粽子
出了长乐宫之后, 楚镇便叫来魏安询问,“这些时日都有谁来看过母后?”
他亦觉得魏太后前后态度变化太奇怪了些,跟若秋之间就算不似冰释前嫌, 可也不像之前那般敌对,何至于突然做些张致反对立后?若秋又没得罪她。
魏安见皇帝辞色严厉, 可见动了真气, 自然再不敢隐瞒, 只道:“除了钱婕妤偶尔会来陪太后说说话, 便只有贵妃娘娘来过一次。”
钱婕妤是太后娘娘的远亲,不过是想把牢这棵大树, 怕魏太后忘了她, 至于谢贵妃么……皇帝紧蹙着眉头,大步向前走去。
没过多久,皇帝就提拔了平西将军麾下的几名副官, 其中不乏赵氏子息, 这自然是看在赵家的面子。赵将军的官职已在正二品, 升无可升, 为示亲厚, 可不就得从底下人着手么?
得知消息后,赵贤妃自然喜不自胜,特意穿了一身崭新衣裳亲自去往太和殿谢恩,尽管皇帝没见她,可她仍是郑重的在殿外磕了数枚响头,表示她愿意对皇帝尽忠——她们全家都是。
回来后, 赵贤妃便美滋滋地朝身侧道:“陛下还是喜欢本宫的。”
川儿一边拿煮熟的鸡蛋替她揉额头红肿,一边无奈的道:“您也不照照镜子,陛下怎么可能因为这个就赏您?是您越活越年轻了,还是陛下的眼睛越来越瞎了?”
赵贤妃重重捶他一下,这蠢奴才,什么话都得照实了说,还不许她自得其乐一会儿么?
她没好气的道:“那陛下为何突然对赵家示好?”
川儿将揉完了的白玉鸡蛋囫囵吞下,又喝了满杯茶,这才摸着肚子道:“论功行赏,陛下此番奖赏,自然是看在赵家立功的份上。”
赵贤妃却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功,“难道是为了那些绣娘的事?”可做凤袍是早就定下的,她身为嫔御,也该为未来的新皇后尽点力,若说皇帝因为这个而赏她,她自己都不太相信。
川儿提醒道:“没有功可以建立功勋嘛,陛下先给了酬劳,再让赵家替他办事不是一样?”
赵贤妃更不解了,“本宫有什么可为陛下效劳的?”
川儿朝甘露殿的方向努了努嘴,又朝她使眼色,“您忘了贵妃娘娘?”
赵贤妃心中一动,虽说宫里已竭力封锁消息,可魏太后的病忽然坏忽然好,这事便透着古怪。再联想到之前的传闻,赵贤妃似乎明白了什么,看来是谢婉玉撺掇太后娘娘装病,好拖延陛下封后的打算,只不过陛下英明神武,立马就将阴谋粉碎了。
如今看来,陛下分明恼了谢家,才故意提拔赵家为首的武将势力,好趁机向谢相施压,让他无暇插手立后之手。
赵贤妃撇撇嘴道:“其实用不着这样费事,哪怕陛下不赏,赵家也定要跟谢家过不去的。”
这些年她跟谢婉玉周旋了多久,谢赵两家就斗了多久,无非是此消彼长而已。加之陛下南巡那段日子里,谢相赶走一批赵家势力,又借机扶持自己的人,赵家早就想报复回来。皇帝犯不着绕这么一个大弯子。
当然赏了也更好,有奖赏才有动力嘛!
弄清事情的因果后,想到皇帝还是为了那林氏,赵贤妃难免有些失落,不过家族的兴盛,又令她重整旗鼓。算了,她一个女人管不着宫外的事,还是老老实实为林若秋做嫁衣裳吧,否则任务完成不了,没准林氏会怎么到皇帝跟前进谗——连谢婉玉都被她斗倒了,可见这女人多么恐怖。
赵贤妃于是叫了一个绣娘过来,问起她凤袍的进度,那绣娘回道,已经在加紧做了,她们并不敢耽搁,每日都在连轴转,严重的时候甚至只能睡两三个时辰呢。
赵贤妃听后便有些不悦,“这样着急是赶着投胎?慢工出细活,但凡有点岔子,本宫定得回了皇贵妃,好好惩治你们。”
身为监工,底下人懒了赵贤妃自然要催,可若是太勤奋也不妥——不然就显不出她这个监工的重要性了。
横竖立后还有大几个月,慢慢来,不用急。
可谁知那绣娘望了她一眼,战战兢兢答道:“魏公公说了,陛下开年之后就会另立新后,命奴婢们定得将衣裳赶出来呢……”
赵贤妃不禁怔住,开年就立新后?林氏那时候还没生吧,她是想顶着口锅子现身人前?
