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认不出
杨凤语没曾想, 自己十来年不曾踏足向阳屯，一回来反倒是就遇见了姜林。
甚至，姜林变化都不算大。
她看着姜林, 呆呆的怔住。
十五年没见, 她蹉跎成了半老徐娘, 可是姜林看起来也不过就是三十出头。按理说, 她还比姜林小一岁呐。可是别说是一辈儿, 就算说她比姜林老一辈儿, 也是有人信的。
杨凤语一下子就捏住了衣角, 她恨不能立刻转身就走, 正在这时, 就听有人说：“大婶，你是来我们村找谁？”
两个十五六的小子本来在河边抓鱼, 远远看到陌生脸儿，又看她面色有异，立刻上前问了起来。也别说他们警觉，他们村子前几天才招了贼, 现在正是紧张的时候呢。
杨凤语被人一拦，立刻慌乱的抬头, 看向了姜林。
姜林的视线也看了过来, 他这人没有他三哥的敏锐, 不过也不是个傻子, 察觉到这人接二连三的视线, 他也看了过去——一个有点面善的大婶。
虽然面善, 但不认识。
不过眼看那人看自己的眼神，分明是认识的，或许是周遭村子里的？
他也走了过去，问：“怎么了？”
虽然才回来几天，但是姜林算是老姜家最好相处得了。虽然是成名的导演，但是却没有什么架子。
“四叔，她不是我们村的。”
姜林看向那个大婶，问：“你是来这村里走亲戚的吗？”
杨凤语霍然睁大了眼睛，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姜林，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姜林竟然认不出她，竟然认不出她……了？？？
这一刻，杨凤语难堪极了，她抿着嘴，想要开口，但是手指却越攥越紧，甚至泛着白。
大概是因为她迟迟不言语，其他几个人看她的眼神儿都透漏着一股子防备与怀疑。虽说这一个女人好像干不出什么大的坏事儿，但是他们也不完全就放心，毕竟，现在好些拐子都是用这样一个无害的中年妇女出来打前站呢！
防拐骗，他们镇永远是做的最好的！
姜林：“大婶……大姐，你找谁家啊！”
他越看这个人，倒是越觉得眼熟了。
杨凤语咬紧了唇，她看着姜林，从他眼中看到完全的陌生。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我……”
她的嗓子都干涩沙哑的不像话了。
“我、我找李婶子。”她看着姜林，脸色苍白：“我是她家亲戚。”
李婶子？
姜林正要说什么，突然就睁大了眼，他惊讶的看着杨凤语。这一句“李婶子”，终于唤起了他的记忆，让他想到了这个眉眼熟悉的女人是谁。
他迟疑了一下，问：“杨凤语？”
杨凤语肩膀抖了抖，她紧紧的抿住了嘴，几乎从嗓音里嗯了一声。
杨凤语觉得难堪极了，这个时候，甚至比他认不出她的时候更加难堪。按理说，姜林现在也三十八了，可是看起来却只有三十出头。她明明比姜林小一岁，可是看起来却有四十四五岁。
这样的落差，心里哪里能舒坦？
她原来从来不觉得自己多么老，但是现在这么看来，这样的对比又是真真儿的。
姜林生活的，真的很好。
她的指甲几乎是刺到了掌心，她深深的吸气，不断的告诉自己。没关系，没关系的。他就算是看起来年轻，不是还在农村吗？就算是念了大学，不是还在农村吗？
可是她已经是地地道道的城里人了。
大概是这样的勇气，她勉强露出一抹笑，说：“没想到这么多年，你还在村里混。”
看他溜溜达达的样子，就知道他还是那个不学无术的他。
说不定，说不定他大学都没念完就被赶回来了？毕竟，这人这么不着调，就算考上了，也不一定读的完。
“你们村里这么好，你怎么不好好找一份工作？”杨凤语又来了一句。
姜林看着杨凤语，整个人的神色都古怪起来。而姜林身边的两个半大的小子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女人，不知道这大婶是不是脑子不好。
她再说什么鬼？
其中有一个忍不住开口：“大婶，你没事儿吧？”
看起来脑子不是很好的样子。
杨凤语扫了一眼男孩子，又说：“没想到你都这么大了，还跟这样的半大小子一起玩儿，当年你就……”
杨凤语拼命要说服自己没有选错，她不断的给自己洗脑，以至于自己都有些相信了。她甚至觉得，自己说这些，是念着当年的情谊，对姜林好呢。
“姜林！”
齐微远远看见他们说话，径自过来，“怎么啦？”
她伸手挽住姜林的胳膊，带着笑看着杨凤语：“村里人吗？”
杨凤语：“！！！”
她拼了命的不想知道有关向阳屯的一切，每日为了生计奔波，自然是不知道老姜家的事儿。可就算是她不认识老姜家的人，却认得出齐微。
现在并不是一个电影很繁盛的时代，真正靠电影出来的明星，也几乎没有。电视剧才是主流呢。
所以齐微可以说是家喻户晓的。
她的许多角色都是脍炙人口的。
所以就算是杨凤语不怎么关注这些娱乐新闻，也是认得齐微的，齐微现在演的民国剧《珠光宝气》，现在还在傍晚档播出呢。
