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 雨中烟火
这一天晚上回去后，因为天气乍冷乍热，突然就下了一场雨。第二天萧楠原来准备去亲临开业典礼的，因为天气忽然变得潮冷，他的腿疾说复发就复发了，只能躺在屋里调养，而把主持的事情交给了婉月和七少爷等人。
婉月万分舍不得他，想亲自陪着他，他却示意说自己没什么大事，只是老毛病复发。婉月抽不开身，只得嘱咐丫鬟仔细帮他调理和按摩，给他在腿下面压了暖水袋，还在他的残肢上贴了不少膏药。
其实婉月也不想他今天出门，外面下着小雨，地面很滑，他坐轮椅还是拄拐都不方便，那边人还多，他一个残疾人也容易出意外。
于是萧楠就被留在了屋里，苗枫昨天还挺期待能一起去看看据说很隆重盛大的典礼，看萧楠不去了，便也留下来。
萧楠躺在靠垫里道：“你想去就去吧。不要顾忌我。”
他窝在被子里，脸色因为残肢时不时的刺痛而变得有点苍白，整个人都比平日里要弱气很多倍。
苗枫道：“我根本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说着坐进了床边的椅子里，翘着腿看着窗外。
“伏羲真是……造了我出来，却没给我一双好腿。”萧楠捂着残肢道。
“伏羲可不是什么善神。”苗枫道，“他根本不在乎你有腿没腿，你只要能达成他的目的就好了。”
萧楠苦笑了一下。
他知道苗枫其实挺想去看热闹的，毕竟自己还准备烟花大会，戏台专场，还有抽奖转盘啥的噱头。
“我给你换个热水袋。”苗枫估计太无聊了，就找点事儿做的样子，“给我看看你的腿。”
“……没什么好看的。”萧楠的脸颊微微发红道。
“都是男人，看看又怎么样？又不是叫你脱光。”苗枫不悦道，“我看看你的伤势，才能知道给你用什么草药。有些苗药比你们中原的人膏药灵验。”
“行吧，你看就看吧。”萧楠掀开被子，让他看自己垫在软垫和热水袋上的残肢。
苗枫拽起他的裤子，在残肢截断的地方捏捏按按，不时还按了几个穴道，让萧楠露出了因为酸痛而扭曲的脸色。
因为抽搐，他的腿不受控制的抖动，像是出现了膝跳反应似的。
“你这样有多久了？发作频繁么？”苗枫问。
“从腿断了后就这样。这么剧烈的发作不是很频繁，可能这几天太累了。”萧楠闭目道，“是截肢的后遗症，应该没什么好法子治。”
“针灸加草药就行了。我先去找找草药，叫你的下人去找个针灸用的针来。”苗枫说罢给他盖好了腿，转身就离开了。
也不知道苗枫去哪里找来了一堆草，甚至不知道那些草到底有没有效果，等他淋了一身雨回来后，就找了个石臼把药捣碎，做成了糊状的药膏，又拿了这些药膏给萧楠外敷，并用绷带一层层包起来。
随即就是他说的针灸，让萧楠像个大虾似的趴下，把银针插得他后腰和后腿上都是，弄得萧楠嗷嗷叫。
也不知道是他的疗法起了效，还是被折腾得腿病发作劲儿过了，萧楠到了下午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你这腿要多活动，总是不活动，突然戴着义肢跑几天，不累抽筋才怪。”苗枫像个真正的神医那样老神在在的呵斥他道。
“要怎么活动……本来就用不到这段断腿……”萧楠悻悻道。
“你的假腿是做什么用的？就是用来帮你锻炼活动残腿的。你以为只是用来装饰的么？”苗枫道，“你没什么大事，穿上你的假腿多走走就好。”
萧楠本人是极不愿意穿义肢的，听他这么说只得勉勉强强的戴上义肢。
“你腿疼刚好，就不要勉强了，歇着吧。”苗枫看他忙着穿假腿，便道。
“没关系，我实验下你的疗效到底管不管用。现在快到晚上了，虽然下着小雨，但是不影响烟火大会，我们去看看热闹吧——我们从偏门出去，也不要声张了。”萧楠道。
“你能行么？”
“无妨，不要把我想的太弱。”萧楠微笑道，“我们准备出发吧。”
——
为了不引人注目，萧楠戴上了帽子，并让苗枫也换上了一身时髦的洋装——衬衫马甲什么的，略一大半，苗枫倒是真有几分贵族公子的气质。
