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厚颜
南烟跑远了, 摄像头在后面跟着追, 一镜到底。
女孩儿脸上都是泪, 失魂落魄的。
恍然看了看天，实在是跑不动了, 慢慢的蹲了下来。
双手抱膝，眼神空洞。
下一刻，抱头痛哭。
初恋就这样消逝在一场意外之中。
这痛哭, 南烟一点没藏着掖着，撕心裂肺、嚎啕大哭。
光是听声音，就让人觉得惨。
毫不顾及形象。
“咔。”
何项一喊停, 立刻拍手赞道：“好好好！这戏太好了！！”
双眼放光, 根本不提重拍的事情。
那这条就是一条过了。
南烟抬起头来, 仰头朝天，情绪压抑到极致，再爆发, 短时间她还从角色中抽离不出来，沉浸在痛苦和伤心之中, 仿佛真的重回十八岁的青春年少, 在经历酸涩的初恋。
已经在收敛了，可泪水还是短时间停不下来。
南烟不由深呼吸。
楚闻舟有些恍惚。
皱眉，放平, 又再度皱眉。
他……实在没想到。
蹲在地上那个人还没起来。
可是他已经把那女人和他认识的南烟联系不起来了。
南烟不会笑的那么娇俏, 她惯是疏离慵懒的, 慵懒疏离之中, 带着几分落落大方。
南烟不会那么委屈，就算是别人辜负她，她不过也是一句“一别两宽”罢了。
南烟也不会为了男人哭那么惨烈，这个女人，根本就是铁石心肠，哪怕是前任楚丰轩和她谈论感情，她也是理智且克制的，她不是这样的。
或者说，南烟不是这样的。
开始的时候，楚闻舟还能清晰的知道南烟在演戏。
可是演戏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那些细微的肢体动作，那张脸上的娇俏笑容、如花笑靥，就完全的成了剧中的那个陌生的，大小姐露露。
这些所有的构成，哪怕对着相同的脸孔，楚闻舟也不会认为这个人是南烟。
他会觉得是陌生人。
这好像也是楚闻舟第一次见南烟演戏。
他没想到的是，刚开始怒火中烧，看到一半，竟然被女人带入了戏剧情景。
他脑海中想到了一个导演朋友说的话。
演员这个行业，有的人，是老天爷赏饭吃的。
眼角眉梢，天生就带着灵气，是模仿不来的。
而南烟一直想演戏，楚闻舟其实并不是特别赞成，尤其是在对南烟有了别样的情愫之后，他想说，他也能养着南烟，而且能把南烟养的很好。
家里不缺钱，大钱和小钱都不缺，她守着自己，哄自己高兴不就好了吗？
但是现在，楚闻舟忽然不确定了。
南烟喜欢演戏，又有天赋，如果真的走这条路，可以预料的是，在盛世的资源加持下，以后这个女人，肯定能收获不少奖项，在影坛有属于自己的地位。
楚闻舟看重事业，对于每一个有天赋的人，他会觉得要是不去从事相关行业，是一种浪费……而南烟……
楚闻舟皱眉，内心有种很复杂的情绪上涌。
视线中女人刚刚站起来，满脸还沾着泪，但是掩不住天生丽质，妆本来就上的淡，大哭一场，并没有浓重的花开。
眼尾带着软红，这种状态下，合着她自带的纯真烂漫的气质，看谁，谁能不心软？
南烟这一刻不止在楚闻舟，在全剧组的面前，都是耀眼的。
这种耀眼来自于她游刃有余的演技，来自于她高完成度的戏份，也来自于她脸上纤尘不染的空灵天真。
有些人，天生就是该耀眼的。
而南烟，也属于这种人。
属于楚闻舟不能私藏，不能遮盖，掩不住锋芒的女人。
她不该被困在家庭中。
她该……
楚闻舟手指微微发颤。
她该在她喜欢的领域，自由的飞，大胆的追逐。
心抽搐一刻，楚闻舟眉心紧缩，突然后悔来看了南烟演戏。
如果他不知道，或许他就能固执的将这漂亮的女人独自霸占，并且私有这份美丽。
而被惊艳过后，即使有任何的想法，但是他的心清楚知道，不可能了。
啊！他怎么喜欢上了这种女人！
楚闻舟像是听到了命运的嘲讽般，吐了口粗气。
