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第五十二章
是夜, 月明星稀。飘忽的薄云于飒飒秋风的吹拂下轻巧安静地游走着, 时而遮着清越月色, 似美人笼着面纱。时而将皎洁展露无疑, 镀给苍茫天地一层惨白的凄凉。
韩江雪一个人坐在洋楼屋顶,他伸手划燃了一根火柴。火光于摩擦间骤然而起, 堪堪用这微不足道的光亮与温度, 对抗这混沌之中的凄冷与寒凉。
那点点暖橘映亮了韩江雪清隽孤冷的侧颜, 他薄唇中叼着一颗烟,舌尖轻抵这牙齿,并不急于将烟点燃。
于香烟,韩江雪历来是没有什么太大的瘾的。确切的说,于这世间, 天地万物, 他好似都没有太大的瘾头。可有可无的。
他生性清冷, 学医又让他慢慢看淡了生死。于权势,于家人,于富贵, 他历来都是秉承着用力去争,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的心态。
唯独月儿, 不期然闯入了他原本井井有条的生活当中,用那只纤细嫩白的小手, 搅乱一池春水。
韩江雪第一次知道, 他也有在乎的。
在火柴即将燃尽的须臾, 韩江雪用它短暂一生最后的一点余温点燃了嘴里叼着的这根烟。
星火乍亮乍暗,于他如寒夜一般凄清的眸子当中映照起一点温暖来。
婚礼上初见那张娇羞的小脸,那每每对他有所企盼时灵动的杏眼,那在囹圄之中不顾一切奔向他的笑笑身影……她的一颦一笑,她的眸光流转,她说过的每一句话,此刻都交织混杂着,逡巡在韩江雪的脑海当中。
冷风吹过,他打了个寒颤,头疼欲裂。
长久以来,他以为月儿是万般依赖自己的,他也乐得享受这份非他不可的依赖。可经历今晚发生的种种,此刻看着灯火阑珊的城市,韩江雪在这肃肃秋风之中,终于归于清醒。
他又何尝不是在万般依恋月儿所带来的温存呢?
她像是一针鸡血,给他冷冰冰又毫无生气的人生注入了鲜活的生命力。她那么弱小,那么娇嫩,本该是不可经受任何风雨的一朵温室小花,可她却又是那么坚韧,那么有活力。
她从不曾争抢,却又从不曾放弃,她的爱小心翼翼却又细水长流,涓涓滋润着韩江雪干涸枯燥的人生。可面对险阻,她又是那般磅礴有力。
倘若不是今晚,韩江雪都不知道自己这么怕失去她。
因着备战这次剿匪行动,韩江雪在指挥部一直待到很晚还没有回家。
副官为他准备了碗素面,他想着月儿说今晚有饭局,不回家了,于是便端着素面囫囵咽了两口。
恰在这时,卫兵来报,有一位女士想要见他。
月儿?韩江雪本能想到的便是她了。
“不是少夫人,是……一位满身酒气的小姐,她看起来颇为愤怒。叫……李婷莉。”
莉莉……
韩江雪眸光里的期冀转瞬便熄灭了,他低头继续吃起面来,冷冷回了:“让她走吧,我不想见她。”
那卫兵知晓长官性情,既是说了不见,便去照做就是了。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便开了句口:“她说如果您不见她,她便让少夫人的事情,人尽皆知。”
韩江雪握着瓷碗的手突然悬在了半空中,慢慢的,骨节因着用力都开始泛白。
副官跟着他时间久了,最是了解韩江雪性情。很显然,少夫人是少帅心中不可触碰的底线,他心窝处那块最柔软的血肉。
副官忙对卫兵道:“费什么话,按少帅吩咐的做。”
韩江雪却开口了:“让她进来。”
莉莉被领进指挥部的时候,湿漉漉的旗袍裙贴在了皮肉之上,倒是能很好地勾勒出女人该有的玲珑线条来。
她一路向内走,一路上的官兵看着,都直了眼睛。当兵进军营,除了少数生而就是做军官的富家子亦或军校生,绝大多数当兵吃军粮,万万是见不到这等荤腥的。
莉莉湿透了的头发贴合在鬓角处,偶有水滴花落,恰落入领口,狼狈却又带着梨花带雨的娇柔。
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们也是憋闷坏了,哪受得住这般尤物婀娜,几个没点意志力的,都有了异动,赶忙转过身去,生怕身边人发现了。
转头来却惊觉身边人亦是难兄难弟。
年岁长一些的,颇有点见识的,睨了没出息的小伙子们一眼,啐了一口咒骂道:“瞎了你们的狗眼,什么色心都敢起。那是死了的副督军李博昌家的千金,也是你们能肖想的?”
憨小子愣道:“千金?哪家正经人家姑娘弄这般狼狈相,我还以为是哪个窑口的姐儿呢,来讨风流债了。”
“呸,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李家如今败落了,闺女也不会落到窑姐儿的地步。你也真是想瞎了心了。”
“那这是来干嘛来了?弄这么凄惨?”
