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对话
萧楠送芙蓉回老家可谓是轻装上路。
他自己穿着极为朴素,就算他不是一身朴素的长袍,那些锦绣罗缎穿在他身上,也没有半丝庸俗的感觉,他这个人就好似遗世独立的兰花似的,第一眼看也许只是觉得他儒雅温润,相处久了,益发觉得他那份骨子里的高华,睥睨众生,孤高不可攀。
初见时觉得他是玉,实则是天上孤月。
然而人人却又无法不为他痴迷,他入这院子不过月余,那些贴身的大丫鬟,哪个心里头没有他的一颦一笑,哪个不觉得他是世上最好的人?
但是他的目光,却不放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
原来从他新院子去到外面,有专用的车道,到不用专门去他那个车库取车,出了院门,汽车可以一路从专门的路出府——这次坐的依旧是他喜欢的那辆敞篷车,由于人多,又另外配了一辆敞篷汽车,这对于芙蓉来说太过新奇,她坐在车上后,便痴痴的看着车外的风景——十年未出萧府,现在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那个大壮也被叫来一同去,他昨天喝多了,到现在也没醒酒,一上车就睡觉,反倒少了很多麻烦。
哑巴把萧楠从未来带来的塑料水桶带上,还不知道哪里找了个铁钳子,他虽然傻,却有时候又很贴心,好似明白萧楠要去原来那个地方捡宝贝,便自己带了这些个“装备”。第二辆车除了有司机,大壮,还放了很多芙蓉的行李——这时代的女子,回一次老家,就跟搬家似的。
出了萧府,芙蓉惊呼这萧城已经和她十年前来时大不一样,显然这几年萧城的基建疯狂发展,多了许多洋楼和耿家现代化的设置,比如在新城区那边甚至和老上海一样的繁华,还有有轨电车,路面开阔得能够同时过八辆马车,路两边都是骑楼下琳琅满目的店铺,繁华极了。
出了城,也不是她以前魂牵梦萦的小路,平整的公路四通八达,电线杆子变成了新的风景线,就连她坐的汽车,车速也比马车快多了,中间也不带歇息,怪不得十三少说一天就能来回。
她坐在萧楠的身边,看了半天风景,终于回过头来,看着在车上微微瞌睡的萧楠半晌,忽然觉得自己这一生,唯一可以依靠的男人,除了十三少再无其他。若是谁能做他的妻子,白首偕老,又该是何等的福分?
婉月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看见芙蓉对萧楠仰慕的眼神,忽然和她记忆里曾经的自己的重合,这使得她不由得移开目光。
曾经,她也见识短浅,只觉得天大地大,只要守着十三少便是女子合该有的贤德,可追随他的脚步,才知道他走到是一条见不到头的不归路,是如此惊心动魄,艰险恐怖,越追随着他,却也越被他那肉眼无法察觉的瑰丽吸引,无法回头,无怨无悔。只是回过头,竟然觉得,能遇着他,是缘,还是劫呢?
自己对他的感情,已经在何时从恋慕变成了亲情,又在何时,从亲情变成了……飞蛾投火般的狂信?
也许……
她不敢说,也不敢想。只觉得,他不愧是他,不愧是伏羲所选中的人。
便是用十世来爱他,也还觉得不够。
———
木桥村,因为村口河道上有个大木桥而著称,这村子是周边的贫困村,河道早已枯竭多年,土地贫瘠,位置偏僻,下了大路,又开车经过了漫长曲折的小路才到达,村子里的房屋明显可见破落简陋,比城中的贫民窟还要差不知道多少倍。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开汽车来到他们村里,车子停在村口的平地,便引来全村的人过来围观。
其实村子的人也不多,顶多二十来户,不到二百人,人人灰头土脸的。和芙蓉大家小姐般的打扮形成鲜明对比。
芙蓉下了车,老村长就赶紧过来作揖道:“您是哪家的大小姐,来我们这里做什么?”
芙蓉一见他,就哽咽道:“村长大叔,是我,我是芙蓉啊!”
村长眼睛瞪得老大,半天才不可思议道:“你!你真是芙蓉!哎哟哟!你怎么……怎么这么富贵!早年你爹娘去城里想见你,去了那大户人家,门都没进去,里面的人说你被打死了!你娘都快哭死了!还给你立了个衣冠冢!”
芙蓉用手帕捂着嘴哭道:“我本来这辈子都不许出府的……这不还是主子开恩……我爹娘呢?”
