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第 13 章
宽阔的马路、干净的人行道、整齐的店面、规划完整漂亮的绿化带……
这是一座繁华而又极具现代化的都市。
一处无人的角落里, 一人一猫正在进行交流。
庄颜一边四处张望着一边说道：“这里看起来不像小城啊？我记得卷宗上好像没有提到闻昭的高中在哪里读的？这是哪里？你为什么不直接送我去闻昭附近？”
系统的声音有些严肃：“根据数据分析，闻昭高中时期发生的两件事, 比小学那一次被抬进女厕所里、脸上留下无法消除的疤痕给他造成的影响更大，你一定要制止。”
庄颜奇怪地看着它：“你不跟我一起了？怎么现在说这个？”
橘猫幽幽说道：“上次你不是反应系统不靠谱么，我们进行了改进，这一次提前把这个时间点需要注意的重大事件告诉你, 而且……”
“嗯？”
“任务目标是非常特殊的存在, 我出现在他面前有被发现的危险。我们不能让这个世界的人、尤其是任务目标察觉到我的存在。所以这一次我会隐身在你周围，遇到问题我会像上次一样提前提醒你、也会尽量帮你解决一些麻烦。但如果检测到暴露的风险过高我是不出现的, 那时候就要完全靠你自己了。庄颜, 加油, 组织非常看好你, 相信你一定没问题。”
庄颜：……
她本来听它说改进还有点欣慰的, 现在心情实在难以言喻。
这是什么辣鸡系统？还会害怕被任务目标发现它的存在？是在搞笑吗？
“这个时候手机还是跨时代产品吗？不是的话麻烦给我一部手机，以及任务资金。”庄颜一边思考一边说道, “还有告诉我现在闻昭的具体位置, 我去找他。”
至于他现在是什么情况……系统既然没有主动告知, 她也就不会问了，反正也问不出什么结果来, 还是靠自己吧。
她的系统是个不太靠谱的小辣鸡，她此时此刻对此有了十分清晰的认知。
“你至少要告诉我事情发生的具体时间地点吧？”
“闻昭现在在博远中学高二三班读书, 走读不住校。系统只能依靠现有数据推算出大致时间段, 具体时间地点无法获致。”
橘猫一边说着, 一边身形渐渐变淡, 直至彻底消失无踪。
庄颜本来还想再问点什么，结果系统就这样不见了。她嘴角抽搐了一下，先找地方买了一张地图，看见地图上方的字体的一刹那就是大吃一惊——这里居然是省城？！
变化也太大了吧？完全看不出来。
她先找银行取了现金，然后打车直奔博远中学。
车子停在校门口的时候，恰好是下晚自习放学的时间，校门口站了不少来接孩子的家长，庄颜并不突出。
她本来有点慌——如果闻昭见了她，问她为什么一点变化都没有她该怎么办？
但是看着穿着蓝白色校服的学生不断地从大门口走出来，高中的男生们个头很高，有一些下巴处已经长出了短短的胡须，还有一些看起来比她还要成熟。她忽然又安心了下来——小朋友已经上高中了，变成大人了。
虽然这对于她来说只是一眨眼的事情，但对于他来说，已经过了将近十年。
她现在还能记起自己七岁时候的人和事情吗？
不能，七岁的时候教过她的老师、学校里的同学甚至同桌，已经一个都想不起来了。她努力地想了想，也只想起来自己七岁的时候好像还在换牙，掉了一颗门牙嫌丢脸，每天早上都跟爸爸撒娇不愿意去上学。其它的事情全都忘光了。
说不定闻昭也已经不认识她、不记得她了呢？
庄颜一边在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一边往后面躲了躲，装作不经意地看着校门口出来的学生们，有的直接背着书包去公交站、有的被父母接走……
渐渐的，站在校门口的人越来越少、从学校里出来的学生也越来越少。
难道错过了？
她要先去找宾馆住一晚吗？
庄颜正在犹豫，忽然听到一个女生清脆的声音传来：“闻昭！闻昭！你等等我！”
她眼前一亮，立刻循声望去——
看到两个男生走在前面，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一只手抓着书包带子在后面拼命地追他们。
庄颜几乎是一眼就锁定了其中那个竹竿一样的男孩子。
……这是闻昭吗？
他怎么会瘦成这个样子？大大的黑眼圈，眉眼之间满是疲惫。
女生继续边走边叫：“闻昭、闻昭你别走那么快啊！”
跟闻昭并肩而行的那个健壮的男生笑嘻嘻地回过头对女生说道：“林薇薇你天天这样追着他不累啊？人家都摆明了不想搭理你。”
女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要你管！”