“你还别说,二愣子没准有说对的地方呢,兴许真是来讨风流债的。”
副官听见了嚼舌根子的声,起初并没打算多管。可听见了“风流债”,眼风一扫,那众人便齐刷刷闭了嘴了。
如今这指挥部哪里还有什么其他长官?除了大帅便是少帅,这风流债是谁的,说出去都不好听。
韩江雪站在沙盘前,细细思量着第一仗应该从哪里找突破口,身后传来女人的啜泣声,眉头一皱,知道莉莉来了。
门敞着,莉莉直直想要往里进,却被副官礼貌拦了下来。轻轻叩门:“报告,李小姐到了。”
韩江雪没有作声,亦没有回头。
他听见了身后高跟鞋的声音,只此一个声音,很显然,李副官没有跟着一起往里进。一直以来李副官有他作为副官的职业素养,韩江雪的客人他带到即可,从不参与少帅与客人之间的谈话。
韩江雪骤然转身,一挥手,示意李副官也进来。
他这举动让原本带着一点期冀的莉莉怔了一怔。他不想和她单独相处。
“李小姐,天色已经有点晚了,你喝了这么多酒,找我何事?”
莉莉眼底含泪,故作娇柔委屈地说道:“我是正经人家的大家闺秀,这么晚了,哪能与人在外饮酒?这一身的酒,是被尊夫人泼的!”
莉莉有备而来,觉得韩江雪接下来一定会质问月儿为何会泼她一身酒水。她也想好了该如何作答。
怎奈韩江雪眼皮都没抬一下,清清冷冷一道:“哦。代夫人抱歉了。给李小姐带来损失,我代她来赔偿了。”
旋即命令道:“李副官,给李小姐取五百大洋来,送李小姐回家。”
压根就没打算接莉莉的话茬,仿佛他夫人泼了莉莉一身酒水理所当然的事情。像为晴雯递了折扇来撕的宝玉,于心底深处,便觉得没多大个事情。
而莉莉,便是那折扇。
莉莉见对方冷冷淡淡,自然是万般不甘心的。
她慢慢凑上前来,缓缓站定在韩江雪身侧,凹凸有致的身形贴了过去,口中还不忘嘤嘤啜泣:“好端端的,被夫人这么一泼,我便没了脸面了。少帅您看看,我这一身,都湿透了。”
韩江雪从小习武,身子骨轻巧,略一侧身,那莉莉便扑了个空。一整个身形跌了下去,差点压在沙盘上。
那是多少官兵准备了几日的沙盘,骤然被砸乱了,不知何时能再修复好。可韩江雪内心之中强烈的恶心感,又让他在权衡利弊之后终究没能伸出手去搀扶她。
确确实实并非有意,护着沙盘心切,又着实不想碰这女人,韩江雪本能地抬脚,一脚踹在了莉莉的肋骨处,一个翻滚,跌在了旁边。
韩江雪心下也是一颤的。
纵是万般惹人反胃,他受过的教育也知道不该抬脚踹女人的。他转头看向副官,副官赶忙将疼得龇牙咧嘴的的莉莉扶了起来。
韩江雪气势上略缓了一点,允了副官让莉莉坐在了沙发上。
莉莉心里有一万个苦说不出。彼时年少,恰遇见翩翩少年郎,纵是惊鸿一瞥,韩江雪便烙印在了她的心坎里。
父亲不是无意撮合他们二人的,奈何韩家一直兴致寥寥,敷衍搪塞着,最终盼得了他回国,却也等来了他的婚讯。
和明家独女的。
莉莉从没想过自己先发制人,却要输给一个商贾之女。莉莉与月儿交手了,惨败而归。作为一个官宦家大小姐的她也有着一点子骄矜的,她决定放弃了。
后来父亲去世了,她骤然失去了靠山与依赖,她突然发觉权势转瞬间变幻,自己很有可能因为无依无靠,便要被嫁给一些二等兵士。
对于韩江雪的奢望,又一次在心底升腾出来了。哪怕是做个妾呢,与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平分秋色,可终究能保住一个富贵终身。
于是她利用韩家对她的亏欠,开始给帅府施压。韩静渠倒是并不怎么反对,她便以为,这件事情有了眉目了。
可刚刚那一脚,彻底打碎了莉莉心头对于韩家主动接纳她的幻想。
索性无法得到他的真心,不如放开手脚,得了那有名无实的位置,也能保个后半辈子的清福。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如今已经将取代之心展露给了月儿,她便没有理由不去搏一搏。
她挨过了剧烈的疼痛,冷冷一笑,起身从手包里拿出来一个信封。
她将信封甩在了韩江雪的办公桌前:“看看吧。”
韩江雪心下一凛,多少是猜到了会与月儿有关。
打开信封,里面是三张照片,一张是明家的全家福,里面抱着的小姑娘,大眼生生,却随了明夫人的尖下颌,从小便没有多少婴儿肥。
另外一张,是一个少女手捧着书籍站在女中门口的照片。上面还印着一排烫金字体庚申年八月一日,明如月小姐入学留念。那张脸已经初见芳华,从轮廓上,韩江雪已经看出那是他在游轮上遇见的开放女子。
最后一张,是那女子在法国埃菲尔铁塔下照的一张照片。
韩江雪攥着那几张照片,漆黑的眸子里有了一层薄薄的怒意,他下颌紧绷,颈子处的线条愈发紧实起来。隐隐的,有了青筋。
他在压抑着怒火。莉莉看得到。
或许是人本能的趋利避害,或许是性情中偏侥幸乐观,莉莉面对韩江雪隐忍的怒火,不自觉地想到了他是对妻子欺骗的怒意。
韩江雪放下照片,抬头逼视莉莉:“你什么意思?”