这时已经有年轻人脚步快,赶紧去请芙蓉的父母,芙蓉的父母虽然才五十出头,却苍老得像七老八十的老人,一家人终于团聚,父母竟然半天不敢认自己的女儿,直到芙蓉跪在他们面前磕头,一家人才恍然惊醒,抱着哭成一团。围观的村民都是心性淳朴,也被感动得抹眼泪。
好不容易周围的人劝芙蓉一家不要哭了,这时芙蓉的那些村里的亲戚找出了办喜事才用的鞭炮,噼里啪啦放炮,说是大喜事,全村簇拥着芙蓉回家。
萧楠穿着义肢,也在婉月和哑巴的搀扶下,被众人簇拥着一并前进。
好在这个村子不算大,走一会儿就到了芙蓉的老家,她家里还是那种茅草顶的土屋,屋里倒是收拾得干净,芙蓉沾亲带故的亲戚都来了,她的妹妹弟弟都成家了,还抱着孩子来见她,一家人见了也只是哭。
原来当年这个村子闹百年不遇的旱灾,村子里紧接着闹瘟疫饥荒,死了好几十口,芙蓉家里实在养不活这么多孩子,老大芙蓉懂事,主动代替比自己小两岁的小妹自愿被卖。因为这件事,已经成家的小妹见了她的面就愧疚得跪倒在地,哭得几乎要昏厥。
好不容易一家人哭够了,芙蓉才道:“我今天回家,多亏了遇着贤德的主子。”说罢她扶住坐在一边的萧楠的手臂,“主子还亲自送我回家……”
“原来您就是芙蓉的主人家!”村长方才看萧楠气度不凡,便觉得他是个高贵的读书人,此时才知道他的身份竟然是那传说中的大户人家的少爷,连忙跪下来请安,芙蓉一家也连忙跪下谢恩,屋里屋外不知道怎么就跪倒了一片,好像萧楠是微服私访被发觉的皇帝似的。
萧楠略微尴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学着古装片叫一声“众卿平身”,还好有婉月和芙蓉为他打圆场,让众人先起来。
这时哑巴和几个村里的年轻人,把车上装的许多东西抬了过来,哑巴喜欢吃糖,总是随身带着一把糖,他为人善良,见到小孩子还会他们糖吃,他见到大家都跪着,便带着围着他要糖的小孩来到萧楠面前,比划一大通。
萧楠点头道:“大家都别跪着了,快起来,芙蓉回来是好事,大家一起庆祝开心下。”
众人这才都站起来,芙蓉把哑巴抬进来的包袱和礼盒一样样拿出来,道:“这是主子赏赐给咱们家的,连带亲戚街坊的都有,我这么多年给家里寄的钱都被那黑心的赵家管事贪了,主子这次也给补齐了!”
这小村子总共就那么多户人家,大家都沾亲带故的,四舍五入就是家家户户都有芙蓉带回来的礼物拿,但是因为这些人没见过外人,又认为萧楠身份尊贵,一个个也不敢出头,就呆呆的站在门口观望,只有芙蓉叫到谁家,谁才进来领东西。
芙蓉先拿出了一大包绫罗绸缎道:“这是绣过的最好的丝绸料子,江南过来的,爹娘留两匹,剩下的是给小妹,小弟家的。这种料子,一尺就要三块大洋,加上绣工,合成一尺要十块大洋呢!”