苗枫用轮椅推着萧楠一路来到最初十三少那个小院子门口，这个院子如今已经闲置，只有几个仆人偶尔过来清扫下。
经过那个院子，萧楠指着偏门道：“我们从这里出去。”随即他拄着手杖从轮椅上站起来。
“不用抬那个轮椅了，先放这里吧，今天让我用四肢健全的身份带你看看。”萧楠道。
“别勉强……”苗枫还没说完，萧楠已经拄着一根手杖自己走出了大门。
苗枫只得撑开雨伞，跟了上去。
萧楠走了几步，便因为青石地板上的雨水而脚底打滑，幸好被苗枫及时搀扶住胳膊。
“手杖给我。”苗枫命令道。
没等萧楠反应过来，他便把萧楠的手杖拿走，扔在路边道：“你不是要感受下四肢健全么？我带你走。”
说罢他竟然也不管合不合适，一把握住萧楠的手，连伞也不要了，就这样带着他大步往前走。
这大概是萧楠做过的最恣意放肆的一件事，他跌跌撞撞的被苗枫拉着手往前走，竟然觉得从未如此畅意的行走，竟然不由得发出了笑声。
笑完了几声后，他忽然发觉，自己那些被复制的萧教授的回忆里，竟然从未有奔跑的记忆！
就算是伏羲伪造的片段记忆里，也从来没有这样的内容！
他从被造出来就是个残废！
一次都没感受过奔跑的恣意！
“我……从未奔跑过……”萧楠喃喃道。
“那就跑！”苗枫忽然改为架住他的胳膊，道：“你想跑便大步迈开腿就是！你想跑多快，我都跟得上。”
萧楠愣了愣，他看着苗枫的眼睛，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腿，不经大脑思考的，竟然真的迈开了步子。
也许那根本不算是奔跑。
甚至跌跌撞撞，狼狈至极。
但是对于萧楠来说，已经是他用自己的体能达到的最快的速度，完成的最恣意妄为的事情。
别人都告诉他要慢慢走，不要摔倒，当心自己的残缺。
只有苗枫这家伙竟然带着他奔跑。
无人的长巷里，萧楠发出了人生第一次犹如孩童般毫无负担的笑声。就像个在雨天里跑出来玩泥巴的小男孩那样开心。
这个苗疆人，他就像是苗疆连绵起伏的群山树海，就是登上峭壁时看到群山那样的心情，无法用词语形容！
扶着膝盖喘息的萧楠抬起头，再次看着苗枫，笑道：“下次一定要试试你说的爬树。说不定我真能爬树。”
“哈。”苗枫微微勾了勾嘴角，转过身道：“我采草药时，听到别人说，你的那个商场都被人山人海包围了，几条街几里外就堵住了，进都进不去。我看你也根本别想过去了。”
“那我们找个地方看看烟花吧。”萧楠道，“在萧府里可不许登高。”
——
今晚全城的人都几乎跑出来看烟花了。
因此有的路段反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几乎往靠近商场的地方集中。
苗枫直接扛着萧楠找了个开阔的路段，然后利用他绝佳的人手，轻轻松松几个起落，就跳上了一个临界商业楼的楼顶。
顿时，低洼处的景象一目了然。
下坡的远处，灯光通明，人潮涌动，正是商场的所在地。
萧楠靠在栏杆上，兴奋道：“我还是第一次这么没经人允许就上人房顶的！哈哈哈，你可是够野的！”
“野？这不算什么。你还没见过苗疆的万丈峭壁，我都可以徒手爬上去。”苗枫有点炫耀道。
这时，第一炮烟花砰的一声被炸上天，在阴霾夜空中绽放成了盛大的焰火之花，苗枫顿时就被震撼到了。
“这就是烟花！”苗枫惊呼道。
“有人说，烟花是世上最浪漫的花，一切美好的感情都会在烟花下盛开。”萧楠用胳膊抵住栏杆道，“就是会污染环境。”
而苗枫已经被那些接二连三点燃夜空的炫目焰火迷得无法转移目光了。
“没有错过太好了。”萧楠赞叹道。
“真美。”
苗枫看着天上痴迷的说。
“是啊，真美。”萧楠看到的，则是那充斥着烟火气息的城市。
人世，
何其美丽。
那是伏羲偶然一瞬动了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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