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块石板
夭夭提起裙子，小心地踮起脚跳上了长椅，然后双手摆在膝盖上乖巧地在男孩身旁坐了下来。
两个小家伙傻乎乎坐在雨里，望着远处都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
“下雨了。”
夭夭语气认真地陈述。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淅淅沥沥的雨点在路灯光下特别明显。
男孩一脸恍惚地点了点头。
“有点冷诶。”
夭夭又说。
男孩“嗯”了一声。
“没有带伞呢。”
夭夭感叹。
男孩慢吞吞地，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夭夭终于歪头望向了他。
男孩维持着迷茫的眼神，呆呆望着不远处公园里的长颈鹿玩具。
一阵夹着雨水的风斜吹过来，晃得光秃大树一阵乱颤，一片干枯的叶子摇摇晃晃落下来，正掉到了他的头上。
男孩慢慢眨了两下眼睛，终于有点醒过来了，他抬手把叶子拿下来，转过头。
“……”
“你是谁？”
他面无表情地问。
但是仔细看他的眼睛，就会发现，他是很认真地在感到疑惑和迷茫。
尤其是头发打湿以后耷拉下来的样子，就像一只流浪的大猫一样。
“我叫夭夭，我们上次见过的，草莓牛奶君。”
夭夭晃了晃小短腿，开心地笑，“你终于醒过来了呀。”
男孩子的眼神更加迷茫了，他语调平直地“啊”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表示他想起来了，还是在表示他还在努力回忆。
过了会儿，他才又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有点困倦地说，“我不叫草莓牛奶。”
对于被取了这样一个滑稽的外号，他似乎并不反感，当然也没有感到高兴。
或者说更像是……
懒得计较吧。
夭夭眨了眨眼，她望向头顶的路灯思考了一下，然后一拍手，“我想起来了，是「周防」对吗，你叫「周防」君~”
男孩并不应声，他转动了一下脖子，双手插在夹克外套的口袋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要走了吗？”
夭夭也跳下来。
“唔。”
男孩点了下头。
“拜拜~”
夭夭笑眯眯地朝他挥手。
男孩侧脸看了她一眼，也没做什么回应，自顾自往前走去。
路灯下，渐渐往远处黑暗中走去的背影显得非常孤独，却又透出一股冷淡的傲慢。
然而刚迈出几步，他又停了下来。
“喂。”
他转过身，昏暗的路灯灯光下，隔着淅淅沥沥的密集雨点，那双眼眸非常平静。
“诶？”
夭夭疑惑地歪了下头。
“那是你认识的人么？”
周防的目光慢慢望向了小女孩的身后，语调仍旧慢吞吞的。
“不太像是朋友的样子。”
他如此评价。
夭夭愣了一下，她顺着他的视线扭过头去。
小公园的光线很暗，但是街对面的商店还亮着灯，旁边树后面露出来两个鬼鬼祟祟的影子。
夭夭“咦”了一声，歪了歪头，“那是谁呀？”
见被发现了，那两个人也不躲了，摇摇晃晃从后头走了出来。
穿着上一看就是街头流氓，头发染成了金色，带着丁零当啷的金属饰物，表情凶恶。
夭夭下意识往后退，结果被绊了一下摔坐在了地上。
“就是你吗小丫头，听说你跟迦具都玄示走得很近？”
“不是说是迦具都玄示的私生女吗？”
“要是把你抓走，迦具都玄示肯定要郁闷吧？哈哈哈……”
因为隔着长椅，那两个人无法直接抓到她，于是准备绕过椅子，夭夭一脸不在状态的表情，就坐在地上看着他们过来。
还很认真地纠正，“我不是迦具都先生的女儿。我爹地姓……”
“啧。”
很轻的一声咂舌，然后伸过来一只手，握住了率先企图抓人的那个男人的手腕。
夭夭眨眨眼，看到了去而复返的周防君。
“哪里来的小鬼？”
被阻止了的男人恼怒地挥起了拳头。
周防灵敏地一弯腰躲开，随后抬腿对着男人的膝窝踹了一脚。
男人叫了一声，失去平衡噗通一声跪地。
与此同时，他的同伙也扑了上来。
“臭小子你找死！”
半大的男孩像是只敏捷的大猫穿梭在两个男人毫无章法的拳脚间，动作漂亮得像在跳舞。
夭夭仰着脑袋兴致勃勃地看着。
一会儿之后，两个男人落荒而逃。
“喂。”
周防瞥了她一眼，“你准备看到什么时候？”
夭夭总算记得要爬起来，连忙手忙脚乱地挣扎起来，还是周防看不过去，颇有些嫌弃地伸手拽了她一把。
“谢谢你呀，周防君。”
夭夭笑眯眯地说，从始至终她的脸上就没露出过害怕的表情。
周防看了她一眼，兴趣缺缺地把手插回了衣兜，刚才打架时候身上透出的凌厉也仿佛错觉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没表情的样子。
甚至又打了个哈欠。
周防转身，“走了。”
“咦？等一等~”
夭夭立刻拉住他胳膊。
周防扭过头，死鱼一样的眼神里明明白白透露出“还有什么事”的困惑。
“名字！”
夭夭笑容灿烂。
“哈？”
周防迷茫。
“我叫林夭夭，林是姓氏，夭夭是名字。”
