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章 真情 悲剧
“我的脸……？”李亮眼中闪过一丝悲哀，但随即脸色一变，狠狠的望着叶飞。“你说你是我老乡？为什么我从没见过你？”
不过叶飞没有理会，他呆呆的望着李亮的脸，还有李江南那不停留下的泪珠。
“爸爸，我在一家大型公司做事，工作轻松，工资待遇高，一年有十多万呢。”
“而且，公司里还安排了房子，是一间很大，很明亮的房子，住的好舒服。”
“还有，我还在外面找到一个漂亮，贤惠的女孩子，两个人现在一起生活，日子过的很好。”
……棚屋，青菜，霉豆腐……身上邋遢的工作服，脚上的鞋子沾满了泥浆。叶飞抬起头，两行泪水慢慢流了下来。这就是人生吗，这一对父子……。
“善良的谎言，我去他妈善良的谎言……！”叶飞于忍受不住心中的压力，抬头向着天空张大了嘴巴怒吼了出来。那一声悲愤的怒吼声，让整个工地都是一顿。那一句话中，充斥着无数的悲情。怒吼过后，叶飞慢慢低下头，望着一脸呆滞的李亮，双眼泪水狠狠的流了下来。
“只要他生活的好，能够过的快乐，能有一个美满的家庭，这样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唯一可惜的就是，我恐怕看不到孙子咯。”
“我真的只想看看他……！”
“我唯一希望的就是，每年能够见他一面。”
“一面就好，真的，就见一面。”
……叶飞的心好痛，他真的好痛。为什么，明明是两个关系好得不得了的父子，最后却会变成这样。
叶飞望着李亮，嘴里喃喃的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回去，就算每年只回去一次也好啊！”
李亮呆呆的望着莫名其妙开始流泪的叶飞。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突然好痛，他死死的瞪着叶飞：“你说什么，你到底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十年了，十年都不回去一次！”叶飞望着李亮，脸色满是悲痛，怒吼了出来。“八年，你八年都没有回去过一次！”
李亮愣住了，他的碗不知不觉的掉在了地上。他呆呆的望着叶飞：“你，你在说什么，十年？爸爸，爸爸他……。”
叶飞哭着笑了，带着泪水的笑，悲痛的笑，笑着摇了摇头：“晚了，一切都晚了……。”
“他等了你十年，可是，终究还是没有等到你回来。”
“不，不可能，不可能的，我两个月前才和他通过电话！”
李亮自己不由自主的后退两步，他不敢置信的摇了摇头，然后脸色狰狞的一把抓住张坤的衣领。“你骗我的，对吧，你是骗我的。”李亮在怒吼，他不相信，他不相信。
叶飞一把拍开李亮抓着他衣领的手，望着一脸惊恐的李亮，不知道为什么，叶飞突然好想笑，大笑一翻。这个世界，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事到临头才会知道后悔。
叶飞擦去眼角的泪痕，望着李亮摇了摇头：“晚了，真的晚了，你连他最后一面都看不到了。”
李亮浑身怔住了，他呆呆的望着叶飞，眼角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叶飞的样子不像作假，那悲愤的怒吼绝对作假不来。
老爸……。
“呜呜……，爸！”李亮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放声大哭了起来。
“爸……，你怎么就走了呢！”
“我还没回去啊，我还没有好好孝敬过您啊，您怎么就走了。”
“为什么……。”
叶飞一把挣开身后抱着他的工人，整了整被李亮抓乱了衣领，望着地上痛哭的人影。
“是啊，为什么呢？”
“这句话你二叔也曾经问过我。”
“为什么我家亮子，还没有回来呢。”
“十年了，我等了十年，我十年没有看到过我的亮子了。”
“为什么他不回来，我只想见他一面啊。”
“我从没想过要跟着他出去，外面的生活也许会很好，但并不适合我。”
“我也没想过要拖累他，虽然我年纪大了，但是种点庄家，也够我吃喝的。”
“电视冰箱，空调洗衣机，我从不奢望，那些我用都不会用。”
“我唯一希望的就是，每年能够见他一面。”
“一面就好，真的，就见一面。”
“我只要看到他，知道他过得很好，就够了。”
……“你听到没，这些都是你二叔替你爸对我说的，他什么也不要你的，他不需要你多有钱。”
“他不要你多有出息。”
“他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然后，每年能见你一次，知道你过的好，就行了啊。”
“可是，为什么这样你都不能满足他？”
“为什么，在他死之前，你都不能让他再见你一面。”
“为什么……。”叶飞向着李亮大声咆哮。
“为什么？”李亮反问着自己一句，然后慢慢撑着地面站了起来。他走到叶飞面前，指着自己满脸泪水的脸庞。
“回去？我这样能回去吗？”
“我的脸，我身上，我的手……。”
“我这样能回去吗？”李亮不停的反问。“我是可以回去，不远，车费我出得起，可是。”
李亮哭泣的双眼死死的瞪着叶飞。“你知不知道，如果我这样回去，我爸会多伤心？”
“他从小爱我，疼我，不忍心我受一点苦，如果让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你说他会怎么样？”
“他会不会接受的了？”