可是现在，这个大明星竟然挽着姜林的胳膊，一副很亲近的样子。杨凤语此时已经一片空白了。
“怎么了呀？”她晃了一下姜林的胳膊。
姜林：“没事。”
既然知道杨凤语是来走亲戚，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冷淡说：“既然是走亲戚的，也没事儿。你们去抓鱼玩儿吧。”
他对杨凤语点了点头，说：“我们不耽误你了。”
齐微好奇的对着杨凤语笑，这笑容看在杨凤语的眼里真是刺眼极了。她带着火盯着齐微挽住姜林的手臂，内心翻江倒海。
眼看姜林和齐微转身就要走了，她突然就没忍住，开口：“姜林，你、你不介绍一下吗？”
她也说不好自己是本着什么样的心情来问这样的话，但是这一刻她就是忍受不了了，好像整个心都拧的七零八落。
姜林顿住脚步，疑惑的回头看她，很冷淡：“杨凤语，没这个必要吧？”
齐微：“！！！”
她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比他们大嫂还老的人，会是大家口中那个花骨朵水灵一样的女知青。齐微有一种相当不可思议的感觉。
她以为的杨凤语，不该是这个样子。
可是，偏又是这个样子。
有那么一瞬间，齐微觉得，自己先头儿的一点忐忑和吃醋，真是想太多了。
“杨大姐，你好，我是姜林的妻子齐微，你好。”
齐微，齐微……齐微！！！
真的是大明星。
杨凤语呆愣愣的，眼看她许久都没有反应，姜林拉住齐微的手，说：“我们走吧。”
两个人一起往回走，齐微小声：“这是你初恋女友啊。”
姜林：“谁又在你面前嚼舌根，我揍他去。”
齐微笑了出来：“你可拉倒。你出来转什么呢？”
姜林：“我看一下合适的景儿。”
“你着什么急呀！我们下午就要去机场了，现在就不能帮忙收拾一下。电视剧那些事儿，等回去了筹备起来再说。”齐微也是个有条理的性格。
姜林：“行。”
两个人边走边说，并没有太把杨凤语放在心里。在姜林看来，他们连陌生人都算不上，说句难听的，甚至可以算是仇人了。不过这么多年，姜林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杨凤语看着他们离开，没忍住一把抓住身边的男孩子，问：“他、他、他们是夫妻？”
姜林娶了大明星？
怎么会！！！
怎么可能！！！
男孩子嗤笑一声，说：“刚才人家不都自我介绍了吗？真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训四叔。”
虽然他们和老姜家没有什么亲戚关系，但是村子里这些不大的男孩子都愿意叫姜城“三叔”，叫姜林“四叔”。好像显得格外亲近。至于杨凤语这个人，只要一提名字，村里七八岁的孩子都是知道的。
谁提到老姜家，不嘲笑一句这个女人是多蠢。
她可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典型了。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呀？”杨凤语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厉害。
“那怎么不能？四叔很厉害的。”男孩子很看不上这样的女人，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杨凤语眼看人走了，立刻喊：“等一下。”
男孩子回头，嘲讽的很。
“他、他……”说到这里，她甩甩头，换了一个问题：“李婶子家，怎么走？”
“你往家属院里面走，第三排，二门洞，好像是住在一楼。”
虽然很看不上嫌贫爱富的杨凤语，但是还是指了路。
杨凤语带着丝丝迷茫，加快了脚步，似乎迫不及待想要找到李婶子，想要问一问，姜林现在过得多好。刚开始有多排斥现在就有多急切。
她很快的来到了家属楼，如果不是有人指点，杨凤语还是按照原来的位置去找老李家，那么一定是完全找不到的。原来还觉得，她对这村子实在太熟悉，闭着眼睛都能想到这里的一切，这里的每一条路，每一块地。
但是真正走过来之后才发现一切已经不是这样了。
这里变得陌生的不能在陌生，没有一分的熟悉。跟她无数次做梦梦到的向阳屯也截然不同。顺着男孩子的话，她终于找到了这个门洞，倒是也巧了，李婶子正在往窗外上挂篓子，看见她，楞了一下，手中的篓子一下子就落了地。
杨凤语尴尬的叫了一声：“表姑。”
李婶子愣了好半响，说：“凤儿啊？你怎么来了。”
十几年不登门，李婶子也是很寒心的，对她淡淡的。
杨凤语进了门之后更是吃惊，原来的农家现在已经变得很体面了，这房子大的不得了。
她站在门口，有些局促了。
李婶子：“进来吧。”
这么大的家，就李婶子一个人在家。
杨凤语低声：“表姑，您还好吧？”
李婶子：“好，咋不好呢。”
她起身去起开一瓶汽水，倒在了杯子里，放在杨凤语面前，杨凤语低头看了一眼，这是她儿子特别爱喝的汽水。不过她们家一般是不怎么舍得买的。
