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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翼然身上套着件休闲的帽衫,脊背宽宽。
万佳云瞄了他一眼, 朝这几人走近了。
满天星斗, 这几个人马不停蹄地换着地方跑, 此时在这夜色下强打着精神, 都显得有些疲惫。万佳云走近后就闻到了他们身上那股子不好闻的味道, 是呛人的烟味混合长途跋涉的火车味。
这种味道很不好闻, 换作以前, 爱干净的万佳云肯定要嫌弃,可此时她心里只觉得他们是真辛苦,都是二十几岁的小青年,她暗自有点佩服。
万佳云跟在这几个男人身后走,听着他们一路闲扯, 和齐达笑骂着这几天的经历。齐达到底比他们年长几岁, 和他一对比,这几个人言语间多了几分轻狂。
陈翼然一路上没怎么说话, 走着走着,走在了万佳云身旁。
夜风里, 万佳云抱着臂,维持原先的速度, 装作若无其事地看街景、听前面人说话。
过了会儿,陈翼然问她, “你们过来几天了?”
万佳云:“4天。”
“怎么派你来的。”
万佳云:“领导想给我个机会,让我锻炼。”
陈翼然低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又走了一段, 万佳云尝试找了个话题:“我听说你们在上海抓人回头的时候遇到台风了。”
陈翼然“嗯”了一声。
万佳云笑了下,“这个还挺搞笑,那你们怎么办的?”
陈翼然说:“本来准备夜里开高速,就在宾馆多待了一晚,第二天出发。”
地上有两个人一高一矮的斜长身影,万佳云还想再说点什么,一群人已经走到了一家烧烤摊旁。
小小的摊位亮着黄灯,在杂乱的街头显得有些温暖。
大家纷纷入座,倒水点菜后,黄冬冬问万佳云:“佳云,你也来点酒?”
这会儿在陈翼然面前听到“酒”字,万佳云当然是摇头,“不了不了……”
大伙哈哈笑。
黄冬冬笑着说:“咱们现在可是兄弟,你别装啊,你的酒量我们是知道的。”
万佳云笑了下:“明天还要办事,等这个案子结了,我陪你们喝。”
黄冬冬指着她对众人说:“看看,多爽快,我现在是对我们万佳云同志刮目相看。”
这一晚,万佳云跟着几个男人吃宵夜吃到12点多。嘴上骚得厉害,但考虑到第二天要工作,大家并没有真的放开玩,只填饱了个肚子就回去了。大家说好了,等案子办完后一起去太原转一天,好好喝一顿酒。
第二天一早8点,所有人按照计划来到齐达房间里碰头,商量案情。
按照线索,大概的几个目标嫌疑人已经锁定,但还不确定他们的住所。当下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村里生产赌博机的具体地点,只要找到地方,再顺着线索拉出关系网,所有事情就都好办了。商量来商量去,大家还是同意先顺着齐达他们之前“看房子”的计划,直接住到村子里去打探,最后来个里应外合。
找谁住进去呢?讨论到这时候,万佳云自告奋勇,“是我去看的房子,就还是我去吧。”
大伙没多说什么,点头同意。
齐达看看她,“你一个人估计不行,得有人帮衬着。”
临时抽掉组成的专案组,齐达是名义上的组长。
小小的房间被挤得满满当当,几个人站的站,坐的坐,他扫视了一圈面前人,目光定在陈翼然身上。
“翼然,上次你们俩就搭档过,也算有默契了。要不这回还是你们来,就装作外地来的小情侣,过去租房子,问起来就说是打算在当地做点小生意,先找个住的地方。”
一听到要装“小夫妻”,几个年轻小伙子忍不住打趣了陈翼然两句,弄得万佳云当即就有些不好意思,红了面颊。
陈翼然显得不怎么在意,跟齐达说:“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
齐达:“等会我给那个房主打个电话,让他上午就带你们进去,咱们越快越好。你们住进去之后先搞清楚地形地貌,再接近目标人物。”
万佳云上学的时候,经常听侦查学的老师说到一些有趣的卧底故事,工作后因为女性身份容易让人降低戒备心,她也常帮队里人配合演出,时不时演个路人打探点消息。可自从遇上陈翼然,她的卧底忽然就有点“动真格”了,上一次是要上赌船演“任性女友”,这一次直接要她在村里住几天。
就像上赌船一样,陈翼然对这些套路驾轻就熟,全程无压力。上午,接到通知的房主带着这两个人再次招摇过市地看了一遍房子,陈翼然在周围几个邻居探究的目光中还对房子挑剔了一番。
回到旅馆吃完午饭,陈翼然收拾了下自己的行李,就带着万佳云入住“新房”去了。
……
这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农村老式平房,三间房圈起一个小院子,院子中央有一棵大树。
