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
父子俩相拥而泣, 长达数年的噩梦终于消散,他们拨开了层层云雾, 看到了在耀眼光芒下温柔笑着的挚爱。
杨芸是病逝, 在乔韶失踪的那一年里, 她没日没夜地想办法找孩子, 熬了几天几夜后她晕倒了, 本以为是疲劳过度, 体检后却查出了肝癌。
当时乔宗民差点疯了, 杨芸抱着他说“大乔,我觉得小逸一定会回来的。”
乔宗民死死拥着她, 像溺水的人抓着最后的浮木。
杨芸温声道“我这病是在为儿子挡灾,相信我,他一定会平安回来。”
乔宗民心如刀割,可是他不能倒下, 这个家已经塌了一半, 他必须撑起来。
现有的医疗条件,虽然无法治愈肝癌, 但只要有足够的金钱,是可以不断延长寿命的。医学每时每刻都在进步,新的药物和治疗方式也在被研发,以他们的条件, 可以给杨芸最好的治疗。
只要拖一年, 再拖一年,拖上五年, 可能就会有新的突破,治不了的病也会有新的进展
可是杨芸的心理状态太差了。
乔韶失踪的一年,杨芸彻夜难眠,每天都在承受着钝刀磨心的痛苦,她硬撑着一口气,接受着痛苦的治疗,只想着要找到儿子。
一年后乔韶回来了,杨芸紧绷的那根弦松了,只觉得死而无憾。
其实乔韶对她的排斥与恐惧没有压垮她,她只是庆幸孩子回来了,她日夜乞求的心愿达成,她愿意交付自己的生命,只求她的孩子后半生平安顺遂。
杨芸直到死亡的前一刻,对乔宗民说的也是“告诉小逸,我很满足。”她至死怕得都是清醒的乔韶会自责。
她给乔韶留了一封信,这信乔宗民之前不敢拿给乔韶,现在却可以了。
乔韶颤抖着手打开,一字一行看下去,看得泪眼模糊。
他的妈妈告诉他,她这一生都很满足,遇到乔宗民很满足,生下乔韶很满足,这么多年的生活她非常幸福,最后儿子回来了她真的心满意足。
时间没有长短,十年的幸福并不比百年的人生短暂,而她已经得到了最美好的一生。
乔韶是哭着睡过去的。
人的精神是有承受极限的,乔韶想起了所有的事也接受了所有事,这消耗了他大半的心神。
虽然疲倦,但他不再做噩梦了,他抱着妈妈给他的信,梦里是温暖与祥和。
他仿佛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回到了父母身边,感受到了最纯粹的爱与被爱。
直到他彻底睡熟,乔宗民才看向贺深“过来。”扔下这两个字他脚步放轻地出了门。
贺深又看了看乔韶,觉得他短时间内不会醒来后,跟着乔宗民走出去。
乔宗民回到三楼,打开一间上锁的门,贺深脚步顿了下,乔宗民走进去,看都不用看便拿起一个遥控器,打开了投影仪。
苍白的荧幕上出现了一段录像。
贺深看了一眼,手已经攥成了拳头。
乔宗民也眼睛不眨地盯着,他的声音很低,有些空渺“这个女人叫祁静宜”
荧幕上被高清处理过的录像上呈现的正是乔韶口述的那一幕,他如何遇到了这个女人,如何帮助她,如何被拐走
当时听乔韶说时,贺深满心疑虑。
深海大厦位于闹市区,这里的监控应该是很周密的,乔宗民丢了儿子,怎么可能找不到这段录像,怎么可能会查不到这个女人
乔宗民道“我和他母亲从来不拘着他,他想出去玩也是纵着他,虽然也让保镖跟着他,但那人大意了。他以为这就在深海大厦,是最安全的地方,而且这多么年都没出过事,心理上松懈了。”然后就出事了。
乔宗民每想到这里都会自责,他轻吁口气继续说“韶韶失踪后,我们很快就查到了这段监控,也找到了这个女人的所有信息,可始终查不到后续。”
