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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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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观音这事, 还真不止一个人和她说过了。

不提怜星当时含烟带雾地暗示, 后头神侯府在办案的时候,也不是没碰上过和石观音有关的案子。但石观音的情况和西方魔教一样——它虽可恶, 却从未入侵中原。再怎样只手遮天,也是西夏和回鹘需要头痛的事情, 与中原并无相干。

怜星曾和她说,要小心石观音这个人,这个人狠辣鬼计,自己遇上八成不是对手,最好碰见了就一刀劈下去——石观音绝对打不赢她。

无情在案子里也评价过石观音,说这个是极为聪明的人,若非远在西域, 怕是会成为比当初“无敌公子”更可怕的敌人。如非必要, 大可不必与他为敌。

风秋自己也揣度过这个石观音是什么情况。毕竟按照原著来说, 石观音是远渡重洋, 认识了天枫十四郎,并研透了武功绝学, 成为绝世高手后, 方才又返回的中原,成了石观音。也就是说, 原著石观音出现的时候, 不仅已经是很久之后, 而且连孩子都生过了俩。等她真正开始搅风搅雨, 危害一方的时候, 她的大儿子都和主角楚留香差不多大了。而现在的时间线呢?

风秋粗略地按照薛衣人的年岁推算了一下,楚留香应该刚出生没多久,连“楚留香”这个名字大约还没取呢。

在这样早的时候,石观音竟然已经出现了——风秋难免会对这位“石观音”产生怀疑。

在怀疑之后,风秋得出的结论是——此石观音非彼石观音。

也就说,怜星他们所提到的,如今在西域作威作福的男观音八成是个炮灰,日后会被真正的“女石观音”取代,不仅会被杀,可能苦心经营的势力也会被直接接手。

毕竟“石观音”这名字本就很奇怪,原本故事的石观音是因为内功精妙,能身化木石,方才被人称作石观音。李琦又做不到——取这名字应该是巧合。

风秋本来对谁叫“石观音”一点都在乎,直到她终于发现这位炮灰“石观音”是她朋友的弟弟。

风秋:难怪小李飞刀的故事里从来没有提过李园的三公子!原来是这位三公子去做了炮灰,在小李飞刀的故事开始前就被正版石观音做掉了。对,我的逻辑圆的非常完美,八成就是这样!

风秋做了“完美”的推论,眉头便不可避免地皱了起来。

李琦是大李的幼弟,大李对自己人是什么态度,风秋再理解不过了。没遇上就算了,碰见了,如果还让朋友的弟弟走上一条寻死之路,这不太行。

于是在极为沉闷的气氛里,风秋眸光坚定。她攥紧了手中的袖刀,青色的刀尖直对李琦的咽喉。

李琦眼中的光星星点点,似是鬼魅狐火。

昏暗的船舱里,这人一夕白衣,眉目似仙。若有似无的檀香围在他的衣角袖袍,陪着他低垂着、被烛光温柔了的眉眼,瞧着还真像座令人移不开眼的观音像。直到这观音像弯起了唇,唇间森白的尖齿微露——那白玉观音骇然间变成了夜间精魅,似连那纯白色的一角都在一夕间漫上了血色。

方应看神色微变。

李琦正欲开口,风秋已低沉着说了话。

风秋道:“改名字。”

李琦:“……?”

风秋的刀还抵在李琦的咽喉前,她长得漂亮,便是生起气来也是别样动人。似是明白自己的长相不够有威慑,她故意动了动刀尖,作出最凶恶的模样,对李琦道:“这名字立刻给我改了,不然不要怪我不给你留面子,在你手下面前教训你!”

李琦愕然。

好半晌他才重复道:“改名字?”

风秋肯定道:“石观音不吉利,你哪怕改个笑面佛都比这个强。总归今天我在这里,是一定要见着你改了的。”

李琦:“……”

李琦申辩:“这名字又不是我传出去的——”

风秋打断:“怎么来的不重要,总之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不改回李琦的名字,要不我现在动手。”

李琦:“……”

船舱狭小,本就是立于袖刀的场地,加上李琦了解风秋这个人,她说了就做。如果李琦不想杀她,那她是真会拼了命也要教训他的。

李琦沉默了很久,他蓦地笑了声,说道:“神侯府真是教了你许多,不过一年多不见,枫娘竟也会威胁人。”

风秋道:“生活磨砺,求存所迫。”

李琦瞧着风秋像是看明白了她心底最深的想法,他哈哈笑道:“好一个‘求存所迫’,不过一个名字。你不喜欢,换一个便是了!”

他温柔道:“这些人身上毒性未清,待久了于你无益,出去吧。出去我替你去取来你的刀。”

李琦转身离开,风秋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放下举着的刀,长时间的紧绷,让她的伤口有些发痛。

方应看走了过去,低眉瞧她:“要我帮忙吗?”