男生做了个鬼脸：“你缠着我哥们儿还不让说？知不知道整个高二的男生都在笑话你啊？花痴！”
“伍宏亮你真不要脸！你哥们儿？闻昭不理我，难道他理过你吗？”林薇薇不甘示弱地骂道，然后咬着牙一口气跑到了闻昭面前拦住他，“闻昭你饿不饿？我这里有晚饭时候买的面包，要吃吗？还有两盒牛奶，我们可以一人一盒。”
闻昭低垂着眼眸，看也不看她，直接往旁边走了一步，绕开她的身边继续前行。
“看到没有？你好歹也是个女生，能不能有点自尊心，不要这样死缠着男生不放了？”
“你管得着吗你？我就喜欢追着他怎么了？他不理我也乐意！”
“我……”
两个同学跟在后面你一句我一句地吵吵闹闹，闻昭在前面安静地走自己的路，好像一点也不会被打扰到。
庄颜跟在他们几个后面走了一段路才忽然想起来——这两个学生叫他闻昭？他改名字了？
她一路跟着，看到女生似乎必须要走另外一条路了，咬了咬唇站在十字路口大声跟闻昭道别。
当然，他还是头也不回地继续走，好像没听见一样。
又跟了一段，她听到那个名叫伍宏亮的男生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今天咱们换一家游戏厅？”
庄颜皱了皱眉——游戏厅？
她跟着两个男生越走越偏僻，七拐八拐的走到了一条小道上，闪烁不定的灯光伴随着音乐声震天响，街道两侧是一家又一家紧挨着的游戏机厅。
伍宏亮带着闻昭一起熟门熟路地进了其中的一家。
庄颜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每一台游戏机前都或坐或站着几个青年，整个游戏机厅里乌烟瘴气、声音嘈杂，再加上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根本听不清任何人说话。
她在里面转了一圈，差点被二手烟呛出眼泪也没有找到那两个男孩。
庄颜一边咳嗽着一边冲到门外，狠狠地吸了几口气——幸好这家游戏机厅没有后门，她只要在外面守着门口就好了，他们总会出来的。
只是小时候的闻昭对什么游戏都没有兴趣的，他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熟悉的夏天，陌生的街道，嘈杂的音乐声响个不停，将偶尔过往的车声、人声全都掩盖住了。
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庄颜在这样杂乱的环境里，居然还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么大的声音都没有把蚊子吓走吗？
她穿了一件纯色的宽松T恤和一条直筒九分牛仔裤加上白色的板鞋，脚踝露在外面，站在这里没一会儿就被蚊子咬得快要受不了了，胃里也是一阵又一阵的抗议。
偏偏又不能走开。
这附近全是游戏机厅，要去买吃的和花露水肯定要走出这条街，万一她离开期间闻昭走掉了怎么办？或者出事了怎么办？
庄颜叹了口气，尽量在原地不停地走动着。
可是人一动就更饿了……
等啊等，等啊等，等到街上再也没有车声、再也没有行人路过了，外面的街道彻底安静下来，游戏机厅里断断续续的也有人走出来或是骂骂咧咧或是兴高采烈地回家了……其中就是没有闻昭。
庄颜抬头一看时间，已经要接近凌晨十二点了。
她忍不住又进去找了一圈，游戏机厅里的客人少了很多，但还是没有找到想找的人，倒是看到了那个伍宏亮——这位同学坐在一个游戏机面前一动不动。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一套牛仔裤加黑色T恤，头上还戴着一顶鸭舌帽。要是闻昭也这样……难怪庄颜在这里来来回回许多次都没能找到他们。
她一转头，就看到闻昭也是跟伍宏亮差不多的打扮，牛仔裤黑色T恤加鸭舌帽。
不过他没有在打游戏，正站在一个抽着烟的矮个子男人的身旁，听他说着什么，眼神有点漠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浓浓的疲惫感。
矮个子男人说完之后拍了一下闻昭的肩膀，从裤兜里掏出一叠现金来，从中抽出两张塞到他手里，转头走开了。
闻昭收了钱，走到伍宏亮身旁抬手碰了一下他的后背，似乎是说了两个字，又好像没有。
伍宏亮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庄颜就看到闻昭走到角落里捡起自己的书包拍了两下，然后单手将书包甩到背上，往游戏机厅门口走去。