而现场另一个心情复杂的，要算是赵佩佩了。
原来这戏份，还能这样拍？！
对啊，可以不亲上啊，男主可以反抗啊，男生的力气比女的大多了，一旦反抗，肯定亲不上，重点是口红沾到衣领上啊！
这样拍完，这个角色多可怜多可爱啊，肯定会收获一波观众的！
她怎么就把这戏份给了南烟啊！不行不行！！
既然不吻上，她也该争取的，可是……可是……
怎么争取呢？
当时话都说的那么死了，导演和编剧都是听见的啊！
但是不争取，就这样给了南烟，赵佩佩又不甘心。
她可是都给这个剧出资了的，她有改剧本的权利，明眼人都知道照着南烟这样演肯定会爆的，每一次机会都难的，她既然有优势，就不该放过。
对，不该放过啊！
余光中，赵佩佩看到了楚闻舟，愣了愣，忽然又有了打算。
*
而另一边。
小方和小圆对视一眼。
小方战战兢兢凑近楚闻舟，趁着他还没和南烟说话前，提前打招呼。
“少爷！”
小方小心翼翼：“您还记得，二小姐生气，要和你离婚的事情吗？”
“！”楚闻舟轻咳一声，面色不好，“说重点。”
小方委屈巴巴，冒死进谏：“那啥，我觉得二小姐今天对您的表现，也不是太满意，既然二小姐演的不是吻戏，少爷你是不是最后还是……挽回下今天的形象？”
“您说了，回国来是给二小姐道歉的吧。”
啊啊啊少爷啊，您这是干什么啊，别在作了，这样到猴年马月能把二小姐劝回家啊！
楚闻舟：“！！！”
楚闻舟后知后觉，对啊，南烟不是还在生气吗？
他是该要来道歉的啊！
！！！
该死，都是这场吻戏，乱了他的阵脚！
可是也没人给他说，“吻戏”可以最终不吻上啊！
差评，没吻上的怎么也能叫吻戏！简直挂羊头卖狗肉！！无耻至极！！！
狠狠斥责一番这名不副实“吻戏”取名。
楚闻舟也是脑子空白，罕见的反问小方：“这种情况下，你觉得我该怎么，挽回一下呢？”
小方：“……”
小方：“少爷，您是真的想问我吗？”
实在是被您老给弄怕了啊我！
楚闻舟点头，小方凑楚闻舟耳朵边悄声说了几句。
然后把小圆叫一起，三个人嘀咕一阵，楚闻舟缓缓又淡定了。
道歉嘛，首先还是要端正态度的。
咳！对！端正态度！！
*
南烟情绪不好抽离，她演完了，全场都是寂静的。
除了何导高声叫的那个好，其他人暂时都没有说话，都静默着。
她不知道大家是感觉惊艳，而是以为，大家都在楚闻舟的黑脸下，低气压中不敢说话。
呵。
楚闻舟这个狗男人，确实也有这个本事。
等南烟从地上站起来了，腿有些麻了，仰着头，等工作人员来滴过眼药水舒缓会儿。
她拿着纸巾把眼睛里的药水擦拭干净。
刚刚能模模糊糊看清楚东西了。
耳边一阵响亮的巴掌声就响起来了。
南烟：“？”
小方当仁不让，生怕别人听不到，高声道：“好！实在是太好了！！好久没有看到这么有爆发性的演技了，现在满屏都是流量艺人，真才实学的没几个，还是何导的剧组不错，人才辈出啊！”
小圆跟着小方后面，真情实意道：“南小姐都要把我演哭了，我也想到了当年我读书的时候遇到的初恋，呜呜呜，实在是太棒了，小姐姐真是又漂亮又有才，太羡慕了！”
小方：“那当然，当演员的颜值是你能比的吗？南小姐这种，现在电视上的连续剧里，你也找不出来几个新人的演技如此自然又灵性。”
小圆一唱一和：“还是盛世的剧组好，还是何导会挑人，这个演员真的演得太好了。”
对于楚总身边的资深助理突然开口叫好，在场的人都是懵逼的。
众所周知，助理的态度，其实代表了楚总的态度。
可刚刚楚总不是还怒气冲冲吗？
那表情恨不得把别人的戏份整个砍了。
这会儿就是又漂亮又有才了？搞什么呢？！
南烟：“……”
沉默片刻，南烟把脸转向了楚闻舟。
你们尽管吹吧，就算是想和稀泥，那也得看你们主子答应不答应吧？
视线甫一接触，楚闻舟似乎不想对视，垂目下去。
南烟心头呵呵两声。