“你说，这样的我，能回去吗？”李亮也朝着叶飞怒吼了回去。
“你以为我不想回去？”
“你以为我不想见见老爸？”
“你以为我想在大年三十，过年过节都是一个人漫漫度过？”
“你以为我愿意吗？”李亮怒吼着，他的心好痛。
“我也想回去啊。”
“我也想在家陪着他，好好孝敬他老人家。”
“我也想给他养老，陪他走过最后的日子。”
“可是我不敢……，我这样子真的不敢回去啊！”
李亮抬头望着天空，泪水不停的撒下，他伤心，他后悔，他愤怒……。
“爸……，我对不起你，呜呜，我不孝，我该死，……。”李亮啪的一下跪倒在地上，两只手不停的抽着自己耳光。
“不，不要……，爸不怪你，把不怪你啊。”深呼吸，叶飞缓缓走到李亮身前，一把抓住了李亮的双手，狠狠的道。
“作践自己？你是想要你爸死了都不得安宁？”
“你爸生前那么的爱你，如果他看到你现在这样对自己，你想想他会怎么样。”
“他走的也不会安心！”叶飞一把抓着李亮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我这次来找你，除了想要告诉你这个消息外，你爸还让我给你带了一样东西。”叶飞将依旧包裹着纸皮的包包拿了出来，打开后，露出里面的钱和存折。
“这些，是你爸让我带给你的。”
“原本他是希望用这些钱给你在家里盖一栋房子，可是他现在没时间了。”
“所以，这些钱就交给你了，你想要做什么，就用来做什么吧。”
“你爸让我和你说，好好活下去……。”
说着，叶飞眼泪又开始慢慢流了下来，旁边的李江南泪眼朦胧的望着李亮。“好好活下去，不要因为你爸的死而悲伤。”
“我和你爸爱你，永远爱你，所以，一定要活的开心。”
“即使生活再困难，你也一定可以的。”
“你爸在天国，会一直关注着你，你爸希望你，能有个安全的家。”
“有个贤惠的媳妇，有个漂亮的小子。”
“即使你爸不在了，但是你爸也祝福你，好好活下去，快快乐乐的活下去！”……
“爸……。”李亮哭着，哭的好大，放声的痛哭。
他抬头望着天空，似乎在那里，有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看着他。那熟悉的笑容，熟悉的话语，那就是……爸爸啊！
李亮死死的抓着存折，他似乎能从这里感受爸爸的气息。他颤抖的将存折慢慢打开，他望着存折上的数字愣住了。
“怎么会，为什么会这样。”叶飞望去，只见存折上的数字，五字开头，共有六位数。五十五万……。
叶飞默默的叹息一声：“你爸告诉我，这是你每年付回去的钱，他都帮你存在这里了。”
不过，李亮却死命的摇头：“不，不对，我这么多年总共只付回去了三十七万，可是这里却有五十五万。”叶飞转头望向李江南。李江南此时心情已经稍稍平复，他望着李亮，默默的道。
“李亮在外面为了家努力拼搏，我大哥说他也不能在家闲着啊，能赚一点是一点吧。”
“我在外面赚钱，只是希望爸爸能在家享点清福，为什么，爸爸已经操劳了一辈子，为什么，他还要那么辛苦。”
而这时，旁边的工友突然道：“李亮，我们的工资只有三千块吧，你，十年，三十七万？”三千？叶飞默默的算了一下，然后倒吸一口凉气。只有把十年所有的工资全都加在一起才能有三十八万。而李亮就付回去三十七万。十年，用了一万块……。
望着掉在地上的饭碗，那上面的青菜叶子和霉豆腐……。
叶飞默默的闭上了眼。李亮死命的摇了摇头，哭丧着脸：“我苦点不算什么，我只希望爸爸在家里能过的好一些。”
“可是，为什么所有的钱他都存了下来，而且，十七万……。”
“在我们那里，想要赚十七万……。”李亮眼泪再次流淌，他真的无法想象，要多么辛苦才能赚到这么多钱。
“如果，早知道会这样，我宁肯不出来。”
“贫穷，我早就习惯了，我只希望爸爸能过的好一点。”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要出来……。”
这到底是人间真情？还是人间悲剧？父子两人为了对方都在拼命，而最终的结果却是这样。叶飞叹息一声，这就是李亮给他的解释。
虽然不能完全接受，但是，叶飞的拳头已经挥不出去了。对于一个，为了父亲，每年只开销一千块的儿子，叶飞默默自问。如果是我，我能做到吗？也许，做不到吧。
“走吧，和我，和你二叔回去，回家吧，在你父亲的坟前忏悔，然后好好的过日子。”叶飞低声说道。
李亮默默的点了点头，小心的把存折放进了胸前，似乎这样，他就能感受到爸爸的气味。李亮和工头去辞工了，工头也听说了李亮的事情，自己先垫付了李亮的所有工资。然后带上自己的东西，也就是几件磨透了的衣服裤子，还有一双白色的布鞋。
三人沉默的买了火车票，踏上回家的路程。在火车上，叶飞再三的询问下，李亮终于说出了他身上的伤。
那是一起事故，在李亮刚出来工作的时候，工地上发生的意外。线路起火，尤其是建筑材料的堆积，当时那一栋还没完工的房子全部倒塌。而李亮和一些建筑工人在那一场灾难中，死的死伤的伤。李亮的情况还不算最严重的，当时死亡的就有两人。
而更可恨的是，意外发生后，建筑承包商跑路，死伤的工人甚至没能拿到丝毫赔偿。而李亮的医疗费用，最后还是房屋的主人承担了下来。而出院后，已经变成这样的李亮便不敢回家，每年只有打几次电话回去，然后付一些钱。就这样过了八年，总之就是，世事无常，悲欢离合。
而李江南，在听完李亮的话后，又痛苦了好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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