声音略有嘶哑,应是疲倦。
“这是我从真正的明家的大小姐那里拿到的,如今帅府里的那位,是明家欺骗大帅和你,送去的‘绝代芳华’的瘦马!”
韩江雪颈子处的青筋愈发明晰了,他眉目之间的愠怒呼之欲出,仿佛就在等一个临界点,即将凶猛喷发。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李小姐,你要知道,说话是要负责任的。”
莉莉惶惶一颗功利心,已然破釜沉舟,毫无退路。她急切地回应道:“我可以负责任的!我有证据!人证物证我都有!明家就是在骗你的啊少帅!你一定不能纵容他们!”
莉莉尖锐的嗓音一如利器划破了这个夜晚本应该有的宁静。
李副官听到了这段不得了的内幕,心下也是一惊。他曾经被少帅派去查过少夫人的底细,确实有可疑之处。如今这位李小姐孤身犯险,想来也是有十足的把握。
李副官立在屋内,不知该如何自处。
韩江雪靠在座椅上,眯着眼,打量起眼前的女人来。方才瞳中凝聚的怒意渐渐又消散开来,恢复了她乍一进门时看到的那种清冷与孤绝。
很显然,在真相扑面而来的短暂震惊之后,这个冷静而镇定的男人在心底于一瞬间做出了抉择。
他薄唇微微勾起,笑意比眸光还要冷:“李小姐,我还是那句话,这与你,有何干系?”
这一次,就是再过自信乐观,莉莉也不能自欺欺人了。他很显然并不打算相信她说的话,亦或是即便是相信了,他也打算护着那个月儿到底的。
“你太不识好人心了。少帅,我本欲与你好说好商量的,免你被蒙蔽。可你却一再执迷不悟,便是将我逼上绝路来了。”
莉莉咬着后槽牙,恨恨对着韩江雪:“少帅,如果全天下的人知道了东北少帅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一位窑子里出来的瘦马,这会不会是天下第一大丑闻?”
韩江雪轻轻舔食着自己的下唇,眉梢轻抬:“你威胁我?”
韩江雪垂眸,眼神正落在桌上的那把勃朗宁上,他懒得抬手去拿,对于莉莉,他觉得这般威慑便足够了。
莉莉也是一同苦笑:“呵,少帅也打算拿着枪口对准我?你们夫妻二人还真是十足十的默契。少帅,你知道你夫人在外面仗着你有多跋扈么?你知道那个打着你的旗号为所欲为的女人,其实只是个婊、子么?”
韩江雪一把抄起那枪,对准莉莉:“我的女人,她有资本跋扈!她不倚仗我,难道还让你来倚仗我么?”
“没错!我!我才是你最值得的!”
声嘶力竭,似能把肺都喊出来。她用尽了全力,每一个字眼里,都带着自己这十几年来的渴望而不可得。
“你想杀了我是么?你可以杀了我啊。今晚,你只要杀了我,我的家人就会把这个丑闻放到全国的各大报刊上。少帅,你对那女人动了真情了吧?啧啧,可惜了。你能容她,韩家恐怕容不下她。”
这段话四两拨千斤,足以在韩江雪心头最脆弱的地方当头一击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知道我求什么。既然你的心在那个女人那,我也自知抢不过来。那我就要少帅夫人的位置,她退居妾室。我们各退一步,你归她,名利归我,各取所需,相安无事。”
韩江雪看着她势在必得的样子,缓缓地放下了枪口。
这个女人,不能留了。他必须杀了她,但不是现在。韩江雪必须在有十足把握,能够将对月儿的伤害降到最低的情况下,将她杀了。
韩江雪用枪口磕了磕桌面,笃笃声震得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都在颤抖。
“你如果伤害她,我会让你知道,死字有多少种写法。”
莉莉听到韩江雪话中有缓,觉得自己离成功更近了一步。她的语气也柔和了许多:“自然。各取所需嘛。”
韩江雪按住了桌上的几张照片:“凡事有个轻重缓急,我今天没法给你答复,你先回去,我考虑好了,会通知你的。”
莉莉也知道这件事情不可操之过急,毕竟是一辈子的大事。但她也不可能让韩江雪玩得团团转。
她指了指桌上的照片。
韩江雪手指轻叩:“这几张照片我留下了,回去琢磨一下。”
莉莉清浅一笑:“也好,毕竟我手里还有几张,您留下慢慢欣赏,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江雪哥哥。”
韩江雪从牙缝里轻哼出一个轻音“滚”字,莉莉便真的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脸也撕破了,脸面也不要了,如此孤注一掷,她毫无退路,只得逆水行舟,逼自己一把,逼韩江雪一把。
*
月夜,韩家洋楼。
韩江雪坐在屋顶上,他的思绪飘转回来,才发觉更深露重,天已经愈发凉了。
他轻巧下了楼,蹑手蹑脚地推门进了卧室。
已然熟睡的月儿并不知道韩江雪这一晚经历了怎样艰难的心中煎熬。她呼吸轻匀,睡意安稳,匀称紧实的小腿搂在了轻薄衾被之外,浑圆小巧的脚趾似乎在梦境里勾着什么。
应是睡得有些冷了,却又没醒过神来,在梦里找被子呢。
借着月光看见这温暖一幕的韩江雪笑了,他感觉心底像是燃起了一团火,把这秋夜都暖得熨帖了。
他走上前给月儿盖好了被子,于那鸦羽般睫毛处吻了一吻。她多美好啊,璞玉一般的美好。这么美好的人便躺在了他的枕边,他有什么理由不去用一生好好呵护呢?
