘附在徐晟心口,无法抽离,瞬时脸色大变。

“你你竟习得这邪门功夫”

静影神色凝重,一手隔着徐晟的身躯与老者对抗,一手舞刀,奋力伤余下三人的臂膀。

老者面如死灰,整个人晃了晃,惊得同伙手足无措。

徐晟只觉老者掌中传来源源不断的内力,受内息流转周身,令他头晕眼花,张口欲吐。

目睹对方不停发抖,摔倒在地,他深感强大热流冲进他的四肢百骸,犹似烈火焚烧,撞得他人快炸开。

周遭的春林无休止旋转。

他两眼发黑,手脚疲软,跌进一温软怀抱中,知觉渐失。

午时过后,洪轩、刘寺卿等人已将逃犯及余党全数拿下。

静影再三核实内卫府的学员们未曾受伤,心下稍安。

谢绝众人护送回首辅府,她执意将徐晟背至内卫府的居所。

一则怕惊扰首辅夫妇,二则某些事,人越少知道,越好。

如她所料,被关押者从两处牢狱逃跑,因而出动了内廷司和大理寺。

徐晟为护她,不惜以血肉之躯拼死相抵;而她在电光石火间,终于使出隐藏多年“归宗引”。

此法是她程家门的不传之秘,能将他人真气存于丹田气海中。

但因不同门派的内力差异甚大,如吸入后无法被运用,极容易遭反噬。

修此功者,需由一亲近之人在旁助力,尤其需平衡阴阳,方可免入岔道。

静影于危急关头,未及细想,硬是将老者的浑厚内力吸进徐晟体内。

此举护住了徐晟的心脉,但也为他招致前所未有的冲击。

她必须寻一处安静无人扰的地方,助他一点点将老者的修为,融为他的可用之力。

众目睽睽下扛了个大男人回住处,她难免心虚耳热,只得自我安慰,反正满京城的人皆知他们为夫妻,有什么干不出来

锁上院门,关闭房门,她红着脸扒了徐晟那身内卫服,尽褪中衣中裤,便于适时散热。

成夫妻后,他周身的每分每寸,她早看惯索遍。

更甚者,尝过。

然则时隔多日,她仍不淡定。

他黝肤泛红,气息因内力冲击而微促。

静影不忍多看,双指运劲,从头顶至足底,牵引其凌乱无序的内息,如此周转六个小周天,才勉强将汹涌热力压下。

确定他脉象平稳,她出门打来一盆水,给他上上下下擦了个遍,好帮助他降温。

忙活半天,她秀额盈汗,倦极欲睡,草草洗了把脸。

饿得发昏,又无力做饭,她随意含了颗糖,卸下外衫,钻入房中唯一的床榻,朝内而眠。

闭上双眼,脑海中闪过无数零碎片段。

如他在内卫府受训时的执拗,初出任务时的冒失,后来她为阮时意之仆,他常变着花样给她买零食。

地下城内,她受人蛊惑,是他奋不顾身与祖父亲来相救,据说还惊动了镇国大将军、蓝家府兵,由此掀开地下城一案。

细细回想,即便她提出婚后一年和离,他对她的体贴未有丝毫改变。

看来,不论她是哪个静影,他都放心上了。

念及此处,她谨慎转回他的方向。

他呼吸沉稳,容色已无异常,想必由她再引转十天半月,即可将内力留为己用。

窗外天色已黑,恍惚间,她仿佛听见阮时意不久前说的一番话。

起初,我们想着,让你和祝内卫凑对,两双得益。是晟儿不顾全家反对,跪在长辈前恳求,承认真心爱慕你,希望由他守着你。他受保护宠溺长大,一心想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如若你不弃,请给他多一点时间和机会证明。

那时的静影未曾答话。

这一刻,在没人窥见床榻之上,她眼波柔柔,微微颔首。

半夜醒时,徐晟从微弱孤灯下惊觉自己身在陌生地方,且只穿了条亵裤

身侧还有一张秀净的脸蛋,雪颊染霞,丽目紧闭,睫毛浓密。

他肯定又做梦了

只有在梦里,他方有机缘与他的妻同床共枕。

勉力回忆睡前细节,他依稀记得,他在与人争斗,还挨了一掌

为理清这一幕是否为梦境,他使劲掐了掐胳膊。

可无缘无故,他的力气比以前大多了,掐得一阵疼痛。

没忍住,“呜”地哼出声来。

“别吵”静影犹自闭目,语气幽幽的,“我替你运功融合内力,费了小半天,困死了。”

“哦。”

“那老头儿的真气,被我转移至你体内,需加以修炼,才能化为己用。此乃我程家独门心法,容我睡醒再授予你,从今往后的半月,我自会助你还有,下回,不许没事乱替我挡。”

她丽睫轻扬,似嗔非嗔。

打量他茫然无措的样子,勾了勾唇,又合上双眸。

徐晟捕捉不到丝毫驱逐意味,心神荡漾,慢吞吞躺好,假装入睡。

许久,耳畔如兰气息越发均匀,他没能忍住,大手轻微挪移,覆在她的手背上。

她没动,好像真睡了

徐晟如捡了天大的便宜,乐得浑身颤栗。

岂料下一个瞬间,她蓦然睁目,谴责般觑他一眼。

“快睡”

徐晟觉察她温热小手乖乖由他握住,满足合眼,眉宇间显出三分孩子气。

夜静无声,唯呼吸交缠,心跳怦然。

徐晟暗忖她纵容自己未着袍裳躺卧在侧,肌肤相贴,大有接纳之意又始终觉得太不真实。

他转脸近距离端量她,眸光在她雪肤上巡游,继而落向光泽闪动的柔韧青丝,后被她颊边侧骨的绯色所惑。

他得亲一口,一定要亲一口,被打死也亲

于是,他伸长颈脖,扭着头,嘟着嘴,凑过去

偏偏离她差了半寸。

静影被他屡屡逼近的炽烈之气闹得发痒,再次睁开眼,愠道“你又想干嘛”

徐晟赶忙收回撅起的嘴,小声嗫嚅“没”

换来静影一记飞刀眼。

他暗恨自己有贼心没贼胆,嘀咕道“我是想趁你睡着,偷亲一下唉,你你你睡吧我不敢了”

静影似是被他气笑,瞋视他片晌,突如其来一手揪住他前襟。

徐晟正想说“别打脸”,不料下一刻,久违的温柔绵软贴上了他的唇。

慵懒热息随她的小舌撬齿而来,几欲吸走他的魂。

摩挲纠缠须臾,她松开他,重新平躺闭眼,丢下一句“不许再闹”

“”

徐晟傻了眼。

他这次绝对在做梦

可口中涩味,被她舌尖上的桂花饴子味洗得一干二净,萦绕的全是甜丝丝的滋味。

这味觉也太过逼真了吧

他仿似听见心里啾啾啾冒出各色花儿,朵朵明艳艳,能绽放出一片春天。

咬唇憋笑,他斜眼偷睨他的妻,出人意料地觉察她的唇角同样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哼亲了他,竟偷着乐

徐晟深深吸了口气,壮着胆子搂她入怀,让她的脸靠在他起伏的胸膛。

停顿半晌,没被拒绝,他心满意足地把唇抵于她额角,悉心呵护涓滴美好。

**苦短,但他相信,未来将有漫长的甜蜜时光。

春风透入纱帐,吹软了怀中人。

她虽默然未语,最终轻轻探臂绕向他,安心与之紧密依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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