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踏雪寻梅觅芳踪
惊风飘白日,光景西驰流。逝者如斯,不舍昼夜。
大雪已经断断续续地落了几日,京都的天地一片银装素裹,寒意亦愈发地浓烈起来。
寒月身着一袭烟霞色锦缎对襟袄长衣,手捧着描金珐琅九桃暖手炉站在窗边,正看着窗外正扑簌簌落下了雪花。
“王妃在看什么呢?看得这般入神。仔细窗子底下有风漏进来,吹了头疼。”春琴拿着抹布走到窗下的小几旁,一边擦拭着一个白釉双耳瓶,一边对着寒月说道。
“连着几日的大雪下来,现在看去,只觉天地白茫茫一片真干净。”寒月叹道,回过神,正看到春琴擦拭的双耳瓶,便道,“夏日里倒不觉得什么,现在看来,便觉着这瓶子摆在那里空落落的。”
春琴笑眯眯道,“隆冬时节,想必韩湘园里的梅花开得正好,王妃需不需要奴婢去摘几支回来插瓶?”
寒月闻言,神色一动,“白瓶配红梅,甚是风雅。不过我要亲自去摘,这几日看着外面大雪下的,一直在屋内,实在闷得慌。”
言罢,便唤来了紫陌,又欲唤春琴随去。未开口,便看到在一边静静站立着的紫苏。
寒月想到这段时日以来自己对她的忽视与冷淡,心中轻轻叹了口气,便唤了一声,“紫苏,你也随我一同去吧。”
紫苏此时正愣愣地盯着自己的鞋尖看,她以为寒月定不会叫上自己前去,却意外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紫苏惊讶地看着寒月,随即一脸欣喜地答道,“是。”
紫陌为寒月披上了一件银白间灰鹤氅,紫苏为寒月打着纸伞,主仆三人便朝韩湘园走去。
一路上,小道上的积雪并未扫去,几日下来积了厚厚的一层,寒月穿着绣花暖靴在雪地上走着,只觉柔软如棉。
未到韩湘园,远远便闻到一阵阵的幽香,似有似无。混着清冷的风,闻着淡淡的,沁人心脾。四下里一片寂静,唯有主仆三人走路的吱吱声,恍若这白色的天地间只剩下了她们三个。
韩湘园中的一池清水早已被冻住,一眼望去,满目的雪色。然而园子东北角的一片红梅经霜傲雪正开的恣意,一望无际的雪白中,那一片红色显得如此的耀眼夺目,红的似火,红的仿佛要燃烧起来。此刻天空中飘着轻如柳絮、薄如荻芦的雪花,洋洋洒洒,仿佛人间仙境,好一副疏影横斜、暗香浮动的冰雪红梅图。
走近看去,红色的花瓣上积着些许未融的白雪,点点晶莹剔透,衬得梅花更加娇艳欲滴。交虬的枝丫上,有雪水凝结成冰,宛若冰肌玉骨。
看到如此美丽可人的花朵,寒月忍不住心中的喜爱之情。她将手中的暖炉交给了紫陌,撩起裙摆,向梅花丛中走去。
“小姐你小心着点儿,要不还是奴婢来摘吧。”一旁的紫陌说道。
“无妨。”寒月含笑说着,手中摘下了一支红梅放到鼻前轻嗅着,恬静洁白的脸庞因这会心一笑而多了一丝灵动。
才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折了好几支了。这样在雪中玩耍的调皮劲儿已经很久没有过了,寒月只觉得此刻的自己无比的快乐,仿佛回到了未出阁前在萧府的日子。
“姐姐。”忽然远远地传来一声娇柔的声音。
闻声,寒月转身看去,只见苏蘋烟正袅袅从远处走来。茫茫雪花中,苏蘋烟一身浅粉色雪狐袄裙,外披银狐皮芙蓉白斗篷,纤纤细腰娉娉婷婷。头上倭堕髻斜插着一支粉晶琉璃宝簪,肤若凝脂,洁白无瑕。淡淡扫蛾眉,浅浅抹胭红。眸含春水,清波流盼,真是人比花娇,一颦一笑皆动人心魄。
“原想着,趁着雪天无人,来这韩湘园看看风景,竟没想到姐姐也在此,看来我与姐姐还真是心有灵犀啊。”苏蘋烟走上前来甜甜笑道。
“那还真是有缘分了。”寒月报以微笑道,“我来此处折几支红梅回去装瓶。这里的梅花开的正好,妹妹可也要摘几支回去?”