恰在韩江雪的薄唇离开的刹那,月儿感觉到了气息的涌动,一直以来睡觉都颇为清浅的她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正对上韩江雪的眸子。
“这么晚了,还不睡?”
“没事,去抽了根烟。”
月儿用手肘支撑起身子,另外一条胳膊一把揽住俯身立于一侧的韩江雪,用力将他带到她的跟前。慵懒地眯着眼睛,仔细嗅了嗅,“烟味,不好闻。”
“那今晚不吻你了。”
月儿娇憨一笑:“你应该回答,以后不吸烟了。”
月儿就这样像一直小奶猫一样窝在韩江雪的怀里稳稳睡了一晚,清晨醒来时仍旧贪恋着怀抱的温度,惫懒地在床上赖了一会。
拿着粉嘟嘟的小舌尖一次又一次地去凑向韩江雪的喉结。
虽是没舔到,那呼吸也似是一把雏鸟细嫩的绒毛一般,一点一滴地勾着韩江雪的三魂七魄。他回头看了一眼钟,勾笑道:“现在是七点,要么为你的行径好好负责任,要么就赶紧起床梳洗打扮干正事去。”
他因着还没完全睡醒,嗓音嘶哑得厉害,粗粗冽冽的,厮磨着月儿的神经。
月儿趁着韩江雪还给她做选择的机会赶紧收手,慌忙起了身。一大早上的,她可不想骨架子被折腾散了。
韩江雪看着落荒而逃的月儿,宠溺地轻笑。这笑意传到心窝处时,却似是一把利刃,割得韩江雪血肉模糊。
这份互相依赖的甜蜜,就像是偷来的一般。那么舍不得,生怕一个不小心,便匆匆溜走了。
他起身,走到正在洗脸的月儿跟前,从后面慢慢环住了她,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月儿觉得有点痒痒,咯咯笑了两声:“别闹,弄我一身水渍。”
韩江雪轻声说:“月儿,你一辈子都会在我身边的,对吧?”
经历近日种种的月儿听到了这段话,心下一紧,猛然间转头来,脸上的水溅得韩江雪满脸都是。
她惶惶开口:“为何要问这个问题?”
韩江雪看着娇妻的过度反应,知道她应当也是紧张同一件事情。毕竟以她的性情,放在往常,最关心的应当是他脸上的水珠。
“你这丫头,做了老板,便变得这般没有情趣了。一早上和你说句俏皮话,还质问我为何这么说。以后我不问你了,我去寻别人打情骂俏去了。”
月儿听了这俏皮话,放松弛下来,她窝在他的双臂间,嗤嗤一笑:“你敢去寻别人,我就把你绑在床上,让你下不来床!”
韩江雪眉目之间尽是笑意,嘴角勾起戏谑笑意:“绑在床上?没想到夫人喜欢这个呀,啧啧。”
月儿这才明白韩江雪说的是什么,恼羞成怒推开了他,溜走了。
韩江雪看着她娇俏的背影,在心底暗暗呢喃:你还没有给我答案。
*
韩江雪带着一队人马包围明家的时候,明家夫妇正与晚起的明如月坐在桌前吃着黄油面包,喝着温热牛奶。
他来得如此猝不及防,门房的大爷拦不住月儿,更拦不住荷枪实弹的韩江雪。
他一身笔挺的军装,推门而入的时候,明家上下皆是一阵尖叫,旋即慌乱了心神。
韩江雪看见桌前那花容失色的女人,正是自己在游轮上遇见的女子,此刻满脸惊慌地看向韩江雪。
明如月仔仔细细在脑海里回忆起这眼前人究竟是谁,半晌,才回忆起那个告诉她可以吃一片生姜的男人。
一思量到这,心脏都漏停了一拍,她曾经以为这只是无关紧要的路人,她告诉过他,她就是明如月!
韩江雪一挥手,让侍卫等候在门外,他走到桌前,坐了下来,拿起一片面包,抹上黄油,不紧不慢地吃了起来。
“不错,还挺地道的。明先生,哦,不好意思,我得改口叫岳父。岳父倒是好兴致,早餐也吃得安稳啊。”
明秋形三魂七魄都快被吓散了,乍一回了神,干巴巴赔笑:“是,起得晚了。”
韩江雪睨了一眼明如月,转头问向明秋形:“家里有客人?”
