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了怒了怒
第六十七章
关上房门, 徐妧的心又提了起来。
她抓住顾云栖的衣服袖子, 才要开口问他怎么回事, 房门忽然被人在外面推了一下,顾云栖回头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让她上前来。
徐妧先没动,他握住她手了, 这才胆大了些,稳了下声音叫了一声:“谁呀!”
房门又一动, 刚才那个外地口音的男人就在门口:“找人。”
徐妧装着有点恼怒的样子, 嚷了一声:“找什么人!找人去别地儿找去, 这医院我真是住够了,天天有走错的!”
很快, 门口脚步声错动, 似乎是走了。
徐妧拍着胸口, 抬头看着顾云栖,偏偏他眼底都是笑意,没有一点的紧张感。
她推了他一把, 抽出自己的手来, 瞪了他一眼, 小声地直数落他:“你还笑!这都是什么人, 你认识吗?”
二人走了病床边上来,顾云栖躺下了,摇着头:“我刚才看了一眼,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人, 不过看样子不是什么好人,谢允不是说有土匪进了医院么,还是小心点为妙,要是奔着徐老板和我爹的名头把咱们抓到山上去,那可真就不好笑了。”
徐妧直冒冷汗,这个时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到了门口听听,外面没有动静,也不知道那个人走了没有,她们就这么关着门也不是办法,总得离开医院再说。
看她紧张,顾云栖笑意更浓:“逗你的,你还真信了?”
徐妧本来就紧张,听他这么一笑,又气又恼,一巴掌拍在他肩头上面,给他推开了:“我这么担心,你还故意逗我!”
她走到窗前看了眼,楼下人来人往,这磨砂玻璃也看不清什么。
顾云栖已经躺倒在病床上了,枕头边上还放着一本杂记,他拿起来翻开书页,姿态惬意:“别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让谢允送你回去,这两天北城的确不太平,但是没看报纸吗?驻军在北城,这一片都是二哥的管辖区,谁敢太岁头上动土,不要命了?”
看他神色,一点不担心。
徐妧回身坐下了:“可是为什么有人找你呢?你都说不认识了,那会不会就是谢允说的土匪?我越想越觉得他就是啊!”
顾云栖又翻了一页,闲闲道:“他脸上写土匪两个字了?你怎么那么会看,别想了,不可能的,再说要是真对帅府不利,那去找大哥二哥,我一个不得宠的,还能有谁叫我三公子,怕不是外地人找我做生意的也说不定,不过我不想见,我现在谁也不见。”
的确,顾修远不喜欢别人管他叫大帅,也不喜欢别人叫他儿子公子,那两个也就罢了,这老三一向低调无害的,外地人来找他干什么,说不定就像他说的那样,是找他说生意的。
这么一想,提起的那块大石头又放了下去。
徐妧轻松不少,她来来回回在病房里走了好几个来回,有一句没一句地和顾云栖说着话,能有十多分钟吧,又有人到了门前,当当敲了两下门。
徐妧下意识答应了一声:“谁啊!”
外面传来了谢允的声音来:“是我,开门。”
她这才上前,打开了房门,谢允此时已经脱下了白大褂,在门口看着她:“一起走吧,去找苏医生。”
徐妧探出头在走廊上左右看了看,没看见刚才的那个人,这才松了口气,一把将谢允拉进了病房里面来,再次关上了房门。
“刚才我出去,有一个很可疑的人在打听顾云栖,像是外地口音,黑衣黑帽,你注意到了吗?”
“没有,没看见有这样的人。”
看来,那个人已经不在这楼上了,徐妧拍着胸口,回头直看着顾云栖:“你得在医院住多久,我回去告诉顾叔叔,让他派人来守着你吧!”