小女孩笑眯眯的，“你姓周防，那你的名字呢？”
“……”
周防的眼神更加茫然了，“……尊。”
夭夭拍手，“尊，好可爱的名字~”
一直被周围人评价只有名字可爱的周防尊很困惑地看着她，不太明白她在高兴什么。
“这个给你~”
夭夭从裙子口袋里拿出棒棒糖塞进他手里。
周防尊看着手上那根粉嫩嫩的棒棒糖发呆。
“尊，你受伤了诶？”
夭夭发现新大陆一样指着他的脸颊。
周防尊神游天外似得“唔？”了一声。
“太暗了，看不清楚。”
小女孩双手捧住他的脸踮起脚，努力凑过去看，然后才发现，那不是伤口，而是飞溅起来的泥点。
她放心了，刚松手，忽然停住。
刚刚她摔倒爬起来的时候，手上沾满了泥，于是这么一捧脸，泥手印也顺带着全沾在了男孩脸上。
夭夭心虚地后退一步，把手藏到身后，嘿嘿干笑。
周防尊一脸莫名其妙，顶着脸上的泥手印，还歪了下头。
夭夭眨巴眨巴眼睛。
好萌呀。
她想。
……
御芍神紫刚跑出商店，就遇到了回来的夭夭，看到她没事，少年松了口气，但是随后看清楚她的样子，御芍神紫狠狠怔了怔。
那顶小礼帽已经不知所踪了，一头银发湿漉漉地垂在肩膀上，就连裙子也在滴答滴答往下淌着泥水。
偏偏夭夭的脸上，仍旧带着一副天真无忧的笑容，手被在身后，仰着脑袋对着他笑得无比乖巧。
“……”
御芍神紫深吸了口气，然后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你是跑去泥坑里打滚了吗？”
“不是呢，”
夭夭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结果这一挠，手上的泥巴又沾到了脸上，“啊呀，我忘记先洗手了……”
她无辜地摊着手，试图解释，“刚才摔了一跤。”
“帽子好像也不小心掉了。”
御芍神紫无奈，他半跪下来，掏出手帕给她擦脸，擦完了，又握住她的手，温柔地擦拭她的手心。
夭夭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近处少年的脸，忍不住伸出刚刚擦完的一根手指，往他脸上戳了戳。
少年斜眼看她，没好气，“干嘛？”
夭夭仰着脑袋满脸真诚，“御芍神哥哥你真好看。”
御芍神紫：“……”
他移开了目光，“好了，先去买件衣服换上，别又感冒了。”
“好~”
夭夭乖乖点头，随后注意到了少年搁在一旁的伞。
这个一向古灵精怪到让人头疼的小女孩，难得一见地怔住了。
“哦，这是我刚刚买的。”
御芍神紫拿起那把小洋伞，递给夭夭。
小女孩呆呆地伸手接过伞，在室内就哗啦一声把伞给撑开了。
这是一把做工相当精巧的红色小洋伞，骨架做成了南瓜的样式，伞面像是丝绸一样的质地，上面缀着黑色的蕾丝点缀和细线花纹，相当漂亮。
尤其是和夭夭这一身裙子非常地相称。
“是红伞！”
像是突然醒过神来，夭夭看起来特别高兴，她撑着小洋伞在原地呼啦啦转了好几圈，连湿哒哒的裙摆都被她旋转了起来，远远看着，像是八音盒上转圈圈跳舞的精巧小人偶，非常漂亮。
“御芍神哥哥，你真好！”
她停下来，小脸红扑扑，眼睛亮闪闪，脸上洋溢着无比幸福满足的笑容，比上次尝到灰王的炒饭时的表情还要来得开心。
“很喜欢？”
御芍神紫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对一把伞会这么爱不释手，但是自己挑选的礼物被这么珍之重之地对待，他本人当然也是很高兴的。
“非常~非常~非常~喜欢！”
夭夭收起伞，抱在怀里用脸颊蹭了蹭，“夭夭一直想要一把像爹地妈咪那样的红伞呢。”
“但是自己买就没有意义啦。”
“御芍神哥哥你真好，夭夭好喜欢你~”
小女孩拽着少年的手，就着他还半蹲着的姿势，凑过去在他侧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御芍神紫愣了，他完全没有想到，一把伞会让她这么高兴。
小女孩笑得见眉不见眼，拽着他的手，“御芍神哥哥，我们去换衣服，然后回去啦~”
“今天不去大楼楼顶了？”
“不去啦。在下雨呢~”
“不是有伞了么？”
“不可以，会把伞淋湿的。”
“……”
（买这把伞就是为了让你来挡雨的啊……）
“阿嚏——！！”
“算了，我们早点回去吧。”
“嗯~！”
……
坐在回御柱塔的车里，御芍神紫忽然感觉手上一重，垂眼看去，啼笑皆非地看到，夭夭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她怀里还抱着那把小洋伞，身上衣服换成了临时买的一件白色半长外套，外套兜帽上缀了一圈长绒毛，这会儿圈在女孩小小的脸颊边，衬得这张脸越发精致小巧了。
御芍神紫想要抽出手，让她能直接躺下来睡得更舒服点，刚动了一下，夭夭就不安地又往他身上蹭了蹭。
“爹地……”
小女孩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
这是把他当做爹地了？
御芍神紫哭笑不得，却又听到了小女孩细弱的啜泣声。
“……夭夭想家了……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