“是是是,远……远房亲戚,来……来家里做客的。”
“哦,远房亲戚,是您家那面的亲戚,还是岳母家的亲戚啊?怎么看着既长得有点像您,又有点像岳母呢?”
明秋形一脑门子的冷汗:“我……我一个宗室里的远房亲戚。”
“哦,”韩江雪咽下了最后一块面包,用餐巾擦干净了修长手指,然后惫懒地靠在椅子上,“岳父家里称谓还挺奇怪的,管自己的亲生女儿叫远房亲戚,啧啧,闻所未闻。”
这句话无异于一把刀,快要了明秋形这把老骨头的命了。
他与明夫人皆是被吓得腿软,想要解释,又无从解释。韩江雪既然气势汹汹寻来,自然是带着十足十的把握的。
韩江雪从腰间突然抽出一把枪来,锵锵然压在了桌上。
眼底的寒意丝毫不比枪口温和:“韩家是这么好骗的?你当韩家人全都是傻子!”
面对韩江雪骤然变幻的脸色,一家人吓得连连告饶。那明如月昨晚便被月儿吓得没了精神,如今一早就又经历这么一出。
她开始后悔了,后悔轻信了那莉莉的鬼话,后悔去掺和这一桩闹剧。
及至此时,她都没有反思过,她才是这一桩闹剧的根源所在。
韩江雪眼神犀利,鄙视着明秋形,让他的精神一步步崩溃瓦解,最终,彻底失去了理智。
韩江雪面对他们本能的告饶,收起枪来,语气也缓和了不少:“明先生,一直以来,我父亲待你不薄。东北的西药基本上都被你垄断着,当兵的用你们的药,老百姓用你们的药,你都快成药王爷了,怎么做事还这么没头没尾的?”
明秋形哆哆嗦嗦地回:“我错了,都……都是我们一时间鬼迷心窍。那时候这杀千刀的小崽子不见了影子,我们就没了主意,买了那窑姐儿给您送去了。我错了……”
“窑姐儿?”韩江雪挑眉,声线拉得细长。
“不不不,不是窑姐儿?干净的,干净的,是个瘦马,没开过苞的。我们就是有十万个胆子,也不敢往帅府送不干净的女人。”
干净……开过苞……韩江雪听着这难以入耳的字眼,恨得几乎要把这里瞬间夷为平地。留学西洋,学了多年医学的他最瞧不起的,便是这般将女性视为万物的污言秽语。
更何况,这都是用来形容她心尖上的人的。
他压抑着怒火,却怒色难平,“你是说,我夫人是个瘦马?”
明秋形此刻脑子已经转不过弯来了,只得老老实实回答:“是,是瘦马。”
韩江雪彻底爆发了,他拍案而起,用枪口指着明秋形喝道:“你他娘的想明白了再回答,你说我夫人是瘦马!”
被当头一喝,久经商场的明秋形反而清醒了起来。他敏锐地察觉到韩江雪两遍都用了“我夫人”这个称谓。
一个对着自己岳父能够怒不可遏地骂出“他娘的”的人,应该不至于绅士到说了两遍“我夫人”。
他在暗示什么……暗示什么……明秋形像热锅上的蚂蚁,仔细思考着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突然明白,这位少帅,对于明家的欺骗是无法容忍的,但对于送到枕边的女人,却是十分满意的。
他八成是认准了,那就是他的夫人。
一个少帅的夫人,必须是端庄的,体面的,有背景有涵养的大家闺秀。
明秋形战战兢兢,试探着开口:“我……我老糊涂了,嫁到韩家的,当然是我的亲生女儿了,哪里来的瘦马?我真是……老糊涂了。”
韩江雪的怒意渐渐缓和了下去,眼底的殷红也逐渐散去。他轻笑了一下,坐回了椅子上,用手帕轻轻擦拭着枪口。
“你看,一大早上的,岳父和我开这么大玩笑,是不是有点太调皮了?”
说罢,用枪口指了指身前的椅子,“坐啊,都站着干什么。”
明秋形别说是一身冷汗了,他都快尿了裤子了。皮笑肉不笑地坐在了椅子上,见夫人还呆愣着,赶忙拽了她一把。
此刻少帅说什么,就得做什么。人家要了他一家的脑袋不就跟探囊取物似的么?
韩江雪继续开口:“最近有居心叵测的人,说我夫人是假的明家小姐,你们说,这人可恶不可恶?”
“可恶可恶,没有的事。”明秋形干忙点头。
“那若是旁人问起了,或是我父亲问起了,岳父知道如何回答么?”
“造谣,绝对是造谣!谁敢再说一次,我定然去告得他倾家荡产!”明秋形知道,近些年来法官也有了些作用,韩江雪留洋归来,应该吃这一套。
“很好,记住你说的话,对你的女儿,我的夫人,好一点。别让那些不三不四的话再流出去,把你们家里那些没用的老照片,该烧的烧了。”
韩江雪转头看向明如月:“明白么?”