顾云栖把书放了自己脸上,笑得差点岔气:“哪有那么夸张,你可别给我爹添堵了,他这两天因为徐老板的事,头发都不知道扯掉多少,昨天晚上送我到医院,才安顿好我,就追着人医生问,有什么样的西药,能拿回去给人吃了人心情就会变好的那种……”
徐妧抚额,回头看着谢允。
谢允想了下:“其实云栖的病没什么,只不过是喝酒之后的后遗症,是呕吐假象的一种,不然就和我一起走吧,苏医生已经在忙卫生事务所的事情了,我们过去帮忙。”
顾云栖一下坐了起来:“你们去哪?”
谢允转身解释了下:“北城新建立的卫生部门已经有了雏形,苏医生是医学博士,理当是医学会长,他现在忙于基层卫生宣传,虽然部长署长次长都还没有定下人选,但是已经通报上去,很快就会有眉目了。我们国民对卫生防疫工作不够理解,我听他说今天要去城北宣传公共卫生,我想我们过去帮帮他也好。”
没想到苏医生动作这么快,徐妧:“那我们能帮他什么?”
谢允看着她:“其实苏医生是一个很有情怀的人,他说如果资源配置得当,只需一部分人的倾情投入,就会给民众带来极大的福利,他说苏家虽然没落了,但是倾其所有,也要投身到这个医疗事业当中去。”
听起来很美好。
徐妧低下了眼帘:“他的人生,永远都那么理想化。”
谢允不置可否的笑笑:“总还是要有梦想的,万一实现了呢,他若不是理想化的个人,你也不会存在的吧,平时在一起时候,提起你来,他总是在笑,想必你是他此生的圆满。”
谢允说话,永远都是文绉绉的。
但是他又总能轻易地劝动她,徐妧抬头,决定先解决实际问题:“还缺多少钱?”
谢允摇头:“按他说的,那应当是一个庞大的医疗体系,北城是小小一角,下辖涉及很多部门,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坚定民众一体的决心,所以在北城最先设立了医疗诊所,有一部分人,我说的是针对那些穷人,还会免费救治,所以说缺多少钱,那应该没法说。”
徐妧听懂了,叹了口气:“这可不是说着玩的,一辈子也不一定能成。”
谢允:“所以呢?”
所以怎么,一辈子要能做成一件大事,也算没白来过。
徐妧抬眼看着他:“试试吧,尽力而为。”
她和谢允一直在说苏医生的事,又好像不是苏医生的事,顾云栖在背后听了半天了,走到他们身侧站住了:“算我一个吧,能帮上多少忙,就帮多少。”
徐妧回头看了他一眼:“其实,这违背了我妈的意愿,你知道吗?我妈说生意人,是不做赔钱买卖的,不过我想挣的钱太多了,福气太多享受不过来,是要折福的。就当为我妈积德行善了,你自愿。”
顾云栖脸上血色不多,不过还是笑得温润:“你去我就去。”
当然了,他现在还不能出院,让他一起走的话不过是玩笑话,徐妧总觉得今天那个黑衣人让人心里不安,特意到值班室给顾修远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
顾修远沉默片刻,说让人过来调查,这才了事。
商量了一番,还是留下云栖在医院方便照顾,谢允出去帮他倒了点开水,又叮嘱了护士帮着照看他,这才带着徐妧出来了。
边走边聊,谢允顺便留意了下旁边的人:“应该没什么事,我看警署的人刚才又上楼了,不管那是什么人,特护病房的病人,护士不会泄露他的行踪。你都打了电话了,顾伯伯会派人过来的,我们走我们的,苏医生现在在沙河广场上募捐,希望我们过去还来得及。”
徐妧嗯了声,沙河广场距离玛利亚医院就隔着两条街,不远。
谢允不开车的,此时二人漫步在街头,男的俊,女的美,一对璧人一样。
玛利亚医院附近都是北城的富人区,就连苏瑾瑜买下来的那洋房也在这附近,走了几步远,谢允就想起了那房子来。
“苏医生正在卖那个洋房,听说当初买的时候,他花了大价钱的,被你妈狠狠敲了一笔。”
“胡说八道,”徐妧笑:“洋房虽然是我们在住,但那是马叔叔的,如果敲他了,那也是他敲的,这么多年了,一直是马叔叔照顾我和我妈,敲他也应该。”