陈翼然和万佳云的房子在最北边一间。另外两间房里,一间住着一个四十多岁男青年和他的老母亲,还有一间住着一个一家三口,一对小夫妻带着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
陈翼然他们带着行李住进来的时候,两户邻居都跟他们简单打了招呼,一家三口中的年轻女人问了万佳云一些基本信息,问他们是从哪儿来的,打算在这租多久。这些内容万佳云和陈翼然来前都商量过了,答得都很自然。
等终于把房主送走后,万佳云简单打扫了卫生,陈翼然就跟个大爷似地拉了张旧藤椅在房门口躺着,玩手机。等万佳云打扫好了,他这才跟着回屋关上门,把外面那几双好奇的眼睛都挡在屋外。
再一回头,万佳云正用一块抹布反复擦着写字桌。
不管是以前在学校也好,还是现在在警队,她一直是个很勤劳的女孩。万佳云出生优渥,但是一点不怕吃苦。陈翼然不知道她这种性格是怎么养成的,心里觉得女孩子能养成这样真的很好。
房屋简陋,一共只有三样家具,床、衣柜和一张写字桌。旁边地上是他们两个人还未来得及整理的行李箱。万佳云自己的行李箱是个名牌货,不知道这里人识货不识货,为了保险起见,齐达把自己的箱子跟她调换了。
这房子的上一任租客在屋里留下了一些锅碗瓢盆,等万佳云终于把写字桌擦完了,她看着桌上的一叠小碗,又抬头看看有些邋遢的窗帘,不知道接下来几天该怎么办。
长这么大,她还从来没有在这种地方过过夜。
万佳云的目光在屋内转悠一圈,最后转到床上。陈翼然靠着床头,半躺在床上玩手机,神色漠然。
屋子里只有一张床,过了会儿,陈翼然说:“你歇会儿吧,我出去转转。”
万佳云问:“你去哪儿转?”
“随便看看,待会儿就回来。”
说完他有些懒散地起身,穿上外套,带着手机和香烟就出了门。
万佳云趁他不在的时候收拾了行李,又跟齐达打了个电话汇报情况。陈翼然直到接近天黑才回来,万佳云没想到的是,他手上还拎了两碗热腾腾的面条。
山西的面条还是很香的,也许是饿了,塑料袋一打开,万佳云就咽了一下口水。屋子里只有一张板凳,于是两个人一个人坐在凳子上,一个人坐在床上,吃上了“同居”后的第一餐。
陈翼然脱了外套,里面只穿着一件T恤。他端着碗,手臂上的疤痕清晰可见,当着万佳云的面也不再避讳。
“味道行不行?”
万佳云饿了一下午,额头上都吃出了亮晶晶的汗,有点满足地点头,“好吃。你在哪买的?”
陈翼然说:“旁边就是个面店。吃不饱的话等会儿再去买点。”
陈翼然看起来比万佳云还饿,吃得很香。屋子里的霉味被食物的香气代替,万佳云在黄黄的灯光下看了眼他的脸,觉得这一幕有点平淡,也有点温馨,不像是在办案了。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两个人皆静了一瞬,陈翼然放下碗筷去开门。
门外是隔壁的小妻子,身旁带着一个膝盖高的孩子。她手里端着一大碗玉米、山芋之类的杂粮,热情地说:“怕你们今天不开火,送点吃的给你们。都是我们自己家的,不要嫌弃啊。”
“真是客气,谢谢了。”
陈翼然接过来后两人寒暄了几句,女人带着孩子走了。
万佳云看着他端进来的一大碗杂粮,觉得挺暖心,感慨道,“这边人看着都挺淳朴的,怎么会一整个村子搞赌博机,看起来也不像啊。”
陈翼然瞧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觉得她这个言论有些幼稚,没说什么。
吃完饭,陈翼然和万佳云大概说了明天的计划。等两人一切忙定后,时间已经不早,真正的难题也来了。
怎么睡觉。
如果是正常的小旅馆,男的打个地铺就完了。然而这屋子地上是水泥,不说没办法打地铺,就是想打也没有多余的被子。万佳云心里正有点犯愁的时候,在外面洗漱完毕的陈翼然把院子里那张老藤椅拖了进来。
在藤椅上铺了层薄被,陈翼然合衣躺下,就准备这么睡了。
已经换好了长袖长裤睡衣的万佳云躺在床上,稍稍有点过意不去:“你这样行吗?”
陈翼然“嗯”了一声,“你想睡了就关灯。”
万佳云:“噢。”
“啪嗒”一声,房间黑下来。
陈翼然只是客气一下,没想到她真的睡这么早。无奈之下,他把手机放到旁边,也试着阖上眼。这个点完全还不是他的入睡时间,身下的椅子不舒服,绑在身上的衣服更不舒服。
不知道过了多久,头枕着手的陈翼然听见隔壁床上传来了反复翻身的声音。
过了会儿,他在黑暗中转头看过去,发现床上人掀掉了被子。
“干什么?”陈翼然低声问。
实在受不了的万佳云说:“这个被子太臭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