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我以人道入王道
女人的哭声慢慢低了下去,或许是睡着了,楚瞬召还守在她房间外,喝着哥哥为他留下那壶子酒,不远处还是侍卫在巡逻,目光不时瞄向这边,楚瞬召烦了,将酒壶往他们的方向丢去,赶走了他们,他感觉自己这次可尴尬了,甚至明天不知道如何解释这一切,花幽月哭着将他从房间里赶出去,任谁都会胡思乱想般。
这次战争真的死了好多人啊,他望着云端之上的星辰大口呼吸,他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他会不会被敌人杀死,尸体最终也落得钱力那样,或许没那么好运气被人捡回,抛在战场上任凭秃鹫啄食,那些白甲黑马出征的少年,最终死的不像个英雄,而像个罪人。
其实英雄和罪人的区别到底在哪里?杀一人有罪,戮万人为王,区别在于数量对吗?
他不长不短的人生中从未想现在这般有那么多的东西涌进脑中,不死火将燕莾人的船舰全部摧毁,敌人在烈火中惨叫哀嚎,他们的血像是蜡烛般滴入水中,胤国铁骑像海潮般横扫整个战场,自己向她保证一定会守住这座城市,他最后做到了,可她却失望了,花幽月看他的目光还是那么悲伤,一个人沉默地眺望远方的山脉,像个穿越千年而来的鬼魂般,他许诺会保护她的,但他的诺言在她看来什么都不是,自己还真是傻。
他跪坐在门槛边,像小时候做错事被楚熏罚坐一样,屋子里已经没有哭声了,或许她已经睡着了,花幽月那口口声声地宰了他之后再自杀真是吓坏他了,他担心她之后会做出什么傻事来,此时微微有些惆怅,钱力的死对她固然是一种打击,但最终击溃这个虚弱的女人还是自己那句不经意的“你回家吧。”
回家不好吗?他可想回家见他的父皇和姐姐了,石榴竹子还有大神官他们,可花将军她的亲人都不在了,一个没有亲人的家,推开门的瞬间冷风夹杂着孤独扑面而来,没有任何烟火气,如果这样的话,炮火纷飞的战场是否不让她感到深深的孤独,死在战场上也比死在家中要好。
“我为什么会喜欢上你这样的人?”
她用极大的力气吼了这句话出来,如一声惊雷落入他心房中,却没法dàng)起半分涟漪,他不知这女人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自己的,但这被她埋藏的极深深的感在一声怒吼中暴露出来,他这些天总是看见女人在深夜中站着一树绿意下弹琴,眼神时而迷离,时而坚定,时而幽深。
他不知道花幽月该不该喜欢他,但他知道自己不该喜欢花幽月。
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见过她的,她当时穿着一件绿袍儿,扎着高马尾,在那幽远的回忆中
,自己抱着她的大腿傻呵呵地笑,少女将他抱在怀里,他以为她是母亲还是姐姐之类的人,他声气地指着池里的鱼,少女在他背后盈盈巧笑,鸟羽般轻盈的手指掠过他的眉毛,后来他再也没有见过他,直到他被太阿剑附后,从那场睡梦中醒来,少女依旧变成了女人,绿袍换成了黑袍,眼中下着蒙蒙细雨,不再如记忆中明亮艳丽。
后来他才知道花幽月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直都没有来过垂鹰菀看他,临安城里恨她的人成千上万,在她被人们所怨恨的时候,其实一直有个孩子在思念她的绿袍子,她永远都不知道。
楚瞬召眼角慢慢地湿润,望着云端上的星辰,星辰也在望着他,它们在期待什么。
他开始盘腿而坐,想起花幽月送自己的兵典,晚风吹起一地绿叶掠过他边,一时间天地寂寥。
修道者在其心。
记忆如走马观灯般走脑中掠过,楚瞬召眼眸化作深黑,眯眼望星辰。
论命,他生于帝王之家,大胤王朝三十万铁骑,五十万铁甲!无需惧人间。
论运,他所遇到的机缘如天地宠儿般,先觉醒王息,后得太阿剑!修为突飞猛进可杀蛟龙!
论风水,大胤皇宫龙盘虎踞,王气鼎盛!后遇西临剑神传剑法,西临孤峡山之战大难不死,剑气方可冲云端!
论德!他无愧天下有愧人!抚平天下不平事!
论读书!他学冠五车才高八斗!幼时冬寒不弃书!亦有坚毅不拔之志!
除了在感上有些糊涂外,没有人敢质疑他做的一切,甚至钦天监观天望气运,认为这楚三皇子后成就将不输那千古之前的大秦始皇。
他和大秦始皇的命星都是墨星……墨星之下,众生平等!
