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第 48 章
陆离不知道这是他接待的第几位病人, 说实在的，这群贵族大毛病没有, 小毛病不断，女人想着美容护肤, 男人则希望长|枪不倒, 几次下来陆离都觉得他快成卖情趣用品的了。
他臭着脸送走客人, 客厅里艾维尔正领着伊夫琳拆礼物。这几天拜访陆离的人源源不断，礼物也送的越来越多，伊夫琳沉浸在拆礼物中不可自拔, 或许是知道这位医术精湛的医生在意自己的妹妹，礼物从原来的袖扣草药转变成了小孩子的衣服和玩具。
“希尔，你看。”伊夫琳拿着一个布娃娃跑到陆离面前，这个布娃娃和伊夫琳有一样的发色, 伊夫琳见到它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陆离低头看了一眼, 它看起来和地球上的芭比娃娃差不多。大概这个年纪的孩子逃不开这种诱惑, 陆离牵着伊夫琳的手来到沙发前, 礼盒里面还有几件小衣服, 看上去是一套的。
艾维尔维持着精致的妆容, 看着伊夫琳在桌边忙来忙去。不可否认, 陆离和伊夫琳的到来，给她无趣的贵族生活带来了不少的惊喜。
几人在客厅没有休息太久，仆人拿着信封再次敲响门, 艾维尔无奈翻了个白眼, 起身走到门前。
“贝阿德家族来信。”
艾维尔散漫的表情多了几分严肃, 她拆开信笺，仔细看了里头的内容转告陆离，“大人，贝阿德家族请您过去一趟。”
陆离享受着难得的下午茶，指了个位置让艾维尔坐下，“又是安德森？”
艾维尔态度恭敬，“这次是主家，贝阿德家族侍奉了五代君王，作为诺斯特帝国的三大家族之一，血腥大帝上位离不开贝阿德家族的支持，贝阿德家族和血腥大帝关系亲密，有人说去看看贝阿德家族在做什么，你就能知道血腥大帝的下一步。安德森只是贝阿德家族的一个次子，虽然继承了公爵的位子，但在政治上无足轻重，真正有影响力的是族长尤斯塔斯，他年近百岁，已经许久不出现公众场合，有传言尤斯塔斯得了重病，将不久于人世。”
如此一来贝阿德家族找上陆离，问题也显然一见。
陆离把剩下的红茶饮完，“我知道了。诺兰那边进展如何？”
艾维尔露出羞愧的表情，“除去几次舞会，诺兰王子几乎从不出门，我们派去的人一直没有机会接近。”
陆离摆摆手，他想了一会调整艾维尔的方针，“动作大胆一点，能否和诺兰搭上线并不重要，让帝国的人知道我们在救诺兰就可以了。”
艾维尔低头表示知道，伊夫琳听了一会两眼转圈圈，政治上的事情她一窍不通，为了能在陆离面前展现自己，伊夫琳抓住陆离的衣袍，“我也要帮希尔的忙。”
陆离好笑不已，他摸了摸伊夫琳的脑袋，“伊夫琳当然很重要，我要交给伊夫琳一个任务。”
“是什么？”伊夫琳兴奋起来。
陆离凑到伊夫琳耳边低语起来，起先伊夫琳还是兴致勃勃，说到后来伊夫琳表情逐渐纠结，不过她还是认真点头，“希尔放心，这难不倒伊夫琳。”
随着伊夫琳推开大门，陆离和艾维尔也随之起身，在来往的仆人经过客厅之前，陆离的表情逐渐冷淡，又成为传说中高高在上的兰斯洛特医生。
“准备一下，我要前往贝阿德家族。”
贝阿德家族的府邸离陆离的住处有一段路，到达目的地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魔法灯挂在车前，只驱散一小片黑暗，看不到前方的路。陆离提着药箱下了马车，他站在这个古老的庄园前，也许是今夜没有月色，庄园像盘踞在黑暗中的巨兽，正迫不及待吞噬走进它的每一个人。
仆人提着灯接待了陆离，大家族的仆人训练有素，一路上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直到走到大门前，他才说出两人见面的第一句话，“安妮塔小姐在等您。”
是安妮塔不是尤斯塔斯，陆离矜持点头，随着女仆的指引前往客厅。在这个静谧的夜晚，一切声音都显得清晰可见，在经过楼梯时，一间房间里的争吵声从房间内传到房间外，刺耳声不断。
女仆将陆离引向反方向，“请往这边走。”
在陆离身后，房间里的声音越发激烈，女人拔高声音，“教廷根本没有治好父亲的病！”
