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 火种
第二天的风雨已经小了很多，但水势并没有消退多少。萧楠穿着长筒雨靴跟着苗枫来到了大门外的街道上，走了没多远，就已经看见前面就是“深水区”了。
苗枫用推车推着他的皮筏艇，要去街上划船，还问萧楠要不要去。
其实萧楠是有点想在街道上划船的，但是，仔细想想挺没劲的，也就苗枫傻不拉几的想玩这种小孩子才感兴趣的东西。
而且街道上的水多脏啊，都浑浊不堪的。
于是他谢绝了苗枫的邀请，和于管家一起目送着苗枫上了船，朝着街道深处划去。好像是要去亚马逊雨林深处探险一般。
幸好现在气温已经凉爽了，要是在夏天，或者冬天，几天没有电可真是难受。
萧楠拖着义肢回到了沈家的府邸，只见萧教授像换了个人似的，往日他终日忙于埋头各种文件和课题，现在竟然也围上了围裙，和沈钧一起煮饭了。
对于萧楠来说，只有用看书来打发时间。
“二楠，外面那么多水，你不要有事没事往外跑了。当心滑倒和触电。”萧教授提醒道。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萧楠坐在客厅里冲着他问。
“当然是享受生活，以前我放在沈钧身上的时间太少了，我现在才知道，我应该去追寻的幸福不是那些浩如烟海的故纸堆。而是我身边的人。以后，我打算和沈钧一起去环游世界。”萧教授道，“沈钧也打算把公司交给专门的管理团队打理，这样我们都有空闲了。”
“你们还是等我解决了灭世危机再去吧。我们两边的时间不一致，说不定我去了民国，再次回来时，对你们来说只是过了几天而已。”萧楠道，“这几个月你们也老实点待在这里吧。帮我进一步完善避难所。”
“行吧，不管怎样，都会先帮你完成你的心愿。”萧教授微笑着端着刚刚做好的沙拉来到客厅里，放在了萧楠面前的茶几上。
“希望你能从‘民国’平安归来。我们会一直在这里等你。这间大屋永远为你敞开大门，因为你是我们的家人，还有苗枫。
当然，不管你成功不成功，哪怕世界变成了你说的末世，我们也随时等候你回来，然后和你们一起活下去。
因为，我们是一家人。”
他说着交给萧楠一枚叉子，叫他尝尝自己刚做的水果沙拉。
这时沈钧又在厨房里哇哇大叫，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萧教授连忙返回去查看。原来微波炉里热的东西出了状况，冒出了黑烟，吓得他们赶紧切断了电源，并把一盆黑乎乎的东西端着往大门外跑。
而于管家则只好在厨房里料理剩下的家务。
为了省电省油，现在只有厨房和客厅亮着灯。于管家收拾了厨余垃圾，拎着黑色垃圾袋也出了门。
然而就在他们都出门后不久，一股寒风却卷着雪花吹进来。
萧楠有点惊讶的站起来，朝着门边走去。
当他走到玄关处时，身后的灯忽然全灭了。
而大门也碰的一声关闭，萧楠转了转门把手，却怎么都转不开。
这使得他只好走到一旁的窗台边，试图拍打窗户吸引外面人的注意，但是看清外面的状况后，他却呆住了。
原本完好如初的门边窗，竟然变得破损不全，寒风不断吹进来，外面竟然是一片灰暗的雪景，灰色的雪花缓缓的飘着，大地被灰雪所覆盖。
有枪声从门口不远处庭院大铁门的地方传来，那本应该是铁艺栅栏的地方，已经被电网和铁丝网覆盖。
铁门被人猛的打开，只见身穿着羽绒服的于管家叫道：“沈先生！教授！你们快进去！”
而在同样穿着羽绒服的沈钧和萧教授气喘吁吁的跑进大门后，于管家却从外面将大门锁死了。
“于管家！！”
“小于！！你做什么！”那两人大叫道。
“如果没有人去引开那群怪物，那么大家都活不了。”于管家隔着铁门的缝隙在门外道，“这是我最后的职业守则，避难所里的食物两个人用的话，比三个人用要撑得时间久的多。
能为沈家服务，我非常荣幸。”
说罢他脱下了自己的羽绒服，在羽绒服下面竟然是他最喜欢穿的那身管家西装制服，只见他朝着沈钧和萧教授深深的鞠了一躬，随即坚定的转身离去。
“小于！！”萧教授想要冲出去制止他，却被沈钧一把抓住，并捂住了他的嘴。
“我们……快……进去……你还不能死……还要等二楠回来……”沈钧哽咽的话语都无法说完整。
“大家……都死了……”萧教授靠在沈钧的身上，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还有……二楠……他一定回来的……你要活着……活着等到他……”沈钧满脸泪水的使劲拖着他往屋里走。
然而他们打开门的时候，萧楠却只听到门的声响，没有发觉门被打开。
只是这样转开目光的瞬间，当萧楠再次望向窗外时，外面的场景似乎变得更加破败了。
积雪更加厚重，而在大门的台阶上，并排坐着两个裹着毯子的男子。
他们似乎在聊天，聊的内容都是一些温馨的回忆，不时还发出笑声。
然而他们的头发却已经花白。
看不见他们的面容，却能从他们略显苍老的声音判断出那就是沈钧和萧教授。
“阿钧，你说，二楠今年会会回来吗？按照以前的日历，现在也该快到春节了吧？”萧教授道，“有时候，我甚至担心，二楠他会不会……”
“胡说！他一定活着！他一定好好的活着，就算他回不来，他肯定在世上不知道哪里活着。你看，多亏了他，我们才能活到现在。”沈钧道。