明如月终于明白对方为何如此怒意了,那照片确实是她交给莉莉的。想到这,她心底一阵恶寒,这莉莉终究是那她做了挡箭牌。
明秋形赶忙应和:“明白明白,一切都按少帅意思做。”
韩江雪仍旧逼视着明如月,问道:“那她呢?这位远房亲戚,还有存在的必要了么?”
存在?什么是存在?这模糊字眼让明家人不寒而栗,是不存在于锦东城里,还是彻底不存在于人世间了?
明秋形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少帅,求您饶了她一条命!我……我送她去法国,一辈子都不许她回来……您饶了她一命吧少帅。”
老泪纵横,每一滴都是为人父的辛酸。他跪在比自己小了那么多,却握有绝对权势的男人面前,放下了所有尊严,只为了求女儿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韩江雪:“今晚六点之前,我希望锦东城再也没有这位远方亲戚的身影。今生今世,我也不希望再看见这位没事喜欢串门的亲戚。岳父大人,明家上下有多少口人,多少条命,和你与亲戚叙家常相比,孰轻孰重,你掂量明白了。”
“明白了,明白了。谢谢少帅不杀之恩。”
一家人跪在韩江雪的面前告饶,韩江雪看着明如月,却突然笑了。
“我不杀你,一来因我不嗜杀。二来,因为我想感谢你。”
明如月一愣,不知何意。
“谢你当时识相离开,不来脏了我的眼。谢你的离开,把最好的人送到了我的身边。”
韩江雪起身,收起了枪,身形笔挺地立在门前。
一家人伏地,逆着光看着这笔挺颀长的身形,那般高大,那般睥睨万物。
“处理好家里的乱事,别给我露出任何马脚来。之后可能会有人诋毁我夫人,记得你们刚才说的话,她若有一点不如意,我一定让整个明家跟着陪葬。”
*
月儿半是忙碌,半是隐忧,忐忐忑忑地将所有的计划在心底又熟稔了一遍。
终于,到了礼拜天。
月儿一早便起了身,与她夫妇二人一样早起的,还有跃跃欲试想要通过这次机会,改善夫妻关系的楚松梅。
月儿见她早早换上了连体裤,便拉着她回了自己的房间,为她好生画了一个淡妆,让真个人显得更加立体,更为清爽了。
月儿一边拉着楚松梅出门,一边回头看向韩江雪:“我托你找的那些军中青年才俊今儿都能到吧?可别诓了我,到时候在顾客面前出丑。”
韩江雪伸手捏了捏月儿的鼻尖:“罗里啰嗦的,我吩咐他们去,那是军令,谁敢不到场?”
月儿仰着脖子,一脸满足地说:“那就好,办得不错,晚上给你奖励。”
二人说着夫妻间的调笑话,给一旁的楚松梅听得亦是面红耳赤了,她狠狠剜了一眼月儿:“可行了,别在我面前显摆了,一会该迟到了。”
这时的韩江海也是不情不愿地等在了门口。
他不想和楚松梅有过分亲密的接触,却又碍于此时父母面子,不好回绝,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心底暗骂自己这弟媳,真能生事端。
月儿拉着楚松梅,对韩江雪说:“我与嫂子坐一辆车,你与坐一辆车。”
韩江雪不解,月儿却娇俏一眨眼:“我们姊妹说些体己话,你们绅士还想偷听不成?”
韩江海乐得不与媳妇同车,便拉走了韩江雪。
这几日以来,楚松梅对月儿万分改观,愈发亲近起来。车上,她拉着月儿的手道:“月儿,谢谢你,诸事为我着想。做生意想着我,为我改变形象,还帮我出谋划策,你可真好。”
月儿盈盈一笑:“嫂子说的哪里话,我一见嫂子便与你亲近。之前没见过,我也知道您为了什么对我有抵触情绪,但那件事,说到底是他们男人的错,你与我,不都是受害者么?”
那件事……哪件事?
楚松梅大喇喇的,一时间没明白月儿的意思。
月儿压低了声音,似是不想让司机听了去似的:“就是上次大哥和李博昌那女儿的事。”
韩江海并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目的为何,但最终还是去轻薄了李婷莉,才惹得李博昌大怒,最终被杀,让韩江雪身陷囹圄。
起初,月儿甚至是站在莉莉这一面的。男人或是色性大发,或是某种政治考量,但最终受害的,是这个无辜的女孩。可渐渐地,当她一次又一次去触碰月儿的底线,月儿才发觉这个女孩子根本没有她想象中那般简单。
甚至,可以称得上蛇蝎心肠了。
一听月儿这么说,方还挂在脸上的笑意从楚松梅脸上散去了,她转瞬间变得咬牙切齿:“都是那蹄子碍事,勾了我男人魂魄去,才坑了兄弟,差点害了你。”
这世上的女人多半都是如此的,面对伴侣的背叛,总是本能地归咎于那个女子。却从不肯仔细想想,错其实是自己丈夫铸下的。
月儿握了握楚松梅的手:“算了嫂子,索性这事情都过去了。咱们得往前看。那天我教你的,都记住了么?一会到了现场,就按照我做的,照做就是了。相信大哥慢慢会发现你的好的。”
看着月儿贴心地样子,楚松梅感动极了。
二人一路说说笑笑到了店门口,发觉已经被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
月儿赶忙挤进去,好在刘美玲是个有心计的,诸事靠谱,早已经领着店员置办好了会场,准备好了点心茶水,就等吉时一到,开始活动了。
月儿带着她们又忙活了一阵子,时间快到了的时候,她清点了一下到场的参赛嘉宾。
正正好好,在她数到到场的最后一位女嘉宾的时候,一辆汽车停在了人群外。
车上,下来一位穿着短款西洋礼服,烫着西洋式卷发的女人,正是莉莉。
月儿心下大喜,万事俱备,就等东风了。
刘美玲自然瞧不上这莉莉,走上前去:“这位小姐,您也看到了,我们邀请函上写得清清楚楚,必须穿我们的连体裤才能参加这次自行车比赛。”
莉莉睨了一眼到场的女人,傲慢轻哂:“丑死了,哪有女人穿成这个样子?”
