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念乡否
靖南城靠河建城,位于燕莾通往胤国的要冲之地,两国虽未世仇,但并不妨碍彼此的之间的商业活动,这也是为何自从靖南城被胤军夺下这几年,胤国境内依旧有燕商出没,商贾来往络绎不绝,铁矿在燕莾是很稀罕的矿石,以至于他们经常用本国的茶叶与瓷器与胤国边境矿主交换铁矿,甚至不乏用燕莾艳丽女子进行交易,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胤皇对此是深痛恶觉,但这个巨大的走私缺口是怎么也填不上。
反倒是靖南城这里的集市热闹非凡,这些天城里多了很多士兵巡逻走动,若是放在平时这里可是兵戎少见,楚瞬召带着叶微微来到一处四方石台歇息着,白狼在楚瞬召脚边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哪有啸杀冰原的巨狼气势,和那些村头里土生土养的黄狗大相径庭嘛,许多住在靖南城里的孩子在石台上追逐玩耍,学着江湖剑客般腰间束木剑,楚瞬召饶有兴致地看着孩子们的嬉戏。
他们还拉帮结派互相叫嚣,为首那小胖墩身穿昂贵锦衣,脑门上还带了个青皮圆帽,背着一挂精良弓弩,看着虎头虎脑的,身后的手下们皆是举着未开刃的铁剑,这一帮皮孩子准是家中富豪之辈,反倒是他们对面的孩子们装备参差不齐,手里握着石头的,拿着木匕首的,木棍的,装备最为精良那个也是举着一把破旧木剑,也不甘示弱,随时可能会打起来一样。
楚瞬召将澹台宁静从酸痛的脖子上抱下,放在膝盖上,小公主对这样打打杀杀的倒是没有任何兴趣,只是觉得楚瞬召喜欢的东西一定很有意思。他们仿照江湖规矩来走,干架前得先报上自家名号,有的还会将老爹的名字也报出去,之后就互相叫骂,贬低对方是狗屎,或者先吹捧自己一番,再骂对方是狗屎,这也只是孩子的打闹。楚瞬召可是真正见识过无数次剑术高手的对决,小时候在临安城里那些高手们决斗前可不会那么嚷嚷,早在莲花广场搭好台子签好生死状,最后由赌庄或者是当铺老板拉拢人群围观喝彩,更有甚者请来那青楼当红花魁决斗前在比武场上大跳艳舞,引得观众大声叫好,高手过招往往在瞬息间解决战斗,对于某些看不出其中玄妙所在的泼皮而言,倒不如看小娘跳舞划得来。
楚瞬召看着他们下意识的笑了笑,往事犹如走马观灯般在眼底掠过,小时候自己在认识赫连元年之前的玩伴就是哥哥,两兄弟经常拿着木剑在比武场上比划,宫女姐姐们都喜欢看着两个皇子打闹,倒是姐姐捧着经书一脸不屑,有时看不下去跑来抢过自己手中的木剑,质问自己剑术天下第一又如何,他当时撅着嘴角扭捏着手指说想当大侠,姐姐冷笑着说那些江湖上的混子个个都想像你一样锦衣玉食,安享荣华富贵,你这小笨蛋倒是反过来想去成为他们,他捡起木剑倔强道就是想当大侠,不想做皇子,气得姐姐好几天没和自己说话。
后来他才去找李长渊教自己练剑,决心要练出个天下第一给姐姐看看,他打小就要一种固执劲,认准一件事就是十头牛都拉不回去,李长渊是自己第一个剑术老师,直到后来李长渊死在西临之战中,他学会了瞬击,后来便是关长夜教自己学会了一剑红龙,也离开了他回去西临,现在能让他喊老师的人也就只有花幽月,师恩如山,不管花幽月过去做过怎么样的事情,楚瞬召对她总是敬重的。
楚瞬召摸了摸澹台宁静的头发满肚子矛盾,花幽月曾多次在自己面前借着醉酒腹诽父皇,她说父皇其实和自己一样都是个脑子烧坏的孩子,为了心中的征伐欲无休止地发动战争,在战争结束之后胤军拿走了大量的财宝与女人,但并没有去勇气去面对败军们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痛苦,战争从来就不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其中这样一想,花幽月和自己一样都是充满矛盾的人物,无论父皇发动的战争是对是错,自己作为子孙的责任必须去执行,那么她呢?她进入战场的理由又是什么?自己可能永远都不知道了。