川儿见她面色凝重,只得小心劝道:“反正事情已经定下了,主子您且放宽心吧,犯不着为这个气坏身子……”
其实他很能理解贤妃娘娘的心情,即使明知噩耗要来,可潜意识还是希望来得越晚越好,可谁知反倒提前更早,是个人都会难受罢?
然则赵贤妃却满脸雀跃,似乎比自己被立后还高兴,“太好了!”
从未想过有这样的好事,原本陛下要立林氏为后,她心里自然不服气,如今得知林氏得挺着个大肚子去典礼上出丑,赵贤妃便找回了那点不平衡,换了她,死也不肯让文武百官瞧见自己身怀六甲,有身子的女人可够难看的!到时候有好戏可以欣赏了。
这么想着,赵贤妃觉得自己有必要叮嘱御膳房好好照顾一下林若秋的饮食,吃吧,吃吧,让她吃得越胖越好,臣民们就该知道,他们将拥有一位多么有“分量”的皇后。
川儿瞧见她一脸兴奋的模样,不禁暗地摇了摇头,看来这位主子所受的刺激太多,真的已经发疯了。
*
林若秋得知楚镇要在新年立她为后的消息,起初也是百般抗拒,还是楚镇竭力安抚她,说新春的意头最好,再则,他实在不想多耽搁,等生完孩子还得做月子,那得花多少工夫,倒不如一气呵成将事情办了。
林若秋想到谢婉玉的手段,不禁陷入沉默。这位贵妃娘娘着实厉害,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让魏太后调转枪头来对付她,若给谢婉玉足够多的时间,没准她真能绝地翻盘呢。
看来还是皇帝的主意好,快刀斩乱麻,让敌人甚至来不及反应。林若秋于是断绝了冒险的念头,就算有赵家冲锋陷阵缠住谢家,可谢家能宦场浮沉这些年,岂是吃白饭的。
何况皇帝的意思,并非想让谢家一蹶不振——谢相虽在儿女大事上有些私心,治国能力却是没得说的。最好是这两家僵持不下,皇帝才能腾出空暇。
林若秋对他这种引狼拒虎的做法颇为怀疑,就不怕他们真的打起来,两败俱伤?那皇帝可得同时损失两员重臣了。
楚镇揉了揉她的头,笑道:“你放心便是。”
谢赵两家又不是没打过,但凡有哪一方能取得绝对性优势,朝中早乱了。何况楚镇又是个腹黑皇帝,背地搅混水,当面却拼命打圆场,哪一个稍稍露出败相,他便去扶持哪一个。弄权之道,在乎平衡,这道理他比谁都明白。
林若秋想想自己究竟不是这块材料,也就不再多管了。不过她对于楚镇提早立后的举措依然颇有异议,挺着个肚子参加封后大典,她这算古今第一人吧?光是想想文武群臣该如何瞪大眼、下巴掉在地上,林若秋便几乎晕倒,这太羞耻了,比她最胖的时候上公交被人让座还羞耻——而且这回她是真的有孕啊!
见她只顾扭扭捏捏,一来二去的,楚镇也恼了,有他这般当皇帝的,还得求着哄着自己的女人来做皇后?难道皇后的宝座并非荣耀,反倒是让人厌弃的东西?
林若秋见他动气,只得小心翼翼将气氛拉回来,“不若让臣妾看看新做的嫁衣?”
也许上身的效果足够好,只要她整个人看起来庄严美丽,大伙儿就不会将注意力放在她的肚子上吧?
楚镇这才有所缓和,让人将绣坊将东西取来——不是嫁衣,而是嫁衣的模板,质料没那么华贵,也没坠太多的金珠玉饰,不过版型大体上是一致的,很有参考价值。
为了更好地试衣,进宝等人还特意从库房里取出一面西洋进贡的巨大落地镜。林若秋披上样衣,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觉得大小勉强合适——皇后的氅衣本就是偏宽松的,尤其楚镇又命人在腰部放宽了两指,穿上去不至于有紧绷之感。
楚镇赞赏的道:“吾妻甚美。”
林若秋的神色却愀然不乐,再怎么精于修饰,那腹部的隆起也是难以忽略的,等正式封后大典上,一定会更显奇怪。
她看起来简直就像只巨大的粽子嘛!
“那也是只美丽的粽子。”楚镇认真说道,在她脸颊轻轻咬了一口,仿佛那处真是糯米做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