很多人喜欢他,很多人畏惧他,但从来没有人问过他,他到底想要什么?
土地?女人?财宝?这些他生来就有。
他到底想要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楚瞬召睁开眼睛,那颗漆黑的星辰终于在云端显现,楚瞬召对着面前的樟树轻轻呼气,樟树顿时灰飞烟灭,随风而走!
狂风席卷面前的一切事,栏杆,石凳,水池,假山,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呼吸中化为湮灭。
少年靠着木门前,缓缓伸出了手,余烬纷纷不绝,掌心累积灰烬。
莫笑少年无胆志,敢叫神佛坠人间!
屋子内的女子被这股汹涌澎湃的气机所惊动,蹑手蹑脚走到门前,两人相隔不过一扇门。
楚瞬召轻声说。
“老师……我很高兴能
遇见你。”
女人沉默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
“我也是。”
她打开了门,被眼前的一切所惊呆了。
以楚瞬召为圆心,九道云龙自天而下,旋聚在庭院之中,往楚瞬召上源源不绝输送气机!
神佛馈赠!
衣衫如雪楚瞬召,在这个寂静无声的夜晚,盘腿坐于门前,肩膀上飞灰如雪,形寂寥纹丝不动。
勇者!为王!
“我以人道入王道!”
声音如响雷般炸向云端之上,进而传遍整座靖南城,家家户户被惊醒,点灯望天穹,唯见云龙坠人间!
太安山上,被远方气机所惊醒了光头老者,沉默眺望南方,眼中金光焕放。
“王者万岁!”老人声音沙哑如生铁摩擦般。
……
……
靖南城,胤军重营驻地。
在士兵的带领下,楚瞬召走进了其中一间营帐,目光所及之处,人们不由得惶恐地低下了头,少年的目光最终落在角落里那女子上,女子被他眼神吓坏了,上的锦衣早已褪去换上白净楚长裙,女子蜷缩在墙角里,甚至连下跪都忘记了,嫩如花瓣般的脸庞透着惊恐,慢慢演变成呆滞。
这间营帐里的人都是战争中被俘虏的燕莾将士,其中其中还抓了几位随军出征的燕莾贵族女子,她们的父亲亦是丈夫都死在战场上,风鹰铁骑从后方突袭燕莾营地的战法使他们失去了任何逃跑的机会,只能被他们乖乖生擒,在楚瞬召看来,那些宁死不屈的都死在外面了,而坐在这里的,都是愿意活下去并且为自己的命支付代价的人。
楚瞬召移开目光,清了清嗓子:“诸位不要四处走动,这里四周都是轮值的将士,既然被俘虏了就好好待在这里,以大胤三皇子的名义发誓,只要你们不乱来,没有人会伤害你们的,而且你们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告诉我。”
众人诚惶诚恐地看着他,沉默不语。
楚瞬召顿了顿神:“不过要求别太高,这里的伤兵实在是太多了,而且蜀越军队入城导致我们粮食供给不足,连我这个皇子都得顿顿吃面条了,而且药品也很少,我希望大家配合一点,不要给士兵添麻烦了。”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有个女孩子跳了出来,大概七八岁的样子,那张满是稚气的脸蛋润泽如白玉,一看就是美人胚子,楚瞬召没有理会她的话,而是举起纸张朗声道:“你们这里谁是柴真颜……莲花郡主?那么好听的名字?”
没有人说话,但楚瞬召顺着他们的目光望了过去,目光最终锁定在那个材小的
……女人上,女人感觉到他的目光幽幽叹了口气,对着楚瞬召站了起来,上的锦衣破烂且沾着血污,这个女人此时还保持着冷静,清澈的眼中看不出半点惊恐,与楚瞬召对视时,上那股源自皇家的威严,一览无余。
胤国的女孩材普遍修长,而这个燕莾郡主长得并不高,大概来到楚瞬召膛的位置,但楚瞬召仿佛看见一座绽放在清水中的莲花般,楚瞬召见多了倾国倾城的女子,但面前的女人可谓是惊艳,难得让他说不出话来,他忽然想起燕莾皇帝柴鹿牡是天下王朝公认的天下美人,面前这位郡主多多少少也和她有血缘关系,这种美丽仿佛源于冰雪的白玉,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边的将士对楚瞬召说了些什么,少年根本没有听进去,反倒是四周的俘虏们心中出现一股怒气,莲花郡主反倒觉得没什么,用这样目光看她的男人实在太多了,连她的丈夫也不例外。
但他应该已经死了吧,死在胤国铁骑的马蹄下,连尸体都找不到,一想到这里,莲花郡主心中便泛起一丝酸楚,那个本想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的男人,终于死了,即便如此她脸上还是露出冷漠的神,冰冷且不失礼貌问道:“我就是柴真颜,请问大人有什么事。”
“那太好了,你跟我来吧。”楚瞬召一拍手掌,将人们吓了一跳,莲花郡主脸上更是涌起一股红潮,她虽然猜到了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但楚瞬召当着大家的面指名道姓将她带走,这样**的举动……让她接下来如何见人。
她垂下脑袋踌躇不定着,楚瞬召挠了挠头,并未觉得自己话中有何不妥:“喂……你……”
“颜姐姐你快跑!我帮你拖住这个该死的登徒子!”