这里来来往往的多是燕莾的流民遗居,在靖南城沦陷后,胤军焚城十日,后来又花费国库里大量的银子花了两年的时间来重建这座城市,在经历过在所难免的动荡后,城里长尾有无数的燕莾人民被杀害的惨案,经过这样一轮鲜血大屠杀后,这才造就了如今的安稳境地,那些活下来的,不敢造反的燕莾人对胤皇的仁慈明面上感激不尽,但暗地里仍希望他们的皇帝能率兵打下这座城市,由此解放他们。
父皇曾经来过靖南城两次,一次是靖南城沦陷后,他御驾南下来看看这片被他军队所征服的土地,一次是南宫韦伯去世后,他带着悲痛的心情来吊唁他的臣子,无论哪一次到来,目及之处皆是黑压压跪倒在地的人群,再贤明的君王,一眼望去也无法判断哪些跪在他脚下的人谁忠谁奸,谁的手里握着鲜花,谁的手里藏着匕首!
叶微微将白狼抱着大腿上,生怕这白狼滚着滚着就消失不见了,白狼毛毛从小与她一起长大,要是这一个不小心消失在人群中,她可就得哭死了。
楚瞬召捏了捏小公主脸蛋,看着叶微微腿上的圆滚滚的大狼,哭笑不得:“你再喂它一顿吃四五只肥鸡的话,以后出门都得用马车载着它了。”
叶微微满脸一副我自己的狼我爱怎么养我乐意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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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瞬召继续打趣道:“这真的是冰原狼吗?不如改名叫冰原熊算了,这狼皮摸着可这舒服,要我说把这狼皮做成裘衣的话,冬天穿着可舒服了。”
叶微微愣了一下继而泫然欲泣,楚瞬召摸着她的脑袋开怀大笑,在确定对方在和自己开玩笑后,满腹委屈地掐了她的肩膀一下,也跟着笑了出来。
娘跟自己说过女孩子有所谓的喜欢,这便是喜欢了吧。
叶微微故作威胁道:“一会我们去酒楼吃饭,我可不帮你结账,你自己留下那酒楼帮人洗碗吧。”
楚瞬召凑近她笑道:“行啊,那我一会和澹台宁静偷偷跑回城主府里,将你和这匹笨狼留在外面瞎晃荡,到时候被某个不长眼的游侠或者流氓拐了你回去当老婆,我可不去找你啊,管他是不是长得歪瓜裂枣的。”
叶微微不甘示弱:“什么流氓,一刀剁了,剩下的拿去喂狼!”
楚瞬召对她竖起了大拇指,什么公主,这才是女侠,够豪气!
澹台宁静抱着楚瞬召的手臂忽然雀跃了起来,坐在楚瞬召大腿上一晃一晃的,叶微剑嘴角含着丝丝笑意,望着二人眼神温柔。
要是能这样一直下去,该多好啊。
楚瞬召望着对面有叫卖糖葫芦的,肚子里的馋虫勾了起来,伸手问叶微微要钱:“给钱!给钱!本殿下想吃糖葫芦。”
“你都那么大的人了!还糖葫芦!”叶微微瞪着他,死死护着钱袋不让他得逞。
“我也要吃!”澹台宁静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这招的,鼓着腮帮瞪着叶微微,每次这样少女对她都没辙,只得乖乖落下阵来,垂头丧气地将钱囊递给楚瞬召。
这糖葫芦尝起来来喝临安城里的大同小异,酸甜可口之际,糖浆浓稠熏香,他知道叶微微不喜欢吃酸的东西,特地给她带了一份糖画,三人就这样坐着石台上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任谁也想才不到这三人的身份,大胤的皇子,蜀越的公主和樽国的公主,何等极致尊荣之人,此时倒也像个孩子般。
楚瞬召吃光一串后刚想啃第二串,忽然看见身边坐了个小女孩,小女孩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手中的糖葫芦有些走神了,待她回过神来,有些可怜巴巴地看着楚瞬召,少年打量了她一番,估计这小丫头家境很是一般,身上穿的绿裙洗得透亮,约莫还有几个补丁,楚瞬召晃了晃手中的糖葫芦,小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脸红了,小女孩脸皮薄不会意思问他讨要,脸红了一阵后边跳下石阶,拍了拍裙子上的尘土,转身要走。楚瞬召看着小女孩的背影笑笑,追了上去,在她面前蹲下了身子,递出那根糖葫芦给她。
小女孩看了这个大哥哥一眼,小手放在身后使劲晃荡着身子,看着脚下的泥土,眼角的余光撇着那糖葫芦,楚瞬召摸了摸她的脑袋:“想要吗?”