她赶紧跟上去。
出了游戏机厅之后，闻昭又开始沿着原路往回走。
庄颜困惑了一瞬，继续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
距离博远高中只隔了一条马路的时候，闻昭脚步一拐走到了另一条小道。
此时时间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马路边高高的路灯安静地照射着昏黄的光。
庄颜不近不远地跟在闻昭身后，看着他熟门熟路地进了小道，顺着狭小的楼梯走了进去。
她抬头一看二楼伸出来的红色灯牌——先锋网吧？
她不禁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下晚自习就已经□□点了，跟同学跑到游戏机厅里去混到凌晨十二点，转头又进了网吧？
这一次他又要在这里面泡多久？
难怪累成那个样子。
他还在长身体的时候，睡眠严重不足，白天怎么能有精神在学校里好好学习？
……几个小时不见，那个乖巧听话的小闻昭怎么变成这样了？
她在楼梯口等了一会儿后，也跟着上楼去了，网吧里的状况比游戏机厅里要好上那么一点点，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由于是夏天的夜晚，屏幕发着光的电脑前坐着的男人要么把袖子推到肩膀上方，要么翻起衣服露出游泳圈，还有直接脱了衣服打着赤膊坐在那里狂按鼠标键盘的、输了就是一阵骂娘声。
少数的女孩子要不就是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戴着耳机正在跟随音乐摇晃身体，还有穿着小背心热裤双脚放在电脑旁抖腿的。
也是鱼龙混杂。
庄颜扫了一眼就皱起眉头，走到收银台那里问网管：“刚刚进来的那个高中生呢？”
收银台后面的黄毛小哥瞬间警惕地看着她，指了指旁边贴的纸条：“我们这里没有高中生，未成年人不给开机的！”
庄颜看着那个“凭身份证开机”的纸条一阵头疼——她要是说自己是闻昭家长，估计也会被防备了。
“我……”她犹豫了一下，“我是他同学，专门追着他来的。”
黄毛小哥顿时露出一个悟了的笑容，对着她很懂地眨了眨眼睛：“哦哦哦，知道了。他是我们老板找来修电脑的，今晚VIP单间又坏了两台电脑，他在里面修呢，你要去看看不？”
庄颜有点惊讶：“修电脑？他不是才高二吗？”
黄毛小哥嚼着口香糖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对啊！你是他同学不知道吗？这小子可厉害了。刚来的时候还只能修那种常见的小毛病，接触不良啦线路短路、显示器黑屏啥的。在我们这儿修了将近一年的电脑，现在基本啥问题都难不倒他咯！我们老板天天说请他来请对了。”
庄颜眨了眨眼睛：“是吗？”
“那可不。”黄毛小哥抬头看了她一眼，嬉皮笑脸地说道，“我看美女你长得跟明星似的！稍微加把劲应该能做他马子！等他成了你男朋友，你家的电脑就再也不用愁啦。哦对了你估计也不知道吧？他打游戏也很厉害的，一堆人在游戏里头追着他叫大神大哥啥的，到时候你去游戏里做他女朋友，可拉风了！一堆小弟跟着叫你大嫂，那感觉，啧啧！”
庄颜嘴角抽搐：“谢谢你了……”
半夜里没什么客人来，黄毛小哥估计也是闲得无聊，站起来热情地说道：“你要去看他吗？我带你过去？”
她想了一下：“别，我还是偷偷看着吧，被他发现了可能会生气。”
黄毛小哥似乎想起了什么，心有余悸地点点头：“也对也对，他脾气不好，不爱搭理人，发起火来有点吓人的。”他八卦兮兮地看着庄颜，“你不知道他打游戏厉害，也不知道他会修电脑，那你喜欢他啥啊？”
“谁说我喜欢他了……”
黄毛小哥又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看着她：“行行行，你不喜欢他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追到网吧里来。那你要不要开个机子去打游戏？或者看看电影？去网上冲浪？”
庄颜想了想，拿出身份证来开了一台电脑：“我要最角落里的。”
“明白明白。”黄毛小哥动作熟练地登记完了给她开好了电脑，站起来一指最边角的地方，“喏，那边那个37号机，这个是密码，去吧，有问题叫我。”
庄颜走到角落里坐下，看了看桌子上的不明污渍和WASDN键帽上字母已经消失的键盘，浑身不自在地输入纸条上的密码打开了电脑，刚看了一眼，就发现闻昭从单间里面出来了。