风秋道:“你觉得呢?”

方应看道:“我觉得你需要。”

风秋确实需要。

与李琦的对峙消耗她大量的心神,而先前迷雾对她带来的影响还未消退。她也不在乎这事情的头是不是方应看惹下的,伸手抓住了他递来的一端血河剑。跟着他一同走出了船舱内部,吐出一口浊气。

方应看瞧了她一眼,说道:“我以为神侯府自诩正义,见了石观音这样的人,怎么说也要出手阻拦的。”

风秋则说:“这就是你生气的原因?”

方应看眸光微深,他弯起唇角:“你倒是察觉了我在生气。”

风秋漫不经心:“正如你说,我若是知道李琦做下的事,绝不会冷眼旁观,必会做些什么。但这孩子个性桀骜,绝不会接受任何人的指手画脚,一个不慎,我甚至会被他当做敌人。”

“你若是不生我气,怎么会刻意当面点破他的身份,挖这么一个坑给我跳?”

方应看低笑:“这算不算冤枉我?我又不知道你不知道。”

风秋斩钉截铁:“你知道。小侯爷何等聪明,从我对他的态度,你就猜到我对他的真实身份一无所知了。我只是觉得奇怪,最开始你故意模糊了言辞,明明是不想我知道他是谁——为什么到了后头,你又刻意在我面前点破了?”

“你在气什么?”

方应看停了脚步。

他偏头看向风秋。她的眉目间确实存着疑惑,半点不曾作假。正因她是真的疑惑,方应看方才觉得牙痒。

“江神捕能猜到我生气,能在我点破对方身份后第一时间稳住自己,寻出解决之道,却猜不到我为什么生气吗?”

风秋莫名其妙:“你的心思我要怎么猜?”

方应看盯了她一会儿,蓦然回头,他对风秋说:“你救了我。”

风秋没好气道:“我想愿意替小侯爷舍命的人多得是,我这一救也算不上什么吧。”

方应看没有说话,他半晌轻笑道:“也对。江姑娘虽救了我,却也只是因为职责所在。职责之外,江姑娘是为了西门吹雪方才走这一趟,为他甚至不惜放下了自己的原则,忍耐起石观音。”

风秋蹙眉,她说:“你说话能不能不阴阳怪气。”

方应看平淡道:“我没有。”

风秋:“你明明就有!”

方应看伸手直接从风秋的手中取回了血河剑的一端。他抱剑于胸,垂眸瞧了风秋一会儿,笑道:“我看江少楼主恢复的不错,不需要我的帮忙。我尚有些事情,便不陪少楼主与故人叙旧了。”

风秋:“……”

风秋惊愕地瞧着这人转头就走,满头都是问号。

这是李琦的船,李琦的地盘,咱们俩都是借住的。你在一个借住的地方哪里来的事,生气找借口也请认真一点好不好,你神通侯的气度呢?为什么一生气就像个小学生啦!

方应看心情不快的走了,风秋只觉得这人难以理解。

李琦如约将清理后的刀给她带了回来,风秋见着刀松了口气。李琦见风秋神情,开玩笑道:“既然这么在乎,怎么当初又让它落进了女真人手里?”

风秋道:“毕竟人命更重要。”

她将刀配回了腰上,对李琦说:“这刀只能我用,旁人拿去也是无用。就算是一时丢了,早晚也能找回来。但若是人命一时未能救住,便再也救不住了。”

李琦听了一会儿,笑着说:“枫娘还是和从前一样。”

风秋道:“和从前不一样了。”

她坦然而无畏地瞧向李琦:“若是从前的我,根本不会对你举刀胁迫你换个名字,我会直接离开。”

李琦好奇:“为什么?”

风秋道:“因为我害怕。”

李琦一时讶然。

风秋说:“石观音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东西令人畏惧。哪怕有着观音这样慈美的表象,也是恐惧。人遇见恐惧的第一反应,总是要逃跑。”

李琦看着她,温柔道:“那现在的枫娘为什么不走呢?”

风秋眨了眨眼,她握着自己的刀说:“因为‘恐惧’再奈何不了我。”

“仔细想一想,‘恐惧’本身并不可怕,只是这种情绪吓人罢了。”她垂着眼角,“你要叫石观音,我不让你叫不就成了。”

“就如你若要作恶。”风秋微微笑了起来,“大宋与西夏结盟后,神侯府便有义务除害。”

风秋温声细语:“李琦弟弟,你不想真的和我刀兵相见吧?”

李琦安静了好一会儿,半晌他才赞道:“枫娘的确变了,昔日在移花宫里,你可还没学会威胁。”

“谁教你的,邀月还是怜星?”

风秋觉得古怪:“为什么是他们?”