楚瞬召刚想说些什么,刚才那孩子忽然扑倒楚瞬召面前,恶狠狠的咬在他手腕上,众人惊了,一旁的将士抬起手臂想给那孩子一下,楚瞬召抬眼制止了他,女孩眼中满是泪水,白玉般的牙口咬着楚瞬召手臂上不见牙痕不见血,
他不气不闹地蹲下子,抬手捏住了她脸蛋,小酒窝捏着捏着最后变成了桃花,望着那泪眼汪汪的圆眼,楚瞬召玩心大起,也不出言呵斥,只是默默捏住小妮子的脸颊,小丫头到底是细皮嫩,最终还是投降了,松开口哇哇大哭,楚瞬召笑问:“你是狗吧?”
女孩伤心绝道:“你才是狗,你想污颜姐姐的清白,我不依!”
楚瞬召看着哭得好似给采花贼污了清白的孩子,哭笑不得,往她脑袋轻轻一敲:“别瞎说,你还真当自己童言无忌啊,你知道我喊她过去是干嘛的吗?”
“我当然知道,你
想用裤裆里那根大棍子戳颜姐姐!”
“……”
四周鸦雀无声,楚瞬召微微用力往那孩子脑袋一拍:“你爹娘就是那么教你的?”女孩脸烧得跟红霞般,转扑进莲花郡主怀里,哽咽道:“你不要去……不要……不要去。”
楚瞬召心中不免哀叹,跟一个小女孩过不去,也太可笑了点,不过被她那么闹腾一下,他倒是不好意思喊人出去了,只是平静地看着莲花郡主,希望对方能理解他的做法。
莲花郡主的从脖子到耳尖都红了,她摸了摸孩子脑袋轻咳了一声:“我去去就回,你不要担心我,照顾好你自己。”
小女孩依旧不依,莲花郡主望着楚瞬召轻声道:“大人应该不会bī)我做不愿意的事吧,毕竟您贵为皇子,我这种早已嫁作人妇的人自荐枕席,只怕会污了大人眼睛。”
“不会的!不会的!我有些事要和你谈谈,很重要的事。”楚瞬召保证道,莲花郡主看了他一眼,想起刚才他和这丫头斗气的样子,方才紧张的心忽然安宁了下去,其实面前这人也是个孩子吧,光长岁数不长胡子的小男孩,应该不会bī)她做些什么吧?
小女孩愣了愣地看着楚瞬召,少年察觉到她的目光,低头捏住她的脸蛋道:“这位给我造成严重内伤的仙子女侠,我能带你姐姐去说几句话吗?一会让她给你带好吃的?”
小女孩想了想,冷哼一声最终还是点了头:“那你不许伤害她啊,要是姐姐哭着回来的话我为你是问!把你剁碎了丢去喂狗。”
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楚瞬召嘴角微微一翘,松开了手,还不忘赞叹一句。
“好滑……”
最终莲花郡主她来到了楚瞬召的房间,这位经历过大风大灾的贵女子接过楚瞬召递来的温茶,并没有喝下,只是放在手心温存着:“小丫头童真童趣,大人不要责怪她。”
楚瞬召拾起毛笔在指尖转动道:“你父亲就是怀陵王柴牧之?”
她柔声道:“是。”
楚瞬召点了点头,低头望着锋利笔毫,莲花郡主低头望茶,面前这位眨眼间放火焚船烧死她燕莾八千士兵的血手人屠,虽然瞧着稚嫩的,但想到这样的一个孩子做出如此惨绝人寰的事,而且他此时就坐在自己面前转笔沉默,这样异样的感觉让她感到平静,甚至已经不害怕自己的生与死。
楚瞬召猛然伸笔,笔毫离莲花郡主的眼睛不过一片指甲的距离,她居然眼也不眨一下,楚瞬召笑嘻嘻收回了笔毫:“听说你们燕莾这次攻城战,你父亲并未出一兵一毫之力,就冲这一点,我可得好好待你,莲花郡主,你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莲花郡主摇头道:“不知,我很久没回过娘家了,父亲的一举一动我如何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