二人边走边说着话,十几分钟之后,到了沙河广场上面。
广场上面,果然站了很多人,苏瑾瑜就站在高台上面,下面围了百十号人,台下一个年轻的女人抱着个募捐的箱子,上面还有几个帖子,烫金的字飘逸得很。
离得远了点,听不真切他说的什么。
谢允带着徐妧走了过去:“现在老百姓可能还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苏医生所作所为难以让人理解,他说是为了民众,说是为了大家,但是很少有人相信。”
高台上的苏医生正是慷慨激昂:“我们没有出生在一个好的年代,女人生孩子会死人,伤寒不及时救治会死人,喝了生水拉肚子也会死人,我们急需要改变这种状况,让我们的儿女摆脱现状……从城中到东南西北都要建立医疗救助事务所……”
这天寒地冻的,他此时穿着白大褂,似乎感受不到寒冷。
徐妧点头,往前两步,不远处停着的一辆轿车忽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是大帅府的车,她以为看错了,还仔细看了看,再近一些,能看清楚车里坐着个女人,不等她走到跟前,那辆车开走了。
谢允见她目光,也看了一眼:“你妈也来了。”
徐妧没有吭声。
募捐的时候不是很顺利,真正的有钱人不能在这里募捐,或许苏医生是一个好医生,但是他不是生意人,如果想募捐,那一定得通过商会,多方面施压,并且有利益交换,才能会有更好的效果。
走了前面来,这才发现募捐箱旁边站着的 ,是苏灿灿。
苏灿灿现在也是一名医生,不过是在北城另外一家医院里面,她借着苏瑾瑜在台上,也附和了两句,可惜台下百姓看热闹地居多,根本不搭理她。
苏瑾瑜特意叮嘱了,最后要把西药分给大家一些。
他下了高台,和苏灿灿一起,带着几个护士,开始分药,谢允和徐妧上前了,苏瑾瑜抬眼看见女儿,没忍住笑了。
他叫了苏灿灿过来,把手中的西药分给谢允和徐妧两个。
“没有办法,只能从基础宣传做起,我们得让大家知道,不能喝生水,要注意卫生,有病了必须要去医院,或许是我们的救助事务所。”
谢允点着头,和徐妧站在一处。
好奇的老百姓就在他面走来走去的,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了这个人群来了,苏灿灿看着徐妧,给了她几盒药。
趁着别人听不见,她还低笑着:“说来说去,还是想回苏家,是吧?”
徐妧拿了药,看了她一眼:“我想你是误会了,现在没有苏医生,苏家现在已经一穷二白了,我为什么想回苏家?”
苏灿灿还记得自己和姑母是怎么被人赶出帅府的,此时看着徐妧,更是恼怒:“苏家一穷二白?如果不是你妈从中作梗,故意害我们,我们怎么会没落至此,就是三哥他鬼迷心窍了……”
话未说完,谢允送了药回来了,她话未说完,在人前还保持着体面。
徐妧可不愿意受她半分,直接戳破了她的和平脸面:“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我妈说苏家还欠我些钱,这都快过年了,的确是该去问问了,虽然我不愿意认苏医生,但是他怎么说也是我爹,之前总说给他留三分薄面,现在我看也不用了,要不我给他叫过来,当着他面问问,要不要跟我去,再不回苏家了?”
苏灿灿脸色顿白:“你!”
徐妧呵呵冷笑,从她身边走过。
沙河广场上还有未来得及清理的雪堆,徐妧和谢允给老百姓分发了药,苏灿灿就跟着他们身后,也不知道是谁在人群当中认出了她了,以看热闹的心叫了她一声。
“徐小姐!”
徐妧回头,发现是报社的人在,她可不想上报纸,低头和谢允说着话。
“你告诉苏医生,他这样不行……”
正说着话,人群当中也不知道谁笑了声:“看来传言不假,谢家的儿子要给徐老板当上门女婿了哈哈!”