房门被打开，一位身穿红色常服的金发女人出现在陆离面前，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看起来情绪不太稳定，陆离和她打了个照面，两人都有些沉默，直到第四个人的声音打破平静。
“你简直愚蠢至极。”男人从房间里走出来，他也看到了女仆身后的陆离，嫌恶皱起眉头，“管家在哪里？”
燕尾服的灰发管家匆匆赶来，向一男一女行礼，“少爷，小姐。”
男人指着陆离语气厌恶至极，“说了多少遍，不要放无关人物进来，父亲的病需要静养。”
“是我让他来的。”女人转过头来，向男人介绍起陆离，“他是城里最好的医生，我相信他有办法治好父亲的病。”
女人上前一步，护住陆离，她抬高下巴，傲慢看着自己这位同胞哥哥，“你请你的教廷，我找我的医生，谁也不插手谁的事。”
男人阴翳的目光盯了陆离许久，最后冷冰冰丢下威胁的话离开现场。
直到男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长廊尽头，女人才松开紧握裙角的手，她露出一个有些疲惫的笑容，“您就是兰斯洛特医生吧？”
看完了别人家的兄妹吵架，陆离维持着他的冷淡人设，说实话这没什么困难的，一旦投入研究陆离就是这副性子，对谁都是不客气。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无差别对待每一个人。
“看来阁下并不需要我的帮忙。”
光明教廷这种机构，总和生老病死离不开关系，每一个主教都是一位技术精湛的祈祷师，他们的治疗术出神入化，主教堂更是会每月举办一次朝圣，凡是能进入教堂的皆可接受福音，光明术可以带走疲惫和伤痛，要不是陆离天生属性和光明不合，这种每月一次的免费体检他也想去蹭。
平民都有这种福利，更别谈贵族们，去教堂求神官治疗只是家常便饭，有权力的甚至可以把人请到家里治疗，像尤斯塔斯这种许久不出门的老人，请个神官不是什么大问题。
有问题的是尤斯塔斯这对儿女，儿子看起来极度信赖教廷人员，女儿则找了他这位刚刚冒头的医生，看起来两人在对父亲的病上有不同看法。
陆离来之前安妮塔调查过他，除去贵族之间的吹嘘，陆离有治疗的实例非常少，但每次都能准确解决问题，安妮塔发现，这位兰斯洛特医生并不是医术有多精湛，而是他的魔药非常有效。
一个不合格的医生。
安妮塔隐约有些不爽，但她还是压下这股怒气，脸上露出贵族特有的高傲，“我请您来就是为了医治我的父亲，而不是让您看一场热闹就走。”
她往客厅走去，高跟鞋在地毯上发出有节奏的响声，从陆离这个角度看去，安妮塔的一言一行都堪称完美，她像油画上的贵小姐，梳着一丝不苟的头发，穿着华美的衣袍，看上去要参加晚宴，实际上她现在只是在家中。
陆离想到了在家里的艾维尔，这位骁勇善战的兽人在经过特凯城的洗礼后，和那些贵族看起来没什么不同，舞会上谈笑风生，羽扇下收集着每个家族的情报。
这件事结束后还是给艾维尔放个假吧。
陆离七想八想着，跟随安妮塔来到客厅。比起艾维尔租用的府邸，贝阿德的客厅要大上许多，古老奢华，浓重的历史感在这个客厅显得淋漓尽致，有一瞬间能给人喘不过气的压抑感。安妮塔在火炉边坐下，在管家和女仆退下后，安妮塔才慢吞吞开口。
“我听说过你的医术。”安妮塔开了个头，言语中带着贬低，“不怎样。”
陆离坐在安妮塔对面，假使是冬天，火炉定会燃烧起熊熊烈火，带来一丝温暖，而不是现在冰冷的对峙。
“如果你怀疑我的医术，你就不会请我来了。”
陆离并非像外头那些惧怕权贵的医生一样，在有关他的传言中，糟糕的态度也是他的一大特色。这让那些贵族不觉得无礼，反而认为这是一种殊荣。
毕竟，神明对世人不都是一视同仁吗？
安妮塔没有说话，她似乎想和陆离针锋相对，但有什么制止了她，她沉默了会，起身拿起一盏魔法灯说，“跟我来。”
安妮塔没有叫其他人，她领着陆离走在静谧的长廊里，长廊没有点灯，只有安妮塔手中那盏灯在闪烁，陆离能听见有什么东西在嘶吼怪叫，非常令人不快。
终于安妮塔在一扇门前停下，这扇雕花大门看上去经历了不少事，门把手用粗壮的铁链锁起来。安妮塔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才掏出钥匙，颤抖着手打开了枷锁。