她此行前来,是有重大目的的。但同时以她的性子,又想着要出类拔萃,做那鹤立鸡群的佼佼者。
如此特地准备了礼服,想做那万绿丛中一点红。
月儿走上前,拍了拍刘美玲:“来的都是客,注意态度。既然莉莉小姐人都到了,我们怎么能拒之门外呢?就让莉莉小姐和我们一道参加这比赛吧。”
月儿看了一眼时间,走上台来,温婉大气地致辞感谢,又宣布了一番本次比赛的规则。
“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我们更重要的要注意安全。一会的比赛分为两个环节,鉴于女性朋友们都没有骑过自行车,我们的前三十分钟,是由到场的男嘉宾与女嘉宾一对一分组,然后让男嘉宾教女嘉宾骑自行车。三十分钟之后,我发令枪响,大家从同一起点出发,先到终点的前三名可以获得丰厚的奖金。”
这参加本次活动的多少女性是为了做女中豪杰的,又有多少是冲着军中年轻才俊来的?小伙子们更是摩拳擦掌,如此好的结交女朋友的机会,可不能就这么放过了。
大家迅速寻找其自己的搭档伙伴来,月儿自然站在了韩江雪的身边,而楚松梅便自然地挽起了韩江海的臂膀。
不过被他又装作无意地撤了出去。
那些小伙子们是认得那唯一一位穿着礼服的姑娘的,便是那晚找寻到少帅“讨风流债”的女子嘛。谁都不敢不识趣地凑上前与她结为伙伴,最终,莉莉落了单。
这正是月儿设计之处,男性本就比报名的女性少了一人。
月儿上前道:“没有找到伙伴的也没关系,我们比赛最终以骑行成绩为准。这位小姐如果不靠外力拔得头筹,岂不是更值得尊敬?”
月儿好言好语直接把莉莉架在这下不来台了,她此刻连退赛的资格都没有了。唯独憋屈的,是自己这般脸蛋身姿,竟到不能吸引男人的地步了?
她着实不敢相信。
不过她也不在意,因为还有韩江雪。
月儿一声令下,所有组合皆在指定区域内开始了教学。女孩子们第一次接触这交通工具,皆是新奇万分,又带着一丝胆怯。
惊叫声,笑闹声此起彼伏,带着年轻人灿烂的朝气与浓厚的荷尔蒙飘荡在这片场地上。
一众早已准备好的记者纷纷记录下这从未有过的场面。
月儿已经有了基础,在韩江雪额帮助下,骑得更加娴熟了。
面对镜头,她一边骑车,一遍又一次摆出了她那招牌动作,恰被众记者记录下来,想来又是明日的头版头条。
但月儿更希望明天的新闻,可以是更能博人眼球的,足以惊掉下巴的。
楚松梅仔细回忆起月儿当日找韩江雪学骑自行车时候的娇俏模样。可真的一上手实践了,她才发现,没那么简单。
这种自行车对于一般女孩而言,是过分高大的,骑在上面怕倾斜之后双脚没法站稳,于是摇摇晃晃的怕摔倒了。
可楚松梅身形高大,她倘若掌握不了平衡,只需要将脚落在地上,便能轻巧站稳,根本不需要摇晃着找平衡。
她学着月儿那日的样子,夹着嗓子娇笑着,惊叫着喊着害怕。
于韩江海看来,那不是东施效颦,毕竟自己的妻子还没丑到东施的程度。但却像是一只学小猫的大猩猩,说不上来孰美孰丑,但却是不伦不类。
很快,他变没了兴致,站在一旁掐腰知道着:“要倒了你就伸脚啊……你废话怎么那么多……哎呀你怎么这么笨,你能站稳!”
二人赌气,一个把车子扔在了地上,一个别开脸,看向了别处。
旁边的莺莺燕燕,在自行车上摇晃不稳的样子,与古时候男人变态的审美,喜欢看裹小脚的女人摇晃一个道理么?
