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临安有龙雀 第一章 酒馆深处见少年
大胤皇宫建在太安山南边,占北朝南,龙盘虎踞,何等奢华明丽。
皇宫的正殿叫做金銮殿,是举行大典的地方。金銮殿之南,是皇帝陛下办公机关,二者之间有门楼相隔。金銮殿之北的紫宸殿,是皇帝视朝的前殿。金銮殿西侧的垂拱殿,是皇帝平日听政的地方。
作为名震北域的大胤皇帝,楚骁华得到了一切他想要的东西,北域之中他就是当之无愧的主宰,只手遮天之人,名声令邻国皇帝胆寒。
原本熙熙攘攘的酒馆,在暴雨将至的天气里显得格外冷清。
酒馆里的少年穿着一件白色锦袍,袖子上绣着流云的纹样,玉簪好似腾飞的雄鹰从发鬓间穿过,窗外接连亮起的雷光将他的脸庞映照地一阵暗淡一阵明亮。
大胤皇帝生有两子一女,可谓虎父无犬子……
大皇子子楚鹰翔性情阔绰恶劣,堂堂的大皇子,专干一些强抢民女的无良勾当,在王府之中,没有哪位豆蔻宫女没有被他尝过小脸,吻过耳根。
楚鹰仰身高九尺,面如冠玉,但无奈这位皇子武艺高强,八岁时便能拉动宫墙上挂着的黑铁长弓,将一只飞过皇城上空的巨雕一箭射落。还曾跟随过武夫进入深林中斩狼,可谓恶名远播,作风放浪。
至于二公主性格火爆刚烈,但博才多学,精通儒道,师从学院大宗师李刻,被皇帝允许上朝议事,但曾多次在朝上将宰相大人呛得无言以对,身下的百官也怒不堪言,即便你是公主殿下,但你终归是个女子,女人凭什么管朝廷之事!
但公主殿下只是冷冷地踩着高筒靴,一屁股地做到皇帝陛下的身边,推开昏昏欲睡的父亲,开始批阅奏折。
少年姓楚,名为瞬召,是大胤王朝的三皇子殿下,比起哥哥姐姐显得乖巧许多,相对哥哥姐姐低调许多。
今日便是不小心打碎了姐姐最喜欢的官窑粉黛桃花瓶,被姐姐罚他一手举着《军典》一手举着《论道》面壁一个时辰,
惩罚过后,委屈之情顿时涌上心头,楚瞬召竟掩面哭了起来。
他的家人一直将自己当成孩子般看待,有时让他很不是滋味。
他双手拄头,一直默默地坐在那里,久久不能散去的失落在桌子上形成一滩晶亮的水痕,老板娘这才出来瞧见失魂落魄的少年,她擦了擦手心上的水珠,给少年披上了一件衣裳:“小皇子,还喝酒吗?”
楚瞬召勉强笑笑:“不喝了,真不喝了。”
“哟?还哭了,告诉徐姨谁欺负你了?徐姨帮你揍他去。”
“你店里的酒太烈了,喝着喝着眼泪都掉了。”
妇人还是从酒柜里拿出一坛子黄酒,放在少年桌上,启封之后酒香四溢,她往少年碗里倒了满满一碗,楚瞬召无奈道:“徐姨,我真的不喝了。”
“姨没说让你喝。”妇人白了他一眼,拿起他喝过的碗自顾自地喝了起来,醉笑道:“小皇子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说出来让姨开心一下?”
楚瞬召故意绷紧脸蛋,别过头去不去看她:“我和大婶你没什么好说的。”
妇人被他的话逗乐了,娇滴滴道:“小皇子真是讨厌,人家今年才刚过二八呢。”
“是你女儿刚过二八啊?”