那丫头可劲地点了点头,楚瞬召说:“叫声楚公子就给你,或者大哥哥也行。”
女孩眼中的光芒暗淡了下去,忽然垂下脑袋,鼓起勇气看了那糖葫芦一样,默默走开了,楚瞬召忽然有些急了,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拉住女孩的小手将糖葫塞进她手里,帮她握紧了拳头。
女孩瞪大眼睛看着他,口中念出两个模模糊糊的音节,像是谢谢什么的……总之楚瞬召没有听明白,心想原来这个孩子是个哑巴啊。
小妮子看着糖葫芦一眼,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般,一口啃了下去,满脸喜悦。
楚瞬召仔细打量着她,小女孩下巴尖尖的,看起来挺聪明的,或许是因为家境不好的原因经常饿肚子,说不上粉雕玉琢,总之长大后兴许也能算是婉约娟秀,这丫头吃相极好,小口小口咬着,很有淑女风范。
小女孩看了他一眼,从腰间摸出一块娟秀灵气的鹅卵石出来,递给了楚瞬召。
显然在孩子看来,吃人东西是要付钱的,楚瞬召大方笑笑,接过了鹅卵石。
女孩满脸雀跃喜悦,好像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人。
好像就这样,简简单单地交到了朋友。
楚瞬召捏了捏她的脸蛋,笑而不语。
其实此时楚瞬召和那小姑娘身后站着一个棉裙白纱的小娘子,小娘子脸上缠着一件洁白纱巾,只露出一张清秀柔美的脸蛋出来,她收个衣服的功夫,这丫头就跑出家门连影子都不见了,深知自家女儿不会说话的小娘子担心孩子出事,连忙踩着一双木屐出来找女儿,果然来到在女儿经常去玩的石台前见到女儿和一个陌生公子坐在一起。这公子俊美非凡看起来不像是坏人,身边坐着两个女孩,三人一同在吃那糖葫芦,发现自己的女儿使劲的看着公子手中的糖葫芦,这囊中羞涩的小娘子心中顿时涌上愧疚与一丝丝无奈,便站在一旁让女儿看着那公子手中的糖葫芦,过一下眼瘾也好,谁知那公子大大方方地将糖葫芦递给了女儿,她忽然觉得这世界上的好人还是不少的,心情顿时安宁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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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本也是一位官家小姐,偶尔会一点点怀念回忆起家族曾经的土地和仆人,小时候她出出入入都有仆人跟随,即便如此也没有持宠而娇,心地温柔还经常会给城里的乞丐送去粥食,后来她嫁了人,过着百姓口中所说的幸福生活时,怀上女儿那时,胤军终于攻破了这座号称无法拿下的城池。她的丈夫也被闯入家门的胤皇乱枪刺死,将自己家中的仆人杀死,女仆被他们按在水井边一个接一个上去强暴她,完事后直接将她丢进井里活活淹死,那些凶残的骑兵见她大着肚子方才放她一马,父亲和哥哥拿着刀随着和他们拼命,却再也没有回来过。
后来她生下了女儿,和母亲一起生活,家中的宅邸被胤军没收后,给了她们一些银子便将她们赶了出去,女儿三岁的时候发了一场高烧,当时因为没有银子去看大夫拖了一天一夜,最后靠母亲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带回来的草药才治好她,可从那之后女儿除了会喊娘之外就不会说话了。
后来她家分到了一处八亩的庄稼地,一年辛劳下来也就四五十两银子,有些男人见她辛劳同时又是个寡妇便想将她娶进门当小妾,她担心女儿进来被人家的门后被欺负,也不想再给谁生孩子了,她的心已经死了,于是每日便和女儿相依为命,她自幼饱读经书,辛劳一天之余还得教女儿识字,女儿既然已经不会说话了,若是连字也不懂的话,这以后还不得让人欺负死。