他对贺深讲了这个女人的事。
祁静宜,一个因为失去儿子而彻底疯了的女人。
她是个单亲妈妈,因为有轻微精神病而被离婚,连带着有些痴傻的儿子也留给了她,她艰难地抚养着儿子,过得狼狈不堪。可即便这样努力生活了,儿子还是被她害死了她出门忘了关火,十岁的儿子煤气中毒而亡。
之后她疯了。
乔宗民顿了下,艰涩道“当初查到这些时,警察都觉得不乐观。”如果是单纯的绑架,别管多少钱,乔宗民都会把儿子赎回来,可这样的精神病患者,谁都无法想象她会做出什么事。
贺深明白了“祁静宜整整一年没有出过地下室,也就没有任何寻找的线索。”
乔宗民点头道“我们都以为她死了。”带着乔韶一起死了。
监控拍到了祁静宜拐走乔韶,却没拍到她将他带去哪里。
祁静宜所在的那个地下停车场警察也找过,可始终没发现那间隐蔽的房间。
之后警方排查了所有交通工具,更是把全城监控刷了一遍又一遍,可惜一无所获。
这两人如同人间蒸发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谁能想到祁静宜是躲在了这样一个密闭的空间里
她在儿子死后,过着异常正常的生活,足足用了两年时间准备,囤积了大量方便食品和矿泉水,只想和“儿子”永远待在这个安全的地方这次她不会再让他遇到任何危险,不会再让他受任何人歧视,更不会再让他离开她。
乔韶回来后,警方很快就查到了那个房间,也看到了祁静宜的尸体。虽然乔韶一个字都说不出,也无法描述自己这一年经历了什么,但只看结果也隐约猜得出。
彻头彻尾的悲剧,完全的无妄之灾。
祁静宜拐人并没有针对性,她看到乔韶的时候,只是觉得这个孩子真好看,只有她的孩子才会这么好看,于是带走了他。
这是所有的前因后果了。
乔韶在这一年里受到了严重的精神迫害,回家后畏惧成年女性,畏惧安静,畏惧妈妈这两个字。
如果杨芸没有患病,乔韶会慢慢康复,会重新接受母亲,可杨芸撑不住了。
稍有好转的乔韶听到了母亲的死讯自责、愧疚、恐惧、痛苦无数情绪像一座座大山般压在他神经上。在他无力承受之时,身体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他全忘记了。
关了投影仪,乔宗民看向贺深“你觉得你适合他吗”
如此开门见山的一句话,让贺深后背紧绷。
这是没办法的,乔宗民肯定看出来了这没日没夜的守护,不是普通朋友会做的。
贺深垂眸道“我喜欢他。”
砰地一声,遥控器撞在后墙上,砸了个粉碎。
乔宗民声音极冷“我问的是,你觉得自己适合他吗”
贺深喉咙里像堵了块铅,又重又涩。
乔宗民道“你们都是男人,你的家庭会接受你们这个社会能接受你们乔韶好不容易康复了,你还要拽着他走进另一个深渊吗”
贺深薄唇紧抿,沙哑道“我会保护他。”
乔宗民一把拽住他衣领,逼视他“别拿这种轻浮话来糊弄我。”
他声音低冽,充斥着久居上位的人才有的气势与压迫感。
贺深处于绝对的弱势,一个只有十七岁的少年,如何比得过这位在世俗中叱咤风云的男人
普通人可能早被乔宗民给震得抬不起头,但贺深抬头了,他盯着乔宗民,用着近乎于倔强的语气道“我一定会保护他”
乔宗民盯着他,贺深一点都没躲闪。
昏暗的屋子里,装满了沉重过去的空间,两个强势的男人剑拔弩张。
“滚。”乔宗民松开手,对贺深下了逐客令。
贺深记挂着乔韶。