怪叫声越来越明显，难闻的气味在这一刻变得尤为刺鼻，安妮塔猛地推开大门，月色下，床上盘踞着一只面目狰狞的怪物，皮肤裸露，四肢攀附在铁床上，他早已脱离人的形态，像个野兽只会大叫。
“父亲。”安妮塔想要安抚怪物，被陆离一把抓住手。用手术刀在她手里划开一道伤口。
鲜血滴落在地的一瞬，床上的怪物剧烈挣扎起来，他拼命一切想要靠近那摊血，但是身上的铁链捆住了他的行动。
安妮塔浑身战栗，陆离对上安妮塔的眼睛，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位贵族小姐，他问，“你没见过血族吗？”
在光明教廷漫长的历史，和血族的斗争占据了光明教廷大半历史，数次战争都无法彻底消灭血族。根据教廷历史记载，圣历345年，血族势力几度扩张，几乎占据了大半个奥泽大陆，这种情况下，光明教廷被逼到死路，教皇和几位红衣主教经过商量后，决定召唤神降。这次神降牺牲了大半个教廷人员，教廷高层人员消耗殆尽，他们用鲜血换来了奥泽大陆的和平。血族被消灭殆尽，残余的血族退到地狱，从此血族成为历史，奥泽大陆迎来的全新篇章，光明教廷也被各国奉为上宾。
时至今日，光明教廷依然在侦查血族的踪迹，一旦有发现就会全力以赴屠戮，游吟诗人歌颂教廷的伟大，教廷和血族的战争也被搬到剧院上，成为贵族的消遣。
安妮塔唇色苍白，在听到血族时她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那不是只是传说吗？”
陆离强迫安妮塔看向床上的怪物，“让我猜猜，你的父亲除了嗜血还怕光？”
安妮塔手脚发软，她想起她幼时在歌剧院问尤斯塔斯的话。
‘父亲，血族是什么呀？’
‘血族呢，他们会吸人的血，白天又怕光，是种非常可怕的存在。’
“不可能的！”安妮塔大叫起来，“光明教廷是血族的敌人，他们怎么可能，怎么可以……”
安妮塔慢慢摊在地上，她望着床上那个怪物，忍不住痛哭起来。
月色下，怪物用四肢抓住铁床，猩红的眼珠注视着坐在地上哭泣的安妮塔。
等大门被重新关上，安妮塔心情平静许多，她低着头跟在陆离身后，忽然谈起尤斯塔斯的病情，“我父亲是在今年倒下的，非常突然，医生看过了都束手无策，看着父亲一天天消瘦下去，我和兄长都非常担心，经过几次治疗父亲的病情依旧不见起色，有一天兄长请来了教廷的红衣主教，父亲的病情发生了改变。”
安妮塔低语着，“他时常会嚎啕大叫，又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沉默不语，这都是算好的，有时候他会攻击仆人，好几个仆人因此受了伤，我和兄长没有办法，只能将他囚禁在房间里，并寻求教廷帮助。教廷来过几次，父亲的病情总是时好时坏，有一次我看见兄长在喂父亲东西吃，我问兄长那是什么，兄长告诉我只是一些羊血。”
安妮塔抱紧胳膊，她明白了哥哥为什么一直不愿意找医生，还有教廷人员吞吞吐吐的态度。
“兰斯洛特医生。”安妮塔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顾不得脸上的妆容被泪水冲花，几乎哀求着，“请你救救我的父亲。”
陆离头一回遇到这种低级血族，他也没有经验，万一一出手就把人家弄死了，陆离觉得怪对不起人家的，他给了安妮塔缓冲时间。
“请给我一点时间。”
安妮塔点点头，她亲自送陆离出门，直到马车消失在夜幕中，身后的管家才出声，“小姐，那位客人来了。”
安妮塔重新抬起头，凌乱的妆容并不影响她的气质，她依然是贝阿德家族的第二继承人，“我知道了。”
半个时辰后，又一辆马车驶出贝阿德庄园，在茫茫黑夜中驶向皇宫。路边一辆马车上，车夫和乘客低语。
“大人，确认过了，是血腥大帝的近臣，阿尔奇的马车。”
陆离摘下帽子，语气平淡，“回去吧。”
在这个夜深人静的夜晚，皇宫依然灯火通明，血腥大帝上位后励精图治，他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可以发泄在政事上，女人，财宝对他来说只是玩物，真正能吸引他的，唯有权力。
侍从的通报声在门外响起，血腥大帝扔下手里的文书，让阿尔奇进来，他看着这位风尘仆仆的臣子，走到柜子前倒了两杯酒。