这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但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平平安安的,她也不想去计较什么了。
“好吃吗?”楚瞬召问,
小女孩用力点了点头,忽然发现自己的娘亲站在那大哥哥身后,指着拉住那公子的袖子指着娘亲喊了一声,楚瞬召转过身对那年轻妇人笑了笑,小娘子对着心地善良的公子哥礼了一礼,这觉得这年轻公子真是长得比楼里的花魁还好看,眼睛居然是紫色的,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孩子,那不成那些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孩子都那么好看吗?小公子的眉眼弯弯的,眼神深得她看不懂,楚瞬召上下地打量这小娘子,最后目光落小娘子的小脚腕的银环上,上面有两三个金灿灿的小铃铛,顿时对这小娘子的身份有个五六分的掂量,他听说燕莾人家中添了女儿的都会往孩子的右脚上挂了小银环,寓意辟邪平安,乃至成年都不会摘下。
小娘子发现这公子一直看着自己的小脚,脸有些微微发烫,下意识将脚收回棉裙下,楚瞬召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大步朝着叶微微她们的方向走去。
“公子!”小娘子喊了他一声,楚瞬召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还有什么事情吗?”
小娘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脸在烧,她接下腰间的秀气钱囊,在众多碎银中摸了两枚铜钱出来,用力攛在手心中递给了楚瞬召:“公子,我家孩子不能白吃你的糖葫芦。”
楚瞬召终于转过身看着她,平静道:“谁说她是白吃的,她给了我这个!”说完他掏出小女孩送给他的鹅卵石亮给那小娘子看,这种鹅卵石在她家门前的小溪随处可见,这缺心眼的丫头居然给了人家这样一个东西,小娘微微张嘴,脸更红了。
可她并不知道在楚瞬召心中,这鹅卵石可比那些珠宝金玉珍贵何止百倍。
“要给!人穷但人情不能穷!”小娘子执拗道,将铜钱塞到楚瞬召手中,楚瞬召轻轻看了她一眼,不想这小娘子难堪,于是并没有拒绝。
小娘子红着脸牵着女儿的手转身离开,小女孩一直扭头看着楚瞬召,用那吃了一半的糖葫芦对着他挥了挥手,楚瞬召忽然对她做了鬼脸,将小姑娘脸上的感激给吓跑了,缩在母亲怀里用眼角的余光看着他。
“看到没有,你瞬召哥哥就是这样勾搭女孩子的?连那对姐妹都不放过。”叶微微牵着澹台宁静的手来到楚瞬召身边,看着那离去的那对母女。
“她们是母女。”楚瞬召无奈道。
叶微微看他的眼神更像变态了。
夕阳西下,玩闹一天的三人走在官道上,澹台宁静骑在楚瞬召脖子上,嘴里“驾驾驾”叫唤着。
楚瞬召轻声道:“小公主,之前听你唱的那首歌很好听,再唱一遍好吗?”
“哪一首?”
“开头有小麦那一首。”
澹台宁静的唱功空灵清脆,或许因为年岁较小的缘故,愈发童真童趣。
可这是一首哀乡歌啊。
我家高田种小麦,终究不成黄金穗。
谁家男儿在他乡,焉得小娘夜憔悴。
佳人含笑站桥尾,公子携刀离桥头。
黄花风起公子归!
秋风萧瑟杀白头,座中何人不思家?
离家时日渐趋远,衣带日趋终缓缓。
小桥美人笑不笑?
念乡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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