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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翼然明明没有碰到她, 万佳云的耳朵却像是被烧了一下,连着半边脸都火辣辣的。
顷刻间, 心率乱了,思绪也乱了。
这人是疯了吗?竟然真的要在这赌博,即便是为了办案,队里允许他这么操作了吗?还带这么多现金。
这现金又是哪来的, 输了有人给报销吗?
灯光从顶上照下来,陈翼然全身放松地坐在赌桌边, 线条刚硬的面孔上有一小片黯淡阴影。他一只手搭在牌桌上, 手指旁便是厚厚一沓红色现钞, 上面压着香烟和打火机。
不怪领导头一个就想到派他,他这副模样确实很老派,跟这一桌人没什么区别。
眼前的画面让万佳云有了一种亦真以假的恍惚感, 她几乎觉得,他是真的赌瘾犯了, 想要玩几下。
桌上的扑克牌被洗得“唰唰唰”响。
打点、发牌。
很快, 陈翼然面前派来了一组牌, 大家开始轮流叫牌、下注。
万佳云暗暗跟陈翼然使了个眼色, 陈翼然跟完全没看见似的。
对面一个瘦脸、小眼睛的男人朝万佳云看过来,她立马带着一个僵硬的微笑朝陈翼然靠了靠。
陈翼然朝那男人看了一眼,男人笑了笑, 移开目光。
斗牛的玩法是三张一卡、两张一卡将手里的牌排列成10的倍数,整数就是所谓的“牛牛”。派到什么牌非常重要,绝大多数人玩得就是运气和心跳。
第一轮, 陈翼然到手的牌非常漂亮,赢得轻轻松松。接下来连着两把还是陈翼然还是赢,他面前的小金库很快就“膨胀”了起来。他边跟对面的男人说话,边把钱往万佳云这边一推,示意她管钱。
“你看看你,第一次来火就这么旺。”对面的男人说。
陈翼然歪嘴笑,一副挺得意的样子,“难得的,以前输的太多。”
男人饶有兴趣地问:“你以前都在哪边玩?”
陈翼然脸上带着一点笑,没说话,像是不方便说。
男人适时地说:“现在不像早几年,场子越来越少,想找个地方放松一下都不容易。”
陈翼然说:“我以前认识个弟兄,叫小五子,他也是搞这个,不过不是船上,后来被抓了,不搞了。”
对面人一顿,眼中露出笑意,“哎呦,你认识小五子?”
陈翼然:“你也认识?”
男人笑了笑,眼睛眯成一条缝,“认识倒是不认识,以前玩的少,就是听过这名字。”
“牛5!”
“牛7!”
“牛牛!”
……
桌上,男人们气势汹汹地用力甩出扑克和现钞,跟要打架似的。
坐在陈翼然身边的万佳云装作百无聊赖地往四周看,趁机暗暗打量整个船只的构造,在脑中做下各种标记。
四下里都是叫牌声、男男女女欢笑声,万佳云感觉脑子都要炸了。等她再回过神,却陡然发下自己负责看管的小金山正在一点点塌下去。
坐在一旁的金库主人倒是面不改色,还在继续。
该她的工作已经完工,万佳云索性认真看起了桌上的牌。
看了两牌后,眼睁睁看着陈翼然又输了一牌大的,万佳云在对面人哗哗洗牌的当口,凑近陈翼然说,“别玩了,他出老千。”
陈翼然:“你怎么知道。”
万佳云微笑地看着他,像是在跟他蜜语,慢慢说:“连续三次捡牌一个顺序,洗牌也在卡点。等会儿你上家手上有黑桃8和方块2,你下家是两个5。”
陈翼然脸上没露出什么表情,过了会儿,靠近她,一本正经地回道:“我脱不了身了,要你帮忙。”
“怎么帮?”
陈翼然:“你看着帮。”
自己开了个头,结果要她擦屁股。
万佳云有些生气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过了一局,就在陈翼然又要从万佳云那拿钱的时候,万佳云没有给钱,而是抓起一把牌砸到了他脸上。
陈翼然被砸个措手不及。
万佳云心里一横,站起来拍着桌子喊:“有完没完了你!输了这么多还要赌,你是不是要把我赌输了才高兴!”
她满脸通红,指着陈翼然的鼻子,“你到底走不走,不走你以后不要再找我,我下了船就找人打断你的腿!”