“我猜你一定有好消息分享给我。”
阿尔奇接过红酒，他不是喜欢美酒的人，但是今天的情况让他忍不住破戒，他饮了一口杯中美酒，带着兴奋说，“一切都如您所料。”
血腥大帝挑眉，“说说看。”
“尤斯塔斯两个子女最近争吵的很厉害，请过那位兰斯洛特医生后，女仆亲眼看到安妮塔在痛哭……”阿尔奇的一部分情报来自仆人，而关于兰斯洛特的，则是从安妮塔口中获得，“安妮塔对兰斯洛特赞不绝口，如果他真的如传说中厉害，万一他治好尤斯塔斯，岂不是对陛下不利。”
对于尤斯塔斯，血腥大帝的评价都是老狐狸一只，这只投机取巧的老狐狸在他上位时给予帮助，这使得血腥大帝无法对贝阿德家族下手，尤斯塔斯活着不行，那么死了呢？
尤斯塔斯有两个孩子，每一个都继承了尤斯塔斯的智慧，聪明敏锐，并且兄妹感情和睦，在大家族中极为少见。
血腥大帝可不希望贝阿德家族的权力过渡能平安无事，他秘密召唤了安妮塔，许诺如果她能帮自己探查兰斯洛特，他会帮安妮塔争夺一部权力过来。
一个浑然一体的贝阿德家族可比划分两派的贝阿德难对付多了。
“治好尤斯塔斯。”血腥大帝摇晃着杯中的液体，“也会因此各种意外去世。”
……
陆离还在头疼尤斯塔斯的事，回到住处后，艾维尔第一时间过来询问情况，相比前几次的不耐烦，今天的陆离显得有些沉默，在回答艾维尔几个问题后，陆离提出来一件事。
“能把项链借我一下吗？”
艾维尔还不知道陆离和萨拉之间发生了什么，当听到陆离要通讯工具时，艾维尔的第一反应是，“您和萨拉大人没有联系方式吗？”
陆离表情不自在，右手攥成拳头咳嗽了好几声。“别问那么多。”
伊夫琳人小鬼大，举手说，“我知道，希尔和萨拉吵架了，希尔不想理萨拉。”
陆离恨不得把这小丫头塞回洛克森林，他头一次在属下面前脸上无光，艾维尔压下嘴角的笑意，“我知道了，请您稍等。”
珍珠项链被拿来时，陆离还想让艾维尔她们留下，给自己留点颜面，没想到伊夫琳使坏，拉着艾维尔跑出房间，还帮陆离关上了门。
“伊夫琳！”
陆离气急败坏，心想下次一定要给伊夫琳一个教训。来不及想更多，通讯器已经接通了。
模糊的画面倒映出一个人影，萨拉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平静中带着冷漠，“艾维尔。”
陆离僵硬坐在位置上，画面完全清晰后，他和萨拉大眼瞪小眼，在这种寂静中，陆离机械抬手，向萨拉打了个招呼。“有段时间不见了，萨拉。”
神官睁大眼睛，慌张给陆离行礼，却因此碰倒了联络器，听着那边的声音，陆离忍不住露出笑容，一阵手忙脚乱后，画面才重新回归清晰。
横卧在两人之间的隔阂似乎消失了，陆离不敢正视萨拉的眼睛，他拨动袖口的宝石，“你最近还好吗？”
那头安静了会，传来神官温柔的声音，“一切安好，大家都非常思念大人。”
陆离‘嗯’了一声，不知道怎么接话，离开法师塔的时候萨拉站在门口相送他，陆离没有回头，他觉得他可以做到无情，回到最初的主仆关系，可看到萨拉，他又会多想。
萨拉，过得还好吗？
他曾经向萨拉许诺，他是萨拉唯一的主，只允许萨拉追随他的身影。因为他觉得有了新的信念，或许萨拉能从教廷的背叛中走出来。
现在，他这个新信念，又要抛弃萨拉吗？
他是否过于残忍了？
可他接受萨拉……陆离想到上任希尔的过世，心还是不可避免绞痛，他的父丢下自己独自走向死亡，多少年后，萨拉是不是也会像希尔一样？
如果注定要接受悲痛，他情愿一开始没有拥抱喜悦。
这种两难的困境让陆离非常困惑，萨拉的声音从对方传来，“假使是我给大人造成困扰，我会注意自身。最起码，作为曾经的神职人员，克制感情是必修课。”
陆离无法正视萨拉，他不敢想象萨拉是用怎样的表情说出这些话的，那双湛蓝的眼睛是否溢满了悲伤，渴望他的主给予回应。
“萨拉，对不起。”
萨拉微笑着，他的表情和过去没有什么不同，“大人不必介怀，来谈正事吧，您找我，是特凯城发生了和教廷有关的事吗？”
陆离点头，想到贝阿德庄园的怪物，还有萨拉的经历，他有个不详的猜测。
“我怀疑，教廷内部有人和血族勾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