说是VIP单间，其实连个门都没有安装，只是隔出了独立的小空间里面放了两台电脑而已，连椅子都跟外面的没有区别。
闻昭出来后直奔门口的收银台去了，庄颜赶快点了下机，然后站起身——
就听到一个傻兮兮的女声电子音在整个网吧响起：“三十七、号选择下机……”
庄颜想也不想赶紧蹲下。
幸好闻昭也没有往这边看，他在收银台跟黄毛小哥说了两句话，就单肩背着书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庄颜赶紧跟了上去，路过收银台的时候黄毛小哥还鼓励她：“加油啊小美女！哥哥看好你！”
庄颜胡乱跟他说了一句再见，冲出了网吧，下楼后就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昏黄的街道上一片寂静，只偶尔从角落里传来虫鸣声。
庄颜站在人行道上左右看了看，一时不知道该到哪里去。
突然，背后传来一道冷冷清清的声音：“你跟了我一晚上，想干什么？”
庄颜回过头去，对上一双漆黑的、清冽的眼睛。
对方看清她的脸的一瞬间，瞳孔骤然紧缩，但很快又恢复平静，他站在原地等了片刻，低声又问了一遍：“你跟着我干什么？”
果然没有认出自己吗？可是他最开始的那个眼神……庄颜又不是很确定。
她动了一下，忽然发现自己面对这个大男孩不知道该说什么，很显然，闻昭已经不是七岁的那个小孩子了。
只是下意识地认为不能让他反感自己，她解释道：“呃，我是来上网的，没有跟着……”
可是一抬头，看到对方那双仿佛能够看透一切的幽深眼眸，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又小了下去，直到消失在唇边。
庄颜低着头安静下来，闻昭也不说话，站在原地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转头走了。
听到脚步声，她赶紧又跟上去。
望着前面那个瘦到校服校服传在身上都显得空荡荡的身影，庄颜有一肚子话想要问，可一时又问不出口来。
她犹豫了几次，就发现走在前面的闻昭停在了一个楼梯口处。
庄颜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他们走出那个网吧大概也才不到三百米的距离。
闻昭站在前面头也不回地低声说道：“你走吧，我住的地方只能住下我一个人。”
庄颜“哦”了一声，想问他为什么不问自己是谁、为什么让她走还要跟她解释……最后都没有说出口，她只说了一句：“你住在这楼上？”她抬头看着那栋陈旧的四层筒子楼。
男孩瘦高的身形听到她的问题顿了一秒，再次抬起步伐，踏入了漆黑的楼梯道里，消失不见。
庄颜站在原地挠了挠头，思索着她现在是去找个酒店凑合一晚明天再去房子？还是现在就……
“哟，哪来的这么漂亮的小妞？！”一道惊喜的声音传来。
庄颜转过头去，看到两个男人正肩并肩从网吧的方向走过来，其中一个将衣服甩在肩膀上，打着赤膊，满身满脸的横肉。
此时他正两眼放光地看着自己：“小美女，哥哥带你去吃宵夜怎么样？吃完我们找个地方玩玩？”声音在寂静无声的街道里传出老远。
旁边另一个啤酒肚仿佛怀孕五个月的男人也跟着嘻嘻笑着：“我们哥俩知道的好玩的可多了！走啊小美女？”
说着上前来就要伸手。
庄颜还没有动作，突然从楼梯道里蹿出来一个人影一把抓住她冲回了楼里。
黑漆漆的楼道里一点光也没有，不知道他究竟怎么看清楚脚下的路，一只瘦伶伶的手紧紧地握住庄颜的手腕，掌心滚烫，仿佛要将她融化。
一口气上了不知道几层楼，他才停下来。
黑暗中，传来轻微的喘息声。
几秒钟后，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传来：“你傻的吗？”
庄颜还回不过神来：“嗯？”
一片黑暗中，看不清楚脸，只听他低低地说道：“看见坏人不知道跑？”
“我不……”庄颜张了张嘴，刚说两个字就发现他又开始上楼了。
她低下头，看向自己被握住的手腕——他不打算放开她吗？虽然她还是什么也看不见。
一直到闻昭在最里面的一扇木门面前停下脚步，庄颜才终于从包里掏出了手机——然后发现自己的手机没有手电筒功能，她按亮了屏幕，终于看清楚那张瘦得轮廓分明、下巴尖尖的面容。
他注意到她的手机，默了默，然后拿出钥匙打开暗红色的木门。
庄颜跟在他身后走进了屋子里。
只看了一眼屋子，她的表情就出现了短暂的空白——