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第 27 章
周岐挨家挨户, 把这一消息告诉了所有通关者。大多数人都是一脸茫然。
“异形虫?那是什么东西?”
冷湫吃着岛上特有的一种地衣,加点黄油、盐和醋, 凉拌,味道有点怪,她吐着舌头:“个头有多大?”
“能吃人的虫子的话……”任思缈发散思维,张开双臂,“这么大?”
“那也太大了。”
“不,可能还要再大一点。”
“这么大还不够大?”
“要变异肯定都尽可能往大了变啊。”
“再大, 没点本事也白搭。”
哦,多么糟糕的对话。
周岐听得嘴角抽搐:“等见到不就知道了?”
冷湫惊慌摇头, 手直哆嗦:“不瞒你说, 我怕虫,尤其是那种长了很多脚的虫。”
“放心,会飞的虫应该长不了那么多脚。”徐迟宽慰。
“真的吗徐叔?”
“真的。”
徐迟说真的, 那就肯定是真的,即使假的也都成了真的。
冷湫勉强放下心来,继续吃起黏糊糊的地衣。
错不了,徐迟对冷湫确乎有一种超乎寻常的耐心。
周岐待了一会儿, 觉得憋得慌, 撩开门帘走出去,对着晨雾呼出胸中郁结的浊气。冷空气同时钻入鼻腔, 使人清醒。他拍拍脸, 眯眼仰起头, 阳光从峡谷一线天的缝隙里漏下, 积雪缓慢融化。
有人踩着嘎吱作响地冰雪匆匆赶来,神色紧张,与蹲在门口的老休斯说了两句话后又小跑着离开。老休斯掸掸裤脚上的冰碴子,站起身,走进屋后的小仓库。
任思缈正与冷湫讨论着软体虫与多节虫哪个更恶心,徐迟双腿交叠立在墙角,抱着双臂不知在沉思什么。仿佛有所感应,他猛地抬头。
刚巧周岐探头进来,猝不及防对上他那双吸收进所有光线的眼睛。
周岐愣了愣。
徐迟眉眼一沉:“来了?”
周岐点头:“准备干仗吧。”
老休斯换上萨满神服,抱着一大堆丁零当啷的杂货进来,哗啦啦倒了一地,然后指着砍刀锯子长矛弓箭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周岐:“他让我们从这里面挑几个称手的武器傍身。”
两位女士率先开始挑拣。
任思缈挑了弓箭,她很明白,真遇上什么打斗场面,她这种级别的碎催,顶多远距离补个刀。
冷湫个头小力气也小,稍微大点儿的刀啊矛啊拎都拎不动,随手扒出条麻绳,就给圈腰上了。
徐迟无视那堆破铜烂铁,拍拍休斯,做了个端枪瞄准的姿势。
老休斯懂了,装没懂,摆摆手。
徐迟又拍拍他。
老休斯指指耳朵,不好意思,聋了。
徐迟继续拍他……
周岐在一旁看得直乐,指着徐迟,也做了个瞄准的手势,竖起大拇指。后又指指自己,也比大拇指,还两个,比徐迟多一个。
意思是,徐迟打枪很厉害的,他自己更厉害的。他俩就是妥妥儿的神枪手组合。
徐迟:“……”
老休斯的目光在两位大佬之间转了几个来回,最终还是拗不过,回头抱了两杆猎/枪进来,并叽里呱啦叮嘱了一大通。大意是这东西很宝贵的,你们别给瞎鸡/巴玩儿坏了。
这是两把膛线猎/枪,与军用步/枪结构相同的,只是在子弹上与步/枪有所区别。有效射程比步/枪稍短,大约四百米。
徐迟拎着枪一项项检查膛线火/药准星,掌心向外,下压,令其闭嘴。
老休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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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生孩子时的喊叫隔老远都能听见,一声高过一声,撕心裂肺的,听得人头皮发麻,手脚发凉。
周岐蹲门口,撸一把寸头,没来由地想抽根烟,心想,真这么疼么?
