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七有关司仪
任凯是作为死者的被委托人进入到山南招待所的。
虽然已经是第二次来这里了,仍然感到浑身的不自在,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窥视自己,窥视的目光就像刷子一样,在他后脑勺不住的刷来刷去。
由于事发突然,死者身份又特殊,尸体便暂时安放在一间朝阴的大客房。
李诚正站在门口抽烟,眉头紧锁,一脸严肃。见了任凯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满地都是烟头。
任凯知道,出了这样的事儿,他怕是不好交代。别人先不说,老丈人这关就不好过。人被抓了,你说你已经尽力了,勉强糊弄过去。现在人没了,你再说尽力,有什么用?
进了屋内,发现是个套间,外边挺大。有几个人在小声谈话。他看了看,都不认识,应该是天南官方的甲乙丙丁,这个时候,职务高的人不方便露面,说出大天来,死者也是个腐败分子,即使他的出身不同。
有工作人员领着他进到里间。
皇甫秀山和佟京生都在。两人靠在墙角,正低声争执着什么,看到他,便一前一后的走过来。
慕家只来了三个小一辈,慕晴、慕淼、慕阳。三人面色凝重,专注的望着慕天源发呆。
慕天源躺在那里,尸体明显经过处理,除了脸色发青外,并没有什么七窍流血之类的狰狞,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
“好久不见,没想到再见面会在这里。”皇甫秀山面色灰黄,眼窝深陷,头发乱蓬蓬的,浑身散发着浓烈的烟味儿,像是几夜没睡。
“你这是……”任凯指了指他的头发。死亡时间应该就是午后,可看他这样子,典型的熬夜症状。
“案子上的事儿。”皇甫含糊的说了一句,岔开话题,说道,“有件事儿要麻烦你一下。”说完他看了看佟京生。
佟京生与他截然相反,干净的像是一只新剥的鸡蛋,短发硬是被三七分开,身上还隐隐散发着花香。
佟京生点点头,四处看了看,才低声说道,“慕天源生前,也就是今天早饭后,向工作人员提出几个要求,其中一个,就是要见律师,特别提到了你的名字。”
任凯皱了皱眉头,又抬眼看了看皇甫。
皇甫轻轻的点点头,眼中满是探寻的目光。
任凯没有说话,他在等,因为佟京生的重点还没有讲出来。
“当时在场的,除了我们俩,还有一个人,现在那个人……,找不到了。”佟京生咽了口唾沫,接着说道,“我们判断,他应该是知情人,甚至就是嫌疑人。”
听了如此冗长的开场白,任凯撇着嘴摇了摇头,表示不明白这些跟他有什么关系。
皇甫瞪了佟京生一眼,干咳了几声,接口说道,“要不要把你为什么这身打扮,也说一遍?”
任凯看了看有些尴尬的佟京生,打趣道,“师兄这是打算兼职作司仪,赚点零花钱?”
佟京生脸上更挂不住了,讪讪一笑,舔了舔嘴唇,吱吱呜呜说道,“师弟真会开玩笑。”
皇甫嘴角抽了抽,挠了挠头皮,讥讽道,“寇书记老婆的外甥女结婚,也真够难为你的。以前没觉得你会为权贵折腰啊。怎么?看到你大哥升官,眼热的连腚眼都顾不上了?还是正像任凯所说,家里困难的需要你跑去兼职赚外快了?”
佟京生面如猪肝,嘿嘿直乐,对任凯说道,“嘿嘿,师弟,你这一身涮锅子味儿,实在是……”
任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摇头说道,“师兄,没法子啊,不像你,浑身香喷喷的,这是洒了几瓶儿啊?有点过了。是不是还想代言香水,搞点代言费啊。”
皇甫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赶紧四处看看,干咳几声。
佟京生一看皇甫笑了,心里松了口气,不着痕迹的对任凯飞了个感激的眼神。
任凯不动声色的眨了眨眼睛,问道,“跑题了。说吧,打算麻烦我什么?提前说好,我是律师,不是验尸官,更不是警察。要是摸尸体跟追逃犯的活儿,就别开口了。”
佟京生与皇甫对视一眼,犹豫了一下,说道,“倒不是这些……,是郭建军。”
任凯愣了愣,诧异的说道,“跟他有什么关系?”