这群人那,什么时候都有一颗八卦的心。
徐妧看向谢允:“看吧,连累你了。”
他才不在意,回头在苏灿灿手里接了药过来,往前走了几步:“给徐老板当上门女婿有什么不好的,你们是在羡慕我吗?”
人群当中,顿时爆发了一阵笑声。
苏瑾瑜下了高台,还在宣扬卫生知识,可惜国民愚钝,听他说的那些话,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去了,他们有的拿到了药,也不明白怎么回事,多半都是看热闹的。
说不泄气那都是假的,但是这才开始,任重而道远,有困难是一定的,苏瑾瑜还是维持着笑意,这就往徐妧身边来了。
民众领了药,议论纷纷,大家似乎就要散开,眼看人群都要分流走了,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两个黑衣人,一下子冲了过来,其中一个一把勒住了苏灿灿的脖子,直接将她按在了胸前。
他们头顶都戴着帽子,和医院里看见的是一路人,徐妧怔了一下。
黑衣人还遮着脸,扬声叫道:“早就听说北城的徐老板花容月貌,今个非要见见不可,谁认识徐老板的,劳烦去通知下,就说她女儿在我手上,让她快点过来见老子!”
徐妧“……”
谢允:“……”
他们看了彼此一眼,知道这两个人是认错人了,不知道是如何是好。
苏瑾瑜在后面看见了,更是大步上前:“你们什么人!快放开她!”
人群当中已经开始骚乱起来了,这时候在黑衣人怀里的苏灿灿突然指着徐妧大叫了一声:“你们认错了,她才是徐老板的女儿!”
话音一落,那两个人脸上的笑意顿时凝结了,他们齐齐看向徐妧,徐妧眨眼,眼前一片漆黑,谢允揽住她在怀里,转身就走。
而这个时候,黑衣人从怀里摸出个物件,朝天开了一枪。
沙河广场上顿时尖叫声连连,徐妧在谢允怀里,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距离枪声这么近,紧接着又是连续三枪,身边的人到处乱窜,到处都是人……
乱动当中,也不知道什么人拦住了谢允,一片混乱。
徐妧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摔倒的,她在推搡当中,摔了雪地上,两手冰凉,额头上也疼得厉害,衣服上脏污一片。
然后她被人提了起来,反剪了双手,身边是男人的狂笑声:“老子第一次下山,总不能空着手回去,这都放枪了,有没有人去报警啊!快让警署那些人……哦不,有没有去大帅府知会一声,让顾修远来见老子,到处找找也找不到,不如让他来见我!”
老百姓到处乱窜,他在徐妧背后又连续朝天放了几枪,徐妧尖叫一声,惊恐得挣扎起来,男人在后面扯了她胳膊,动作之间她大衣的扣子开了两颗,敞开了怀。
她里面穿的是一件雪白的毛衣,此时不知哪里落下来的血滴落了上面,红红一朵小花。
站直了,这才看清,身边聚集了十几个人,有的穿着黑衣,有的穿着便衣。
谢允也受了伤,和苏瑾瑜站在一起看着她。
男人还在笑:“喂喂喂,到底有没有人去大帅府通知一声啊,就跟顾修远说,跟徐老板说,她闺女在我手上,叫他们过来见老子!”
他话音才落,从分散开来的老百姓处,有一队人逆行而来。
个个握枪,动作训练有素,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什么人胆敢在北城放枪!”
不知是哪个喊的话,徐妧身边的男人笑得放肆:“老子在这呢!”
徐妧双手被剪得生疼,可她这时候只能让自己尽量冷静一些,她抬起头来,目光穿过人群,那一小队人当中,一个人才走上前来。
他腰间已空,枪就在指尖转着,一脚踩了石阶上面,也是一脸笑意:“在北城,能自称老子的……”
话还未说完,已经看见了徐妧。
她额头上一抹红,大衣松松垮垮挂在身上,雪白的毛衣上已有几朵红花,他脸上笑意顿失,站直了身体。
徐妧眼眶顿湿,一声二哥差点叫出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