她又抬头看了一眼这边，说：“您家一百多平吧？”
许久不见，早就生疏了。
李婶子：“一百二十平，四室一厅。”
他们向阳屯的住宅楼基本都是偏向于实用，每个房间都不是很大，但是房间多，倒是格外的适合他们向阳屯，他们大多数人家都是人口众多。
杨凤语羡慕的看着，他们家三十多平，住了六口人，除了三个孩子，还有一个寡妇婆婆。
“你怎么来了？”李婶子念及彼此是亲戚倒是没有赶人，不过也颇为冷淡了。
杨凤语赶紧将来意一说，李婶子一言难尽的看着她，她摇头，说：“我们村子没有合适的人，你还是找别人吧。”
一个月五十快钱去水泥厂代班？
别说他们向阳屯，就算隔壁不富裕的二大队都不能脑壳子坏掉了去干。
杨凤语有点尴尬，不过还是说：“适当，适当也是可以涨一点的。对了，不知道大表哥在家干什么呢？要是他愿意帮我代班，我是愿意多给一点的。我晓得大表哥下岗了，人也不能在家待着，多少也赚一点的。”
她可听他娘说了，她大表哥去年年初下岗了。
自认为也算是让亲戚赚点钱，杨凤语又挺直了一点背。
李婶子没动，平静的说：“可不，你表哥也晓得不能在家待着，已经又找了一份工作了。要说人还是得读书，亏得我当年让你大表哥读了高中。要不是读了高中，哪能去县里当工人。虽说现在是下岗了，但是因着他有学问，做事情也有经验，很快就找到了新工作。现在在我们凉茶厂的车间当班长了呢。一个月基本工资加上绩效工资，满打满算也有个四百多了。赶上加班多的月份，就像是今年夏天那阵儿厂里格外忙，他整天不着家，不过倒是也挺好，那几个月他都赚了六百多。比城里的工人还多很多的。”
换言之，你的百八十，我们家真的看不上。
杨凤语脸色五颜六色起来，她咳嗽一声：“那，那是挺好的。表嫂不在家吗？”
她赶紧岔开话题。
李婶子：“上班去了，你两个表嫂都在茶园工作。”
杨凤语又安静了，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李婶子看她的表情怏怏的，说：“凤儿啊，我看，你在我们村是找不到合适的人的。我们村大部分人都有工作，小部分没有工作的，也不会差你这百八十块钱的，我们村里的活儿干净利索的，做什么要去水泥厂遭罪呢？你说对吧？”
她叹息一声，说：“你还是找别人吧。”
杨凤语迟疑一下，问：“那、那婶子，你看我能不能过来找工作，我……”
李婶子认真看她，说：“我看你真是啥也不知道。”
杨凤语：“？”
李婶子：“谁都知道，咱们向阳屯的茶厂和茶园是LT茶品公司，和城里的LT百货是一个老板的。那你晓得，这老板是谁吗？”
杨凤语笑：“那咱哪能知道，我又不会认识那么有钱的人。”
李婶子：“你还真认识。老姜家的老三，你还记得吗？姜林的三哥。”
杨凤语的笑容渐渐消失。
李婶子：“这是姜老三和他媳妇儿的，且不说当初你们闹得那样不好看，就算是没有闹过。姜老三当时也跟镇里承诺过，招工优先选择本村本镇的。”
杨凤语再次惊呆。
如果说刚才齐微和姜林的出现让她惊呆的无以复加，那么现在是更加雪上加霜了。
李婶子：“凤儿啊，虽说这十来年，你都不怎么跟我来往，但是咱们到底是亲戚，有句话，我还是当说的。以后，你别来这边了。”
杨凤语：“姜林、是因为姜林回来了吗？”
李婶子：“人家就是回来看一看，还要走的。不过，你又何必回来让人看笑话呢？谁不知道你跟姜林的事儿？人人都笑话你呢！那姜林的媳妇儿，可是大明星。当年的事儿，过去了，就别想了。”
杨凤语紧紧的抓住了沙发垫子，她红了眼眶，说：“姜林、也许姜林还……”
“你胡说什么！”李婶子一下子严肃起来：“你这孩子，当年不让你嫁是为你好，你不听，偏是要嫁人，结果呢？当场悔婚闹得那样难看。若你开始就不同意，哪有这些？不过既然选择了，咱们就得向前看。现在你又琢磨什么呢？你觉得姜林还会吃回头草？你到底想没想过自己凭什么。你去照照镜子！你拿什么跟人家比？人家现在是大导演，就是拍电影拍电视剧的，咱们看的电视里画一样的人，说不定看到人家还得点头哈腰，你算是什么呢。他不会把你当回事儿，也不会记得你了。”
杨凤语不知道李婶子还说了多少，她失魂落魄的出了门，不顾李婶子还在叫她。
杨凤语只觉得心里难堪极了。
她不该来向阳屯的，完全不该来。
她冲了出来，飞快的骑着自行车，正好路过宾馆，就看老姜家一家人正在上车，似乎是准备离开了。姜林和那个齐微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带着笑。
杨凤语被这样的笑容冲红了眼，直接就用力蹬着自行车，使劲儿撞了过去……
小棠棠正准备上车，一下子就看见一个大婶疯了一样汽车冲了过来！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瞬间拉住齐微，随后一脚踢向自行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