佟京生沉吟片刻,苦笑着说道,“怎么说呢,没有直接关系。失踪的那个关键人以前是他的下属,私交不错。”
任凯揉了揉额头,无奈的说道,“郭建军有嫌疑?直接带来问他不就行了。”
佟京生苦着脸,说道,“就是因为没有嫌疑,我们才心有顾忌。”
任凯有些头疼,拍了拍太阳穴,说道,“直说,有话直说,这弯子绕的我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嫌疑人跑了,郭建军没有嫌疑,你要麻烦我。这三者不搭界啊。”
皇甫干咳几声,强忍着笑意,说道,“他一门心思拍马屁,哪里还管你姓什么?”说着斜了佟京生一眼,又郑重其事的对任凯说道,“是这样,失踪的那人我们已经有头绪,可有些顾忌,怕他……”
任凯望着他,用手在自己脖子上一切。
皇甫轻轻点点头,叹了口气说道,“实在也是没法子,其实我们联系过郭建军,被拒绝了。他讲的很硬气,有证据就放马过来,没证据就滚。我们也清楚,在龙小年的问题上,他对我们没有好感。所以,情绪上有些抵触。可以理解。可这次事情太重大了。要再出什么纰漏,我跟佟京生真就只有跑去当司仪的份儿了。不是兼职,是专职。”
任凯皱着眉头说道,“可以找他的上级啊。”
佟京生看了看皇甫,说道,“找了,他现在已经是龙城市委常委纪委书记了。我们联系到翟克俭书记,她说……她说她很忙,顾不上当保姆。”
皇甫干咳几声,接过话头,“这事儿很麻烦,本来就是求人办事,他要不是实心帮忙,就算是来了也没用。反而……”
任凯明白了,这两人想借用他的私人关系办公事儿。怪不得一进门就看到两人在争执,这主意十有八九是皇甫提出来的。只有他能想到这么公私不分的办法。
任凯思忖再三,摇头道,“这话我可以帮着说,不过我可不敢担保这事儿准成。”
还没等两人开口,慕阳走过来了。
“好久不见。”慕阳对着任凯勉强笑道。
“你们聊,我去落实一下。”皇甫实在不愿意面对慕家人,心虚的很。说完扔下佟京生,独自出去了。
“我也去看看……”佟京生一看皇甫死道友不死贫道,急了,赶忙也溜之大吉。
任凯看着两人离开,差点笑出声来。
“哼……”慕阳看着两人走的狼狈,就想骂人。
“是啊,好久不见,最近忙什么?”任凯怎么会听凭他说出难听的话,赶紧打断。
“燕燕捣鼓了一家公司,准备搞个大型仓储物流中心,这段时间正忙着选址,我跟着打打下手。”慕阳回身看了看两个姐姐,低声说道。
任凯望着他左耳上烁烁发光的耳钉,哦了一声。
慕阳见他兴致缺缺,有心质问几句,再一想,那女孩儿做这些不就是为了他吗?
唉,终究是燕燕自己的选择。
任凯冷眼旁观,怎么会不明白这个小孩子的想法。也不想再刺激他,指了指躺在那的慕天源,说道,“慕厅长的事儿,你们怎么看?”
慕阳顺着他的手指,看了看安静的躺在那里的四叔,冷着脸说道,“四叔要是犯了国法,该砍头砍头,该枪毙枪毙。可让他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总是不行。冤枉不冤枉,我们不清楚。不过,应该有人清楚!龙小年是被抓进来了,不是还有在外边逍遥的吗?”
任凯听了,心中一动,这话有理有据,可不像他一个二世祖能讲出来的。照这样看来,慕家自己清理门户的动机也是存在的。
“你胡扯什么!这里是你胡扯的地方吗?成事不足的东西。出去!”从后边走过来的慕晴低声怒道。
慕阳脸色变幻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低头,悻悻的离开里间,迈步走了出去。
“任凯你好,小孩子不知轻重,只知道嘴上痛快,你不要在意,更不要被他的话影响了你的思考方向。毕竟你现在还是四叔的被委托代理人,有些事儿还需要你来出面。”女人一脸沉痛,说的话却是滴水不漏,绵里藏针。
任凯微微一笑,心中想道,这委托人都挂了,还有毛的被委托人。却也没有辩驳,轻轻说道,“你说的是,律所会尽快拟一个法律文件,有关事宜都会有一个明确的说法。至于下一步怎么走,我希望慕家能有一个比较明确的方向。”
慕晴没有发觉他话中有话,只是恨恨的说道,“四叔在这个地方遇难,真是不值。看看那个佟家老二,多大的人了。打扮的油头粉面,就跟……就跟那些司仪一样,老不正经。这样的人能做成什么事儿?哼。”说完一甩手,招呼妹妹也走了。
任凯很想叫住她问问,到底是司仪不正经,还是佟家老二不正经?
如此妯娌,侯家家宅不宁之日,不远矣。
他慢慢踱到慕天源身前,凝目望去,恍惚间好像看到死者的嘴角动了一下,被吓得亡魂大冒,头发根儿都立起来了。
慕厅长,咱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也算是友军,你可要分清敌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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