“当年选科室,我差点就去了妇产科,幸亏实习前托关系去产房溜达了一圈,回来立马改了外科。”任思缈拿大波浪长发捂住脸,“现在想想,多么明智的选择啊。”
“产科医生的话,每天都能迎接新生命的降临,不应该是幸福指数很高的职业吗?”冷湫不解。
呵,小女孩就是天真。
“妹啊,姐这么跟你说。”任思缈一把搂过冷湫的肩膀,“对于女人来说,生孩子就是躺在鬼门关。作为产科医生,每天守在鬼门关,面对的不是生就是死。不光孩子,还有母亲。普通科室做手术,手术台上就躺着一个人。在产科,要来都是一双双的来,但不是每次都能一双双地出去,有时候还要面对残酷的选择……”
冷湫蓝绿色的头发在冰雪下反射出近乎耀眼的光芒,她聆听得很认真。任思缈顿住,心里冷不丁地冒出一个念头,她还小,懂得这些有什么好处呢?
“呸呸呸,说什么不好?说点吉利的。”任思缈于是转移话题,“生了多久了这都?嗓子都喊劈了,生的怕不是个大头儿子?”
周岐也郁闷,瞅瞅天色:“四五个小时了吧,这都快正午了。也不知道这小破村的医疗水平怎么样,任医生,要不你去看看?”
任思缈一脸大哥你别逗我了吧的表情,但那女人的喊叫声确实越来越弱,到后来竟是隔好一阵儿才嗷一嗓子。任思缈到底还是坐不住,拧着秀眉,双手插兜站起来:“我还是过去看看吧。”
对于小岛上的土著来说,繁衍子嗣是村里的大事,所以这会儿几乎是全村出动:男人手抄家伙,一刻不停地巡逻警戒,女人抱紧孩子守着各自的家门。正在生孩子的那一家更是重点保护对象,两位萨满都在门口蹲守,表情凝重。那位武萨满摘了面具,底下竟是位中年妇人,她的脸上涂满鲜艳的油彩,一双黄棕色的眼睛闪烁着干练狠戾的光,像头威风凛凛的母狼。
任思缈表明来意,女萨满看向老休斯,老休斯点头说了两句什么,任思缈得到许可,被放进门内。
没过一会儿,任医生啪地打开门,支着血淋淋的双手冲周岐大喊:“胎儿胎位不正一只脚先出来了,加上产妇子宫收缩乏力,导致大出血,情况紧急,时间拖久了可能引发宫内缺氧,得赶快进行剖腹产,否则大的小的都保不住!”
周岐吼:“你跟我喊什么?我是孩子他爹吗?”
“我要给她剖腹了!你赶紧跟家属解释一下,然后烧水消毒给我准备手术台!”
“靠,我现在上哪儿给你准备这些?手术刀?这个真没有,菜刀行不行?不行啊,要薄一点的?那也没别的选择啊,要不我现场给你磨?针就用缝衣针吧……”
孩子他亲爸就在不远处,红着眼握着拳,直跺脚。周岐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火急火燎地找能用的工具,顺路冲徐迟喊话:“找家属谈话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徐迟:“?”
徐迟没得选择。
男人看徐迟冷淡简洁但直中要害地比划完,当场就急疯了,扑上来攥住徐迟的手,一直重复着一句话。徐迟连蒙带猜,推测出那是让里面的医生保大不保小的意思。
“别急。”徐迟拍拍他的肩膀,学周岐那样,比了两个大拇指,“任医生会尽力的。她很厉害。”
他的嗓音有种天生的质感,不疾不徐,能在任何情境下保持冷静与理智。这位准爸爸得到安抚,抱头蹲下来,他忽然用一种徐迟能听懂的语言悄声道:“在这里降生的孩子都身负诅咒,他不该来。”
“你说什么?”徐迟目光一凛,拎着领子将人提起。
男人仿佛白日撒癔症,猛地一个激灵后混浊的眸子恢复清明,他先是目露疑惑,而后恼火地拍开徐迟的手,挣脱出来,叽里咕噜地叫嚷,用的又是他们岛上的土著语。
徐迟盯着他看了几秒,绷起下颌肌肉。
难道是他出现了幻听?