看吧，这是还没消气，心头还别扭呢！
不期下一刻，楚闻舟又抬起了头，落落大方，姿态坦然：
“是很好，刚刚我不相信南小姐能拍出来，是我自己看走了眼，没想到啊，何导的剧组人才辈出，南小姐真是艳惊四座，让我移不开眼睛。”
南烟：“？？？”
一脸懵逼。
抢救回来，您老脑子没坏吧？！
楚闻舟神态自然，关怀备至：“刚刚看你蹲那么久是不是腿麻了，工作人员呢？拿把凳子来，摆过来，让南小姐坐我这边来！！”
小方：“对对，腿麻了吧，来来来，坐一下。”
小圆：“也哭累了吧，南小姐，我包里有进口的眼药水，专门去疲劳的，来一只吗？”
南烟：“…………”
你们……怎么突然这么戏？
好好说话啊喂！！
就在南烟面无表情看着面前太过熟悉的三人一脸纯良的时候，旁边懵逼的王总终于get到上意，爆发了，一拍大腿：“哇！这演技，实在是太好了！！”
“我以前不知道，我们公司还这么卧虎藏龙，南小姐实在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楚总说的对，这么辛苦的表演，一定要休息一下。”
“人呢，让拿的椅子呢，快点啊！死的吗！！”
转过去王总对着工作人员一秒变脸，凶狠至极。
下一秒转过头过来，又是一脸的春风和煦。
“来来来，辛苦了，坐坐，还是楚少体贴啊，南小姐腿麻了都能想得到。”
“我们这些大老粗就差远了，哈哈哈哈。”
“老郝、老姚，是不是？”
而王总往身边一递话头，身边清净马上不复存在，赞扬声立刻高歌整个剧组。
郝总：“对对，从事娱乐圈这么久，好久没看到像是南小姐这么好的苗子了，上一个我见着好的，还是朱巷影后，后生可畏啊后生可畏。”
姚总更夸张，一拍脑门：“哎呀！我、我看得太投入了，都忘了鼓掌，不错不错，现在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年轻人真的是不错啊，鼓掌鼓掌。”
姚总说完，于是大家跟着，一片和和美美的掌声响起。
南烟：“……！！”
突然心好累！
她还是闭麦算了。
就当听不出来这是彩虹屁，闭眼夸。
十分钟后，南烟也不知道被谁推着，坐到了楚闻舟身边。
然后面无表情的看着楚闻舟继续那些突兀的嘘寒问暖。
“说话那么大声，渴了吧，来来，喝口水。”
楚闻舟端了一杯水给南烟。
众目睽睽，南烟极不情愿的接了过来。
“眼睛花了吧？”
“小圆，眼药水呢，拿过来啊！”
楚闻舟又把小圆的眼药水递给眼前模糊的南烟。
众目睽睽之下……
南烟极不情愿的也点了。
楚闻舟嗓音温柔极了：“冷不冷呢，今天风刮得有点大，刚刚大哭了一场，身体虚，要盖一条毯子吗？”
小方手里有一条毯子，目光灼灼，满脸期待的瞧着南烟。
南烟……南烟已经不知道在万众期待下，该作何表情了！
但是瞧着那毯子，她内心是拒绝的。
你们也太浮夸了吧！
就这样静静对峙中，南烟不说话，楚闻舟的笑容也没落下去。
热脸贴南烟冷面，楚总他贴的很怡然自得呢！
人群中，忽然一个声音打破了这僵持。
“那、那个，楚总。”
赵佩佩突然开口了。
“楚总，我对不起南烟。”
众人的目光跟着这声音，刷一下齐齐回头，投到赵佩佩身上。
只见赵佩佩真情实意、声泪俱下的道：“这场戏我一直没演出来，于是就让南烟演了，我觉得很过意不去。”
楚闻舟皱了皱眉，若有所思。
这戏本该是这个女人的吗？
他就说，南烟明知道合约，怎么还会接吻戏……
原来……真的不是南烟的戏份。
赵佩佩：“楚总，看着南烟这么努力，不然我也再试一次吧。”
“我想试试，能不能突破自己。”
楚闻舟不言不语，须臾，缓缓脸上荡开一个笑。
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