她说:“都和你说了是生活磨砺,求存所迫。”

李琦瞧着风秋,眼中隐有迷恋。他轻声道:“既是生活磨砺、求存所迫,枫娘不若留在我这云湖天。这里是人间佛土,红尘净世。”他蛊惑道:“绝对是一处你再不用辛苦的地方。”

“没关系,”她笑了起来,“我热爱生活嘛。”

“同样的,只要李琦弟弟你痛改前非,也热爱生活。”风秋顿了顿,许诺道:“我可以当从没在西夏见过你,绝不会和大李多提一句。”

李琦瞧着她,含笑不语。

末了方才他方才慢慢道:“我还是那句话。枫娘,你可千万别落下来了。你在天上,我不去抓你,若你失足坠下——你总不能指望我放手。”

“看在李无忌的份上,”他笑容妖冶,“可千万别被我抓住了。”

风秋说:“这话你之前就说过,只是你先前跑的太快,我都来不及回答你。”

风秋皮笑肉不笑道:“——你抓不住我的。”

李琦双眸发亮,他就像位瞧见自己看中的东西越发价值连城的投资客,唇边笑意越发的深。

他对风秋拖长了尾音道:“总要试试,对吧?”

风秋:……你这小孩在不听人话这一点上,真是一点没变。

不过好在李琦的心情不错,他心情好的时候,总是乐于助人为乐的。

他将西门吹雪所有的信息当着方应看的面全给了风秋,甚至贴心的给了她前往西方魔教的地图。

风秋得到了西门吹雪的线索,自然便要去找。只是西夏的事情未了,她得先和方应看一起去西夏的都城。李琦好人做到底,非常干脆地将两人一并送了过去。

方应看撕破了他所有的面纱,他自然也没有任何遮掩的,也去见一见有二心的夏主。

到了西夏,陆小凤果然如约一早等候在此。他见了风秋,这段时日一直提在喉咙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陆小凤絮絮叨叨:“你下次能不能做事稳一点,我真的不想被白道黑道一起追杀。”

风秋玩笑道:“哪有这么可怕,你看我不是还把西门吹雪的消息带回来了?”

西门吹雪的消息可算是打消了陆小凤的责备。两人研究了一番地图,便要出发。

出使的事情,风秋并不能帮上太多,加上方应看已经见到了李乾顺,李琦也说西夏会与宋签订盟约,风秋便也觉得自己可以走了。临走前,她还是试图缓和她与方应看之间的关系,表示她去的路上会经过回鹘,可以帮他将鸿雁送回去。

方应看也不知道想些什么,只是看着风秋,看得风秋莫名忐忑。

临了,神通侯方才笑着慢声说:“好呀,麻烦枫娘了。”

风秋:“不麻烦?”

于是事情便这么定下。

方应看留在西夏全力处理出使的事情,风秋则带着鸿雁回家,顺便去西方魔教捞西门吹雪。

在风秋离开西夏的那日,方应看也与李乾顺大致谈妥了缔盟的事情。

李乾顺受李琦压迫,虽解决了外戚,却依然受制于人。他是个极有也行抱负的人,自是不愿长久的受控于李琦。方应看正是瞧出了这一点,所以暗示了李乾顺,他与李琦也是仇人,与他联手比李乾顺与完颜氏联手更为可靠。

夏主痛快与宋盟约,与其说是受李琦所迫,倒不如说是被方应看所诱。他的结盟对象说到底并不是李无忌所代表的宋廷,他认定的盟友是方应看。

在方应看的运作下,李乾顺得以从李琦的监视中脱逃,于密室与方应看相会。

年轻的夏主入内时,方应看正在密室中瞧一副画,正是郑越在潼关为风秋所作。李乾顺见状,便顺口说道:“这画是朕在石观音处的暗探临摹送回的,说是这魔头所藏。”

“朕正要同方侯提这事。”李乾顺道,“画中人似乎是随方侯一并来的副使。按探子的说法,石观音对着画中人十分看重。既然如此,不若让她进——”

方应看将那画燃上了烛焰。

李乾顺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

他皱起了眉,颇为不快:“方侯这是什么意思。”

方应看道:“忘了同陛下提。”他笑了起来,在这温暖的烛焰中却没有分毫温度,“她是我的‘义妹’。”

方应看人长得俊美,声音也一样清扬动听。当他刻意低声拉长语音,那话里的缠绵便连石头也能动容。

李乾顺几乎是立刻明白了方应看的意思。

他瞧着火光中的那张脸,背脊被冷汗湿透。

为除豺狼,他似乎引回了一条恶虎。

李乾顺虽觉可惜,却也明白前狼后虎之间,他必须步步小心方能达成目标。在这目标之前,一切都显得无足轻重。

他只当自己从未提过,复又与方应看说起其他。

方应看瞧着那烛火燃尽纸页,眼眸深处也似有光轻跳。

他极慢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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