简陋的手术器具消了毒送进去,没过多久屋内就传出婴儿清亮的啼哭声,女萨满风风火火地奔进去,将满身是血的孩子抱出来,得胜般高高举起。小家伙在半空中使劲儿蹬着有力的双腿,攥紧了粉白的小拳头嗷嗷大哭,小脸憋得通红——是个带把儿的。
半小时后,任思缈派人出来通知,产妇也暂时脱离危险。
母子平安。
大家伙提了一上午的心脏总算安稳地落回胸腔,周岐在欣喜的人群外遥遥望着明明只有小小一坨哭声却异常洪亮的小家伙,柔软的内心被某种新奇的成就感攫住。他擦一把额头上的热汗,眉毛上下翻飞,得意极了:“哎,要是没我周岐找齐那些个劳什子的刀子镊子缝衣针,这臭小子得在里面憋坏了……”
好心情会传染,徐迟站在他身边,低着头,一向清冷的眉目也染上点点笑意。
这时,天空似乎有云飘过,因为地面上忽然出现一片阴影。阴影越来越大。徐迟扬起的唇角逐渐下落。等翅膀煽动扰乱的气流将腐败的气味与絮状的深灰色粉末兜头刮来时,所有人都看清了他们即将面对的宿命。
——那是一双翅膀足有三米余长的异形飞蛾。
它们遮天蔽日而来,深灰色翅膀上的圆形斑点如一双双巨大的眼睛,躯干上铺满浓密的黑色绒毛。等飞得近了,人们才看到它们长有一对强而有力的前肢,三对附肢,以及又尖又长的刺吸式口器。
异形飞蛾直直朝刚诞生下新生儿的石屋俯冲而来,警报第一时间拉响。
女萨满手执磨尖了的动物腿骨,朝天发出一声作战的怒吼。所有男性井然有序地围绕石屋,拉开弓步,举起长矛,刺向天空。同时举起铁盾牌,将身体掩护。
但这个级别的防护显然还达不到自保的要求。
三米长的翅膀刮起的旋风轻而易举地掀飞了盾牌,暴露在外的勇士开始拿长矛疯狂戳刺,有些的确刺到飞蛾的身体,但随即带有强腐蚀性的液体从飞蛾口器中喷射而出,浇灌了男人满头满脸。男人抓着腐烂变形露出森森白骨的头颅,发出可怕的长嚎,飞蛾将其扑倒,坚硬的口器从天灵盖刺入。所有人都能听见这怪物吸食脑髓和血液时发出的咕嘟声响,闻之遍体生寒。
不停地有人扑上去,不停地有人被扑倒。
鲜血充斥视野,哀嚎鼓动耳膜。
这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永无止境的掠夺与斗争循环上演。
不少拎着武器赶来支援的通关者目睹这人间地狱,吓得连转身逃跑的劲儿都使不上,直接瘫软在地,魔怔了一般,呆滞地望着那一双双有如人眼的翅膀,忘了动作。
“别他妈都傻缺似的盯着翅膀看!”
周岐端起猎/枪,瞄准飞蛾,一枪爆头。
棕黄色的汁水爆出,白烟浮动,那巨大的身形在空中打了个趔趄,直直撞向一侧的悬崖,发出轰隆巨响,如小型直升飞机失事坠机。
众人从恐惧的迷茫中挣扎着醒来。
只听有人大喊一声救命,飞蛾带着钩子的附肢生生嵌入了一位同伴的肩膀,正试图将其整个拖到空中!肥胖的男子靠体重死死扒着地上的石头,整张脸剧烈颤抖,疼成了猪肝色。
正当他以为自己一条命即将交代在这的时候,头顶响起此时听来极其悦耳的枪声,一道人影从头顶跳下,落在他跟前。
——天神,怎么长得跟骗他手套的男人一模一样?
——仔细一看,不是天神,是鬼神。
“害怕就去捡起盾牌保命!”周岐压着断眉,凶神恶煞,浑身散发出修罗气息,他在人们耳边吼叫,“直挺挺地杵在那儿干什么,给敌人立靶子呢还是送人头?”
众人于是一窝蜂地爬起,跌跌撞撞地寻找掩护。
不远处,徐迟趴在屋顶最大射程处,闭着一只眼,把装了瞄准器的猎/枪当成狙击/枪使用,填弹拉栓扣动扳机,一枪一个异形飞蛾,汁水四溅。
而他看不见的背后,一大片阴影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