“如此风雅之事,蘋烟自然要效仿。”苏蘋烟点了点头。
两人说说笑笑,一时间又摘了不少。
“姐姐,今日王爷一天都被留在宫内议事,我一个人待着觉着无趣得很,不如姐姐来我蘋烟阁用午膳吧,我们两个还可以说说话,消磨消磨时间。”苏蘋烟手里拿着一直梅花,突然出言道。
寒月看着她一脸期待的表情,自知盛情难却,便道,“好。”
寒月将手中的梅花交给了紫苏,说道,“紫苏,你先回去将梅花插好,这里有紫陌陪着就行了。”
“是,小姐。”紫苏将手中的纸伞交给紫陌,继而伸手接过梅花,福一福身便离开了。
苏蘋烟看了一眼紫苏,很快便移开了视线,“姐姐待人也太宽和了点,怎么还让紫苏她们称呼你为小姐呢?”
紫陌原走在寒月身旁,闻言皱了皱眉,心想这苏蘋烟未免也管得太宽了些,这言下之意不是在说小姐御下无方,奴婢不懂规矩么。
寒月闻言微微一笑,不甚在意,“左右不过一个称呼而已,她们想怎么叫便怎么叫吧,何况我也是听惯了的。”
苏蘋烟心想,她萧寒月这样一说,倒显得自己斤斤计较、小鸡肚肠了,只简单回了一句,“姐姐说的是。”便不再纠缠下去,转而说了别的话题。
一炷香的功夫后便到了蘋烟阁。外面冰天雪地的,一到蘋烟阁就显得暖意融融。因苏蘋烟身子娇弱,南宫璟特意吩咐了众人要好好照料,所以蘋烟阁内,一入冬就烧着红罗炭,时时刻刻都有人看着,一刻也不敢懈怠。
对于如此现象,寒月早已见怪不怪了。在紫陌的服侍下,寒月脱掉了厚重的鹤氅,之后便在小桌边坐下了。
不一会儿就有奴婢奉上了一盏茶。杯中的茶叶在茶水中上下沉浮,茶叶叶底柔嫩、芽头肥壮、黄绿匀亮,汤色澄碧而清冽,轻嗅去,气息馥郁而沁芳。寒月端起青釉仰莲茶杯,呷了一口,只觉此茶带有些许清雅花香,数滴入喉,如兰的清香味充满齿颊。初饮,稍感微苦,复饮,后味甘甜。
“此茶可是汉水银梭?”寒月放下茶杯开口问道。
苏蘋烟闻言展颜笑道,“王爷说姐姐深谙茶道,现在看来果真不错。姐姐竟一口就尝出来了。”
“妹妹过奖了,只是家父喜爱喝茶,我也就跟着学了些皮毛而已。”寒月谦虚的答道,“这汉水银梭我有幸喝过一次,曾听家父说起过,在清明前后三、四天,趁茶树嫩芽初迸时,就要及时采下。那时叶瓣儿刚开眼,形似莲心,条素均匀,身披浓厚的白雾。制一斤汉水银梭,需采鲜芽六万多个,一棵很密的茶树上,找不出二、三十个新芽儿,一亩茶园采不了三斤,故而极为珍贵,称为上等佳品。看来王爷真是疼爱妹妹,疼爱得紧。”
“姐姐说什么呢,可是又拿我说笑了。”苏蘋烟故作娇羞地嗔道。
对于蘋烟阁,这个被下人们私下里称为珍宝阁的地方,出现这样的极品好茶,也是在寒月的意料之中,“好了好了,不说你了就是。今日亏得妹妹你邀我前来,我才有幸能喝到如此好茶。”
“姐姐若是喜欢就带些回去。”苏蘋烟脱口而出,话说出口方觉不妥,“姐姐,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想必涵玉轩也有不少这样的好茶的。”苏蘋烟赶忙补救,却不料越说越不对,她的小脸此刻急的满脸通红。
“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看着紧张得苏蘋烟,寒月宽慰道。
“碧丝,快去厨房看看午膳准备好了没,记得要清淡可口一些的。”苏蘋烟急中生智,赶快转了话题。
方才的一茬算是过去了,谁也没再提起,苏蘋烟轻轻吁了一口气。
一顿午膳毕,寒月便带着紫陌告辞了。出了蘋烟阁,“小姐,苏侧妃方才明明是故意显摆的,实在太过分了。”紫陌气呼呼地鼓着个脸。
寒月抬眸看了看依然洋洋洒洒的雪花道,“蘋烟她或许不是有心的。”
“小姐,你可不能被她娇滴滴的外表骗了啊。她总是会有意无意的说一些话、做一些事来打击你,之后又装出一副单纯善良的样子来。真是恶心死我了。”听到寒月的话,紫陌焦急地说道。
“紫陌,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要是被有心人听到了拿去做文章,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寒月严肃正色地说道。
“是,小姐,奴婢知道了。”紫陌垂头丧气地说道。
对于紫陌说的话,寒月不是不知道,只是她实在不愿相信苏蘋烟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会有一副蛇蝎心肠。
“紫陌,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说的我也都明白。口舌之快就让她去逞好了,只要她不要太过分就好。毕竟,她可是王爷心尖上的人啊。”寒月说着说着,语气略带惆怅。
紫陌闻言,默默无语,主仆两静默地在雪地上走着,唯有咯吱咯吱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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