“我们老了啊……”萧教授道，说话的时候，他就开始剧烈的咳嗽，沈钧为他顺了好一会儿背，他才能坚持说话道：“我恐怕……不能陪你多久了……阿钧，答应我，就算我不在了，你也要等二楠回来，好吗？不要随我而去……”
“你说什么傻话呢……我肯定要完成你的心愿，我要等二楠回家……”沈钧似乎想笑出声安慰他，然而声音却是那么疲惫和发颤，“你不会离我而去的，阿楠。”
这时，铁栅栏外的街道上竟然有人踉踉跄跄的拖着一个铁箱子往这里逃命，他们两人见了，沈钧连忙示意萧教授不要动，自己则去打开了铁门。
那是一个狼狈而浑身是血的中年男子，他一进了铁门就倒在地上，半昏迷的喃喃道：“求求你……救救我……它们……很快就会……追过来……”
就算昏迷了，他也不愿意松开拉住铁箱的手。
原本这个区域已经几乎没有那些怪物了——大概是怪物认为此地的人类都灭绝了吧，他们才敢出来看看风景，不想这个外来的男子又引来了怪物。
萧教授艰难的走过来，帮忙一起扶起这个男人，男人的口袋里却掉出了一张他和妻子以及一双儿女的照片。
萧教授看了看男子，又看看沈钧，才道：“阿钧，我对不起你。我想，我们老了，该把生的机会让给年轻人了。我们的储粮，够他活下去吧？而且这个大门，早就生锈坏掉了，那群怪物不断进化……恐怕拦不住它们了……如果不得到活物，它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们进去吧，我在这里。”
说罢他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我和你一起。”沈钧搂住他的肩膀一下，然后满脸笑容道，“等我！等着我！”
他都那么老了，此时走路却变得矫健起来，他把中年男人连同他的大铁箱子一起送到了他们的避难所，并锁死了避难所的门。
这才气喘吁吁的走过来。
“老了……真是老了……年轻时这点活儿算什么……”沈钧捶着腰来到了萧教授的面前，和他再次一起坐在了宅邸的大门前的台阶上。
就像他们往年那样，每年都有一会儿出来坐坐，看看风景，看看是不是正好二楠会回来。
他们苍老的手此时紧紧的握在一起。
“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深深的喜欢上了你啊，阿楠。”沈钧忽然道，眼泪从他欣喜的面容上不断滑落，“到现在，那种心情，一刻都没变过。”
“我知道。我也是。”萧教授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这时沉重的脚步声已经不断逼近，那些蜘蛛一样的机械身躯，巨大恐怖而灵活，越聚越多。
它们尖锐的触手切断了锈蚀的铁栅栏，肆无忌惮的冲了进来。因为检测到了生物热能，所以脚步毫不犹豫的迈向那两人。
两人的手握得更紧。
“这样，也算是白头偕老了吧。”萧教授笑道。
“来世，生生世世，都……”沈钧深情的转头望着他。
只是怪物并没有给他说完话的机会。
冰冷的机械残忍的撕扯着人类的血肉之躯，然而由于那两只手握得太紧，以至于无法分开，
所以
就算身躯其他的部位都被撕得粉碎，那两只紧紧握住的手却奇迹的幸存下来，落在了那台阶的落雪上。
在窗台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的萧楠捂住了自己的嘴，他的视线被泪水模糊。
原来……
如果自己不回来的话……
如果自己失败的话……
如果自己没有拯救这个人世……
那么……
萧教授和沈钧……他们……
一直在等自己……回来……
就算他终于忍不住发出啜泣声，那些怪物好似也当他不存在一样，他像个只能看着窗外一切的“幽灵”。
当他擦了擦眼泪，再次抬起头时，窗外的天幕竟然微微放晴，血迹已经被大学覆盖。
被救了的男人跌跌撞撞的走出了避难所，他在雪层下终于找到了自己珍视的全家福照片，然后，他在门边发现了已经被冻成青紫色，不知道放置了多少天的那两只紧握的手。
他倏然跪在门前，捂着嘴无声的哭泣。
在这绝望的末世，就连放声大哭的权力都没有。
他埋葬了那两只手，朝着小小的坟墓深深鞠躬后，他又再度返回了避难所。
在萧楠面前，一切景物的时间好似在忽然加速，栅栏在迅速的加速腐朽，房子外面的景物迅速的衰败。
直到那避难所陈旧无比的大门忽然打开。
那个中年男子，此时已经显出了衰老的样子，应该是又过了不少年吧。
只是，他的身后跟着两个孩子！！
男子慈爱的朝着孩子们挥手道：“照顾好妹妹啊！秋实！”
“爸爸！你一定要快点回来啊！”小女孩亲昵的抱住父亲，期待的说。
男子温柔的摸摸她的头：“我一定尽快回来的！春华！一定会找到幸存者的！”
说罢他依依不舍的挥别了自己的儿女，背着背包踏出了庭院，走向外面的街道。
萧楠这次终于忍不住哽咽出了声，那是——
春华和秋实啊！
他看见了，看见那一对机器人兄妹的旅途的起点！
是这里啊！
是人类矢志不渝的爱！
在这里点燃了最后的……
呼唤伏羲的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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