妇人白了他一眼,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细细碎碎地跟楚瞬召说起她以前的事情,楚瞬召听到耳朵都起茧子了,但妇人还是不停嘴,说着说着不免泪眼婆娑。
“我那夫君是个好人啊,可惜只是个好人,开了一家私塾银两没赚多少,私塾里面的可都是苦命孩子,欠一个月学费钱他也不腻歪,孩子犯了错也下不了重口,都是我红脸白脸一起唱的,只是带着我女儿出门买些油纸做纸伞就被流氓土匪盯上了,抢光他口袋里的钱不说,还将他活活打死,我女儿卖去不知什么地方给人做丫鬟?小皇子你父皇那么厉害,能不能让他把我女儿找回来?”
“之后我就在这里开了一间酒馆,好活歹活都是活着,对吧,有时我真想上吊死了算了,可一想我连女儿都没有,谁来给我收尸,而且吊死那么难看,不干不干!”妇人撇了撇头,胡乱擦了一把眼泪。
楚瞬召平静道:“你自己跟我父皇说去,他未必有这个闲心理我,再说了,临安城里每天都有孩子被人拐走丢失不见,你见那些没了孩子的爹妈誰最后找回了自己的孩子,一个都没有!”
两人沉默以对。
妇人抨的一声将碗砸到地上,微微有些喝醉了,用手抚摸着楚瞬召的头发,嘴唇颤抖不止,声音温柔道:“如果我女儿还活着的话,应该有你那么大了,或许比你矮上一点点。”
楚瞬召拿起那坛黄酒缓缓倒进妇人碗里,忽然一阵眩晕,也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了。
……
天启十九年,临安城,无夜园。
身穿紫金鹰袍的男人背着手站在火炉前,听着起起伏伏的打铁声,一双丹凤眼眯成直线般,铁坊里的光线很暗,打铁者赤露着上身,黝黑的肌肉在火光下熠熠生辉,些许汗水滴落在炉边,发出吱吱响声。
大汉将通红的铁片夹住,放入一旁的水缸内淬炼,呲呲的炸响声回荡在屋子里,良久,大汉将铁片从水缸里拿起,遍体通黑的剑身锋利无比,吹毛可过,削铁如泥。
男人可以看见钢铁深处的波纹,那是经过铁锤千锤百炼之后才会留下的痕迹,剑身上闪电状的波纹宛如活物般,这把剑有着某种独特的美感,眼前的大汉是来自西临的铸剑师,他们不仅用铁锤制剑,更用秘术来形塑金属,制造出来的兵器无与伦比,一般的盔甲在这把剑面前就像纸片般脆弱。
大汉将剑包好,毕恭毕敬地递给了面前人:“陛下,如您所愿。”
皇帝顿了顿神说:“先生真是好手艺。”他伸手敲了敲剑身,一阵阵清脆的声音回荡在耳边,皇帝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示意身边的随从将一箱子黄金放在角落里。
大汉并没有理会角落里的那箱金子,而是重新拿起锤子,从一排的悬剑中取下其中一把,左手拉动炉箱的把手,赤色的火苗徒然升起,倒映在皇帝陛下的瞳孔之中,亮如融金。
“陛下知道越八剑吗?”大汉问。
“相传越王句践使工人以白牛白马祀昆吾山神,以成八剑,一曰掩日,二曰断水,三曰转魄,四曰悬剪,五曰惊鲵,六曰灭魂,七曰却邪,八曰真刚。”皇帝边说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剑为心声,想必陛下比我更能了解越王当时的心情。”
陛下眯眼审视着他,大汉穿着一条粗布棉裤,手上的老茧有被炉火烧焦的痕迹,随着他一次一次的敲打,皇帝发现他的皮肤下隐隐出现了类似纹身状的东西,粗大似铜柱的双腿一动不动,脚底沾满铁絮,颇有贫困之感。
面前这个打铁的男人曾是西庭三千铸剑师之首,在西临国被胤国军队覆灭后,无数的西临男子在这场战争中被屠杀。
楚骁华手下的一名悍将带领军队闯入铸剑谷,将西庭所有铸剑师尽数杀戮,只有这位传说中的铸剑大师得以幸存,战后他将这名铸剑师作为礼物献给皇帝并声称:“从今日起,西临覆灭,举世上下只有胤国掌握陨神钢的制造工艺,这是我对皇帝陛下最大的献礼!”