乔宗民看向他,目光冷凝“滚出去”
贺深眼睫微垂,向他鞠了个躬道“对不起。”
乔宗民冷冷看着他。
贺深继续道“无论如何我都想和他在一起。”
乔宗民随手抄起一个东西,向着贺深就砸了过去。
贺深躲都没躲,他额间被飞来的烟灰缸擦破皮,渗出血。
乔宗民看都没看他“别让我再看到你”
贺深双目黯淡,又道了声歉后离开了。
他没去看乔韶,而是出了乔家,站在门外。
阴霾了一天的云朵终于架不住沉重,下起了滂沱大雨。
贺深一动不动地站着,脑子里回荡着乔宗民的话。
你适合他吗你适合他吗
贺深手指颤了颤,自嘲地笑着。
他配不上他,可他想把后半生所有的爱都给他。
雨下的很大,扬起的水雾把街道弄得雾蒙蒙,贺深笔直站在那儿,像迷雾中的灯塔,异常清晰也异常坚定。
乔宗民收回视线,拨通了电话“老陈,把那孩子接进来。”
乔韶醒来时状态不错,乔宗民刚好进来,问他“饿不饿吴姨一会给你煲着粥。”
乔韶肚子立马配合得响了几声“很饿。”
乔宗民立刻道“我去把粥端过来。”
“不用啊,”乔韶直接下床道,“我去餐厅吃。”
乔宗民见他精神状态很好,心口的大石才落地“我陪你一起。”
乔韶四下看了看,欲言又止。
乔宗民当没看见。
乔韶想找手机,乔宗民催促他“快来吃东西。”
乔韶找半天没找到手机,只能先去餐厅。
坐下后他又四处看看
乔宗民给他搅动着粥碗“有点烫,你小心点喝。”
乔韶忍不住了“爸,贺深呢”
乔宗民“”
乔韶清了下嗓子道“他回去了”贺深跟着熬了两天两夜,会回去休息也正常。
乔宗民道“吃饭。”
乔韶一边喝粥,一边打量着大乔的神态。
乔宗民哪会不懂他的心思,自家崽子就是这么单纯才让他放心不下啊
大乔放下碗筷道“就这么喜欢那小子”
乔韶一口粥入喉,被吓得呛了起来“咳咳咳”他脸涨得通红,“爸爸爸,您说什么呢”
他也就心虚时才会老实叫爸。
乔宗民叹口气道“慌什么,张博士早年就提醒过我,你以后的伴侣可能是男性。”
乔韶一听,更是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
乔宗民心有不甘道“爸不管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但怎么能是谢深那小子”
乔韶不痛快了,他抬头看向父亲,正色道“他怎么了生在什么样的家庭是他能选择的吗拥有什么样的血脉是他能够决定的吗他在一片淤泥里长得笔直青翠,我们不该加倍欣赏他吗”
乔宗民“”
反正事都说开了,乔韶也不怂了,他放下筷子道“大乔同志,请你放下有色眼镜,好好看看贺深,他到底哪里不好”
乔宗民余光瞥了眼门口湿漉漉的少年,心里老大不痛快。
乔韶道“贺深次次考第一,学东西又快又准,还不怕吃苦,你知不知道谢家有多坑啊,让他三年赚一千万,他才多大啊,这要求放到寻常高中生身上就是笑话好嘛,可是他能做到,在没有任何启动资金,没有人脉,没有人帮助的情况下他能做到”
乔韶还diss了一下老爸“我敢打赌十七岁的你也做不到”
乔宗民“”
乔韶越说越来劲,振振有词道“你真的不知道他有多好,脑子好使肯吃苦,做事耐心有韧劲,哦你还没看过他打篮球,特别帅我跟你讲我投不进去的球他都能”
他话没说完,顺着大乔的视线看到了门口的贺深。
乔韶韶眨眨眼“诶”
乔宗民后悔了,后悔把这臭小子叫进来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