像是越骂越气,又抓起桌上的纸牌往他脸上扔。
万佳云算是拿出了毕生的撒泼本领,立马就引得船上负责人来劝架。她演戏演到底,不管别人怎么劝都不听,还顺带挤出了几滴眼泪。在二楼玩的老江也跑了下来,作为带他们上船的人,劝着陈翼然先带她去旁边的休息室。
桌上几个人钱也赢到了,便跟着一起劝,让陈翼然先安抚一下人,歇会儿再来,不要影响其他人。
一声没吭的陈翼然冷着脸,拽着万佳云胳膊,连拖带拉地把她弄进了休息室。
随着“砰”地一声关门声,赌船内的小小闹剧终于消停,大家又继续起来。
……
相比外面的纸醉金迷,休息室布置简陋。一张小沙发、一台饮水机。
刚刚陈翼然拽得那一下太用力,万佳云都被他拽疼了,坐在沙发上低头揉手腕。
空气安静。
陈翼然打开饮水机下面的柜门,翻出个一次性纸杯倒了两杯水过来。万佳云还在揉自己发红的手腕。
陈翼然:“弄疼了?”
万佳云冲他翻了个白眼。粉色的眼影闪闪的,被刚刚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眼泪弄花了,却衬得她双眼更加湿润美丽,连双眼皮的褶皱都更清晰。
万佳云身上穿的是一条很显身材的碎花紧身裙,头发披散着,微微翻卷的发梢刚好垂搭在胸口的曲线上。画面诱人。
从衣着到装扮,万佳云今天很俗气。可是这份俗气里却带着一分不多见的小女人味。从男性角度看,还有一点漂亮。
男人就是这么肤浅。
陈翼然站在墙边,没再往沙发上多看,自顾自地仰头喝水。等他喝完了,万佳云还在那甩着自己的手腕。
他那一把是真的把她拽得不轻。万佳云简直怀疑他是公报私仇,拉得她都要脱臼了。
这样想着,万佳云又略不满地暗暗看了他一眼,结果陈翼然刚好也朝她瞄过来,两道目光就这么轻轻碰了下。
之前相处得都挺自然,忽然之前,气氛就变了。
尽管他们之间没发生过什么实质性的关系,可说到底,也算是有过一段回忆。这样孤男寡女的特殊情境下,人难免会想起些什么。
稍稍一想,陈翼然心里莫名觉得有点热,衬衫扣已经解了两颗,不好再解,他便捋了把衬衣袖子。
这一捋,万佳云差点被吓一跳。
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没了,只剩深深的震惊。
陈翼然穿得是一件挺合身的黑衬衫,袖子捋到肘处,露出了流畅紧实的手臂。他上学时就有一副好身材,如今的他比那时瘦了一些,身型更加精干,多了分男人的内敛气质。
然而他的左臂上,多出了一条长疤。这条长疤从小臂一直延伸到肘关节、大臂,疤痕泛粉,微微凸起。衣服的遮挡令万佳云看不见这条疤到底有多长,因此更加觉得惊怖。
他这是怎么弄的?
像是注意到了身后女孩的诧异目光,陈翼然很快就察觉到手臂的问题,不动声色地又放下了衣袖。
陈翼然很冷淡地说,“等会儿到了下一站斌口,我会要求先下船,他们这边如果不同意你就再闹一下场子。”
万佳云还没有从那道长疤里回过神,恍神片刻,“嗯”了一声。
陈翼然看看她:“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
按这里的规矩,上赌船有人接、下赌船专人送,人只能中途上船,不能提前下船。尽管万佳云此前耍了狠,后来也根据陈翼然的提示又想耍赖一下闹下船,然而船上的负责人并没有松口。
两人随机应变,便也没再坚持要下船,只一路假装冷战。
陈翼然像是个彻底的“妻管严”,不赌了,坐在空桌上边和一个陌生男人抽烟聊天,边用纸牌搭“金字塔”。
万佳云坐在休息室门口,离他不远不近,看着他轻轻地将一张张牌空摞起来,落成成一个又稳又高的三角形。
寥寥烟雾下,陈翼然面色温和冷淡,鼻梁高挺,眼中藏着说不出的冷硬。闲聊中,他不时会歪着嘴角,不在意地笑一笑,笑得风轻云淡。
一眨眼,三年多了。
他看起来像是一点也没变,却又仿佛已经变了很多。
万佳云一直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当年的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少年在操场挨巴掌的场景却时不时在她脑中出现。
就好比此时此刻,看着不远处的男人侧影,万佳云脑中便又出现了那一幕。
船只在江中缓慢前行着,万佳云盯着陈翼然的胳膊,思绪飘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