他突然羡慕起那些年轻人来,大把的青春,未定的婚姻。
终于,视线落在了那落单的女人身上。婀娜的身姿,娇俏的脸庞,万绿丛中似一点红,对着那高大的自行车犯难,眉头紧蹙的样子,像极了古人说的病西施。
原来,西施在这呢。
莉莉是想着去寻韩江雪来着,可韩江雪的双眼死死不离月儿,一直为她把着车把,又为她规划着前路。
莉莉根本无从插话进去,只得自己干着急。
韩江海看到落单的美人,想起当日自己为了这女人,杀了李博昌,就是算计好了能让弟弟被扣在天津。当日他也没仔细看这妮子的样貌,今日仔仔细细品来,还真是有几分姿色的。
早知道最后也没伤韩江雪一个汗毛,还不如把女人弄到手了,还落得个齐人之福。
一想到这,韩江海万般懊恼,走到莉莉跟前。
莉莉想嫁进韩家,但对于眼前人,是万分憎恨的。毕竟这是与她有杀父之仇的人,二人本当势如水火,不共戴天。
莉莉本能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韩江海。
韩江海舔舐了一下自己的后槽牙,低语说道:“你甘心就这么输给这些丑女人么?她们哪个比得上你花容月貌,你输给她们,多可惜啊。”
莉莉仍旧不肯上前,韩江海继续说:“别这么小肚鸡肠,都是成年人,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你父亲左右已经死了,你得自己为自己闯天下。权衡利弊地想一想,韩家多好,难道你不心动么?”
韩江海说的韩家,指的是被收入他的囊中。莉莉想的韩家,是她挤破脑袋想要上的韩江雪的床。
二人各想各的,却在某个节点上达成了共识。
月儿一咬牙,她不能输给这些女人,她是要伴在少帅身侧的女人,她必须万般皆是佼佼者。
于是她接住了韩江海抛过来的橄榄枝。被身形高大的韩江海一只手抱上了自行车。
只是上了车她才意识到自己穿的裙子有多尴尬,雪白的大腿骤然露出了一大截,明晃晃的。
韩江海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加快了流速的血液,一只罪恶的爪子,伸向了那白如骨瓷的大腿。
被莉莉打了手,缩了回去,未能得逞。
虽是没有实质上的触碰,但这一切还是落在了楚松梅的眼里了。她强忍着怒火,不能在此时发作,这是文明人的交际场,她知道自己一发作,泼妇的形象就再也难以逆转了。
她只能攥着拳头,看着这对男女或是惊叫,或是调笑,或是差点跌倒撞入男人怀中。
原来月儿展示的所有技能,她一样没学会,反倒是这小妖精发挥得淋漓尽致了。
终于,对于楚松梅来说极其难熬的三十分钟终于结束了。
所有女选手在男伴的陪同下,站在了起跑线上。而韩江海直接站在了莉莉的身侧,竟公然地把楚松梅晾在了一边。
早有眼尖的记者拍下了这一幕,可当事人却浑然不知。
月儿从韩江雪的腰间掏出枪来,枪口朝天,大喊一声:“预备!”
枪声骤然想起,女选手们里倒歪斜地开始前进起来。
月儿作为发令官在抢跑上便没了优势,索性也不着急出发了,她也无意争抢。一转头看向一旁咬牙切齿地楚松梅,不解问道:“嫂子,你怎么不出发呢?”
楚松梅恨恨:“压根没学会,还参加个屁!上去也是丢人!”
月儿听罢,对楚松梅说道:“嫂子若不去,我可走了,喏,帮我那这点枪。”
言罢,便急切地将枪塞进了楚松梅的手里。
月儿早就学会了骑自行车,技艺当时众人中的佼佼者。但奈何出发时耽误了,便落在了众人之后。
其实大家都不怎么会骑,不到半分钟的功夫,摔倒了一大半。
那莉莉穿着礼服,裙摆处还有流苏穗子,骑了没两步,流苏便绞进了车轮子里去。
车轮一转,整个人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疼得她半晌没有起来。
在出发时,那韩江海便随着人群高呼了几句加油,把生性娇贵的楚松梅的怒火推到了顶点。
如今莉莉一摔倒,形象甚是不雅观,大腿根都快露出来了,韩江海惊呼一声,竟然本能地冲了上去,打算来一次“英雄救美”。
对于莉莉,他是势在必得的。所以相较于她有没有摔坏,他更在乎她露出来能被旁人看见的皮肉。
第一反应,就是帮它去拽裙子。
这一举动在楚松梅的眼中,无异于一对狗男女调情的最好证据。怒不可遏的楚松梅本能地想要将手中的东西砸向这对狗男女,可就在举起的一瞬,她突然意识到她手里的是一把枪。
愤怒的人,是不该看到枪的。
更何况,是一个枪法极准,生性又跋扈的,愤怒的女人。
楚松梅鬼使神差地抬起了手中的枪,丝毫没有犹疑,对准了那哭的梨花带雨的女人。
“砰!”
扣动扳机,鲜血四溢……
莉莉最后的表情,都是她那可怜楚楚,向男人寻求慰藉的娇俏模样。
她的一生那么短暂,短暂到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妄图靠着美,俘获所有男人,为她所用。
但最终,她一次都没有成功。
洁白的礼服上骤然绽开一朵妖异的血色牡丹,慢慢晕染开,弥漫开。
她倒下了,一双桃花眼死死地盯着那片秋高云淡的蓝天。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死在了一个自己认都不认得的女人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