但皇帝并没有感激这位将士,他将他军籍剥除,流放至无人之境,终世不得返回胤国。
这在军事上是很不理智的行为,尤其是在战后论功行赏之时,此举吓退了无数前来献礼的将领士兵,而皇帝唯一这样做的理由是这名将士在攻破城门之后非但没有及时上报朝廷,而是带领手下闯入皇宫,尽情享用宫中无数的女眷妃子,甚至西庭皇后也被他玷污,之后受尽屈辱的皇后从城墙上一跃而起。
皇帝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看着大汉转身走向屋外,拎着一个水桶朝着缸里加水。
“陛下这把剑是想送给什么人吗?”大汉突然说。
皇帝愣了一下,随即说道:“是啊,这把剑我打算送给我的小儿子,后天是他的降诞日,我打算送一把剑给他。”
“刀剑无眼,陨神钢所制成的剑可是很锋利的,并不适合小孩子去玩耍。”
“他今年十五岁了,很快就可以娶妻生子了。”
“真是个生来便拥有一切的男孩啊……”
这句话出现之后,皇帝的眼角不受控制地跳动了一下,他凝视着面前的男人,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
气氛突然开始沉默,只有铁锤敲打钢铁的声音,两人无言以对。
“天色不早了,陛下您请回吧。”片刻之后,大汉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这时在一旁的随从认不出呵斥道:“你很无理!西临人,在你面前的是胤国的皇帝陛下,蛮族归来之子,西临的毁灭者,只要他一声令下,你这间小小的屋子顷刻间便会化作灰烬,包括你。”
“我不是西临人,西临已经灭亡了,我只是个丧家之犬。”他的声音比钢铁还要坚硬。
随从还想说什么,但被皇帝制止了:“先生,之前我跟先生提过的那个剑名……”
“剑名我已经刻在了剑身上了。”
剑身?皇帝疑惑地揭开那块布,乌黑的剑体上看不见任何一个字,只有裂纹般的痕迹在火光的照应下若隐如现,大汉一把夺过皇帝手中的剑,将剑抛掷半空中,同时挥动着手中的铁锤对着剑身重重一敲。
无数的剑气像飞雪般散落在这间屋子的每一个角落,如同振翅飞翔的白鹤般,又像是狂烈的风将一切摧毁,炉子里的火时而腾起时而吹倒,空气中夹杂着无数铁屑,就像是萤火虫一样围绕在皇帝的身边。
“这是……”皇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一片黑暗中,赤红的长剑斜斜地插在了火炉边,身后的大汉如同天神般魁梧,无数的剑影汇聚在他的眼眸中。
剑身上篆刻着金光闪闪的文字,曰“龙雀”
……
半个时辰过后,楚瞬召趴着桌子上,轻晃酒瓶,他感到一双温柔的手抚摸着他飘零的头发,如同梦里才能感觉到的温馨般。他想抬起头看看女人的样子,却怎么也看不清她的脸,隐约感觉到女人在对他微笑。
“娘,你要是在我身边该有多好啊。”楚瞬召心里想着母亲的样子,趴着桌子上哽咽了起来,这是在梦里他才能感觉到的温馨。他想抬起头看看母亲的样子,却怎么也看不清母亲的脸,只是隐约感觉母亲对他温柔的笑着。
“娘对不起你啊……”梦中的女人最后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娘你不要走!”随着梦中女人的轮廓越来越模糊,他对着辉光伸出了手,酒瓶炸裂的声音过后,楚瞬召睁开了双眼,酒意渐渐褪去,母亲的容貌,依旧是模糊不堪。
“娘,我也很想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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