随即她又拿出一包首饰道:“这是主子特许我找银匠打的一套首饰,也是给小妹出嫁戴的。”
之后,她又把带来的果脯,香油,以及萧楠带来的意义不明的盒装牛奶等物件一一分发给众人,萧楠带的盒装牛奶,伊利和旺旺大礼包啥的,本来是打算送给柳迁的,但是他却搬家了,找不到人,只能送人了。
除了分发礼物,每个人还得到了两块大洋的吉利钱,全村真的跟过年似的,热情的村民甚至杀猪杀鸡,款待萧楠等人。
萧楠发觉,这个村是真的穷,就算是村里最有钱的人家,就是村长家了,也不过比别人家多了一头牛罢了,而那是全村唯一的牛,农忙时还要被借来借去,累得皮包骨。
村长在自家款待萧楠时,萧楠当然又职业病发作,拿出笔记记录这个村子的风土人情——这村子放在未来就是全国排的上号的贫困村,农村完全靠天吃饭的时代,土地贫瘠就是决定一切的生死线,村里几十年没有一户人家出过读书人,因为穷,竟然还真有家里人共用一条裤子的现象。
萧楠道:“像你们村子的这种情况,只是给你们资金援助是不够的,要想办法发展产业。”
村长当然听不懂,只是点头。
萧楠给他看自己根据路上见闻画的村子示意图,道:“根据史料,你们村子的水道有水时,曾经是个还不错的富裕小村子。”
“那也是我爷爷那会儿的事儿咯,都过去快一百年了!那会儿多好啊,有水道就能灌溉良田,周围的土地也没如此干旱荒凉,现在呢,都快寸草不生了。”村长道,“十来年前的大旱,到现在都没缓过来,当时方圆千里都闹旱灾,天上往下掉火球,哎,苦啊!都说是老天爷发怒了。”
“十多年前的大旱之前,据说有陨石雨坠落的现象。”萧楠道。
“咱们庄稼汉不懂这个,反正当时据说唯一有水的只有嘉湖郡那边,那边是龙王保佑,哎,也不知道什么神仙能够保佑咱们这。”村长摇头道。
“那么,只要能把水利引到你们这里,其实就能缓解村子的现状。”萧楠道。
“哪有那么多钱挖水渠哎。咱们这的水土稀松,存不住水了,前几天下的暴雨,也没存住水。”
“那可是个问题,我再仔细研究研究吧,兴许以后发展个其他的产业也行,不一定要靠种地吃饭。”萧楠道。
“少爷您真是个菩萨心肠的人,怪不得芙蓉如此夸您,这也是我们村子里的事情,您也不要多操心了。”村长老实巴交的,也不懂要利用萧楠的身份来牟利。
萧楠又道:“据你们这里几十里外有个荒山,现在被官兵把守了,你知道那山里的事情么?”
老汉摇头道:“那山本来是个荒山,里面狼虫多,还是个邪门闹鬼的地方,我们这的人从来不去那,现在官爷在那边围山,听说是开工程,谁知道是干什么的。您可千万别去那,据说靠近了要杀头的!”
“我们等下还要去办生意上的事,您老告诉芙蓉爹娘家,以后若是想芙蓉,拿了我的牌子通报就行。”萧楠道,“芙蓉今天先住在这,三天后叫她回萧府来报到。”
“我一定亲自赶牛车送她去!”村长连连点头,萧楠这次打赏了他家五块大洋,足足够自己一家人两个月的吃喝,他自然乐意为萧楠服务。
“我还有个事情要拜托您,我府上有个懒汉,在府里只知道撒泼耍赖,狗仗人势,我专门把他带来。便不想带他回去,若是他一路逃到你们村里,我希望家家户户都不要收留他。”萧楠又低声道。
“就是您车上那个……是是是!这个一定照搬!包您满意!”村长道。
萧楠于是不再久留,趁着天色不晚,叫婉月和哑巴先和自己离开,而留下那个司机在这里等着开车把芙蓉送回去。
至于大壮,被村民灌了许多土酒后,他又醉的一塌糊涂,被哑巴扛上车,准备半路上就把他扔下去。
几个人再次来到了原先发掘翡翠的那荒地边的马路上,却发觉这里经过了暴雨的洗礼,竟然变成了一片汪洋沼泽地,触目所及几乎没有几块能落脚的地方,不要说小水池了,连地貌都被山洪改变了。
而那条公路的前面由于地势低洼,也完全被淹了,此时的公路更像是一个堤坝。
哑巴拎着桶,见状只能耸耸肩,表示白来了。他把酣睡的大壮给扛了下来,扔到了路边,这货都没有醒。
“你看,死心了吧。”婉月站在车边道,“这下面都是山洪造成的浑水,存了这几天估计也有瘴气了。我们回去吧。”
“既然来了,就不要想着这么快回去啊。”她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柳司琪!!!”婉月条件反射的拔出了枪——她转头一看,只见柳司琪从公路下面的泽地里跳上来,看来她早在这里等候多时了,除了她,还多了个陪同的人!
竟然是苗枫!
“我可是在这里等你们很久了。”柳司琪笑道,“不过放心,我不是来打打杀杀的,纯粹是给你们穿针引线。”
苗枫抱着手臂,对萧楠道:“你跟我过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十三少!不能轻易相信他们!”婉月护住萧楠道。
“……我觉得,可以听听他要说什么。”萧楠道。
“有话就在这里说!”婉月举着枪对准他们道。
苗枫切了一声:“麻烦的女人,哈,我是无所谓。反正我只要和萧楠说明白就行了。”
只见他指着萧楠道:“我说你,你还没发觉么?”
萧楠讶道:“发觉什么?”
苗枫叉着腰道:“我说你,还没发觉————
你已经是
被伏羲‘附身’了么?
我换个说法吧,
伏羲,
披着人皮的你,现在可以好好跟我说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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